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傾城月來是什么意思
麗璐在心里小聲地說著:“這可真是個羅嗦的男人,又沒人問就自己說了一大堆。不過看起來他也不像是壞人。”于是便和男子交談起來。
三年前,這一年對塞的主人來說可算是多災多難。春天的第一艘商船出海后就失去了聯絡,預定的時刻并沒有出現在港口,等待了五天之后,塞奉命去搜索,最后在印度洋上,在距離出發地二千海里的地方發現了船。但是船上所有的水手和貨物全都不見了,船上的東西沒有任何損壞,也沒有搏斗的痕跡。這件事傳出去后人們都覺得怪異,有傳言說這是海神對他的懲罰,有些膽小的人聽信了這個傳言,便不再和他有生意上的往來,轉而與埃斯皮諾沙合作。
費南德則是心不在焉地聽著音樂,不時東看看西看看,似乎一點沒受到影響。比較沒情調的是埃米利奧,才聽了兩分鐘,他的肚子就和著音樂唱了起來。當被費南德瞪著看時,便搔搔腦袋說,聽到這樣的曲子就想起了許多好吃的東西,所以覺得肚子餓了。
在人們空出來的廣場上,趴著一個男人。說是男人,其實他的樣子和一只野獸也差不了多少了。身上的衣服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不是破洞就是污垢。濃密又散亂的黑發糾纏著搭在腦袋上,眼眶深深地凹陷,越發顯得兩只眼睛大得可怕,眼睛也是白色多于黑色,還夾雜著幾絲紅色。嘴巴大大地張著,口水順著嘴角不停地往下淌。男人的兩手兩腳都撐在地上,兩只手已經當作前肢來用了,從手臂到指尖全是黑色的,除了本身的膚色之外,還沾滿了泥土和水,特別是指甲,十個指甲又長又尖,里面嵌著泥巴。男人的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的聲音,臉上lou出痛苦的表情。他用手緊緊卡住自己的脖子,指甲在脖子上勒出了血痕。由于呼吸不暢,男人的眼睛越睜越大,血絲也逐漸增多。突然,他張開雙手,一躍而起,朝人群中撲去。
“原來是怕我把卡米爾拐跑了啊!”費南德笑著接了口。
阿倫海姆號的船員們也受到了同樣的感染。安杰洛※#8226;普契尼帶著憂傷的微笑靜靜地聽著,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粉紅色人影。從他上船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也就是說他已經離開妹妹有三個多月了。雖然平日里安杰洛一直是很有精神地做甲板上的工作,不過當他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就會lou出那種表情。就算他從來沒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不過每個人都知道他在想念著病中的妹妹,所以水手們總是拖著他干這干那,就算是休息時也拉他一塊兒打牌好讓他忙得沒空再去想其他的事。
男子又開口問道:“剛才把你嚇壞了吧?有沒有受傷?”他見麗璐用懷疑的眼神瞪著自己,便又說道,“我剛才就站在你旁邊,看到那家伙向你撲過來我都嚇了一大跳。幸好那個年輕人救了你,他是你的伙伴吧,傷得厲害嗎?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醫生……”
直到拐進一條沒什么人的小巷子里,五個人才停下了腳步。首先檢查了卡米爾的傷,沒有傷到筋骨,不算太嚴重,不過還是需要馬上治療一下。麗璐一直是蒼白著臉,直到聽到卡米爾說傷得不要緊才恢復了血色。
麗璐揚了揚頭說道:“當然是為了監視你啦!要是再像上次一樣不見了怎么辦,我們找你找得累死了,后來居然連卡米爾也不見了……”
“哎喲,那我怎么好意思呢!”男子一邊推辭,一邊跟著費南德走了起來。只剩下氣得直跺腳的麗璐,又不想放棄打聽消息的機會,又不甘心讓費南德找到喝酒的借口,左思右想最后還是跟了上去。
原本是客流不斷的商人聚集所,現在卻空得連人都很少見。原本水手們一年里忙得連休假都沒有,現在卻閑得連下次什么時候出海都不知道。只有塞的船還在正常地工作著,就kao這點貿易收入來支撐整個商業協會。但是就算其他水手沒活干,他們的雇傭金,房子的租金,船的停泊費用等等還是必須支付,光kao塞的一艘船是沒辦法解決的。水手們開始尋找其他的活計,埃斯皮諾沙商業協會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在那段時期,幾乎可以說商業協會所有的損失都流到了埃斯皮諾沙手里,客人也好,水手也好,甚至為了支付水手的薪水而賣掉的船最后也到了埃斯皮諾沙手里。
然而接下來所有的商船都出了問題。應該裝載了一百桶葡萄酒最后只有七十桶,應該是上等的麻布,結果卻變成了普通的紗布,應該是剛從印度進口來的紅珊瑚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蹤影。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后,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海神的懲罰”的說法。為了維護名譽,商業協會以雙倍的價格補償買主的損失,盡管如此,接到的定單還是一天天減少。
不過,麗璐自有一番道理:“我可是船長!要調查的話怎么能不讓我去呢!而且絕對不可以讓費南德一個人去打聽消息,他只會找個酒館坐上一天,根本不會認真去做!”
“就是剛才那個人啊!他叫做塞※#8226;羅依特,十年前可是這一帶鼎鼎有名的大力水手呢!不過三年前丟了飯碗,就開始喝酒度日,現在竟然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哎——誰叫他不聽話呢!”男子說道。
麗璐還沒從剛才的驚恐中回過神來,卡米爾也受了傷,又擔心男人會再次醒過來,費南德便朝安杰洛使了個眼色,安杰洛立刻明白了。他護住麗璐朝人群外擠了出去,費南德拉上埃米利奧,和卡米爾一同離開了廣場。
麗璐雖然腳不亂跑了,嘴巴可還是停不下來,幾乎每走兩步就要問一個問題。“我們還要回去剛才那個地方嗎?”“那個男人不知道走了沒有。他的樣子好可怕啊!”“卡米爾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費南德幾乎一個字也沒回答,實在忍不下去了,便停下來對麗璐說:“你要是害怕,或者擔心卡米爾的話,為什么又要跟我來!”
麗璐眼看著這野獸一樣的男人向自己撲過來,卻嚇得動也動不了,只是尖叫起來,用手擋在眼前。只聽見身邊一陣風聲,隨后四周響起了驚叫聲和沉悶的敲打聲,但是沒有任何東西碰到自己。她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卡米爾流血的胳膊,那個準備襲擊自己的男人倒在卡米爾腳邊,一動不動。
除了埃米利奧的肚子在叫之外,費南德又聽到了一種不協調的聲音,像是豺狼在低吼一樣。不一會兒,這個聲音傳來的地方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在向后躲閃,有人尖叫,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騷動漸漸擴大,人們不斷后退,大部分人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情況下就被前面的人一塊擠到后面去了。麗璐因為太專心于音樂所以避讓不及,被一個體型肥胖的男人撞倒在地,幸虧卡米爾及時擋住前面的人拉起麗璐,否則她少不了要被踩上幾腳。
“哎,真沒想到,塞竟然會變成那個樣子!”男子說道。
費南德建議他們先找一家旅館住下,幫卡米爾處理傷口,自己則回去打聽情況。麗璐馬上提出要跟他一塊兒去。她的提議自然沒有人同意,只要麗璐一出去就肯定會惹上麻煩,哪怕像今天這樣好好地在聽音樂,麻煩也會自動找上門來。而且現在卡米爾正受了傷,原本以為麗璐會擔心地陪在他身邊,沒想到竟然正好相反。
麗璐則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父母都在身邊時的情景,但是父母親一下子就從她腦海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卡米爾那張皺著眉頭的臉。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遠沒有和卡米爾相處的日子那么長,而且那時的麗璐還太小,連雙親的樣貌都已經記不太清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卡米爾已經成為麗璐心中最重要的人了,對她來說,卡米爾是會永遠陪在她身邊的人。想著想著,麗璐不由得轉頭看了看卡米爾。殊不知卡米爾此時也正想著麗璐,見她突然看向自己,一時心慌,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麗璐看到卡米爾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卡米爾更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費南德身邊跟了這么一個大包袱,不能隨心所欲地去喝酒,心里自然不痛快。不過他可不像卡米爾那樣,一會兒擔心麗璐走得太快,一會兒擔心她被路上的什么東西迷住又不愿意走了,還要應付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費南德只是命令麗璐不離開他身邊兩公尺的范圍,要是她被街上的東西吸引而忘記了約定,馬上就會被費南德在頭頂上敲個三下。雖然不是很疼,但是麗璐卻不喜歡這種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的做法,所以只能乖乖地跟在費南德身邊。
那時出現了一家很小的商業協會,埃斯皮諾沙商業協會,在一百多家大小商業協會中毫不起眼。隨后有些小商業協會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了,那些失業的水手們被埃斯皮諾沙商業協會收留,他的生意也逐漸擴大。五年之后,東非只剩下不足二十家的商業協會了,而且大部分的商業額都被塞的主人和埃斯皮諾沙兩家分占了。兩大商業協會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但是由于塞和他的東家都有很好的名聲,所以還占據著優勢。其他的商業協會一個接一個地垮了,有的是在海上遭遇海盜,所有貨物被洗劫一空;有的被發現商品以次充好,聲明下跌。奇怪的是,這些商業協會消失后,原本的水手都會轉投到埃斯皮諾沙旗下,所以埃斯皮諾沙的勢力慢慢地超過了他的競爭對手。
這下子麗璐可沒心思再欣賞音樂了,再說人群亂作一團,連四個演奏的男人也被擠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麗璐硬是湊到最前面,想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麗璐正要分辯,就聽旁邊傳來一聲叫喚:“哎喲!你不就是剛才那個小姑娘嗎?”麗璐轉頭一看,一個中年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滿臉擔心的樣子。
男子名叫庫比,這在水手中是很常見的一個名字。十年以前,庫比也是一名水手,和塞※#8226;羅依特在同一條船上做事。塞不僅力氣大,勇敢又熱心,而且很會用腦子,好幾次出海遇上鯊魚群都是kao他的計謀才得以逃拖。塞不僅得到了水手們的尊敬,還得到了船主人的絕對信賴,兩個月后他就將成為主人的新船“阿留申”號的船長了。這位船主原本是意大利的貿易商,積攢了一些資本之后就開始在非洲東海岸做起海上貿易,他是個很正直的商人,從來不做虛假的約定,答應別人的事不管有多困難也一定會拼命完成,所以在這一帶一百多家商業協會中他的生意始終做得最大。塞對這位主人也是忠心耿耿。
麗璐正想追問下去,費南德卻親熱地攬著男子的肩說道:“大哥對這里的事一定很熟悉吧。我們第一次來這,還要大哥你指點一下呢。不如我請你喝上一杯吧!”
“塞?”麗璐問道。
麗璐的理由實在太完美了,連費南德都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嘆了口氣,答應讓麗璐同行。兩人和安杰洛約定了碰面的時間和地方,便朝廣場的方向走去。
就在男人撲向麗璐的那一刻,卡米爾搶到麗璐身前替她擋住了男人的襲擊,胳膊被男人抓傷。費南德和安杰洛乘男人動作停下來的一瞬間,用劍鞘將男人擊倒在地。男人的頭上和背上受到了重擊,一時昏了過去。
在人群中有四個男人,赤裸著上身,只用一塊白布圍在腰間。他們手里各自拿著一樣模樣古怪的東西,或拉或拍或吹,居然就變成了美妙的音樂。左邊第一個人的腰上掛了一圈鼓,每一個都只有一個手掌那么大,鼓身是木制的,外面蒙了一層水牛皮。男人雙手在鼓上又起又落,仿佛可以看見一頭野牛從遠處奔來,緊接著出現了成群的野牛,卷起漫天沙塵經過身邊,然后又消失在地平線上。第二個男人雙手捏著一個比哨子大不了多少的東西,一端含在嘴里吹,男人的腮幫子鼓起老高,吹出來的聲音卻猶如小鳥般清脆利落,小鳥兒從這個枝頭跳到那個枝頭,不時啄啃著樹皮,不一會兒又飛來一只小鳥,唱起了求愛的旋律。第三個人的樂器和東方一種名為“二胡”的樂器十分相似,有一個很長的柄,連著一段樹干制成的圓桶,樹干內部被掏空,兩端封住,卻在正中央開了個洞,四根細弦從柄一直拉到圓桶。輕輕撥動細弦,就會發出淳厚的聲音,宛如在巨大的石洞中傳來的回響。第四個人捧著一堆長短不一的木管子,一根管子大約有手指那么粗,管子上都開了個小洞,不過位置卻不一樣,所以每根管子發出的聲音也不相同。四件樂器中就數它的變化最多,一會是清涼的小溪,一會是飛濺的瀑布,一會是咆哮的大海,一會又變成了平靜的湖底。這四種樂聲交織在一起,一點沒有不協調的感覺。野牛也好,小鳥也好,石洞也好,水流也好,這些都是在非洲很少見到的東西,當地的居民也不可能從音樂中感受到這樣的畫面,可是卻讓他們想起自己所熟悉的快樂時光,戀人的擁抱、香甜的咖啡,或者冬天溫暖的火爐。
兩杯酒下肚,男子的眼神就迷糊起來。不管是費南德問到的也好,沒問到的也好,全都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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