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醒來
心痛得仿佛要裂開,有什么在腦中炸響。舒殢殩獍
在那千鈞一發一刻,云羅猛地把護在身上的鳳朝歌推遠。“鏗”的一聲,刀劍砍在地上濺起火花。云羅滾出幾丈遠,再回頭時鳳朝歌已無知無覺地倒在地上。
“朝歌!朝歌!……”她心慌的無以復加,拼命向他撲去想要擋住那朝他紛紛而來的刀劍。
正在這時一道藍影如魅沖入了陣中。一道銀芒在他指尖炸開,云羅只見鳳朝歌身邊涌來的梁國士兵們紛紛捂著脖子痛苦倒地。她呆呆看著那道藍影如漆黑夜中的一道清光,闖入重重重圍中一把抓起已昏迷的鳳朝歌,向她掠來。
“走!——”他喝道。云羅被他拋上了一匹無主的戰馬。緊接著他拖著鳳朝歌丟上馬背,足尖一踢馬臀,喝道:“快進城!紂”
云羅只覺得自己如做夢一般被馬兒帶著向城門處沖去。她扶著鳳朝歌頻頻回頭。那道藍影在陣中左沖右突,很快將被梁軍沖散的晉國士兵聚結起來,晉軍終于穩住陣腳,開始有序地向城門拼殺而去……
云羅進了城,回頭眼中熱淚盈眶,聲音嘶啞低低喚一聲:“阿晉,你終于回來了……你真的……真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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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清光照入了破敗的窗欞中。照在了床前靜靜伏著的一道素色身影。她身邊躺著臉色蒼白的男子。他上身扎著干凈的繃帶密密幾乎將上身包裹完全。
房門悄然打開,一道藍衫身影靜靜看著房中的兩人,淡淡垂下眼簾。兜兜轉轉,愛也好,恨也罷,始終她和他都在一起。
孽緣?善緣?誰也說不清。
“朝歌……朝歌……”床邊的人兒忽地從夢中囈語呢喃,睡夢都不安穩。
她終于從噩夢中清醒,當看見床上沉睡著男子,長長松了一口氣。
“云羅,這樣做值得嗎?”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房門處傳來。
云羅猛地轉頭,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蘇晉已經站在房門口靜靜看了她良久。她心口一窒,澀然道:“我也不知。可是我不能不來。大哥在這里……他也在這里……”
“若是只有鳳朝歌守著衢州,你還冒死前來嗎?”蘇晉問。
云羅一怔,良久緩緩低頭:“我不知道。”
蘇晉靜靜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云羅見他要離去,急忙追上前。“阿晉,你……你……別走。”她輕聲喚道。
蘇晉頓住腳步,回頭眸光漸漸帶了一抹憐惜:“云羅,我不會再走了。我若走了,你又該怎么辦呢?”
云羅聞言淚陡然落下。她走到他跟前,伏在他的胸前悄聲啜泣。
蘇晉輕撫她的長發,低聲道:“云羅,你真是這個世間最傻的女子。”
兩人相擁。一道嬌俏的身影走來,遠遠看了一眼頓時怔忪住。她從未見過那清冷高傲的男子有這么溫柔如水的神情。他看著懷中哭泣的女子,輕撫她的發靜靜凝望。
許久,她終于黯然離去。
這一年,這一天,在這衢州風雨飄搖,朝夕不保的小小庭院中,她終于知道了什么叫愛情……
孫立的三千援軍入衢州城中,就如一劑強心劑讓已撐不住的衢州城多了幾分生機與期盼。孫立雖三大五粗,但是軍務也頗是熟悉。鳳朝歌重傷,華元嗣被毒箭射中,傷未痊愈,一大幫人都靠著他一個主持大局。
梁軍中見有援軍前來亦是保持觀望,第二日竟是沒有再進攻。于是衢州城中得到了暫時的休憩。
鳳朝歌的情況很不好。肋骨間已的傷處開始潰爛化膿。他在華元嗣中毒箭之后一人獨自撐著鳳朝陽的大軍進攻,一連幾天幾夜都未曾合眼,體力與心力已耗到了極限。
他沉沉昏睡著,云羅守在他身旁,寸步不能離。
衢州城中已是斷了藥草,有的也就只有孫立將軍手下拿來的一些金創藥。軍醫素手無策。云羅看著鳳朝歌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只能盼著他能醒來。
醒來就算是熬過,醒不過來……
“朝歌……”她輕輕地喚,“朝歌,你不是要找鳳朝陽報仇嗎?他就在衢州城外等著你去一劍結果了他。”
“朝歌,你醒醒,我是昀兒……”
“朝歌……”
她不停地喚著他,可是床上的鳳朝歌沉沉昏迷無法清醒。他仿佛陷入噩夢中,臉色痛苦。時而渾身高熱,時而冷得顫抖……云羅看著他痛苦的神色不由怔怔落下淚來。
她干脆一把將他抱在懷中,不懈地喚道:“朝歌,醒來……”
從前恨著的厭著的一雙眼,此時卻是無比渴切他能睜眼看她一眼。哪怕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懶洋洋地譏諷幾句也好。
蘇晉默默看著,不多時,一道琴音淙淙傳來,清涼如水的琴音如一雙無形的手輕撫過那墜入噩夢中的心智,一點點將他潰散的神智拉回。懷中神色痛苦的鳳朝歌漸漸展開緊皺的眉,呼吸平穩。
云羅一怔看向房外。低頭撫琴的男子長衫隨風,亂世在眼前,他手中琴音能生死人,肉白骨,幻化出一片清晏天地。
她眼中的淚又落下,低聲對懷中的鳳朝歌道:“朝歌,聽見了嗎?我是昀兒。你醒來……”
衢州的形勢危急,第十一天,鳳朝陽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瘋了一樣催動大軍進攻。巨大的破城錐抵著城墻上紛飛的箭雨運到了城下,“轟隆”一聲聲開始攻城。
云羅在破敗的縣衙中都能聽見這地動山搖的聲響。孫立將軍領著剩余的士兵與三千兵馬分守四邊城門,連蘇晉都前去應敵。云羅與凝香兩人則忙著照顧依舊昏迷不醒的鳳朝歌,還有余毒未清的華元嗣。
華元嗣已清醒過來,只是中毒過身體十分虛弱。
他恨聲道:“按著這個時候算鳳朝陽一定是知道自己中計了,所以瘋狂前來攻。”
云羅看著他煞白的臉色,一字一頓道:“大哥不能再任意妄行了!若是衢州守不住,就一定要走!”
華元嗣看著她消瘦的臉,只能答應。
云羅看著他的眼睛,明眸含著水光,慢慢道:“大哥,我不想你報仇。我只想你和元青都能活著,將來你娶妻生子,元青也娶妻生子……這樣該多好。”華元嗣詫然看著她,良久無言。
原來這便是她最卑微的心愿,活著。
“好!大哥答應你。不會再輕易舍棄了性命。”華元嗣含淚鄭重道。
“轟隆”一聲巨響將兩人震得心神都要飛了出去。頭頂上塵土簌簌搖落,撲得滿頭滿臉。
華元嗣臉色一變:“不好了!恐怕城門破了!”
云羅亦是臉色一白,她看向床上還昏沉無知無覺的鳳朝歌,顫聲問:“怎么辦?”
華元嗣正要說什么,忽地院門傳來李曲兒驚慌失措的叫喚聲:“華姐姐!華姐姐!快跑啊!梁軍打進來了!”
云羅驚得沖出房外,攔住李曲兒焦急問道:“阿晉呢!孫將軍呢?”
李曲兒滿臉都是灰仆仆的塵土。她也嚇得不輕,喘息道:“不知道……應該在城門處……華姐姐,怎么辦?我們……我們快跑吧!”
云羅咬牙道:“只能跑了!”她回頭對凝香道:“快去尋一輛馬車!”
凝香嚇得哭了,道:“華美人,衢州城中沒有馬車……”
這些日子衢州城中糧草斷絕,馬匹都被殺了吃了。哪還有馬車。
云羅急了,一推她道:“那就去尋一輛推車!……”
華元嗣振作精神,對云羅道:“你和凝香收拾下能吃的,還有清水,我去尋推車。”他神色復雜地看向床上一動不動的鳳朝歌,道:“不管從前在梁國如何,他能明知是死地還來衢州。他欠華家的算是還了一半了。”
他說著匆匆出了院中。云羅與凝香不敢再耽擱,連忙收拾了衣服,干糧等。
“轟隆”又一聲巨響傳來,李曲兒嚇得撲在云羅的懷中。云羅聽著喊殺聲越來越近,急忙推開她,上前將院子前門牢牢卡住,對眾人道:“從后門走!”
此時華元嗣尋來了推車,將鳳朝歌放在車上,眾人急從后門走了。
到了街上,只見衢州城中的百姓紛紛哭喊著逃命,紛紛涌向城門北。在死守衢州城的血戰中,鳳朝歌為了激起士兵的拼死的士氣,四面城門都澆上了燒融的銅汁,將四面城門封死。衢州城中的百姓都不能出城,如今城破,滿街滿巷都是滿滿逃命的百姓。
云羅看去,果然見那遠遠破了的城門處有身著深藍色的梁兵與晉軍在絞殺一起。晉軍邊打邊退,而如潮水似的梁軍則瘋狂涌來。
她一顆心冰涼。
衢州城破了!而不知潞州那邊李天逍是不是破了梁軍。
如果不破,他們這些死守衢州城的晉軍就會成了鳳朝陽泄憤屠戮的犧牲品!
“快走!”華元嗣一扯她,帶著她順著滾滾人流向城北而去。
放眼都是人潮涌動,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恐,云羅與李曲兒縮在推車上,華元嗣與凝香則奮力推著車子。云羅瞪大明眸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逃命場景,腦中一片空白。
“華姐姐,為什么會打仗……”李曲兒已嚇得只能緊緊抱著她。
在劇烈的顛簸中,她看著眼前烏壓壓瘋狂逃命的人群,終是無言……
衢州城守到了第十二天,城破。而與此同時,在潞州,李天逍親自領了五萬精兵出城向梁國大軍發動全面進攻。因衢州牽制了鳳朝陽的大部分軍隊。李天逍初戰大捷,于此同時,這些日子秘密調集來的軍隊從左右兩翼攻入梁軍中,乘勝追擊。
兵分三路,如一支箭皆射在了鳳朝陽的七寸上。
僵持了大半年的潞州之戰終于以晉國大勝而告終。
衢州兩萬守軍,死守衢州一十二天,最后生還者不過三千殘兵。孫立將軍的三千人馬在城破之時皆全軍覆沒。要不是蘇晉在亂軍中將他拉出重圍,他這一員虎將也只能殉城。
待李天逍回兵救援衢州時,衢州已被鳳朝陽的大軍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成了一座死城。
三千殘兵與衢州僥幸逃出的百姓們一路流離逃往周邊郡縣。彼時是盛夏,雨水充沛,一路上雨水多而泥濘。逃亡的人中又染了瘟疫,所過的郡縣不敢收,紛紛將他們拒之城門外,任由他們聽天由命。
三天了。
如煉獄般的日子每一個時辰每一刻都異常難熬。云羅沉默地隨著華元嗣推著推車,搖搖晃晃走在山路上。李曲兒與凝香相扶著走在身后。三天的逃命已經令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瘦得幾乎脫了形。
華元嗣臉色亦是很不好,可是這時他比誰都明白自己不能倒。眼前的幾位女子還有時而昏睡時而醒來的鳳朝歌都需要他一人保護至京城。
從衢州到晉京騎馬不過四五天,做馬車不過十天,可是若是徒步走,那就要半個月不止。潞州之戰雖然勝了,但是梁軍還企圖反撲,特別是從衢州入晉的梁軍不少。
一路上不僅要防流寇,還要防梁兵,甚至還要提防不要被生了病的流民傳染了瘟疫。
這一路上,他們幾人走得十分辛苦。
“華姐姐……我們歇一歇吧。”疲憊之極的李曲兒忍不住喚道。
云羅腳下一個踉蹌,不由撲在了推車上。她碰到了鳳朝歌的傷處,推車上的他痛得悶哼一聲。
云羅擦了一把汗,看了看山林四周,對華元嗣道:“大哥,我們找一處歇息一會吧。”華元嗣也累得不輕,點了點頭。一眾人于是尋了一處平整的所在歇息。云羅見他們都累極了,于是拿了水囊道:“我去拿點水來。”
華元嗣還未回過神,云羅已拿著水囊前去尋水源。
他們一行人為了避開流民,特地撿了最偏僻的山路走。一路上流民與賊寇是少了,但是山中毒蛇猛獸便多了。云羅特地帶上一把匕首,看了看山勢去尋水源。
她一路走,一邊細細在所過之處留下印記,這樣就不會在回來時迷路。正當她轉過一個山坳時,忽地聽到前面淅淅瀝瀝的水聲。她心中一喜,急忙快步上前。
水聲越來越大,她正要加快腳步,忽地風中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云羅猛地頓住腳步。背后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山中怎么有人?難道是梁軍?還是路過的流寇?她躊躇了一會,悄悄踮起腳尖靠近說話聲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