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銀燈照錦衣

當然賈府是不是完戲不管她的事，但是真的完全不管她的事么，當然不是。首先：她“婆家”可是和賈府息息相關的；其次，林黛玉的錢還在賈府，這可是林黛玉的嫁妝啊，嫁妝是貴族淑女一生的依靠呢，不能便宜了別人；再次，紫鵑穿越過來這些年，和很多人都是有感情的，賈府可是這些人的庇護所。

當然賈府要完蛋，紫鵑一點辦法沒有。別說穿越成一個丫鬟，就是穿越成王熙鳳，賈探春也沒有辦法，要不王熙鳳怎麼會落到“一從二令三人木”的地步，賈探春也不用被定義為“生于末世運偏消”。

不過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之前說什么危機的話，都的被當笑話，但是借著王子騰的死，她還是能提醒一些清楚的人的。好在她看重的人，多數都是有想法的。

首先她想個理由跑到賴家去了。結果她正想理由呢，就瞌睡有人送枕頭，賴家讓她回去一趟呢。

寧國府和榮國府不同，畢竟和王家不是直接有親，所以只是賈珍賈蓉去悼喪就行，家里沒什么相干的。賴大媳婦也有空，把紫鵑叫過來，給了她小翠，現在叫春枝的小丫鬟的身契。

賴大媳婦說：“以后你們怕是難了，兩邊府里到底顧不上，你身邊有個自己人才行。”

紫鵑就趁機說：“娘您是最明白不過的人了，雖然這邊府里還好，可是看我們那邊府里，已經遮不住的困難了，偏如今王家舅太爺又西去了，只怕以后連外頭也難了。”

賴大媳婦嘆氣：“如今那邊府里也是難辦，怕是不幾年就和史家一樣了。賈家和王、史、薛三家合稱金陵四大家，同氣連枝，一損皆損，一榮皆榮的。

偏史家眼看著就不行了，就剩了爵位還在，不過一個空架子了，要不衛家小子能這么放肆。薛家已經這樣了，死扒著你們府里了，連媳婦都娶到親戚家里，連面子都不要了，能還剩下多少里子？！

本來王家最好，有王大人，風頭都要蓋過咱們府里了，所以你們二太太才這么有倚仗。如今王大人西去了，對你們姑娘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沒了王大人，你們二太太怕也沒了倚仗，難免低了一頭去。可是也未必不會因為這個，更要薛大姑娘早些進門了。”

紫鵑就說：“我們姑娘原本也沒打算嫁給寶二爺的。”

“你們姑娘是個有見識的，莫非嫌棄寶二爺不愛讀書？”賴大母親聽了就問。

紫鵑終于找到機會說她想要表達的了：“原本有些因為我們姑娘酷愛讀書，寶二爺不愛讀書所以說不到一起的問題，不過現在從長遠看，還是外嫁的好。”

紫鵑看看門窗，因為賴大媳婦本來要和紫鵑說的是梯己話，所以屋里只有賴大母親，賴大媳婦，和紫鵑三人。不過紫鵑還是習慣的看看門窗，防止有人偷聽。

然后才說：“有句話，一定要給祖母和娘說的。雖然現在寧國府還好的，可是也好準備好后路才事。”

“后路？”賴大媳婦看著紫鵑有些疑惑。

紫鵑繼續說：“說到我們姑娘想要外嫁的，是因為怕這府里以后的日子不像現在。雖然外頭不知道如何的，可是總比看著艱難的還要走的好。

要說賈府看著是千好萬好的，可是正是娘說的，金陵四大家，同氣連枝，一損皆損，一榮皆榮的。如今史家已經人都知道的沒落了；薛家什么情況，大家都看的見。就是王家舅太爺是個人物，如今也歿了。既然三家的損了，咱們兩府能榮多久啊？

未雨綢繆，準備后路，總是多一份保障，最好用不上。反正大哥已經脫籍出去做官了，倩倩和薔二爺訂婚的時候，也脫了籍的，到了日子，怎么也是外嫁的。不如爹娘也告老出去吧，看賈府也難有前途了，只怕爹娘出去，以后才是對大哥和倩倩的前途好的。”

紫鵑不能說我有劇透君，知道賈府要完戲了，你們趕緊脫身吧。紫鵑一個丫鬟，不能說劇透的話，說什么賈府可能有危險，要準備后路的話，也沒人信。只能算到林黛玉身上，林家驕女，自然有見識，看的也遠，才讓人相信這種可能。

果然賴大媳婦沒有完全否定，只說：“你祖母告老多年了，不如說去你大哥那邊，所以要脫籍。我和你爹是萬萬沒有可能的，先不說如何和主人說起。(全文字小說)就是萬一林姑娘說的，這么多年，咱們賴家受主人恩重如山，我們更不能這樣棄了主人家去的。”

紫鵑從賴倩倩和賈薔的婚事上就已經知道賴家的立場和思想了，說起來也算這個時代的主流思想。忠心也算美德，所以紫鵑也知道勸也沒有用，但是：“那爹娘也安排些，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不瞞娘說，我這些年倒騰了不少我們姑娘的貴重東西，存在外頭當鋪銀號里的，未必真有什么，只是有些準備，心里踏實的。

比如倩倩的嫁妝什么的，先存到外頭，或者直接放到倩倩名下，反正不過早一步。”

賴大母親盯著紫鵑看了一會兒才說：“林姑娘看的這么不好了？”

紫鵑就說：“我們姑娘是經過這么多事的，當然看事情往最壞處想的。”還是說是林黛玉的想法，賴大母親才肯信啊，不過也只有托到林黛玉身上才好說圓了。

果然賴大母親和賴大媳婦都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她們在賈府的地位，如果不知道林家應該有多少錢，現在在林黛玉手里的又是多少錢，所以說“林姑娘是經過這么多事的，當然看事情往最壞處想的”這樣的話，她們都能接受。

總之，雖然賴大母親和賴大媳婦不完全相信賈府可能出現很大危機，但是也算同意做些安排，比如賴老太太脫籍出去，當然很多財產跟著賴老太太成為賈府外的自由財產了，還有賴倩倩的嫁妝什么的，可能還會給賴尚榮送些財產去分散安置。

雖然作為賈府大總管，最后能怎么樣不知道，財產會不會被清算追回不能確定。不過送到賴尚榮處的，和賴倩倩的嫁妝應該能保住了。

從賴家回來，紫鵑想要順路看一趟小紅，勸她早點嫁給賈蕓吧。結果小紅跟著鳳姐去王家奔喪了。算了，反正現在小紅的主子的娘家正辦喪事呢，怎么也不能這個時候提出我會回家嫁人去的話，所以以后再說吧。

幸虧翡翠已經出來了，嫁了外頭的人，過的很好。想辦法勸司棋也外嫁就行了。對了，怎么把春纖的身契要到林黛玉手里才好，要不到時候，可是要按照賈府的名冊抓人的。可是什么理由才行呢？

紫鵑想著回了稻香村，一直到晚上也沒想出辦法來，無論是春纖的身契，還是說服司棋不要等她那跑了的表弟的辦法。

第二天天還不亮，林黛玉推醒了她，紫鵑迷迷糊糊的問：“姑娘有事？”

林黛玉已經披衣坐起來，說：“我夢見我母親了，她在下頭過的不好。”

“啊？”紫鵑一下就清醒過來了：“這個人家都說，夢是反的，姑娘不要太介意了。不過是這幾日都去王家看王家的喪事，姑娘就想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可不是就噩夢了。”

林黛玉搖頭：“我感覺很真實的情景，因為我父親沒有兒子，林家的祖輩嫌棄我母親了，說斷了林家的香火，要趕我母親走。”

…※……￥#！”￥！￥紫鵑想自己原來想過這個的，《紅樓夢》小說上，這賈敏宅斗過了頭，弄的丈夫連個兒子沒有，林家偏有是單傳，于是斷了嗣，最后連女兒也死了，財產全成她娘家的了。這樣的結果，只怕是地下難見林家先祖。沒想到，林黛玉居然真的做這樣夢。

紫鵑想了想，估計林黛玉的思維里也這么想過，雖然因為是她母親，所以她盡量不想這個，可是按這個社會的觀念，不這么想也不可能的。

林如海沒有兒子能成活，只有賈敏生的病弱女兒卻活下來了，他心里真的沒嫌棄過賈敏，沒心里怨恨過？

紫鵑認為恐怕是有些間隙的，按紫鵑觀察的情況，林如海還是真的非常愛自己女兒的。可是不等于說他對沒有兒子這件事沒心結。要不賈敏一死，他就把女兒送到岳母家了。

雖然說有喪母長女為五不娶的說法，送到賈家教養。可是賈家什么情況，林如海不知道？從他病入膏肓的時候，還記得在財產和仆人問題上留手就知道他并不信任賈府。

先不說五不娶是民間的說法，老百姓的各種考慮，比如喪母長女太顧娘家之類的。在高門豪族之間通婚，先看娘家勢力財富，其他都是次要的，又有多在乎喪母長女的問題啊，只有林如海官運亨通著，女兒就不愁嫁的。

就是真的要送到岳母跟前教養，也不用老婆死了，就送走啊，要不是林黛玉病了，估計更早送到賈府。為什么呢？

難道只是想要女兒學會妻子宅斗的本事，以后不吃虧？

說是不想再娶，無人教養，真的么？作為一個中國古人，世家之后，讀圣賢書長大，難道在林如海那個年紀就放棄要兒子的努力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啊，他擔得起那責任么？

根據原來紫鵑去過揚州，見過林如海本人的記憶和林黛玉偶爾說起的種種，紫鵑推測林如海愛女兒是真的，非常愛。可是對妻子就兩說了，不過貴族婚姻，只講利益，不講感情。比如真要按社會標準看，王夫人這個主母可比賈敏稱職，不得自己生了兩個兒子，還有小妾生的庶子庶女。說賈政對王夫人有什麼感情啊？

紫鵑認為林如海把林黛玉送走，可能因為他那邊可能有什么危險——紫鵑一直懷疑林如海不是正常死亡，要不像林如海這樣的精明人呢，怎么可能沒安排好女兒就死了呢。當然也不排除他在為另娶鋪路，林黛玉當然不是障礙，可是賈府是。那時候的賈府還是有勢力有地位的，他要再娶不能不考慮岳家同意與否。

對于林如海這樣的親戚，賈府當然不想女兒死了就斷了來往，可是女兒又沒留下嫡子繼承家業，以后林如海再娶，繼室生的兒子就是繼承人。所以林如海把女兒送到賈府，賈府把林黛玉當作和林如海聯系的橋梁，而林如海也借此表示親近和不隔斷和賈府的關系，減少賈府對他再娶的干涉。

這個當然只是紫鵑的推測，不過根據紫鵑對林黛玉對林家斷了香火一事的重視、郁悶、傷感種種，說明林家還是很在意斷嗣問題的。林黛玉都這樣了，何況林如海了，這個社會的整體氣氛就是這樣的么，誰也不能免俗。

因為林黛玉一直對林家斷嗣問題的抑郁痛苦態度，紫鵑對她這個夢的看法，只當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尤其現在被王子騰的葬禮刺激了——王子騰也沒有兒子，只有女兒。當然王子騰還有個不爭氣的侄子，起碼也是王家的香火。

紫鵑就勸說：“太太好好在林家祖墳里，哪里趕去？姑娘是這幾天累了，估計因為王家的喪事，想的多了。哪里有去世那么多年，還有祖先不容的。”

林黛玉卻哭起來：“我總覺得是真的。”沒辦法，這個時代幾乎每個人，不分男女，都有根深蒂固的傳宗接代意識。武則天還想過把皇位傳給侄子，保證武家的江山呢。

紫鵑想了想，說：“姑娘要是心里不安寧，不如到寺里庵里給夫人祈福一陣子吧。和老太太只說的話，老太太會答應的。”畢竟她的女兒啊，不管活的還是死的，在地面上還是地底下，她都希望女兒能過好吧。

林黛玉擦擦眼淚，有些不放心：“祈福就行么？”

紫鵑心說我對你們古代的規矩不懂啊，你一個讀書的古人，問我一個丫鬟，我怎么可能知道？何況我還不是原裝的。

不過紫鵑分析了一下說：“當然不是只是祈福了，姑娘可以許愿啊，比如以后姑娘嫁人生子了，第二個兒子過繼給林家——不過這個可是要和姑娘的夫家溝通好了……”

林黛玉聽了羞得滿臉通紅：“你這蹄子，胡說些什么？”

紫鵑心說我說的都是現實性問題，好吧對古代淑女有點猛料，就改口說：“姑娘可以許愿說以后有了機會，在林氏宗族里過繼個子嗣給老爺做香火。”

這話林黛玉還是能聽的，其實之前的話，也未必沒聽進去，只是作為一個大家閨秀，她應該拒絕聽那樣的話，也應該羞澀發怒罷了。

紫鵑見林黛玉看著就心動的樣子，馬上補充一句：“不過姑娘，這許愿的是，對神佛，對祖先，都是言出必行的。許諾了就一定要辦到的。”

林黛玉點點頭，雖然沒說話，不過都在不言中。

不過林黛玉不想把這個夢告訴賈老太太，這個紫鵑理解，自己母親的狼狽，尤其是身后的狼狽，實在不好對人說，就算那人是母親的母親。

但是不和賈老太太說，這個時候，賈老太太估計不同意林黛玉去祈福的。這個也能理解，上次賈老太太率領全家浩浩蕩蕩的去上香，結果差點嚇死了賈寶玉，同時差點丟了黛玉，自己也被圍困里面幾個時辰，被迫認識到家族江山日下的情況。

這樣的經歷，賈老太太當然不可能愿意林黛玉出門了。再說了，那件事也說明了京城的治安不好啊，王妃都差點被殺掉，這樣的不安全情況，怎么能讓林黛玉出去呢。

所以除非說到賈敏的情況，否則賈老太太不可能松口。不如如果涉及賈敏，女兒總比外孫女近吧，沒有女兒，哪里來的外孫女？所以先考慮女兒，應該讓林黛玉去了。何況不去，女兒過的不好，去了，外孫女也百分之九十九的沒事。這樣想來，應該讓去的。

紫鵑還是希望林黛玉去的，因為她了解林黛玉的性子，她一定會不安的，會傷感的，然后她的心思最重，心思太重的結果就是身體承受不了。《紅樓夢》小說上的林黛玉怎么死的沒寫到，不過因為愛情不順的抑郁才使得她在《紅樓夢》小說上身體一直相當不好。

所以紫鵑希望她寄托神佛也好，給祖先許諾也好，起碼過了這個心里的坎。紫鵑認為林黛玉之所以做這樣的夢，是因為她潛意識這么想太久了，對林家斷了香火一事的壓力太大了，讓王子騰的葬禮一刺激，就發作出來了，以噩夢的形式表現出來。

林黛玉思來想去，終于還是找機會和賈老太太說了，怎么說的，連紫鵑也不知道，就知道當時是清場過的了吧。總之，賈老太太認為只有自己和外孫女知道女兒在地下不寧的事。

于是賈老太太真的想紫鵑想的那樣，同意了林黛玉去給她母親祈福。

林黛玉就說起聽說過一個適合的庵堂，距離賈府不遠，在城市中間，卻很安靜。這個當然說的是紫鵑每年借地方給林家祖先祭祀的地方——應該也不算祭祀吧，祭祀對古人來說很重要的，比如只有主婦可以主持，小妾只能靠邊站，沒有主母也不能上去。所以只要紫鵑一個丫鬟，之前還不是林家的，怎么也不能算的上祭祀祖先了。

這么說來，如果林家祖先真的有靈，人家別人家，就是小戶人家，都有后人接了祖先家去祭祀，林家這么個四代列侯之家，卻除夕夜沒有祭祀，這樣的情況，可不是要拿著賈敏出氣，認為她的過錯了。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女人可以什么也沒有，不能沒有兒子，如果自己生不了，也得想別的辦法弄出一個來，小老婆生，過繼，收養，甚至欺騙夫家，弄個男嬰來假裝自己生了兒子。如果是她男人生不了，也得想辦法解決，過繼，收養，和丈夫、婆婆合謀弄個男嬰來假裝自己生了兒子，甚至由夫家認可私通生個出來。總之必須有的東西。

王熙鳳沒有，而且娘家倒臺了，最后落得被休；賈敏沒有，但是死的時候娘家很給力，所以幸福的進了祖墳。不過好像在地下卻被算了總賬。

好吧，紫鵑看來這些匪夷所思，她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也挺喜歡的，她父親從來沒擔心過什么香火問題，而且她也只有個堂姐，沒有堂兄弟。時代不同，觀念不同啊。所以紫鵑一直理解不了林黛玉對林家斷嗣的巨大壓力——又不是林黛玉造成的。

不過林黛玉看來這個庵堂雖然只有紫鵑去祭祀一下，也算是祭奠林家先人了，雖然不體面，規矩不足，起碼比沒有好的多。所以有種想法認為給母親祈福也應該在祭祀過林家先人的地方，這樣才靈驗。

以上為林黛玉的思維，不能保證是真相。不過林黛玉的心理可以得到安慰，就應該是對的了。

賈老太太對這樣的不出名的庵堂不滿意，不過聽說，距離賈府近，在城中，這也是優勢，就有些愿意了。

派人打聽一下，一會兒回報，果然不算遠，在城市中間，不知道為什么建造了這個庵堂，很有年頭了，起碼幾百年以上。庵堂不大，不過雖然在繁華地帶，倒是因為胡同走向等原因，來往人很少，很安靜。里面的尼姑不多，不過都是規矩的，經文念的也好。

賈老太太聽了就滿意了，同意林黛玉去她愿意去的那個庵堂了。

紫鵑因為對沒有男丁的嚴重性沒有什么概念，所以不認為賈敏會死后不得安寧，認為不過林黛玉壓力過大的反應。這樣的心態，紫鵑就想著一定要充分利用這次合法出門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這次可是林黛玉出門，雖然只有林黛玉一個，不能說興師動眾，可是和紫鵑平時出門可大不一樣，場面大了，就有空子可以穿了。紫鵑心里暗暗盤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