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沉聲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若是糧秣不備,這一戰還未打了就輸了一般,朕倒是有意效北周武帝,廢除佛教,以求武器于塔廟之間、以士兵于僧侶之下,你們看如何?”
此言一出,李元吉是差一點叫好,隋朝兩代皇帝崇佛,寺廟僧產是一筆大大財富。并且唐朝王室一貫尊道教,李淵開國時追尊老子為大圣祖,以太上老君后裔自居,自開國后即尊崇道教,甚至定為國教。
武德四年時,道士傅奕上奏沙汰僧尼十一條。道家則以老子化胡經之說,言老子西出函谷后,去而不知終所,而述老子入天竺變化為佛陀,教胡人為佛教之事,用此來貶佛。
李唐朝野上甚至也有一種傳聞,要重訂三教之位,讓道家居首,儒家次之,佛家最末。
李淵本以為此事兩個兒子會贊同自己,未料到李建成聽了反對道:“父皇此事萬萬不可,佛教講究眾生平等,縱是儒道也難以倫比,從古至今的明君賢士無不對佛教遵崇敬仰。現在出家者未必都是好人,有行為不端的,有為了避稅偷懶假裝學佛的;但也有威儀具足,嚴守戒律,心性志向像珠玉一樣澄明高潔的。如今要不分賢愚地遏令他們一并還俗,恐怕將會玉石俱焚。”
“父皇,何況自古以來滅佛之君,雖能得逞一時,卻從無好的下場。若是激起了崇佛之人激變,更是得不償失。父皇你要因此的三思啊。”
李淵一愣,陡然想起自己兒子小名毗沙門天。當初小時候怕長之不易,故而起這名字來庇佑李建成長大。這在崇佛的隋朝時,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如李靖,小名就叫藥師,而他兄長李端,小名就叫藥王。
李建成從小一貫篤信佛教,所以李淵見他反對,猶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就暫罷了。”
李淵同時亦稍感欣慰,經此之事,李淵覺得李建成倒也有幾分仁厚。
幽京城。
轉眼一年過去,迎來新年。
大趙革新二年,大唐武德五年無聲無息中已是到來。
幽京城上下爆竹齊鳴,充滿著過年的喜慶。
臨朔宮中的帝王之家也是一樣。這一日李重九舉辦家宴,眾人齊聚。
李家現在人口漸多,一桌子上是熱熱鬧鬧的。主位上李虎,李重九爺倆二人對著喝酒。下面依次是楊娥皇,室得蕓,李芷婉,蘇妙。還有李重九幾個兒女平平,李鷹,妞妞。而妞妞還需乳娘抱著吃飯。
按照如此下去。若是再添幾個兒女,馬上一桌子就不夠李家一家吃飯了。眼下室得蕓肚子又是微微隆起。第二胎已是懷了三個月了,今年夏天李家就又要添丁。
酒桌上李重九更是不勝gāo性。不僅是室得蕓懷了自己的子女,而且今年自己與楊娥皇女兒已是足歲,想到去年楊娥皇生產并不順利。故而李重九對此女不由更多是疼愛幾分。
自己小女兒生性活潑好動,李重九喝酒上了興頭,就將她抱在懷中。而這姑娘也毫不客氣,一把揪起李重九的胡須。
席間眾人說說笑笑,不勝gāo性,李重九一面抱著女兒,一面看向平平道:“我的小女兒尚在襁褓之中,但大女兒已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今年朕可不能留你了,要嫁出去了,不然就成老姑娘了。”
席間都是笑聲,平平聽李重九這么說不由大羞,垂下了頭,一直搖晃著nǎodài。
看著女兒這神態,李重九心想天下女兒家要出嫁前都是這樣,于是笑了笑,不以為意。
李重九眾妃中,屬室得蕓與平平相處最久,見他這樣子,于是輕輕在平平耳邊問:“你告訴我,可是心底有了心儀的郎君了?”
平平聽室得蕓這么問,卻沒有說話,只是垂著頭不吭聲。室得蕓不由大奇,她知道女兒家要是沒有態度,這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那就說明有了。
室得蕓不由大喜悄悄地問道:“平平,是誰我幫你問問,讓你父皇替你做主。”
平平臉漲得紅紅的卻沒有說話。李重九這時也發覺女兒的異狀,當下看向室得蕓露出詢問的神色。室得蕓搖了搖手,示意李重九這時候不要提問。李重九會意沒有再說什么。
宴席散后,室得蕓來見李重九。李重九問道:“平平心儀的人是誰?”
室得蕓心知瞞不過李重九道:“平平口不能言,如何能回答。我問她許久,她才在桌子上用手劃了一個周字。”
“周?莫非是姓周的男子?此人是誰?陛下你心底有數嗎?”楊娥皇在一旁問道。
李重九雙目一瞇,輕輕哼了一聲道:“原來是他。”
“哦?”室得蕓,楊娥皇不由好奇,這走進平平心底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李重九當下對二女道:“此人乃是遼東郡郡守周洲,此前去洛陽時,朕有看到兩人船上釣魚,神色qīnqiē,當時朕就有所懷疑,后借故將周洲調至遼東郡,不想二人jiànmiàn,沒想到平平心底還真的有了他。”
室得蕓聽了微微一笑道:“陛下,你這法子真差,若是男女心底有了情意,將二人拆隔開來,反而更添加思念。”
聽室得蕓這么說,楊娥皇也是微微笑著道:“是啊,陛下,你可真不懂女兒家心思。”
李重九道:“朕何嘗不懂,只是再放任二人在一起,不是更助長情意。平平自小孤苦,身世可憐,又長在你我膝下,單純善良,不知外面人心險惡,朕實在是dānxīn她遇人不淑啊。”
楊娥皇聽了點點頭道:“臣妾明白了,皇上是怕當初周洲有意接近平平,另有所圖。”
“不錯。”李重九滿是憂色。
“陛下,還請寬心,此事很簡單,我們試一下周洲就好了。”楊娥皇在旁言道。
正月初十三,通往幽京的官道之上,正是漫天飛雪。
一輛馬車,幾十名騎兵的護衛下,正在雪天里穿行。官道兩旁都是白皚皚的,要么是重山要么是樹林,好容易路過一處村落,卻也不見什么人煙。
周洲坐在馬車里望著窗外的雪景,待路過村落時突然道:“停!”
馬車停了下來,一旁騎兵侍衛道:“使君,幽京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因大雪封路,已是耽擱了大朝議,現在若在拖延,恐怕連上元節入宮面圣都趕不上了。”
“也不著急這一時三刻,人馬都困乏了,大家歇一歇。”
騎兵侍衛見周洲眼望村落,久久不語問道:“使君莫非這村落有什么特殊的嗎?”
周洲看了許久,這才道:“難道別人沒有與你說嗎?我是土生土長幽京人嗎?”
“卑職是知道的,幽京乃是龍虎匯聚之地,故而才出了使君如此的輔弼之臣啊。”
周洲看了對方一眼失笑道:“在你眼底的幽京,莫非是只有那四四方方內的幽京城才算是幽京嗎?我告訴你這方圓百里之內都屬于幽京。”
周洲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后嘆了口氣道:“這村子也屬于幽京的。”
“使君莫非?”
周洲點了點頭道:“不錯,我jiù侍這村里的人,自從爹就見背了,我jiù侍在這村里滾爬長大的。這里一草一木都是我所熟悉的,當初郡試落榜,我還以為要作一輩子的農夫,想想真是可笑,人的境遇真是奇妙,若非當時林尚書一番話,我此生就要在此與草木同朽了。”
那侍衛聽了道:“原來如此,使君既來了此處,何必不進村一趟。”
周洲道:“不去了,村里接濟過我們娘倆的早都搬走了,眼下去也不過是衣錦而還罷了,這么大的陣仗,還徒然嚇到了家鄉父老。我想在此看看不過一時之幸,眼下見過已是足夠,就不必驚動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