上山打老虎額)
“侯爺,那姓趙的太監當真會放人?”
李東棟沉默了沒多久,終于又發話了,倒不是說他不夠鎮定,其實他也早已預料到,那姓趙的也有把柄捏在柳乘風手里,真要徹查,最后的結果只會兩敗俱傷可是柳乘風這家伙直接痛打了這趙公公一頓,天知道這趙公公會做出什么事來。
柳乘風掀開車簾子,看到沿途的風景向后倒退,大同城的街景在這蕭瑟的風下顯得有幾分破敗,柳乘風沒有回答李東棟。
李東棟也不由去看車外的場景,仍是不甘的道:“侯爺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我擔心什么。李先生,你看這車窗外頭,大同城在暴元當政之時何等蕭條,史書中說,大同城戶十不存一,漢人為奴,充作牛馬。你再看看現在,現在這城墻雖是斑駁,可是太祖皇帝起兵,驅逐暴元、定鼎天下,歷朝得國之正者,莫如本朝。這城頭上,飄揚的也是我漢家的旗幟。以暴元之強,卻為何這般摧枯拉朽,一敗涂地?”
李東棟抿著嘴靜聽,他知道,柳乘風還有話要說。
柳乘風目光閃露出光彩來,這才是柳乘風,也只有柳乘風才能流露出這種別樣的眼神,只要他還活著,他永遠都是自信的。
“這是因為,人性的貪欲永遠戰勝不了崇高的理想,蒙古人貪天之功,而占據天下,他們貪婪而殘暴,可是在這萬里江山之中,總有懷有理想的人,他們時時刻刻都想翻過身,去讓正義得到伸張,所以元人統治天下,至始至終從未穩固,有元以來,天下總是烽煙四起從未間斷。”
柳乘風嘴角微微揚起笑容,恬靜的道:“你再看現在的大同城,到處流露出來的都是無窮的貪欲,造作局、八大姓,這些人與暴元又有什么分別?他們為了自己得利,從來不會顧忌別人的死活。我的理想就是鏟除他們,這個理想在有人看來可笑,可是若是知我者,一定能體會出其中的崇高。因為我總是相信,就像方才說的那樣,人性的貪欲戰勝不了崇高的理想。”
柳乘風哂然一笑,繼續道:“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柳乘風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有喜有怒,我想做的,只不過是對的起自己的良心而已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這是圣人說的話,我雖不算什么君子,可是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卻是真正君子愿意做的事,所以我無所畏懼。而那趙公公,心中總是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無時不刻的只不過是想保住自己的權勢,這樣的人,不過是豬狗而已,有何可畏?他不敢和我拼命,他拼不起,我有命來輸,他沒有這個命來賭。”
柳乘風一番話,聽的李東棟眼眸不由一亮,這時候,反而更加看不懂柳乘風了。不過柳乘風說的好,趙公公是個小人,他時刻想著保住自己的權勢,所以他不敢賭,而柳乘風有理想就有信念,甚至為了他心中所想甘愿做出犧牲,兩相比較,高下立判,趙公公不敢去把事兒鬧大,打了也是白打。
可是……李東棟有個疑問,他不禁道:“侯爺的理想什么?”
“嗯?”柳乘風哂然一笑,道:“理想?我哪里知道,我從前落魄的時候,只想著養活自己,在這個世上生存下去。我娶了妻子,就想著如何立業,能養活自己的妻子。到了后來,我做了百戶,只想著把自己手里的事做好。現在嘛,我也說不清了……”
李東棟不禁莞爾:“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柳乘風瞪了他一眼:“這可是你說的,我卻沒有承認。”
二人相視一笑。
“不過……”柳乘風沉默了片刻后道:“這大同城上下蛀蟲實在太多,這污濁教人透不過氣來,既然我這呆子來了,這大同城就勢必要有人流血,好了,說這些做什么,有什么事以后再說。”
李東棟深望了柳乘風一眼,越來越覺得這柳乘風渾身上下充滿了謎一樣。
趙公公被打的遍體鱗傷,等到柳乘風他們一走,一干奴仆便沖上去,喊大夫的喊大夫,扶他起來的扶他起來。
趙公公哎喲哎喲的叫喚著,身體每動一下,那傷口便痛的厲害,口里自然忍不住破口大罵,太監罵起人來卻也不是好玩的,一通亂罵之后,翻來覆去的居然沒有重樣的,后來罵的累了,一個仆役在邊上道:“公公,那什么陳掌柜的實在太無禮了,公公是什么人,那可是宮里頭來的,他連公公都敢打,實在是吃了豬油蒙了心,公公,要不要……”
“啪……”斜躺在榻上的趙公公掄起巴掌一巴掌打在這小廝身上,扯著嘶啞的公鴨嗓子道:“要什么?你要害死雜家嗎?一群狗才,混賬!混賬!”
“去,立即去知府衙門,去給那知府說,所有聚寶商隊的人全部放了,一個都不要留,這個案子到此為止,誰要是敢再提一句,雜家剮了他,今日的事,你們這些狗才也不許傳出去,誰要是敢亂嚼舌根子,雜家活埋了他!去,快去!”
趙公公病了……
這大同城都在流傳這個消息,可是到底生了什么病,卻是誰也不知道。不過這個病顯然有點兒棘手,沒看到城里這么多名醫都一個個請了去,出來時別人去問什么病時,大夫們卻很是忌憚,什么也沒有說。
不過聚寶商隊被抓的人,卻是實實在在的放了出來,全部都是無罪,查封了的貨棧,那些守衛在貨棧附近的爪牙和差役,也一下子如潮水一樣退去,誰也沒有再提這件事,仿佛徹查聚寶商隊的事壓根就沒有發生過。
而商隊的出關文牒也已經批了下來,商隊已經開始準備出關,畢竟耽誤了這么多時候,再不出去就要入冬,到時候關外到處都是大雪,道路泥濘難行,不知會平添多少煩擾。而趙公公每日仍然躲在這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時覺得氣不過時,至多也就是在病榻上大罵一通。
商隊出關的那一天,趙公公的府邸卻是來了不少客人,八大姓的商賈范永,大同總兵王芬,還有不少大同的官員、商賈。
范永是八大姓的領袖,而王芬是巡撫左丘明的心腹,這二人的拜謁,當然不是來玩的。
趙公公的傷勢已經痊愈了一些,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是勉強出來待客卻還是不在話下,來的人分量不小,他總得出來招呼一下,只不過他這一張臉實在沒太好意思拿出來見人,顴骨腫的老高,眼角處有明顯的瘀痕,口里幾顆大牙不見了蹤影,范永和王芬見了他的樣子,都不由愣了一下,其實他們也隱隱知道一些事,只是不曾想,這位鎮守太監竟是傷的這么重。
范永和王芬對視一眼,王芬微微一笑,竟是露出幾分笑容。而范永手里搖著一把折扇,自然免不得要噓寒問暖一番。
趙公公只恨不得自己找個地縫鉆進去,堂堂鎮守太監,居然在自個兒家里被人打個半死不活,真真羞煞人也,可是偏偏,他拿那打人的柳乘風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挨了打不說,還得乖乖的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