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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書呆子之一
章晗只覺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皇帝不知道是幾時來的,也不知道為何外頭不曾有人事先知會一聲,更不知道究竟聽去了多少眾人的談話,此時此刻敬妃這番陳情可以說是被逼出來的,但仍然擔著巨大的風險。盡管章晗低伏的頭只能看見地上平整的青磚,可還是能依稀察覺到那位至尊的情緒變化。
“不愧是敬妃。”
皇帝不知喜怒地如此評價了一句,隨即就沖著顧淑妃問道:“淑妃,你昨日提到的兩個外甥女兒,便是她們?”
顧淑妃連忙直起身來,恭聲答道:“回稟皇上,正是臣妾的外甥女張氏,還有她的干妹妹章氏。”
“抬起頭讓朕看看。”
皇帝說完這話,便看著三個嬪妃后的那兩個姑娘緩緩抬起頭來。那個一身霜色的滿臉局促,擱在身前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甚至因為緊張而用力過度,指節處亦有些微微發白。而那個一身淡綠色的則稍微從容一些,但亦雙眼低垂直視地面。雖是絲毫不相似的兩張臉,但禮儀卻還都頗為嫻熟。
記得之前因彈劾顧長風任人唯親,幫妹婿謀京官,他讓顧淑妃召兩人入宮的時候,問起過顧家女婿張昌邕,那個不是親生女兒的說了些對張昌邕不利的實話,言談間有些為顧淑妃之妹鳴不平的意思。也是此女在隆福寺為了護著干姐姐,竟以自盡相逼·至于秦王府的那樁事情,也有人回報了他。由此可見,惠妃和敬妃所言秦王妃的私心,確實是昭然若揭。
因而,又看了一眼兩人衣著·他便開口說道:“都起來吧。”
盡管只是這么一小會兒,但包括三位嬪妃在內的眾人都已經渾身僵硬,膝頭的酸痛就更不用說了。章晗見張琪扶著地老半晌都沒能挪動,把心一橫便攙扶了她一把,可等到站起身的時候,就發現皇帝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她慌忙深深低下了頭。
“朕只是隨處走走,突然起意就到長寧宮來逛逛。”
隨口說了一句·皇帝方才在炕上之前顧淑妃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不等顧淑妃吩咐人去沏茶來·他就開口對惠妃和敬妃說道:“淑妃難得見家里人,你們兩個腿也太長了些,偏偏揀在這種時候到她這兒來攪局。”
這話若是別人說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從天子口中說出來,惠妃和敬妃自是慌忙請罪告退。可皇帝卻擺擺手道:“來了就算了,此次朕把諸皇子皇孫選妃的事交給了你們三個,你們三個隨時隨地商量,原本是應該的。只不過,敬妃剛剛指斥秦王妃私心太重·朕也想對你們三個囑咐一句,凡事不要私心過重!”
“臣妾恭領皇上教誨!”
皇帝如此訓誡,顧淑妃和惠妃敬妃自然慌忙再次行禮,而章晗也顧不得其他,索性就攙扶著已經有些木了的張琪一塊跪了下去。然而,就在這時候,她只聽得皇帝又開口說道:“天家之中,倘若上上下下都能彼此扶持少些私心,朕也可以省些心!淑妃·難得你見家人,今日既然給那么多人攪擾了許久,你中午就留她們用飯吧!”
顧淑妃眼尖,瞥見皇帝說完這番話便徑直起身往外頭去了,她連忙高聲說道:“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隨著里里外外這一聲聲響起,章晗終于暗自舒了一口氣,等顧淑妃和惠妃敬妃起身,她這才扶了張琪起來。這時候,惠妃敬妃絲毫沒去追問剛剛外頭緣何沒一個人出聲,兩人都忙不迭地提出了告辭,顧淑妃自然不會挽留,等把兩人送到正殿門口,她攜著章晗和張琪回到東暖閣的時候,也忍不住輕輕吁了一口氣。
幸好惠妃敬妃兩人都是知道分寸的,沒說太多要命的話,否則今天就真的是糟糕透了!
她接過這時候才進來的夏雨遞來的帕子擦了擦額角,旋即就抬頭吩咐道:“去小廚房吩咐,做幾樣家常菜,清淡一些。”
皇帝留飯的話夏雨在外頭也聽得清清楚楚,此時連忙答應一聲退出門去。直到這時候,顧淑妃才拍了拍依舊有些懵懵懂懂的張琪手背說:“歷來外眷進宮,至多盤桓一個時辰,似上次你們二舅母和三位姐姐來,也是因為江都郡主相邀,這才多留了一會,更不用說宮中留飯了。由此可見,皇上對你們姊妹的印象都還不錯。
張琪根本沒敢抬頭去看那位天子,只記得那蒼老低沉的聲音,根本連模樣都不知道長什么樣,此時聽顧淑妃如此說,她頓時異常錯愕:“咱們剛剛都嚇得傻了,什么話都沒說過,皇上哪能對咱們有什么印象?”
而章晗膽子大些,眼角余光約摸瞥見了那位至尊天子的面貌,只覺得乍一看是個尋常老人,可言行舉止中那種九五之尊的氣勢卻非同一般。人都說天子之威震懾天下,果然是如此,可要說什么皇帝對她們印象不錯,她卻怎么都難以生出那感覺。
“印象如何,未必要說話。”
盡管被天子突然出場一攪和,但顧淑妃此時的心情卻頗為不錯,笑語了一句,拉著兩人又是東拉西扯問了她們到京城后的情況眼看快到午飯時分,外頭卻通報進來,道是淄王陳榕和趙王qR子陳善昭一塊來了。聞聽此言,顧淑妃頓時微微一愣。
“今天不是在文華殿聽楊先生講書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楊先生身上突然有些不好,所以我就派人去向禮部說了一聲,又去向父皇請示過,請楊先生先回去了。”
隨著這話,淄王陳榕就進了屋子來,后頭則是陳善昭。叔侄二人一模一樣的石青色袍子只有鞋子有些區別,陳榕是青緞朝靴,而陳善昭則是黑色千層底的布鞋。兩人一進屋子瞧見章晗和張琪起身行禮,因才在外頭聽說過她們來了,陳榕笑吟吟地擺手吩咐免禮和陳善昭一塊對顧淑妃行過禮,緊跟著,陳善昭向二女微微頷首,這就算是見過禮了。
“善昭正好找我借兩本書,我記得此前擱在母妃這兒了,他從前也是常來的,所以我就把他領了過來,一時忘了母妃這兒還有客人。”
“你還說呢我難得見一見娘家人她們一來惠妃和敬妃就來了緊跟著便是皇上,然后你也帶著善昭這孩子來攪局。”嘴里雖嗔著,但顧淑妃轉瞬又笑道,“才讓小廚房多做了幾個菜,你們兩個也就不用回去吃那兒的大鍋飯了,正好在我這兒用了再回去。”
淄王陳榕自然連連道好,而陳善昭也大大方方地說道:“多謝淑妃娘娘,文華殿那邊的膳食都是光祿寺送進來的,好端端的食材卻做不出滋味來實在是暴殄天物。之前十七叔說帶我到長寧宮來找書,我就尋思著,是不是能在您這兒蹭一頓飯。”
顧淑妃一時啞然失笑,陳榕也忍不住笑道:“能把蹭飯這理由說得這么光明正大的,也就是你了!”
驟然有這么兩個天潢貴胄的加入,張琪自然更加不安,而隨著到外頭明間擺飯的時候,章晗見陳榕一手攙扶著顧淑妃,而顧淑妃另一只手卻拉著張琪一時只覺得異常難解。而這時候,她突然察覺到一旁投來了一道視線,側頭一看,就只見陳善昭正沖著自己眨了眨眼睛。可再看時,剛剛那表情便仿佛是轉瞬即逝似的,再也不見半點端倪。
這一頓飯,吃得興高采烈的,大約只有趙王世子陳善昭,淄王陳榕顧淑妃也好,章晗和張琪也罷,見那么一位人前溫文爾雅的趙王世子用絕佳的儀態添了兩碗飯,將一個個盤子全都掃了個底朝天,全都是瞠目結舌。直到陳善昭放下筷子笑瞇瞇地道了聲吃飽了,陳榕才難解地問道:“光祿寺不溫不火的飲食確實難吃,可你家里的廚子難道也那么不中用?”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是母親從小就在我耳邊念叨的,再加上我飯量大,不知不覺就養成了這習慣。”陳善昭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欠了欠身,“讓淑妃娘娘見笑了。”
“見什么笑,都知道你母親儉省,可沒想到竟然這么教你!”
被陳善昭這么一攪和,氣氛方才稍稍活躍了一些。漱過口用了茶之后,顧淑妃吩咐夏雨帶著陳善昭去找書,讓章晗和張琪扶著自己到外頭長寧宮院子里散步,而淄王陳榕又向張琪問起了太夫人的情形。盡管看似尋常一家子散步閑話家常,可章晗卻總覺得心里極其不踏實。
好一會兒,陳善昭方才從里頭抱著一堆連人都幾乎看不見的書喜滋滋地出來,哪里像他之前所說只是借“兩本書”?顧淑妃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叫了陳善昭隨行的太監進來,等那一堆書都換了手,她才開口說道:“愛書如癡是好事,可你也別老是秉燭看書到深夜,沒來由傷了身體。”
見陳善昭那一臉愛書成癡的樣子,想到此前他從福生金銀鋪旁邊那家書齋出來的懶散模樣,還有后來兩家全都被查抄,一個右都御史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全數倒臺,這其中只怕多數都是他的算計,再想到他居然信口開河叫她表妹,章晗忍不住就挑了挑眉。
這個人,太會裝了!
她正這樣想著,帶著那抱滿了書的小太監往外走了沒幾步的陳善昭突然轉過頭來,徑直看著她說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淑妃娘娘和十七叔,父王已經定下了正月二十六動身,三弟四弟隨軍。聽說這時節遼東還是天寒地凍,著實辛苦他們了……”
陳榕忍不住打趣道:“你要真心疼你那三弟四弟,你就少看些書多多練武,也跟著三哥趙王上陣不就得了?”
“不成不成,人各有天賦,不能強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幸好我留在京城,否則行軍之中哪有時間看書?”
笑語了一句之后,陳善昭方才長揖告辭。看著他步伐輕快離開的背影,章晗不禁心中一動。二十六動身,那她近日之間,卻是得去和父兄道別了······他這話,怎好似是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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