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無法回答碧玉的問題,因為碧玉所述不過是聽說而已。雖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但以她兩世為人的經驗,八卦通常會比事實夸張無數倍。為了全面了解宋家的過去,她問起了其他幾個版本的故事。
碧玉一返往日小心翼翼的模樣,抬頭看著宋舞霞的表情,見她若有所思,說起其他的流言。“也有人說,宋太傅是被先皇毒死的……”
宋舞霞沒想到第一句話就如此勁爆,不禁愕然。
“宋大人是臣子,太子的師傅,人人都知道宋大人忠孝,先皇為什么要賜死宋大人?所以我不太相信這個話,但說的人有鼻子有眼的。”碧玉似乎很疑惑,用不確定的語氣說:“他們說宋大人有后無后都和先皇無關,先皇為什么要賜三個秀女給宋大人?其實就是為了監視宋大人,挑撥他們夫妻間的關系。雖然宋夫人的父親早已仙逝,她并沒兄弟姐妹,與娘家也沒什么往來,但宋夫人的父親在軍中的威信還是在的。他們說,先皇害怕宋夫人在軍中的表哥,堂哥……”碧玉的語速越來越慢,然后搖搖頭。
“小姐,難道是先皇擔心宋大人會謀反?這先皇也太笨了吧!”碧玉意識到自己失言,輕輕捂住嘴低笑兩聲,“對不起,小姐,奴婢只是覺得太好笑了。宋大人已經年近六十,又沒有兒子,就算他想謀反,得到了皇位又有什么用呢?奴婢能想到,先皇難道就想不到?所以奴婢覺得這事肯定和先皇無關。還有人說,這是太子借著先皇的名義做的。”碧玉還是搖搖頭。
“我覺得這個說法也不靠譜。宋大人是太子的師傅,說他因美色不小心氣死宋大人奴婢信,說他欺師滅祖,殘暴不仁奴婢不相信,他可是宋大人一手教出來的。而且,既然他那么喜歡宋小姐,一定要娶他進門,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岳丈?這也說不通啊!”
宋舞霞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任何表示。碧玉說的“說不通”,在她看來卻是有可能的。先皇知道自己大限快至,為了給兒子鋪平道路,把可能會掣肘兒子,危及皇位的重臣殺了,這并不是不可能,畢竟在皇帝的眼中,江山最重要。為了江山,老婆孩子都能殺,何況是一個臣子呢?
至于說,是過去的太子,現在的皇上動的手,其實也不無可能。也許這位在溫室中長大的太子殿下是王子病患者,認為宋太傅不想把女兒嫁給他就是打了他的臉面,即使最后他如愿了,但心中的刺怎么都拔不去,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然,也有可能是政見不合,或者是太子不想親政后有個能制約自己的師傅存在。
想到這,宋舞霞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惜她沒有一絲有關宋太傅,太子,或者先皇的記憶。她覺得他既然能貴為太傅,一定是個十分聰明,厲害的人,肯定對女兒交代過什么。只是她什么都記不起來,只能和碧玉在這里瞎猜。
碧玉見宋舞霞怏怏的樣子,說道:“小姐,時間不早了,您先休息吧,還有一個精彩的故事奴婢明天再說給你聽吧。”
她的話雖這么說,卻沒有吹燈離開的舉動。宋舞霞以為她只是小女孩的八卦天性,并沒有在意,只是要她繼續往下說。
碧玉也沒推辭,又巴拉巴拉說開了。“小姐,前面不是說皇上賜了三名秀女給宋大人嗎?后來,宋大人死后,還沒過頭七,現在的內閣大學士宋維德大人,就是宋太傅的弟弟,把那三名秀女直接殺了。秀女可是皇上賜的,其中一個還是宋家庶長女的親生母親,宋家的人敢就這么殺了,而且還在那個時間,所以大家都在說,一定是因為宋大人自宋夫人死后從沒入過她們房間,所以她們懷恨在心,那個生了宋大小姐的秀女恨宋大人把她的女兒嫁給商賈,所以就聯合其他人把宋大人殺了。”
見宋舞霞沒有任何表示,碧玉繼續往下說:“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相信這說法,后來,皇上不但沒有責罰宋維德大人,反而給了他很多賞賜,后來又追封了宋太傅,大家就覺得這事是真的。皇上因為愧疚才會那么做。小姐,你覺得哪個是故事是真的?”碧玉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宋舞霞。
宋舞霞依然沒有回答,反復默念了幾遍宋維德這個名字,但腦海中沒有一絲記憶。雖然碧玉翠羽暫時不知道她是宋家的小姐,或者說,她們假裝不知道,但此事不會一直瞞著,所以她不能問宋維德是怎么樣的人,只能問:“這幾年宋維德大人還好嗎?”
“當然很好。”碧玉回答得很干脆,“自宋太傅死后,宋維德大人是最大的得益者。所有的宋氏子弟都以他馬首是瞻不說,他還連連加官進爵,連他的兒子都成了禮部侍郎。”
“那入宮那位宋小姐呢?”
“小姐說的是宋家嫡長女?”碧玉觀察著宋舞霞的表情,見她點頭,才繼續往下說:“那位宋小姐現在已經是皇貴妃了,據說要不是太祖皇帝的遺訓,當今皇上還想立她為后呢?她進宮之后一直很受寵愛,不過卻一直沒有身孕。兩個月前好不容易懷孕了,卻不小心滑胎了。宮里的女人,無子便無依靠,這樣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
“那皇后有兒子嗎?”
“有。皇后娘娘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就生了嫡長子。后來又生了一個女兒。今年剛進宮的幾個貴人也有懷上龍種的,所以奴婢才說宋小姐是可憐人。”
宋舞霞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鄭重地說:“碧玉,宋家的事以后不要再說了。就算是你和翠羽在私底下也不要說了。實話告訴你,我就是本該已經過世的宋家三小姐宋清霜。”這回觀察著對方表情的是宋舞霞。
碧玉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跪下,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奴婢該死,奴婢不該枉議小姐的家事……”
“好了,你不是不知道嗎?”宋舞霞從被子中鉆出來,拉起碧玉,“這事沒有別人知道,你除了告訴翠羽,對誰都不能提起,知道嗎?”她目光炯炯地看著碧玉,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么端倪。
碧玉似乎有些不解,然后見宋舞霞肩上的被子掉了下去,急忙拉起被角,披在主子身上,“小姐,小心著涼。”她的動作很輕柔,直至宋舞霞完全被被子包住了,她才退開一步,鄭重地說:“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與翠羽只會盡心服侍小姐,請小姐放心。”
宋舞霞看著她的低眉順目,想了想,索性直接問:“碧玉,我問你一句,你是否識得甘州陸家的大少爺?”不等碧玉回答,她又補上了一句:“記住,你曾經對我承諾過,絕不會對我說謊。”
“是,奴婢記得。奴婢識得陸大少爺,但是奴婢現在是小姐的人,只會忠于小姐一人。奴婢清楚地記得,奴婢與翠羽答應過小姐,絕不會和小姐以外的人有任何聯絡,任何牽扯。”
宋舞霞知道,碧玉這是在對她表忠心。她雖然覺得兩個丫鬟是很好的幫手,但她也知道她們隱瞞了一些什么。光就是剛才,她聽到“宋清霜”三個字的時候太過鎮定了。這不但是一個死人的名字,更是陸博濤未婚妻的名字。碧玉的那種鎮定好似她早就知道她會這么說一般。此時此刻,宋舞霞對陸博濤更是好奇了。
打更的聲音告訴她們,已經三更了。宋舞霞知道,一時半會碧玉和翠羽不會完全對她坦誠,于是她說了句自己想睡了,便躺回了床上。碧玉為她蓋好被子,吹滅了燭火就出去了。
黑暗中,宋舞霞把聽到的,自己記得的串聯起來。真正的宋清霜沒有騙她的理由,所以她的前身是太傅府的嫡長女,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理應成為后妃的她為什么會流落山寨,只有兩個可能,一個,現在宮中的皇貴妃陷害了她,與她調換了身份。另一個,如果她的夢境都是前身的親身經歷,如果和丁文長結婚的是她,那么就是婚禮當日她和長姐宋墨黛上錯了花轎,或者有人“蓄意”把她錯抬入了丁府……
想著想著,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在一片黑暗中,她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不是不愿為妾嗎?現在不是如愿了,你可是丁家長子的嫡妻,名不正言不順的嫡妻……”
這邊宋舞霞正被夢境困擾著,那邊碧玉與翠羽站在四下無人的院子悄聲商議。
“你把該說的都對小姐說了?”問話的是翠羽。
碧玉點點頭,似乎滿懷心事。
“小姐有什么反應?她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碧玉搖搖頭,“小姐只是聽我說話,沒有任何表示,我試探了幾次也看不出小姐的想法。”
翠羽嘆了一口氣,許久才說:“我們把該說的都說了,其他事情就讓小姐自己決定吧。”
“翠羽,小姐的身體真的沒事嗎?我覺得小姐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她連大楚有沒有‘貶妻為妾’的事都不知道,平日子很多應該知道的事她好像都不記得了。而且她的言行舉止也不像名門閨秀。傳說宋二小姐的琴藝天下無雙,可小姐的身邊連本曲譜都沒有。”
翠羽對碧玉把宋舞霞稱為“宋二小姐”并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平淡地陳述:“以小姐的脈象看,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可能因為以前她中過劇毒,所以才會忘了一些事情吧。”后面這一句她說得并不十分肯定。
碧玉沉默了一下,并沒執著之前的話題,轉而說:“剛才小姐對我說,她是宋三小姐。小姐好像還沒信任我們。翠羽,要不我們把實話對小姐說了吧!”
翠羽搖搖頭,“主人說過,不到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說。其實我要做的是保護小姐的安全,你要做的是好好照顧她,輔助她。我們做到這些就問心無愧了。”
“也是。”碧玉點頭。兩人沒再繼續往下說,轉身回了屋子。
這兩章比較瑣碎,但不得不寫,總要交代一下背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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