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過了不到三天,朝野震動、天下震動的旨意傳了來。皇上冊封目前的幽州大都督、賢王之子,也是自己的親侄子韓無畏為太子。緊接著,皇上的圣旨又到了安國公府。封春荼蘼這個表外甥女為義女,封號為律成公主。
這當然是極大的榮耀,一個生長于民間,操賤業的女狀師,先是成了國公府的孫女,現在又成了大唐的公主。從卑賤者,一躍成為最尊貴的人。奇怪的是,封地的旨意和大量貴重的封賞都暫時留押在宮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過了明路。
同時,也這是一種表態。安國公府白家,仍然為皇上信任和喜愛,若無大錯處,白家將是大唐第一家族,至少兩代之內,地位不可動搖。
古代冊封的禮儀很復雜,白府也要進行慶祝。律成公主殿下直被折騰了一個月,差點累病了,所有事情才漸漸平息。也到了這時候,她才見到出外差回來的、久違的大萌和一刀。
“查明白了?”她問。
大萌點頭。
“抓到把柄了?”她又問。
一刀點頭,然后補充,“連人帶貨,都帶了回來。”
“沒驚動別人吧?”三問。
大萌和一刀齊齊搖頭,“萬無一失。”
春荼蘼滿意極了,笑著對大萌說,“永慶坊那邊有個三進的宅子,我叫人買下,也修繕好了,就記在你的名下。你老婆孩子齊全,家里又有長輩,以前住得不寬綽。除了差旅費外,宅子就算是獎金。這些日子,你就不用過來了,趕緊搬家。安置好了再來聽差。”
大萌拿的月銀本就不少,這回雖然出差辛苦,還要提防被人發現,惹來禍事,是要承擔一點危險的。但在他心目中,這是為人手下應該做的,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長安城中,安居不易、房價地價都高,永慶坊的地段又好。他從沒想過能在那邊有個三進的大宅。聞言,先是不知說什么好,而后就不斷推托。直到春荼蘼說這是公主的賞賜,不能拒絕,這才歡天喜地的走了。心中暗暗發誓。以后要以命報答公主的恩情。
“至于你……”春荼蘼看了看一刀,“沒有額外獎勵。”
“是屬下做得不好嗎?”一刀委屈地問。他倒不在乎財物,可這明顯是公主對他不滿啊。
“誰說你做得不好?”春荼蘼笑道,又瞄了一眼臉上通紅的過兒,“本宮賞賜你的,是別的東西。”
“是什么?”一刀傻乎乎的還是很茫然。
“本宮的貼身丫鬟過兒,從頭到腳全歸你了。另賠送大量嫁妝。”春荼蘼托起腮,“你在長安沒有親人,過兒我也想再留兩年。所以嘛,就先訂親。也別置辦房產。將來……自然有你們的好去處,到底過兒是要留在我身邊才好。”
一刀聞言,簡直歡喜的不知怎么辦才好,偏過兒死死低著頭。這么潑辣的丫頭居然也有沒話講的時候。春荼蘼心中高興。本宮啊。這種超級冒泡又得瑟的詞匯,她終于也能自稱了。
晚上。她站在自己凌花曉翠的二層小樓上,目光透過打開的窗子,望向主院瑤池貫月的方向。之后,又掠過旁邊的嫡長孫住的彩云映日,露出微笑。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謎,好多事,也該拿出來說道說道了。畢竟,以她高齡未嫁之身,現在好歹還是特么的一個公主,嫁妝太少不像話。被人騙走的錢,當然要拿回來!
每逢初一和十五,全家人是要聚在一起吃飯的。春荼蘼來長安數年,很少參加此類家庭聚會的活動,白敬遠也是默許的。但這天晚上,她卻來了,不僅如此,還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么事啊,丫頭?”白敬遠溫言問。
“也沒什么。”春荼蘼放下筷子,漱了口,“就是有事想和祖父、二伯父和大哥說。”
“公主殿下是何意?”白世林問。
雖然受封公主,但春荼蘼早表示,家里怎樣還保持怎樣。畢竟,皇上也沒賜公主府,她也還是白家的后代。別人就罷了,除了特別尊重,再也不敢惹她之外,一切照常。只有白世林堅持禮儀,怎么說也不聽的。
春荼蘼看著二舅舅,不禁心生憐憫。但,她只叫了二房的人和外祖父,已經是盡量留余地和臉面了。人常說壞竹出好筍,但好竹也會出壞筍的。
“這么神秘?”葛氏插口道,“可是西域那邊有趣的事?”雖笑著,神情卻有些不安。
意思是:她想參加會議。因為叫上她的老公和兒子,卻沒有叫她,她本能的就感覺不好。
一邊,黃氏和其他人也很好奇的樣子。倒是白毓飛神情平靜,果然白敬遠這次沒有選錯人。
“都散了吧。”白敬遠發話,把各人的小心思都滅了。
到了大書房,白敬遠坐上主位,白世林一邊作陪,春荼蘼和白毓秀都站在下面。白毓秀自從出了上回的海難人命案后,據說一直很老實,成天在屋子里讀書寫字,都不出門。白敬遠和白世林對此非常安慰,不知聽了下面的事,能不能承受得住。可是,這件事不能不揭。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敬遠問。
看到寶貝外孫女嚴肅的臉色,又似乎不經意的瞄向自己的嫡長孫,白敬遠心中似有所感。
“祖父,二伯,我想讓你們見一個人。”說著,走到門外,對守著的白衛道,“麻煩衛叔把我的丫鬟叫進來。”這個時候,小鳳和過兒應該已經帶著人,在外頭等著了。
白衛沒說話,但半彎下身子,表示對公主殿下及相爺掌上明珠的恭敬,隨后出了院門,很快把人領了進來。
一行共四人:小鳳、過兒、一刀,還有一個身材比較高的男人,頭上蒙著黑布袋。
進了屋,一刀在那人的膝彎處一頂,那人就立即跪在了白敬遠的面前。接著,一刀拉開黑布袋子,露出一張非常英俊的、有西域人特征的臉來。只是,三十來歲年紀,已人到中年。
白毓秀倒抽一口涼氣。
房間內太安靜了,于是這聲抽氣就非常明顯。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白毓秀身上。
“你認識這個人?”白世林皺眉問。因為是長年撲克臉,看起來很有些威嚴。
白毓秀面無血色,極短暫的猶豫了一下,忽然氣急敗壞的撲上來,抓起那英俊西域中年男的衣領,大叫道,“拓拔!原來你沒死!可是,你害死我了!快說,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跟你拼了,大家誰也不用活!”
這話,聽起來像是悲憤的控訴,但在座的有誰聽不出來?他是說,如果拓拔敢亂說話,他活不了,拓拔也一樣,大家捆在一起死吧!
春荼蘼不說話,只冷眼旁觀。白敬遠看到外孫女的神情,心又是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
“祖父、父親!”白毓秀轉過身,跪倒在地,“這個人,就是大公主府上的管事拓拔。后來大公主給了他放奴文書,他就和羅斐然騙我插手了杜羅兩家的海事生意。年前,正是為此,咱們安國公府差點都搭進去。我追悔莫及,是咱們白家的罪人。我以為他死了,既然沒有,其中定然有詐。請祖父和父親成全,把他交與我,讓我審審他到底是怎么騙的我!”
不得不說,白毓秀反應很快。
見到拓拔,他知道死死抵賴沒有用,就先是用言語嚇唬住對方,而后做出痛悔的樣子,想把人帶走,然后再想辦法。
這樣做能行嗎?他應該也拿不準,但好歹有一線生機。
“六丫頭,你怎么拿到的這個人。”白敬遠緩緩的問。
“人在財在,人死財亡。”春荼蘼神色淡然,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自然,是跟大批的金銀珠寶在一起,找到的這個人。”
“你說什么?”白世林情不自禁的前傾身子。
白毓秀的臉,更白了,連嘴唇也失了顏色。翩翩佳公子,此時似透明一般,異常脆弱。
“拓拔大管事,你怎么說?”春荼蘼沒有正面回答白世林,而是轉而問道。
“財物已經被找到,也帶回了長安。”拓拔并沒有被堵上嘴,之前一言不發,此時因為絕望,反而平靜了,目光落在白毓秀身上,“大公子,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春六小姐說得對,鐵證如山,再抵賴,實在不是男人所為。您的計謀高妙,卻在春六小姐面前,敗了。”
咣當一聲,白世林桌邊的茶盞落在了地上。白世林難以置信的看著兒子,一時之間,完全失了主張。倒是白敬遠,因為太了解外孫女了,所以略有了些思想準備。他早在春荼蘼來的第一天,白毓秀當著眾人的面下絆子時,就對自己嫡長孫失望了。后來有了些改觀,現在只不過是再失望一次罷了。
“世林,稍安勿躁。”他慈和的拍拍二兒子的手,“再差,也不會如何。荼蘼既然把人帶到咱們爺倆的面前……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白世林只感覺心上像壓著一座山,連呼吸都困難。父親溫暖的手,終于讓他喘出一口氣來。
“荼蘼,這是怎么回事?哪里來的大公主府管事,又哪里來的財物?”他閉了閉眼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