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有五米多高,但卻異常狹窄。甄誠與展夢兒駐足的地方,兩個成年人并肩通過剛好,如果是三個人,那就會顯得異常擁擠。
漆黑一團的石洞,沒有絲毫光線。在這樣的石洞里行走,即使展夢兒不佩戴面巾,甄誠不仔細看,都看不清楚面容。
甄誠撲向了展夢兒,但只是雙手碰了碰展夢兒的香肩,就立刻松開了手。
“刷——”擦身而過的甄誠在展夢兒的背脊上從上到下掃了一下,一株十三片葉子的奇怪植物跌落在地上。
感受到甄誠的怪異,展夢兒詫異的睜開了眼,眼神迷醉,水靈靈的飽含期待。剛才還神志清醒的展夢兒,此刻的神智有些恍惚,呆呆的看著甄誠將那十三片葉子的植物收起來。
“呼——呼——”甄誠神色凝重,圍繞著展夢兒陀螺一樣的快速旋轉,雙手翻飛,一道道寒冷的水霧瞬間在展夢兒的周圍釋放彌漫。
干燥的空氣,突然多了水霧的滋潤,呼吸起來,一下子舒爽不少。從石洞深處傳來的硫磺味道,此刻一下子變得那樣刺鼻。
“阿嚏!阿嚏!”神情恍惚的展夢兒連著打了兩個噴嚏,剛才還呆滯的目光眨眼間被詫異取代,一種虛脫的感覺襲擾全身,香汗從毛孔里四散。
“剛才發生什么了?怎么回事?”自己的周圍,水靈力濃厚異常,吸上一口,就感覺到神清氣爽。“這水靈力凝成的水霧是你釋放出來的?”
“霓裳草!”甄誠又轉了兩圈,確定展夢兒沒事之后,停住腳步,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手上多了一株十三片葉子舒展的枯黃植物。
霓裳草,別名誘妖草,有十三片圓筒狀的卷曲葉子,每過百年展開一片。散發一種古怪味道,能吸引八級以下妖獸,有催生妖獸繁殖的作用。
看到霓裳草的剎那,展夢兒的雙眼之中涌出濃濃的殺意。當目光看到甄誠那額頭的汗水時,展夢兒突然伸出了白皙修長的右手。
“辛苦你了!”展夢兒的速度很快,抬手的瞬間,一層帶著展夢兒體香的水霧淋在甄誠的臉上,冰涼,舒爽,沁人心脾。
展夢兒的手掌,輕輕的在甄誠的額頭觸碰,幫助甄誠擦拭了那一大顆一大顆的汗水。
甄誠一動未動,嘴角掛著微微的笑容,但臉色卻突然變得很蒼白。
看到甄誠的臉色變了,展夢兒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很心疼,很感動。
為一個男子擦拭汗水,這是展夢兒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可是,這一次,展夢兒做了,做的很主動又很自然。
這是甄誠應得的!甄誠的確應該獎賞。
如果甄誠在晚一分鐘發現霓裳草,那此刻的自己可能已經赤身的站在甄誠面前了。
如果真那樣,展夢兒相信,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自殺!
在展夢兒的意識里,尊嚴和面子勝過一切,即使自己想給出自己的一切,也必須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情況之下。
看著甄誠緩緩坐下,凝神打坐,展夢兒眼里的柔情更盛了!
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
展夢兒突然抬起右手,伸出玉蔥般的兩指,準備解開自己左耳朵上的面巾。
“如果你摘下面巾,我立刻離開!”甄誠的眼睛閉得牢牢的,預感知都不敢使用,神色嚴肅,聲音鄭重的沉聲警告。
展夢兒愣住了!右手的兩指依然優雅的彎曲成好看的幅度,稍稍抖動了一下,僵硬而又頹廢的放下手臂。
甄誠是認真的,聽聲音,展夢兒就知道。
一種不想失去最珍貴東西的恐懼,突然在展夢兒的內心深處蕩漾而起。
此刻的甄誠,就像一位法相莊嚴的玄奘,而展夢兒就是那滿腹柔情的女兒國國主。
“原因!”展夢兒的聲音有些顫抖,臉頰因為羞愧而發燙,“這是你第二次阻止我摘下面巾了!如果還有第三次,我就用飛劍毀了我這張臉!”
鏗鏘的誓言,擲地有聲!這一次,展夢兒是真的怒了!
自己最看重的容貌,主動想給甄誠欣賞,甄誠居然拒絕了!
“我承受不起!”甄誠睜開眼,滿臉的疲憊,目光中充滿了真誠和無奈。
“我不明白!”展夢兒的一顆心突然很疼,一種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疼痛感。
甄誠就在自己的面前,但展夢兒卻突然感覺到,自己好像被甄誠推出了很遠很遠。
“我給你講一講我的故事!”展夢兒眼神中的痛苦之色很濃,甄誠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林薰兒。苦笑著說了一句之后,甄誠身體向后移了移,倚靠在石壁之上,喘了幾口粗氣,平復一下呼吸,然后開始講述自己跟十幾個女人的情感糾纏。
甄誠每講到一個女人,展夢兒的面巾就會情不自禁的顫抖一次,當甄誠講完千羽寒和千羽雪的故事時,展夢兒的面巾已經被打濕,整個人已經倚靠在了另外一側的崖壁之上。
千羽寒還活著,甄誠沒有講。不是不信任展夢兒,而是沒有那個必要。
“林薰兒知道我的故事。黃語嫣在我眼里,更像是一位鄰居家的妹妹!”
甄誠苦笑著說完,畫蛇添足的又補充了一句。甄誠知道,展夢兒一直暗暗的跟林薰兒、黃語嫣較勁。甄誠要讓展夢兒知道,在自己心里,他們三人跟自己的關系一樣。
“你會離開蠻荒?”展夢兒的心一下子變得很亂,想到甄誠會離開蠻荒回到那些世俗女子的懷抱,展夢兒突然有一種想要殺人的沖動。可是,當想到甄誠講述于悠然的眼神時,展夢兒又釋然了。
但釋然不等于放下,放下不等于放棄,甄誠的坦誠,讓展夢兒更加難以割舍這份情感了。
甄誠是在委婉的拒絕,想不給自己造成傷害,但自己的內心深處已經鮮血淋淋了。
難道,甄誠以前跟自己斗氣,也是因為這個目的?
“一定!”甄誠的目光堅定,“我不屬于蠻荒,我應該離開!或者說,我不應該出現在蠻荒!”
“可是,你出現了!我見到你了!”展夢兒咬了咬嘴唇,倔強的不依不饒。
“你跟我不一樣!”甄誠的腦袋后仰,仰頭望著黑漆漆的石洞上方說道,“看到你的背影,我就會想起悠然!我不讓你摘取面巾,也正是這個緣故!展夢兒就是展夢兒,于悠然就是于悠然!我不想騙你,那是因為,我把你當朋友!”
“在我沒做出決定之前,我不想再聽到朋友這個詞!”
雖然不懂男女情事,但跟林薰兒在一起的時候,兩個女孩子也相互講了很多愛情故事。當你心愛的男人要把你當成朋友的時候,那意味著什么,展夢兒再笨也是清楚的。
“紅顏知己!”甄誠無奈的換了一個詞語,“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是我的雙修道侶!至少,我們沒有離開古戰場之前,我們是雙修道侶!”展夢兒心里恐慌的要死,一個自己還沒有開始的夢,突然間要破碎,展夢兒像一個怕媽媽離開的小女孩,拼命的閉著眼,蹬著腿欺騙自己。
晶瑩的淚水滾路在面巾上,展夢兒那秀氣的高鼻梁透著不服輸的倔強。展夢兒不相信,自己這樣優秀,不會輸給那些世俗女子的。展夢兒相信,只要甄誠跟自己呆在一起時間久了,甄誠就一定會喜歡上自己,就一定會樂而忘蜀的不想返回世俗。
展夢兒甚至想,自己與甄誠在這茅山道宗呆上二十年,甄誠外面那些女人早就人老珠黃,甚至嫁給其他人了。
總之,機會還有!朋友的身份,絕對不能接受。
“那就雙修吧!你修煉你的,我修煉我的!呵呵!”展夢兒的情緒很激動,甄誠點了點頭,沒有再堅持什么,調侃了一句之后,閉上眼,運轉了枯木功法。
霓裳草的突然出現,是甄誠始料不及的。如果不是因為霓裳草,展夢兒絕對不會這么直接的袒露心聲。
拒絕是一種傷害,哪怕自己拒絕的理由正大光明,冠冕堂皇,也依然改變不了自己傷害了展夢兒事實。
展夢兒的性格與南宮婉兒很像,甄誠很清楚,這樣高傲的女孩子喜歡上一個人,放下自尊之后,會是一種什么樣的瘋狂。
甄誠不能拒絕的太直接,但又必須拒絕展夢兒。
不能太直接,那是因為傷心欲絕的展夢兒,是甄誠承受不起的。展夢兒一旦因愛成恨,那自己也好,自己的徒弟也好,都可能會招惹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必須拒絕,不是因為甄誠有多偉大,而是因為,展夢兒的眼里,肯定不允許其他女人的存在。
在一個金丹后期老祖眼里,北辰靜姝,霍青鸞等女人又算什么呢?
放下以前的一切,甄誠做不到。哪怕是得道成仙的誘惑,甄誠也舍不得世俗的那些女人。
展夢兒不是霍青鸞,不會因為愛而放下架子和面子,然后不顧一切的跟隨自己。
展夢兒也不是南宮婉兒,甘心犧牲自己的一切,默默的成就自己的男人。
展夢兒的家祖不會允許她碌碌無為,展夢兒也不能允許自己的雙修道侶朝三暮四。
甄誠有自己絕不退讓的原則底線,展夢兒亦然。
可眼下,即使展夢兒放棄一切,甄誠也不敢答應。
于悠然帶來的愛情傷痛依然深入骨髓,甄誠不想因為展夢兒的面容而再次泛濫。
冷靜!冷靜!冷靜啊!
甄誠不再講話,但展夢兒的一顆心依然很亂!強迫自己不要胡亂發脾氣,強迫自己理性而又冷靜的思考。
甄誠肯定是因為自己以前經常發脾氣,所以才對世俗界的那些女人戀戀不舍的。甄誠如果看到自己溫柔的樣子,可能就不會那樣想了。
對于自己的容貌,展夢兒有著絕對的自信。可是,自己發過誓,如果再次摘下面巾,甄誠不看,那自己就要毀容的。
想想飛劍毀掉一張完美無瑕的臉孔,展夢兒的一顆心突然收緊。
做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漸進,不能心急!
展夢兒暗暗的給自己打氣,平復心情。
甄誠的吐納呼吸,越來越均勻了。先前那蒼白的臉色,此刻變得越來越紅潤。
可是,展夢兒依然沒辦法安心修煉!因為甄誠身側的那棵霓裳草吸引了展夢兒的視線。
霓裳草肯定與甄誠無關,跟自己無關。
這充滿火山灰味道的石洞里,應該也不是霓裳草的生長環境。
那這霓裳草從哪里來的,又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不就很好猜測原因了嗎?
“咯咯——咯咯——”王若彤的聲音,突然在石洞里響起,只是,這聲音很怪,很像是清風吹打玉片發出的聲響。
展夢兒隨身攜帶的統領腰牌突然發出了聲響,王若彤的聲音清晰而又詭詐的傳來。
“無恥!”展夢兒的聲音有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我沒招惹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表妹,你怎么說話呢?我怎么就無恥了呢!”
“你還好意思說!霓裳草是不是你通過符箓,打在我身上的?”
“霓裳草?什么霓裳草?我怎么不知道啊!”王若彤的聲音中透著得意,純真而又清脆的聲音讓人很是惱火。“哦!哦!難道煉制九轉金丹需要霓裳草!”
“王若彤!”甄誠睜開了眼,沒有打斷自己,靜靜的聆聽。展夢兒的聲音冰冷,憤怒的說道,“算我瞎了眼!”
“咯咯……咯咯……”展夢兒生氣了,王若彤卻開心的大笑。笑聲透過傳音玉在山洞里回蕩,傳出很遠,很遠。
“無恥!無恥!”展夢兒收起統領腰牌,氣憤的看著甄誠,“你也一樣可惡!”
“休息一下吧!”想要安靜的打坐,王若彤卻來打擾。讓甄誠奇怪的是,這王若彤怎么好像看到自己跟展夢兒一樣呢?
霓裳草肯定是王若彤祭出那兩個符箓的時候才丟出的,如果不是自己嗅覺靈敏,只怕自己此刻已經跟展夢兒貨真價實的雙修了。
“你想不想知道王若彤的事情?”展夢兒依言坐下,但依然感覺胸腔憋悶。如果不發泄一下,展夢兒覺得自己會生病的。
甄誠給自己講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自己剛好也給甄誠講一講王家的事情。
甄誠的目光向石洞的深處望了望,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知道別人家的事情,即使想知道,也不應該讓你說!如果你清楚符箓的知識,你可以說一說!其他的事情,那就算了吧!”
甄誠的眼睛眨了眨,心里有氣的展夢兒反駁的言語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知道一些!”甄誠肯定意識到了什么,展夢兒點了點頭,聲音很輕的說道,“在修真學院的時候,我聽家族講過符箓。因為對符箓不感興趣,所以……”
漆黑的石洞里,傳來展夢兒或高或低的講述聲,那一個個清越響亮的字符悠悠蕩蕩的傳出很遠,很遠……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