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沒有像黃花女所講的那樣大殺四方,正相反,他吩咐大家、包括自己,從現在開始要低調。
出在即,左宮鳴開掘地府隱藏傳送陣,趁著還有時間,十三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給邵家成換裝,從頭一直換到腳。
四方巾,白長衫,青布鞋,腰間懸佩脖上掛珠,手里拿把扇子,再讓黃花女幫他把頭理理,片刻后,山野少年變作文弱書生,七成像。過程中,邵家成的抗議直接被無視,只能任由黃花姑娘動手動腳,緊張到直咬牙。
梳妝打扮過后,黃花女上下打量著,欣然一笑。
“別說,小伙兒還挺帥氣。”
“還差一點。”
十三郎嘴里說著,隨手捏出一指火苗,將少年鬢角清理整齊,把過濃帶有少許崢嶸的眉毛修剪細膩,這才滿意點頭。
“自個兒瞧瞧。”
黃花女立即遞過去鏡子。
“誰呀這是我?”
鏡子內,翩翩公子眉目含春,眉心還點了紅。
“不是說要低調,為何把我打扮成這樣?”少年鼓足勇氣質問。
“低調的是我,高調的是你,關鍵在于反差要大,讓人看一眼膩味,看兩眼想吐。”十三郎如此解釋。
“自個兒都認不出,應該差不多了。”黃花女一把搶回鏡子,收好之前不忘在少年摸過的地方擦了擦,像是怕被他弄臟。
又羞又氣又著急,家成快哭了。
“還不高興?”
黃花女瞅他的樣子就覺得不順眼,指指點點說道:“你以為這是什么?星云袍,落山巾,登云靴,佛言真珠,絲玉佩,哪件都能買三個你。不懂?”
名字現取的,怎么厲害怎么來,但它們的確是寶物不假,件件上品,且能阻靈識。說句不該說的話,按照邵家成以往的習慣,單單這身裝扮就能打消多數人的質疑。不相信他會突然這么富,更不相信他會這么穿。
改裝會不會讓大爺失望?少年來不及思索這個問題,心里只覺得疑惑,當然也少不了委屈。
“可這這這有用嗎?”
很實在的問題。須知少年只會一招,外形變化或能瞞過別人,動手必定露餡兒。
“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許動手。”
十三郎一眼看破其想,補充道:“回頭我幫你重新打造法器,一把斧頭一把棍子,平時用棍,實在不行才用斧頭。”
“這樣也行?”
“怎么不行?”黃花姑娘把眼一瞪。
“我的意思你,不。他怎么不變樣?”
“他也是你叫的,叫少爺。”
“”家成左右看看,現十三郎一身干凈,自己穿金戴銀,到底誰才是少爺。
“叫不叫?”黃花女伸手,準備擰他的耳朵。
“少少爺怎么不換裝?”
“少爺是你能管的么?”
“怎么著,委屈了?不服?告訴你要學的東西多著,遇到人之前給我好好用心。不然”
“走了。”
那邊左宮鳴出召喚,十三郎擺手示意操練告一段落,當先前行。
“跟上!”
家成還在懵,被黃花姑娘一巴掌甩在后腦。
“連個紈绔都演不好,上界那幫老糊涂看中你什么。”
星空傳送體積小價值高,窮盡人間極致不過煉出五座,能收回肯定要收回來。飛升之地地廣人稀好隱藏。只要不是被人追得緊,找回僅需要時間。覺得三殿下遇到危險的可能不大,再有黃花女選址不夠穩妥,十三郎最終決定先把她丟的那座收回來。免得出事。
值得一提的是,煉制的時候為了節約成本,除兩座主陣可供多人同行,其余僅能單人傳送。測試一下兩邊是否通暢,十三郎把黃花女、左宮鳴依次送過去,之后才是少年家成,最后再輪到自己。這樣做帶有防范的意味,家成老實但能明白自己暫時還是個外人,倒也沒什么話說。
當下安置的這座,十三郎不準備馬上回收,而是把它留在此地。從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看,外圈停留的時間很可能不止一年兩年,當前位置偏僻無人,等于備妥一條逃生路線。
“不應強大而驕,學著點!”
除了隱秘,除了左宮鳴布置的陣法,黃花女把她收服的降頭蜂也留了下來,一邊不忘教訓家成。
“蜂群有點兇啊?”少年老實,但其眼力著實不差,一眼看出降頭蜂奇異。
“等破境才厲害。”黃花姑娘得意洋洋,想想又覺得大虧特虧,哀嘆連連。
“我的龍血!”
降頭蜂其實不太適合圈養,吞服龍血后的它實力暴漲,加上這里的環境與人間迥異,有仙靈之氣滋養,短期破鏡絕不是空想。等它成長大八級,十三郎估計應該差不多到要離開的時候,正值用武之地。此外還要考慮到,飛升順利的話,黃花女、左宮鳴肯定要尋找途徑返歸本族,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十三郎打算幫他們盡量武裝起來,自己才能放心。
“多份力量多條命,龍血不如命重要。”十三郎隨口說著,催促大家上路。
一切進行得順風順水,眾人先后抵達黃花女安置星空傳送的地方,接下來的路就只能靠飛。好在左、黃二人分開的時間不算太長,加上他追逐嘲風路線迂回,如今眾人直線前行,距離拉近不少。
放出龍船,家成又為之大吃一驚,險些把舌頭咬掉半截。
“這是”
得自道盟的龍船,本就稱得上人間絕頂,后經器樓百年改造,加上左宮鳴苦心經營,豈是“大佬”所能比。人害怕陰氣,船不怕。十三郎在龍船的關鍵位置披上蛇妖鱗甲,真真變成一條沒有靈魂的龍;攻擊方面,除原有法陣外,參照魔靈炮,十三郎在其頭、尾各按三門神威大炮,還特意弄成紅色,如地獄內惡魔的眼睛。
強大從什么地方來?
除了人就只有一個字:錢!
有錢就能換來裝備。這些巨炮全部以極品靈石催動。威力與當年天上地下,假以時日,十三郎或將其再度改裝,全部換成仙靈石這哪里是煉器,根本就是燒錢!
“和平號。”
半日不到,黃花姑娘儼然習慣了在家成面前作威作福。甩手又是一巴掌。
“什么呆?”
“沒,沒啥。”一輩子聽從大爺的話,少年家成過慣窮苦日子,但不等于不曉得財富的意義。半日不到,他就像一根不斷被錘子敲打的釘,從桀驁到震驚,從震驚到感慨。由感慨到惶恐,只到現在敬畏難言,打心眼里覺得難以置信。
單憑肉身降服自己,星空傳送隨便丟,上品法寶隨意送,后聽說要去回收一頭十級妖獸,如今拿出的這艘和平號整個磐歧都不見得有。
龍船疾馳,家成很快現。每當周圍有妖獸出現,還沒來得及威,就被這條戰艦上的氣息所驚嚇,狼奔豕突望風而逃;也有被熏傻了的妖獸試圖攻擊,通常不用船上的人出手,僅憑左宮鳴指揮陣法便能將其化成飛灰,紅衣大炮根本沒地方用。
這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練手。嚴格算起來,和平號今日頭回上戰場,需要演練戰法。
滄浪到底是什么地方?這貨到底是什么人?
感覺有些喘不過氣,少年期期艾艾半響。問了句。
“不是要低調么?這樣,萬一遇到人會不會太招搖?”
“這還招搖?”
黃花姑娘哈哈大笑,盡情享受炫富帶來的滿足。
“真正的寶貝拿出來,嚇死你。”
世界很大,世界上的人很多,有人哭必定有人笑,有人閑就有人忙,有人得意,就有一定有人愁。
清清小雨如絲,青青綿竹似林,輕輕走在清清雨幕,卿卿心,輕輕愁。
舒菲雨喜雨,喜竹,喜枚卜,愛愁;平日里,除了做一些與尋常修士同樣的事,比如修煉,比如演法,比如與人聽道,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天落細雨時換上一身輕衣,獨自步入竹林默默尋找靈犀。
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會蹙起淡淡的眉,用無盡銀絲把眼簾裝滿,享受獨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輕愁。
比如現在。
竹林歷來幽靜,細雨落無聲,侵濕竹葉積累成流,慢慢成滴打落塵埃,將幽靜展現得更加淋漓盡透。耳邊滴答之聲連動,眼前嫩葉因水滴顫動,舒菲雨一路走走停停,看著,想著,似在觀摩雨水彈奏一讓心弦顫的曲。
雨水打落轉瞬消失,濕入深層如打開某一道門,伴隨剝"kaao"米時才能聽到的輕吟。
那是竹筍芽的聲音,也是生命綻放新光的誓言,有些艱辛,更多的是驕傲。
修士個個耳聰目明,舒家女子為其中翹,聽到了,感受到了,于是回頭去看。
為什么回頭?
舒菲雨自己也不知道。
對枚卜一脈而言,無意識的舉動最有意義,最最需要把握。
回過頭,舒菲雨望著來時走過的路,看到一排足印。
腳下泥土松軟,走在上面一定會留下足跡,但不知為什么,今時那排腳印格外清晰,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
忽然間,舒菲雨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這片竹林屬于她所有,由她親手栽種、看護、陪伴,如今竹林已成蔭,她卻顯得多余。
滴答!
一點雨水恰好落在額頭,沿著光潔的皮膚一路下滑,流過眉心染濕鼻梁,再剛剛好落于唇。
舒菲雨眼神微亮,頃刻間捏指三百六十。
這就是靈犀了。
完結之后心有定論,舒菲雨輕輕抬頭,神色欣然,目光卻有些疲累。
“你來了。”
“害怕打擾菲兒悟道,我刻意低調來著”
驚訝的聲音自遠方起,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