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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朗和胡濟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臉上全是無可奈何的笑。
諸葛亮的八萬主力久戰無功,面對張郃的一萬精騎,還有崩潰的危險,他們這才向魏霸求援,結果魏霸卻已經到了隴關,糧食也運到了臨渭,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莫非是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諸葛亮會敗給張郃,所以提前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如果早幾天,連一向不太看好諸葛亮的向朗都會覺得魏霸這是自以為是,更不用說對諸葛亮向來敬服的胡濟了。可是現在木門的軍糧已經被劫,諸葛亮以步卒追擊騎兵,已經失去了主動權,除非他能將張郃和那一萬精騎斬殺在木門,否則他敗局已定。在這種情況下,向魏霸求援,已經成為唯一的選擇,否則大軍就面臨著斷糧的危險,魏霸的未卜先知雖然讓人驚訝,卻也是無可辯駁的存在。你可以質疑他不過是運氣,可他就是猜中了。
接下來,諸葛亮會如他所料,敗在張郃手下嗎?或者說,張郃能如他所料,跳出諸葛亮的包抄嗎?
從魏霸希望他們誘郭淮出城的計劃來看,魏霸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在考慮下一步爭奪隴右的問題。攻占上邽,是為了能在隴右站住腳,為以后的反攻做好準備。
也就是說,他認為第一次北伐在隴右的戰事已經沒有懸念的失敗了。
向朗雖然悲觀,卻沒悲觀到這個地步,至于胡濟,更是不贊同魏霸的看法。他認為事情遠遠沒到這么狼狽的地步。諸葛亮和馬謖五萬人馬圍殲張郃還有一線轉敗為勝的可能。
“這個計劃……”向朗點了點魏霸發來的那份回復,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偉度義陽又出一人才。”
胡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向公,你又何必如此。你應該知道,魏文長那個人,不怎么好相處的。”
向朗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么。他清楚胡濟的擔心。胡濟雖然和魏延一樣是義陽新野人,但是他們沒什么交往,或者說,魏霸在荊襄系中就是一匹獨狼,他和誰的關系都不怎么好——這當然和他的性格有關這次諸葛亮讓魏家父子出兵關中自己親率主力出隴右,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過世事難料,結果諸葛亮本人進退維谷,魏霸卻借著天師道和漢中豪強的幫助異軍突起,不僅守住了關中,還有機會來挽救隴右的戰局,從軍事角度來看,這是意外的收獲,可是從政治角度來看,卻是一個莫大的隱患——諸葛亮本想削弱的力量現在變得更強大了。
不管是對諸葛亮有保留的向朗還是一心支持諸葛亮的胡濟,都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荊襄系內部有能和諸葛亮對抗的力量存在,對荊襄系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魏霸身后還有元從系和益州系的影子。
所以向朗和胡濟很默契的否決了魏霸的作戰計劃至少是暫時擱置了。他們給魏霸回復了一封信,只提到了臨渭的軍糧,對他的準備表示感謝,至于誘敵計劃,他們沒有提,佯作不知道這件事,只說了四個字:待機而動。
然后胡濟給諸葛亮發了一封緊急軍報,魏霸從關中運來了一些軍糧,雖然數量不多,僅能維持大軍半個月,但這卻意味著丞相不用因為軍糧的危機而被迫與張郃決戰,你還有時間。另外還有一層不能在字面上言明的意思:魏霸愿意向隴右輸送糧食,說明他還是識大體的,內部矛盾暫時不會有爆發的可能,丞相大可放心,一心對付外敵。
諸葛亮面色蒼白,大袖下的手在發顫,鬢角是一層層細密的冷汗。
他剛剛收到王平送來的緊急軍報:馬謖不僅在西縣城外敗給了張郃,而且本人還失蹤了。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于震驚,以至于諸葛亮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將軍報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馬謖敗了?張郃跳出了他的包圍圈,帶著充足的糧草,再次開始了他行蹤不定的突襲戰術。他想在木門圍殲張郃的計劃剛剛展開,就這樣被張郃打破了。
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馬謖失蹤了。這實在是個壞消息,比他戰敗還要壞,甚至比他戰死還要壞。打仗打輸了,甚至戰死了,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戰場兇險,誰都能知道——可是馬謖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那卻是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結果。
沒死,卻一直沒有露面,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成了逃兵。
率領三萬主力的前鋒大將,居然做了逃兵?這是一個何等的丑聞,這是一個多么響亮的耳光?對違眾提拔他的諸葛亮來說,這又是一個怎樣駭人聽聞的用人錯誤?他如何向那些當初反對他這么做的人交待?
諸葛亮想不出有什么說法能讓大家信服。馬謖不僅辜負了他的希望,沒能攔住張郃,還徹底否定了他之前的所有決策。他最信任的人,不僅沒能給他任何幫助,反而讓他在所有人面前無法自圓其說。
這個結果,顯然比馬謖戰死還不能接受。
諸葛亮非常失望,非常生氣。他對這個結果完全沒有任何準備,急切之間,他找不出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理由。
我該如何面對眾人的責問?我該如何向他們解釋馬謖的去向?我又該如何面對這個困局?
張郃帶著騎兵跑了,他帶走了充足的軍糧,剩下的那些就算還在木門,恐怕也無法落在他的手里。他現在要斷糧了,主動權全在張郃的手里,張郃就算不來攻,只要等上十天半月,他就只能退兵。
退兵倒是快,木門就有前面不遠,他大可以從這里返回漢中,只要宣布這次聲勢浩大的北伐以一種近乎恥辱的方式結束。
這是諸葛亮從來沒有想象過的結束方式。他也想過有失敗的可能,卻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失敗。
一切都是因為馬謖,不僅因為他的戰敗,更因為他毫無氣節的逃跑。
諸葛亮手腳冰涼,一時亂了陣腳。他在大帳里來回踱著步,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孤單。兒子諸葛喬死在了漢中,善解人意的費祎奉命去了江陵,身邊真正能理解他心意的只有一個剛剛投降的姜維,可他卻是一個外人,根本無法理解蜀漢內部那些紛雜的關系,無法給他有力的幫助。
曾經能給他幫助的心腹馬謖,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這個打擊來得太過突然,讓諸葛亮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鎮靜如他,也有些慌亂了。
霍弋站在一旁,看著諸葛亮在帳中來回踱步,感受到了諸葛亮此刻的失落和緊張。他在諸葛亮身邊這么久,從來沒有見過諸葛亮這么失態。就算張郃成功襲取了木門的軍糧時,他也沒有這么緊張過。
他甚至懷疑,諸葛亮此刻還能不能冷靜的思考。
他當然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王平的那份軍報,都是因為馬謖的意外表現。
說實話,霍弋也有些震驚,他第一眼看到王平的軍報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度認為這是王平的誣蔑——王平身為一個降將,又是個不識字的巴人,和出身荊襄大族的馬謖關系一直不怎么好。
馬謖會戰敗,而且會戰敗后杳無音訊?雖說還沒有得到確認,但是沒有戰死在戰場上,卻又久久不露面,做了逃兵是最大的可能。
馬謖會做逃兵?他難道不知道這個結果比戰死還不能接受?
霍弋有些心疼諸葛亮,作為諸葛亮身邊負責文書的人,他非常清楚諸葛亮將面臨著怎樣的責難。
那將是一場災難,一場積累以久的憤怒集中爆發的災難。
任何人面對這場災難,都將手足無措。至少霍弋不知道自己如果面對這個局面,有什么辦法能夠解困。與這個政治災難相比,眼前的戰局倒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楊儀匆匆的走了進來,手里的帳簿抖得嘩嘩響:“丞相,我們的軍糧……”
霍弋一看楊儀的臉色,就知道他沒什么好消息,無非是軍糧還剩下幾天,就算是現在撤回漢中也無法支撐之類的話,所以他立刻上前一步,攔住了楊儀:“楊長史,丞相正在思考大事,你還是等一等吧。”
楊儀根本不知就里,對霍弋攔他非常不滿,眼睛一瞪:“大事,什么是大事?糧草才是軍中一等一的大事。”
霍弋剛要再說,諸葛亮走了過來,擺擺手,示意霍弋退下,沒好氣的對楊儀說道:“糧草又怎么了?”
楊儀一看諸葛亮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嚇了一跳,剛才對霍弋說話的傲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微微躬身:“丞相,軍中只剩下七天的糧食。若不再聯系漢中,讓他們搶運糧食,我們撤到半路上,就會斷糧。”
諸葛亮淡淡的說道:“撤,我什么時候說要撤了?”
楊儀詫異的仰起頭:“丞相,不撤,難道要空著肚子作戰?”
諸葛亮無言以對,一時怔在那里。他剛剛一直在思考馬謖的事,被楊儀這句話拉回到眼前的戰事上來,他才發現還有比馬謖的事更要緊的。
我心亂了,這可不是一個為將者應有的心態。諸葛亮突然警醒,暗自叫了一聲慚愧。
周一,!
這兩天有點事,比較忙,不過快處理完了,很快就能恢復正常,欠的債,這兩天一定還完。請大家包涵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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