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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馨婚期臨近,出閣之前,這也是她最后一次出門了換了別的姑娘,這會兒可能一味的羞怯不言語,她仍舊落落大方,老太太對她是贊不絕口。
朱明娟也難得和她能說得來——只不過當著人,還顯得有些別別扭扭的,想熱絡,又有點拉不下面子。
畢竟張玉馨可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兒,二房和大房總是疙疙瘩瘩,二太太和大太太那是打死都不會和睦相處的。
等老太太她們用罷了飯支開八仙桌抹牌,又林在一旁伺候了一會兒,老太太笑著說:“你回去看看原哥兒吧,張夫人也不是外人,不用你們在這兒立規矩。”
張夫人也難得的笑著點頭:“快去吧,孩子小,這會兒正是黏著親娘的時候。”
于佩蕓一直坐在大太太身邊,端茶倒水十分殷勤。這會兒抬起頭來飛快地看了又林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又林只當沒看見她,笑著點頭應了,問張玉馨:“表妹要不到我那兒去坐坐?前些天我娘家來人,捎來幾樣南邊兒的胭脂水粉,表妹跟我一起去瞧瞧?”
張玉馨心里當然是一百個愿意,不過還是先轉頭看張夫人的意思。張夫人一想到女兒在身邊也養不了幾rì,以后做了人家媳婦,想再這么走親戚和要好的手帕交說話,那都沒機會了。心里一軟,點頭說:“你去吧,可別給你四表嫂添麻煩。”
又林笑著說:“舅太太放一百個心,表妹是個最穩重懂事的。”
兩人到了門口.各人的丫鬟連忙拿著斗篷過來替她們穿戴好。這幾rì風大,刮在臉上跟刀割一樣。又林怕冷是出了名的,張玉馨看見她格外厚密華美的斗篷,忍不住摸了一下,手感好得出奇:“這皮子真難得,這幾年連我們家那樣的地方都不大見這樣的好皮子了。”
“這還是我臨出閣的時候,父親特意讓人從北方給捎來的。”
兩人到了桃緣居里頭,原哥兒正趴在炕上玩一只彩球,一發覺有人進來.立刻丟了球想往這個方向掙。
張玉馨本來以為又林肯定會馬上過去抱他,結果又林居然就站在炕沿,看著兒子吃力的吭哧吭哧的往她這兒爬。
大概她目光中的詫異很是明顯,又林笑著說:“我想讓他多動動,冬天也沒法兒出去,只好讓他在屋里頭多動彈動彈了。”這是炕上寬敞,不過還需人站在一邊防著他從炕上滑下來。有時候又林會干脆找條毯子鋪地上,就讓他在上頭想怎么動就怎么動。
原哥兒生得可愛,小臉兒白嫩嫩的,臉蛋兒紅通通的象蘋果.張玉馨很想抱,又怕唐突。
又林看了出來,把原哥兒一把交到她手里:“你抱抱吧,他不認生。”
張玉馨有點兒惶恐的把孩子接過來。又軟又熱乎的小身體抱在手里,讓人心里驀地就生出一種陌生而溫馨的情感來。
“喲,好象比上回沉了好些。”不夸張的說,張玉馨這種嬌生慣養的姑娘,拿過最重的東西可能也不會超過三五斤,一下子二三十斤多的胖娃娃給她,險些沒抱住。
“小孩子這會兒長得最快.老人都說一天一個樣子呢。”又林吩咐茯苓:“那天錢嫂子送來的那個匣子收哪兒了?去取了來。”
茯苓應了一聲去了,回來時捧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木盒。上頭雕工極為精致,盛開的、半開的并蒂蓮花栩栩如生.連蓮葉上頭的脈絡都纖毫畢現。
rǔ娘把原哥兒抱到一邊,又林把盒子往張玉馨那兒推推:“表妹打開瞧瞧。”
張玉馨情知道又林這是給她添妝的東西,也沒客氣,抿嘴笑著打開盒蓋—那鎖扣也異常玲瓏,是個花苞樣的樣式,需要按一下花萼才能朝上掀起。
隨著盒蓋掀開,有一面鏡子跟著立了起來。盒子共分三層,呈八字狀朝兩側拉開。頭一層里都是香粉、胭脂、眉黛這些.第二層里則可以放羅帕梳篦等東西.最下頭一層則放著幾件戒子、耳墜,還有一副赤金嵌紅寶的鐲子.珠光寶氣,晶瑩燦然。
張玉馨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十分吃驚:貴重了,我得其中一樣就差不多了。”
“一輩子就這一回,連盒子一起都是給你預備的。我們家里二姑娘出嫁的時候,我也給了她一個差不多一樣的。因為都是新東西,看著亮堂,其實沒有多重。”又林把鐲子拿起來:“瞧,這絞在一起的,其實里頭是空心兒,兩只加起來還不到二兩重呢。”
張玉馨又不是不識貨的。光論金子,的確不算值錢,可上頭的寶石成色十足好,紅得特別通透純正,再說,光這手工,只怕就比二兩金子還了。
知道又林是特意送她的,張玉馨也誠心的謝過。因為這添妝,她想起一件心事來。這事兒她跟別人也不好說,可是這會兒跟又林在一塊兒,就忍不住想傾吐出來。
“前些rì子,我二叔家和三叔家都打發人來,二嬸兒身子不好,來的是表嫂,三叔家來的是位表哥。”
張家二爺和三爺都在任上,侄女兒出嫁是抽不開身來的,這來人只怕就是來送禮添箱的。
“二嬸給我添箱的除了衣料、首飾,還有五百兩的壓箱銀。三叔家來的人要晚一步,可是其他東西不論,壓箱銀給了一千兩。”
這事可就有點兒門道了。
張玉馨就知道又林一下子就能明白。
張家二爺和三爺不合。
張二爺是先中的舉,授了官。可是這位張二爺性子稍有些懦弱,二太太又是個厲害角色,把丈夫管得死死的。張家三爺那會兒想托二哥什么事兒,張二爺從沒給兄弟什么關照,可是對妻弟、舅兄這些人卻是十分周到。親兄弟都不理會,倒對岳家這樣,也難怪張三爺有氣。后來還牽扯了一些別的事情,張家有位老姑奶奶,嫁得遠,恰好就是張二爺做官的那地方的鄰省,驛馬過去也就一天功夫,可是張二爺自打去了那邊,一次都沒去探訪過姑母,倒是姑母的兒子趕了遠路,送母親去陽陵看娘家的侄兒們,親人久不相見,姑母痛哭難止,說侄兒們沒有良心,把她都給忘了。張家大爺和三爺還能說是路途遙遠消息難通,可張二爺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這么一來二去,兄弟間自然就更難和睦了。張三爺現在比他二哥還發達,這行事兒上頭就難免帶出些來。
“母親也覺得不妥,可是二嬸和三嬸都沒有親自來,想說和商量這事兒,總不能和表嫂、表哥們這些晚輩商量吧?要不收吧,也不合適,要收吧,又顯得……”
又林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這姑娘有些自責,忙安慰她說:“這事兒可沒有你的過錯。你三叔借著這事兒給你二叔下馬威,就算沒有你這事兒,遇著祭祖什么的事情也會這么做的,跟你不相干,你可別覺得這事兒都是因你而起的。”
“我也不至于這么想,就是……看著母親煩惱,我心里也不好受。”
張夫人是最講規矩的一個人,現在遇到這樣的事,是夠她煩心的。俗話說兄友弟恭,張二爺這個兄長就先沒盡到本分,就不能怪弟弟還以顏色。
屋外頭有人說了聲:“四姑娘來啦。”
又林有些意外,朱明娟來了?
雖然同住在朱家門里,可是朱明娟是一次也沒有上過桃緣居的門。當然不獨她這里,大房的其他人的門也沒見她登過——雖然最近她和朱慧萍的關系緩和了不少,可是平rì里兩人也絕少湊到一塊兒。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樣,又林還是馬上說:“快請四姑娘進來。”
朱明娟的神情也有點別扭。
雖然說是一家人,可是從來都跟陌路人一樣。沒有惡語相向,可也從來不親近。
她對桃緣居也十分好奇。
原來大房二房爭搶后院,結果是二房占了先,朱長安現在正住在那里。這東院兒原來是被嫌棄的地方,倒也虧了堂哥和堂嫂就這么住了進來,還用了心下了力的整理,現在這地方看起來和原來一點兒都不一樣了。雖然是冬天,可是廊下的缸里還有郁郁青青的大團的綠色。門上垂著大紅色的氈帷,院子里只掃出了青磚路上的雪,其他地方還是銀裝素裹的。這白雪映著紅紅翠翠的顏色,顯得格外的精神抖擻。
進了屋一掀起簾子,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暖香,頓時把身上的寒氣都驅散了。
“四妹妹,快屋里坐。”又林笑容顯得既和氣又自然,完全沒什么異樣,好象她是常來常往的人一樣。
朱明娟放下一大半心事,嘴上還是先聲明一句:“我是來找張表姐說話的。”話是這么說,她的眼睛卻忍不住在屋里東看西看。
這時候屋子的格局都是一樣的,怎么收拾就全看主人的品味和功夫了。又林她們現在說話的西間就收拾得十分雅致大方。家什并不多,可是樣樣搭配得都十分協調,再多放一件,只怕玉顯多了。
要去掉哪一樣,只怕又顯少了,現在是恰到好處。
話說,四月份有三個喜酒,五月有兩個,全集中在三個星期里頭……好密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