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六六章玉石俱焚
一六六章玉石俱焚
黃蓋的口才算是過得去,但跟李儒這種人比起來,就差得遠了,沒多長時間,就被全面壓制了。但李儒也沒得意多久,因為他的對手不是一個人,壓倒黃蓋,頂多算是個良好的開端罷了。
先鋒黃蓋的失敗,并沒有打消眾人的士氣,反倒是李儒的尖酸刻薄激起了眾人的新仇舊恨,于是一場激烈的罵戰開始了。
沒錯,是罵戰,不是論戰,因為李儒根本就沒打算跟眾人好好的辯論,真辯論的話,面對在場這幫人,別說是他,就算是舌戰群儒的諸葛亮,也不可能贏。
“路中捍鬼袁長水,大名鼎鼎,在京師可止小兒夜啼,讓寡婦閉戶不出,讓道儒名士掩面而走!袁司空因何英年早逝?還不是被他荒淫無恥,倒行逆施的兒子給氣的?”
“徒具其表劉景升……窩里強橫袁本初……專偷人妻曹孟德……笑里藏刀劉公山……好掘祖墳張稚叔……”
李儒在洛陽這近一年的時間可不是混的,他為董卓執掌諜報工作,在京城各大世家都安插了眼線,得到的各種私密不計其數。李儒的名聲不好,但他也是博聞強記的才子,來之前也是做足了準備,當下揭短罵街,揭得不亦樂乎。
眾謀臣各有長才,但哪曾想李儒不按正經套路來啊?
他們可沒學過潑婦罵街,也沒有針鋒相對的資料,翻來覆去的也只能罵幾句國賊、奸佞,哪有李儒不重樣的揭短來的給力?
“各位,各位,且聽授一言。此人已經喪心病狂,我等也不須與他多說,只管各自回稟,再興義兵。將一眾兇頑一打盡,到時在洛陽城中聚首,再議會盟之事豈不更好?”
王羽認得說話之人正是代袁紹出使的沮授,心中不由暗贊一聲,此人的眼光果然獨到,一眼就看破了李儒外強中干的表象。
順便還將了自己一招。如果李儒引起公憤,自己再按兵不動,用仁義道德什么的可就搪塞不過去了。沮授的確很厲害,不過,這招沒用。
“圍攻洛陽?”李儒怒哼一聲。冷冷的說道:“你們以為我軍真的全無抗力了嗎?且不說關中西涼的十數萬大軍,單說我軍手中的籌碼,有人敢攻進洛陽的城門。就別怪我西涼人玉石俱焚!”
“什么?”眾人大驚。
李儒咬牙切齒的叫道:“你們不給我們活路,那就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好過!”
他心里恨啊!此言一出口,西涼軍的名聲就算是徹底完了,可他還不敢不說,因為這是王羽指使……應該說是暗示的。
李儒若是不當眾發出要挾,就必須把皇帝留下,否則王羽就要不客氣。思來想去。李儒和董卓還是決定,咽下這顆苦果,反正他們也沒什么名聲可言。權且顧得眼前吧。
所以,適才他才毫不客氣的揭短罵街,其實就是個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名聲徹底臭了。還怕再多得罪幾個人嗎?
“李儒!你還是大漢朝的臣子嗎?怎么敢當眾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若盡早回頭,還有挽回的機會,一意孤行,負隅頑抗的話,只有身敗名裂,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眾謀士都是又驚又怒。
他們和他們背后的諸侯,都不怕王羽搞會盟,怕的是他私下里搞串聯。
說到底,不是每個人都對洛陽和朝廷有興趣的,他們最怕的是自己的對頭得了這個好處。
袁紹和袁術肯定不希望對方攻下洛陽;張邈和劉岱也是同樣;劉表自己夠不著洛陽,但他也不希望劉岱成功,兩人的地盤離的雖然很遠,但血緣卻很近,他們都是宗室,都是有希望效法漢光武的,當然不希望對方得到這個巨大的政治資本。
王羽搞這個會盟,雖然會因為首倡之功,贏得威望和名聲,但也把事情攤到了臺面上。
名士們最佳的選擇,以大義之名形成合議,逼著王羽在得名聲和打洛陽之間做選擇,只要洛陽是王羽打下的,哪怕他在轉讓給誰,都不要緊。
接收洛陽和光復洛陽能是一回事嗎?后者是擎天之功,對未來的政治涯大有助益;前者則像是個乞丐,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王羽不讓洛陽更好,大家一起打他就行了。
所以,名士們不約而同的把矛頭對準了李儒,為的就是逼李儒惱羞成怒,進而引起公憤,然后就可以順勢將矛頭轉向王羽這個正主兒了。
誰知道,李儒卻來了這么一招。
眾人驚怒交集,一時卻沒什么應對的辦法,只能苦口婆心的勸李儒回心轉意。
他們的努力當然是白費的,李儒自己也不是心甘情愿才出此下策的啊。
強壓心中的怨恨,他冷笑著面對眾人,表現得桀驁異常。
“王將軍,您怎么說?”眾人拿他沒辦法,只能轉向王羽求援。
“此事,須得從長計議。”王羽愁眉苦臉的說道:“若非董卓行此下策,羽早就揮軍北上了,哪里還須勞煩各位來此?各位都是當世俊彥,可在此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來,以免真有不測之禍啊。”
王羽在這里表演,他身后的賈詡強忍著才沒翻白眼。
他心知肚明,從始至終,這位主公就沒考慮過帶皇帝一起走,天知道他怎么表演得這么逼真。而在場的這么多高人,偏偏沒一個出來質疑他的,真是老天不開眼啊。
王羽說的情真意切,眾人面面相覷之余,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實,反應快的人已經琢磨出了陰謀的味道。
李儒既然當眾說出來了,那就是下定決心了,這么一來,誰還敢打洛陽?打贏了,就把天子給害死了;不打,眼睜睜看著董卓逃跑,又豈能說得過去?
王羽和李儒之間到底有沒有密謀不好說,但毫無疑問。王羽召開這場會盟,就是為了找人分擔責任,免得獨自擔上救援不力的名聲。
這是陰謀,裸的陰謀!
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壞!
“各位都發表一下看法吧?沒人說話?”王羽往兩邊看了看,開始點名:“沮先。袁將軍是前任盟主,是羽最為敬重的人,沮先的大名,羽也是如雷貫耳,不如就請沮先先說說如何?”
看到王羽的視線轉過來。沮授心中就暗叫不妙了,王羽一開口,他心中更是大罵。
從前聽外間傳說。都只說了此子的豪壯和狠辣,今天一見才知道,這小子陰損起來,也全然不在名士同行之下呢。
自己能說什么?說放董卓走?說攻打洛陽?得,還是禍水東引吧。
沮授轉向了田豐,虛心問道:“元皓兄,你怎么看?”
田豐是巨鹿人,跟沮授的老家廣平不遠。兩人算是老鄉,又都是名士,彼此間也打過交道。他哪還不知道老朋友的那點小心思?
他也毛了,這種難題,關系極大。一時三刻哪里想得明白?萬一說錯,不光自己倒霉,還會連累韓冀州,哪能隨便開口?
他有樣學樣,轉向了有過一面之緣的董昭,“公仁慮事周詳,屢有先見之明,世人謂之奇士,不知……”
沮授和田豐都束手無策了,董昭能有什么辦法?他只能繼續往別人身上推,他找上的是兗州同鄉程昱……于是,王羽這個問題像是傳花鼓似的,傳來傳去,誰都不肯接茬,場面頗為滑稽。
王羽肚里好笑,在場這些人,在小說里都是很正經的角色。偶爾笑笑,也是那種成竹在胸,或者有會于心的笑;要么就是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嚴肅表情,勸諫主公什么的。
但實際上,這些有名的謀士也是活的人,會腹黑,會推托,沒誰會真的認為世界黑白分明,有正義和邪惡之分,決定他們立場的,終究還是各自所處的陣營。
名士們一邊推來推去,一邊暗自思忖,倒還不覺如何,但黃蓋卻不耐煩了,他猛然站起身,指著李儒喝道:“好了,都別推來推去的了,要某說,商議此事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將這酸儒趕出去?”
“是極。黃將軍言之有理。”此刻正好輪到荀彧答疑,他正在犯愁要推給誰好,結果黃蓋這么一打岔,正中了他的下懷,他撫掌笑道:“李博士,就請你暫避如何?”
“有何不可?”李儒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出了門,才松了口氣,被千夫所指的滋味,當真不好受,尤其還是替人受過。
李儒走了,荀彧轉向了同鄉鐘繇,這次卻不是為了推托,而是問了一個實質性的問題:“元常兄,你認為李儒是在虛張聲勢,還是確有悖逆之心?”
黃門侍郎就是在宮內辦事的郎官,是天子的近侍之臣,可傳達詔令,但卻不是宦官,和小黃門是兩碼事,與明朝初期的大學士比較相似,就是天子的秘書官。
在場眾人中,鐘繇對宮中和洛陽的形勢是最了解的,在這件事上最有發言權。
“人心難測,他和董卓到底如何作想,繇自然不知,不過……”
鐘繇抬頭看看王羽,慘笑一聲道:“董卓此人胡性太重,被逼急了,確實什么都干得出來,各位可能還沒接到消息,就在繇動身之前,董卓效法河內故事,在洛陽大肆勒索,不從者,皆以謀逆罪牽連宗族……洛陽如今已是一片哀鴻了。”
眾人盡皆色變,既是因為與洛陽的百官兔死狐悲,也是震駭于董卓的肆無忌憚。
“他先前對士人不是很看重嗎?怎么突然……”
“以周公之賢,尚有恐懼流言之日,王莽未露出真面目的時候,也表現得謙恭有禮。董仲穎不過是效古人故智罷了。”
鐘繇流露出了越來越濃的痛恨之色,咬牙切齒的說道:“他的罪行又豈止如此?為了搜刮錢財,他還掘人陵墓,甚至連先帝的陵寢都……”
“嘩!”連王羽都被嚇了一跳,其他人更是一片嘩然。
董卓連皇帝的陵寢都敢動,把他逼急了,沒準還真會弒君。其實董卓之前已經殺了一位皇帝了,少帝和何太后都是在三月被鴆殺的。
“沒辦法,天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不能草率進兵,營救天子的事,還須從長計議,若無萬全把握,便不宜輕動。”說出這句王羽期盼已久,眾人想說又不敢說的話之人,正是荀彧。
盡管這話沒錯,但一時卻也沒人響應,直到王羽給楊奉使了個眼神,后者才如夢方醒一般,大聲嚷道:“沒錯,不能逼得太緊,以免董賊狗急跳墻,危及天子的安危。”
有挑頭的,還有附和的,其他人就沒什么壓力了,于是,紛紛點頭贊同,此議就此作了定論。
隨后,眾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王羽,這個少年的動向,才是真正最令人關注的,他的動向關系到的,是中原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