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魯曼歷五六六年叁月自由都市暹羅
“混帳東西,給我起床!”
“干……干什麼啦!大哥,你可能不明白,睡眠對雪特人的重要喔!謗據我一族的傳說……”
“少羅唆,到底你是老大我是老大。”
為了一雪前恥,也為了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鬧笑話,蘭斯在一夜輾轉難眠後,決定好好弄清楚一下江湖大勢,免得以後聽到專有名詞時瞠目不識,給人當作白癡。蘭斯一早便挖起了有雪,要來個晨間惡補。
“什麼?江湖大勢,這很復雜啊,你要先聽哪一邊的。”有雪揉了揉惺忪睡眼,含糊道。
蘭斯也愣了一下,轉念一想,現在與自己最有切身關系的,應該是包括東方家在內的七大宗門了,不如就從這里問起吧!
有雪點點頭,道:“嗯,七大宗門啊,挺方便的,有歌為證。”說著,又是一副雪特人說書的模樣,搖頭晃腦起來。
巨艦如林旗如海,難載東海一個白。
遍地珍異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
千層銀階萬里地,十方寶帝麥第奇。
天上缺了白玉床,龍皇來請洛陽王。
赤金虎,瑪瑙獅,大地金剛武煉石。
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長安花。
女兒紅,醉溫柔,人間風liu在青樓。
東海白家、洛陽王家、長安花家、威尼斯麥第奇家、武煉石家、自由都市東方家,這六大家族與青樓聯盟,并稱七大宗門。
有雪道:“七大宗門里面,王、石兩家在武煉,花家、麥第奇家在黑魯曼,白家在雷因斯,東方家與青樓在自由都市,勢力大概均分。”
有雪是這樣說,蘭斯卻另有一層想法,如果說七大宗門俱有富可敵國的財力、人力、勢力,那麼,能否與國內的家族取得合作,就是該國興盛的條件之一了,而境內只得一家的雷因斯,先天上就處於不利的位置。
有雪跟著開始解釋。
在雷因斯境內的是白家。
白家發跡甚早,靠航運業起家,之後兼營魚鹽之利,雄霸大陸東方海域,足跡所及,遠至炎、水、土叁塊大陸。
白家的獨門武學,因長期與雷因斯王庭結合之故,別樹一幟,與一般的魔武不同,而練的是由太古魔道延伸出的太古魔武,獨步天下,數百年前,曾一度極為勢大,但因為某件事故,白家高手名宿一夜間死去大半,連當家主也暴病身亡,白家勢力自此一蹶不振,為後來興起的麥第奇家所取代。
麥第奇家發跡於武煉。
武煉由諸蠻族共組聯邦,其始皇帝統一體制而建國,麥第奇家便是其中一支,經營礦產,無論人口、財勢均極為雄強,歷來能人輩出,漸有威脅武煉王權之勢。
百年前,麥第奇家在當家主忽必烈的職掌下,本族極度強勢,更兼之網羅大陸上成名高手,聲勢如日中天。白家勢力衰退後,麥第奇家更是趁機大展雄圖,大量利用培育、聯姻、挖角的方法增加實力,到後來,終於起意問鼎武煉王座,而在百年前爆發震驚當代的槿花之亂。
槿花之亂,一如其名,朝開夕謝,為時不過一月,但對於風之大陸的影響,卻是始料未及的深遠。
武煉蠻族中的另一強門,是洛陽王家。王家憑煮鹽起家,累積數代而致富,其家族中人有一半的獸人族血統,故而天性勇悍,熱愛戰斗。家族當家主世代與武煉正統王權交好,長期擁戴正統王室。
槿花之亂爆發,由於事出突然,兼之忽必烈果是不世奇才,一切策劃均極周密,事發當晚便即攻陷王都,武煉國主倉皇出奔、禁衛軍總帥,亦即是斯任王家當家主死守城門,當場殉難、黑魯曼如約出兵,逼壓國境,教守備兵無法回師勤王、國內諸侯多存觀望態度……情勢亂到極點,武煉易主似成定局。
便在一片混亂之中,洛陽王家首先發表宣告,誓師勤王,他們將國主迎回洛陽,并出兵討伐叛國賊忽必烈。連續幾戰,支持雙方的諸侯各自增多,而在決定性的那場戰爭中,原本為麥第奇家所雇用,身為挖礦奴隸的侏儒一族,事先漏所有軍機,同時配合討伐聯軍背後奇襲,麥第奇家慘敗,高手一役死傷泰半。
此後,麥第奇家難挽頹勢,兵敗如山倒,最後的躍馬橋之役,忽必烈被王家新主,“大刀”王五一刀斬殺馬下,而其弟旭烈兀陣前受命,成為麥第奇家主人,放棄原有基業,率領族人逃往黑魯曼,槿花之亂自此落幕。
動亂結束,而真正的影響卻在戰亂後開始顯現。
忽必烈與旭烈兀之母,是黑魯曼的公主,兩人有一半的黑魯曼王室血統。為躲避追殺,麥第奇家舉族遷往黑魯曼,於黑魯曼落地生根,靠著帶走的財寶為資本,經營金融、開設紡織而致富,在異國的土地上,穩穩的站住了腳。
在武煉境內,動亂得以平息,而於斯役建立最大功績的王五,身價隨之水漲船高,成為朱鳥騎士團大統領,王家當家主,更被奉上“天下第一刀”的美名,聲威直追陸游之後,隱然便是九州大戰後,新世代的第一人。
而最令人想不到的,則是石家的崛起。為了獎勵侏儒一族的大功,武煉國主做出了破天荒的決定,他讓侏儒一族接收麥第奇家原有的一切,并賜予國姓“石”,給予種種難以想像的榮寵。在此優越的條件下,石家迅速崛起,憑礦產富甲一方,更開辟了以護身硬功為走向的一脈武學。
一場槿花之亂,造成麥第奇家出走,王家稱霸,石家崛起,其影響不可謂不大。
有雪說的口沫橫飛,蘭斯聽得暗暗驚心,追問道:“那剩下來的便是花家與東方家了是不是?”
有雪開始解釋。花家販馬,東方家鑄造,皆是其家本,這兩族成立頗早,與白家同期,東方家甚至早過白家,然而在態度上,東方家是矮人後裔,早放棄爭霸天下,而以一流生意人自命,安然居於自由都市,冷眼看天下。花家則是時有所圖,但奈何地處西陲,諸事不便,往往甫得天時,想要有所行動,時機便已消逝,是故長居於黑魯曼西南,虎視眈眈。
而在武學上,花家以輕功、腿法馳名,東方家則是魔武火技的翹楚,雙方各自擁有宗師地位。
蘭斯側著頭,將這些資料一一記住,屈指算來……蘭斯奇道:“白、王、石、花、東方、麥奇第,一共六家,還有一家是什麼?”
被問到這個問題,有雪一副饞沫欲滴的模樣,搓手笑道:“這最後一家嘛,正確說起來不能算家族,只能算是一個利益聯盟而已。”
蘭斯不解。有雪道:“女兒紅,醉溫柔,人間風liu在青樓。七大宗門的最後一家,青樓聯盟,成立的最早,資格最老,風之大陸所有雄性動物的天堂啊!”
青樓聯盟,據說在九州大戰前便已成立,大戰後正式定名。一言以蔽之,就是大陸上娼門與人口販子的大聯合,全大陸青樓、奴隸市場都是分舵,單以分布勢力而言,堪稱七大宗門之首。
有雪道:“不過這聯盟和咱家雪特人一樣,有些挨人白眼就是了。”蘭斯心道:“和你雪特人一樣,那不叫有些挨人白眼,那是人人喊打啦!”
青樓聯盟的總舵設在香格里拉,沒有當家主,而是由聯盟內數大派系首領共同議事。雖然說平時遭人白眼,而聯盟內高手良莠不齊,組織整體的控制力也欠佳,但青樓聯盟自有其不可忽視的實力。
除了買賣人口、娼門中一擲千金的暴利,還有另一項寶貴資源,情報!青樓聯盟有全大陸最完善的情報網,甚至連黑魯曼、武煉的國家情報單位也有所不及。在此動湯不安的時代,能否掌握第一手情報,便是致勝關鍵,所以青樓聯盟便成了人人皆不敢輕易得罪的存在。
“原來如此,是情報啊!”蘭斯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喃喃道:“將來有機會,倒是要去見識見識。”
有雪道:“那可得去香格里拉了,那里是大陸繁華之最,只要有錢,什麼醇酒美人都任由享用,包你享盡人間風liu滋味。”
蘭斯道:“誰跟你說這個,我們是要作大事的人,怎麼可以為了區區女色而動心呢?你老大我想見識的是情報,情報啊!”
有雪沒料到馬屁拍在馬腳上,正想補過,蘭斯已低下聲音,小聲道:“不過,工作不忘娛樂,等到咱們這票干完,去香格里拉樂一樂,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有雪大喜道:“一定一定,豈止是合情合理,簡直就是應該的。”
蘭斯歸納了一下,正色道:“照這樣排行,當前的七大宗門,該是以王家為首吧。”
有雪點頭道:“對,論起聲勢、實力,王家為首,麥第奇、石家居次,再來是東方家與花家,最後是白家。青樓從不參與江湖事務,實力也很難估計,所以不列排名。”
蘭斯道:“東方家只能排進第叁級,怎麼它這麼差勁啊?”
有雪道:“也不能說差勁啦,只是一直以來東方家的目標不同,沒有稱霸大陸,爭雄天下的打算,相對的,就沒有招攬外派高手,吸收游離份子增強本身實力的措施,實力自然比不過前幾家。”
蘭斯贊道:“了不起,看不出你一個混帳雪特人,居然知道這麼多事,果然是行萬里路,見識不凡啊。”
有雪笑得好燦爛,道:“啊,這沒什麼啦,只是常識,常識唷,雪特人最愛聽人說是非,聽多了,大概就知道的多一點吧,對了,不管怎麼說,東方家還是當今魔武大家,不可小覷喔。”
“魔武啊……”乍聞魔武二字,蘭斯忽地眉頭一揚,沈聲道:“有雪啊,咱們兄弟的交情如何?”
有雪不意有此一問,一時不敢輕率答覆,只是有些謹慎的答道:“大哥……待小弟恩重如山,小弟對您的景仰,有如……”
蘭斯一揮手,打斷有雪的話,道:“這樣就夠了。”探首左顧右盼一番,確定四下無人,低聲道:“你小小聲的告訴我,什麼是魔武?”
下一刻,只見有雪的嘴,立刻像是被塞了十七八個生雞蛋,,大大……大大的張開。
早在蘭斯醒來前,昨晚睡在庭院的二人組便已起身,進行晨間散步。正確說來,是其中一人悄沒聲息的溜出了門,樹上的另一名察覺不對,跟著上了街。
“啊……”伸伸懶腰,花次郎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有些困意地道:“有沒有搞錯,這麼早起來,你到底想干什麼啊?”
源五郎笑道:“買早餐啊,不然大家起來要吃什麼?”
“早餐?”花次郎曬道:“那兩個家伙一窮二白,你身上也沒半毛錢,穿的還是雪特人的鬼衣服,拿什麼去買早餐……等等,別打我的主意,我可沒錢給你,昨晚的一壺酒花光了最後的一串銅幣,現在窮死了。”
源五郎賊兮兮地笑起來,道:“花二哥的光劍呢?雖然是非冠名,又是舊貨,好歹也可以當個百枚銀幣吧!吃一年都夠了,既然陪著上街,總得給點貢獻吧。”
“想都別想。”花次郎打開酒葫蘆,“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口,道:“早知道你在打我這柄光劍的主意。”
“這就奇怪了,您也沒錢,為啥跟著我上街呢。”源五郎道:“咦?莫非花二哥有晨間運動的習慣,佩服啊佩服,強身健體,果然是一等一的好男兒。”
花次郎冷笑道:“你是雪特人嗎?滿嘴沒一句實話,我為啥出來,大家心里一清二楚,總之,在我把你摸清楚以前,你上哪?我就跟著,你什麼壞事也別想做。”
這就是目前的打算。不可否認,從初見面起,自己對這個名為源五郎的小子很感興趣,瞧他的年紀,約莫是一百出頭,甚至可能未滿一百,正值少壯,以現今七大宗門的輩份而言,算是最年輕的一輩。
唉!如今的風之大陸,白鹿洞也好,叁大騎士團也好,都已經找不到什麼有趣的年輕人了,就連七大宗門,雖然新世代的高手個個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模樣,但放眼望去,近一百五十年內出生的一輩,并沒有什麼真正杰出的人才。這個江湖,是越來越無聊了!
不過,這個源五郎卻不同。他很有趣,年紀輕,長的那麼美,腦子、武功看來不差,背景神秘,又沒有俗不可耐的驕氣,很值得花時間來纏纏,畢竟,自己無聊太久了啊!
源五郎也不答話,笑著往前走去。此刻時間尚早,天方拂曉,街上沒什麼行人,不必擔心干擾旁人。
“唔,你說自己姓天野,那你就不是大陸陸地上的人了。”花次郎猶自叨叨不休,道:“天野是東方島國日本的姓氏,你是從那邊過來的嗎?”
這個問題大有干系,叁大神劍之中的“劍爵”天草四郎,便是長年居於日本,如果源五郎也是出身日本,這兩人說不定便有關連,否則天下哪可能莫名其妙地跑出一堆高手。
“光是問我,這樣很不公平喔。”源五郎笑道:“花二哥又是哪兒的人呢?”
花次郎登時語塞,卻又不想信口雌黃,免得給拿住話柄。只是又悶聲灌了兩口酒。
穿過兩條窄巷,道路開闊起來,兩旁房屋也變成飯館、商店一類的建筑,人聲漸漸多了起來。花次郎起先沒留意,卻越走越覺得不對,出聲道:“等等,買早餐怎麼會走到這里來,這條路不是……”
話聲一停,源五郎轉過街角,眼前出現了一條長街,正是那日東方家禮隊引發軒然大波的大街。
花次郎道:“你買早飯為什麼買到這里來?”
源五郎道:“這兒店家那麼多,不來這買要去哪買。再說,順便來這勘查點資料,也是應該的吧!”
順便?花次郎心下冷笑。這小子是專程來這集資料的吧,買早餐云云根本全是鬼話。
長街看來頗為整潔,兩旁的店家已經打掃過,運走尸體、拭去血跡,以便開張做生意。不過,石板路上的裂縫、各式腳印、深漬石板里的暗紅色,仍說明了那日戰斗的激烈。而源五郎,正是為此而來。
“有什麼好看的,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嗎?還想來這里看什麼?”花次郎道:“當心給人家認出來,亂刀分尸。”
源五郎不去理他的嘲諷,只是低頭看著地面的痕跡。某些威力特別強大的招式,會在發招或接招時,留下特定的痕跡,如果是熟悉該種武功運行的特徵,便可以從殘留痕跡中找到有用的線索。
“對於這場混戰,二哥有何看法啊?”源五郎低首踱步,口中發問。
“嘿,有趣的問題,你想聽什麼?”花次郎也不規避,直接了當的回應。
“東方家素來注重血統,散開的旁枝姑且不論,本家的血脈一向不外流,更絕少與外界有生意以外的往來。”源五郎道:“這一次,東方家破天荒地與外界聯姻,雖然說僅不過是個直系末流的族女,無關輕重,但想來背後是有些問題的,不知花二哥有什麼見解。”
“說話別那麼文謅謅的,一副娘娘腔樣子,煩死了。”花次郎道:“我沒什麼見解,矮子配侏儒,天作之合,妙的緊啊,有什麼不好的。”
源五郎唔了一聲,沒頭沒尾的應道:“果然不錯,是石家。”
花次郎道:“當然是石家。前天挑大箱聘禮的黃衣漢子,個個穿的是土色龜紋,動手時用的全是大地金剛打的散手功夫,不是石家是哪一家。小子你明知故問的本事練得不累嗎?”
源五郎道:“別那麼說嘛,我只是有些奇怪,這兩家怎麼會碰在一起,實在是有些不合情理啊。”
“哪有不合情理?再合情理也沒有了。”花次郎曬道:“一個挖礦,一個鑄造,矮子配侏儒,芝麻對上綠豆,哪有什麼問題?他兩家不搞在一起,那才真叫不合情理。”
他二人你來我往,完全是一副斗嘴的模樣,但是,如果真正明白他們話中代表的意思,勢必會為這短短幾句話所震驚。
前天禮隊的組成份子,并不單單只是東方家的族人,那些身穿土色衣衫,挑扛玉箱的漢子,便是同屬七大宗門之一的石家,這也就宣告了本次聯姻,是東方家與石家的雙方結合。
而他們的對話,則暗示了七大宗門進行連橫合縱的可能性。七大宗門個別而言,皆可謂當今大陸上最強勢的勢力單位,雖然其中有強弱之分,但并沒有哪一家,能夠憑自己一家之力獨霸天下,便是最強盛的王家也不行。但倘若任有兩家結成同盟,那意義就不同了。
源五郎道:“我也只是推測而已。因為以東方家一貫的作風來說,這件事實在有些奇怪。”
花次郎沈吟道:“唔……倒也是,怎麼會由東方家先起這個頭呢?世上的事還真是奇怪啊。”
依照東方家對外的宣稱,僅是一名族女對外通婚,故而毋須張揚,一切低調處理,饒是如此,也已經是轟動自由都市一帶的大新聞了。仔細想來,東方家并沒有明確地宣告親家身份,而人們也下意識地以為,此次聯姻的對象,僅是自由都市的當地富豪、仕紳,卻沒想到其他。
不過,對象如果是石家,不管是怎樣形式、層次的聯姻,在意義上來說,都象徵兩家開始進行勢力聯合,這非但會對其他五家造成震撼,便連黑魯曼、武煉、雷因斯也不會視若無睹的。
只是,連橫合縱的手法,居然是由素來低調的東方家先發起,這實在是件怪事啊。
懶得想多,反正和自己沒什麼關系,倒是源五郎這小子,該不會就是為此而來吧!
“哈哈,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花次郎道:“不過是兩家的低輩族人嫁娶,又不是什麼首腦聯姻,哪用這麼大驚小敝。”
源五郎道:“是嗎?但石家送的聘禮,可真正是價值不菲呢,後輩族人聯姻,用得著那麼大手筆嗎?”
“對方不是普通的土豪,是當世七大宗門之一,石家存心討好,那也是有的。”花次郎故意唱反調:“況且,石家當家主石崇,是大陸上最有名的暴發戶,最愛講究排場派頭,揮金如土不過等閑,這些聘禮,你還怕他送不起麼?”
“嗯,有道理,花二哥果然有見解。”源五郎步至街心,微笑道:“不過,您腳底的東西又怎麼說呢?後輩族人聯姻用得著這個嗎?”
“什麼東西?這塊香蕉皮嗎?”
“呃……不好意思,香蕉皮下面的東西。”
花次郎舉足踢去香蕉皮,地上一反其他地方的雜亂印痕,顯得乾凈的多,僅有一個半徑叁尺的圓痕,彷佛火烙,深深印在地面,而圓圈的周圍,有七八個怵目驚心的黑色人形,像是影子,可是,沒有人,哪來的影子?
“焚卻阿房!”花次郎脫口道,眉頭亦深深皺起。
源五郎鼓掌道:“哦,是六陽尊訣的焚卻阿房啊!小弟還在想,是哪一門霸道武功,能把人連皮帶骨瞬間燒融,留影地面,哪曉得花二哥一語便揭破了,真是令小弟佩服。”
花次郎瞪了他一眼,心知肚明這混帳早就認出地面痕跡,只是藉自己的口道破而已。
“阿房火起,生人遠離。”花次郎道:“沒記錯的話,這式焚卻阿房,是東方家六陽尊訣之一,是不是?”
“一點沒錯。”
“而六陽尊訣是東方家的掌門神功,對吧?”
“正是如此。”
“換言之,出手的人是……”
“錯了。”源五郎打斷道:“二哥,我還記得,前天逼退眾人的那道火墻,火焰顏色是紅色的。”
花次郎回憶東方家的武學家數。東方家是當世炎系魔武的權威,其子弟依修為高低,、、、的級數,招數中可隨發藍、橙、黃、紅四色火焰,能修至紅色火焰者,該擁有級高手的實力了。
“可是……”花次郎道:“傳聞中,焚卻阿房屬於紫焰的天位武學,如果要發揮此招神髓,火焰必然是紫色,便算要發揮一半威力,也得要有白焰的特級實力。”
“所以,發招者不可能是當家主本人。”源五郎道:“六陽尊訣雖然是掌門神功,卻不是非掌門不傳,東方家的高手耆宿都可參詳前四式。而以地上的痕跡看來,這該是數人聯手所發,至少也有叁名,實力都是級以上,說不定還有特級。”
“特級?”花次郎又皺起眉頭。據他記憶所及,東方家家主東方不韋,武功級數并未能晉升天位,換言之,東方家目前最高的武功級數也不過是特級,叁名級以上的高手,那等若是當前東方家的一流菁英了。
“所以,問題來了。”源五郎道:“就為了一個普通族女的嫁娶,有必要動員叁名級以上的高手來此嗎?”
花次郎本想回答,是為了護送嫁妝而來,但想想也知太欠說服力。一者,聘禮雖然貴重,卻未必是什麼希世奇珍,為此動員一流高手,徒讓人恥笑不分輕重,自折身價。其次,若是護寶,為何不隨眾而行,只是等到局面已不可收拾時,才出手鎮壓,這其中確實透著詭異啊。
“唔……的確不對勁。”花次郎點頭承認,他也是明快之人,一旦確定便不再強辯,浪費時間。“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兩家有什麼古怪,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再說,不管其他人怎麼樣,結婚的本身,是件好事啊?”
“二哥認為結婚是好事?”
“難道你有異議嗎?”
“不敢,豈敢如此。”源五郎的笑容,夾著幾絲狡獪,“只是,小弟有些不明,您既然認為結婚是好事,那麼前天您又為什麼阻礙婚禮的進行呢?”
有雪的大嘴張開到一半,見到蘭斯臉色不善,登時憶起過去的糟糕經驗,馬上閉嘴,動作之快,險些連舌頭一起咬下。
“呃……這魔武嗎?關於魔武……該怎麼說……”基本上這是一個任何習武者必知的常識,但要如何向一個不懂的人描述,一時間有雪張口結舌,想不出妥當言語。
“所謂魔武,顧名思義……就……就是魔法與武術的結合”一番話,雪特人說得結結巴巴,渾沒半分頭緒,花了蘭斯好大的功夫,才大概聽懂其中意思。
魔武者,魔法與武術的結合體。
許久許久以前的年代,神話時代結束之初,不需仰仗精靈魔力,而是靠機械為力量根源的太古魔道,曾經一度勢大,勢力席卷天下,打壓其他的力量流派。
當時的力量流派,最廣為人知的,是武術與魔法。
練武,不斷地鍛練自身肉體,藉著培養氣的修行,與天地同步,進而獲得強大力量。但是,縱使天資聰穎,武術要有小成,也得要十年苦練,而要練成足以與太古魔道一較長短的境界,再快也非一甲子之功不可。人生,又有幾個一甲子?
魔法也是同樣,提升魔力,記頌咒文,以各種自然或超自然力量,來發揮威能,然而,盡避魔法比武術易於修練,但真要有所成就,而不是一般的小術士,往往需要更長久的時間。世上又有多少個年輕的大法師。
太古魔道卻不同。盡避太古魔道的道理非常深奧,要研習有成,絕非叁五十載之功,更不能單憑一人天資而獨霸天下。但是,要操縱太古魔道的成品,卻是出乎意料的容易,只要一時半刻的教導,任何人都可以用太古魔道兵器發揮毀滅性的威力。
一般的武術高手,在這股威力前完全不堪一擊;具有遠距離心靈、物理攻擊的魔導師,雖然較為吃香,但當太古魔道研發出按鈕攻擊的技術後,魔導師也只有慘淡收場了。
夾著這股優勢,太古魔道學者在神話時代結束後,得以獨尊一時,壓黜百家,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只是,有一點是出乎意料的。太古魔道稱霸,這個事實所直接導致的,竟是各種力量流派的大聯合。為了與之對抗,數十位足以被冠上宗師頭銜的宗主,秘密地展開研究工作,希望能發展出一種嶄新而強大的力量。
研究之路非常遙遠,從試著構想、確定方向、展開研究、克服技術難關……百多年的漫長光陰流逝,而研究成果有了小成,雖然僅是小小的一步,卻為後來整個鯤侖世界帶來天翻地覆的影響,新的力量終於誕生了。
魔法、武術,以其個別優缺點來看,的確是有所不足,但是,如果將這兩者合而為一呢?
說到底,這兩者都是在體內鍛練某種能源,經由此途徑而讓人得到強大力量,與借重機械的太古魔道不同。既然是能源,盡管性質有差異,但未嘗就沒有殊途同歸的地方。
以這觀念為主軸,魔武這種復合新力量,正式地出現世上。
蘭斯道:“什麼太古魔道的,我是不太懂啦,不過魔武的優勝點在哪里呢?”
有雪道:“大哥,你也知道的啦,我們雪特人大半沒練過武,所以也知道的不太詳細,只能說個大概而已……”
蘭斯不耐煩道:“說就行了,本大爺自己會聽,要你多事。這麼羅唆。”
有雪抓抓亂發,勉強歸納出腦里的常識資料,道:“大概來講,如果和純武術比較,魔武的一個特點就是有附加價值。”
“附加價值?”
有雪道:“對啊,如果是練純武術,你看過誰出招的時候,全身還冒火的啊。”
傍有雪這麼一說,蘭斯登時省悟,道:“照你這麼說,那所謂的七大宗門……不就是……”
有雪點頭道:“啊,是啊,七大宗門全是以修練魔武成家的。”
有雪用旅行時聽過的故事,和蘭斯解釋當時的情形。魔武剛有小成的時候,所使用的招數,僅是一些劍上冒火的魔法劍之流,太古魔道也能做到的技巧。
不過,當兩者相遇,高下立判,由魔武所發出的能源火焰,其威力遠非一般火焰所能相提并論,就由此一線之差,而分出成敗。而魔武在效能上,亦有革命性發展,修練魔武上手甚易,修練魔武十年,便能擁有修練純武術一甲子的威能,靠著這些優勢,魔武有了稱霸天下的本錢。
決定性的戰役發生了幾場,太古魔道初時占著上風,但隨著魔武技術的日漸成熟,太古魔道的缺點也逐漸暴露,盡避使用容易,可一旦失去了真正明了其中道理的創作者,機械也成為廢物了,而這損失卻是極難彌補的。
有雪道:“最後呢?魔武一派獲得險勝……”
蘭斯道:“就憑這樣嗎?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吧!”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任何一所學堂的初級課本也都這樣寫。”有雪聳聳肩,道:“只是啊,從我們雪特人記錄的傳說來猜想,魔武一派或許也用了不少不光明的手段吧……”
“什麼不光明的手段?”
有雪道:“不管一件兵器有多麼厲害,使用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啊!”
蘭斯一呆,顯是想不到這雪特人會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細細咀嚼,確實是不得不同意這份道理,點點頭,示意有雪再說下去。
有雪道:“總之呢,歷史再一次重演,得勢的一派,對太古魔道的相關知識,展開了徹底無情的鎮壓。曾經盛極一時的太古魔道,就這麼波了。”
蘭斯奇道:“完蛋啦?”
有雪道:“差不多,殺的殺,燒的燒,幾乎沒有什麼剩下的了。而在那以後,魔武技術蓬勃發展,到達黃金時期……”
魔武成為了新的力量標準,技術也大范圍的被開發,各種自然界的能源都被廣泛地使用,火勁、冰勁、五行勁力……甚至電勁,都一一被使用在新武術中。
這并非首創,在以前的純武術中,絕頂高手可以憑藉個人修為,摘星取電,吸取天地能源攻敵,但這類武者極為罕見,百世難逢其一。
但在魔武倡行後,吸取天地能源攻敵的大排場招數,雖然仍是高難度,卻已容易得多。魔法方面的知識,召喚精靈、引動天地能源……之類的技術,使得這類招數的實行性大大提高了。
而以此為主的魔武文明隨之建立,神話時代結束初期,以人類為主的各種族,壽命不過百歲,而魔武的出現,令生物壽命得以延長,甚至透過遺傳影響下一代,於是,經過長期的鍛練、優生,整個世界的種族自然壽命延長了,人類由短短數十寒暑,增長至具有兩叁百年的壽元。
早期的魔武,人們必須要同時鍛練魔法、武術,再以特殊功法將之融合,而經由不斷地改進,新一代的才智之士,直接創寫揉合兩者為一的新功法,魔武的傳承進一步獲得確定。
從此,魔武成為大陸上的力量顯學,由於這力量具有通用性,武者、魔導師都可鍛練,武者藉此得到部份抗魔力,而魔導師也藉此增強本身力量,改善過往魔法師弱不禁風的刻板印象,這自然對原本的武術、魔法造成打擊。
無可置疑,魔武這項新力量,是以武術為主、魔力為輔。故而當魔武修練到某一層度,會對魔法的修為造成妨礙,令修習者必須二選其一,這項限制總算為魔法留下一席之地。但原本的純武術就沒那麼好運了,有了修練更快、威力更強的魔武,純武術與落伍劃上等號,再沒人肯花心思修習,因而走上滅絕的道路。
人們將所謂的純武術,稱之為古武術,而以使用機械力量為主的太古魔道,也正式定名為太古魔道,使之與神話時代遺傳之古魔法咒文有別。
有雪道:“這就是魔武來源的常識了,現在說到練武,人人練的都是魔武,而大哥你練武練的那麼久,居然弄不清什麼是魔武,這點實在是奇哉怪也了。”
蘭斯不去答他,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問題。在山上時,老頭子從不解釋任何東西,所以自己沒有機會獲得相關知識,下山之後,每想問人,又看見別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為了要充老大,只好哈哈混過,不敢發問,要不是今天遇著這雪特人,說不定再過十年,問題仍然是問題。
有雪道:“古武術沒落後,只有白鹿洞還保留一些,而當世七大宗門全是魔武大家,東方家練火、石家練護體神功、王家練刀、花家練腿,青樓沒人知道,而白家和麥第奇家最是特別。”
蘭斯奇道:“怎麼個特別法?”
有雪道:“麥第奇家練電,威力無儔,剛猛霸烈,而白家就很奇怪了,他們家的魔武不是普通魔武,而是從太古魔道衍生出來的太古魔武,練的是壓力。”
“壓力?”蘭斯愣道:“那是什麼武功?”
有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沒被打過,只是聽族人這麼說起而已。”
蘭斯聽得心生向往,不知那是什麼樣的武功?正自遙想,忽然覺得不對,有雪不是說,魔武爭霸得勝後,太古魔道的知識已經徹底被銷毀了嗎?為什麼白家還能練啥太古魔武?而世上的光劍、地氣車……這些都是太古魔道范圍的產物,又為什麼會存在呢?
蘭斯問道:“等等,你剛剛說太古魔道已經不存在了,那又哪來的太古魔武?又怎麼會還有人能制造光劍?”
有雪一臉“對喔”的驚訝表情,顯然是第一次想到這問題,看來他也是個不求甚解的雪特人,旁人說什麼就聽什麼,全然不經大腦分析,不過,這倒也是標準的雪特人啦。
蘭斯把握機會,問出另一問題:“目前世上武者的力量分級,是、、、再到特級,這些力量分級的依據是什麼?”
“呃……力量越強,級數就越高吧。”
“廢話,這個我當然知道。”蘭斯道:“沒有更仔細一點的嗎?應該有點更明確的東西吧!”
有雪把手一攤,苦著臉道:“唉唷,我說大哥啊,你一早把我挖起來,連早飯都沒吃,就連問了這許多。你說嘛,連你這個練過武的都不知道了,我這從沒練武的又哪知道這許多呢?您還是改天找個會武的,再慢慢問吧。花二哥就很不錯啊。”
想起花二郎那張陰沈的賊臉,蘭斯就沒了求知欲。他不討厭發問,卻討厭被人笑,要他對花次郎不恥下問,那不如死了算。眼看有雪再答不出什麼,蘭斯只得放棄。
蘭斯道:“好了,情報問完了,把五郎、次郎找來,大夥兒該商討一下如何進行大事了。”話未說完,便看見有雪拉長了一張臉,好像在等什麼。
“你想干嘛?”
“早餐,早餐啊。”有雪道:“一早起來不吃早餐,整天會受到詛咒的,這是我們族里人人都相信的喔。”
蘭斯肚里暗罵“是你們雪特人的詛咒吧”,但想想肚子也確實有些餓了,吃吃早餐無妨,便道:“算了,去叫醒那兩個懶蟲,大家一起吃早飯吧。”
有雪應聲高高興興的去了。
看著有雪的背影,蘭斯這才想起,自己早就沒錢吃飯了。沒關系,船到橋頭自然直,山人總有妙計。
花次郎不意他有此一問,口中的酒差點噴出,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源五郎笑道:“前天,那白衣少年搶花轎時,他逼退轎子旁的護衛……嘻,您要說是小弟做的手腳,那也不錯,不過呢,當一對璧人趁亂離開現場,快要跑出長街時,發火勁的東方家高手……對不住,那兩人我不識得,他們凌空夾擊,若不是您從中攔截,這樁搶花轎的美事,多半還是落得一場空咧。”
“倘若結婚是好事,您為什麼出手阻攔呢。”
花次郎心里大罵,詛咒起源五郎的十八代祖宗。
前天,自己在楠飲酒買醉,正喝得起興,卻剛好看到了那白衣小子,一副坐立不安的傻相,引人發噱,再看他瞧見花轎時那種激憤模樣,瞎子也知道他是來搶花轎的。
本來,自己是對那毛頭小子嗤之以鼻的,以東方家的勢大,他就這麼沖出去,後果肯定是有死無生,這等愚魯之徒,活著也是多馀,正好看他的死相來下酒。可是,盡避腦子是這麼想,但在自己心里深處,又好似有些羨慕這傻瓜的愚勇,為了所愛豁出一切的傻勁。
結果,他搶了花轎後,陷身重圍,明明四面八方都是刀劍,但這青年一面揮舞光劍,抵擋敵人,一面卻把新娘子護在身後,沒走出十步,身上已有七八道傷口,新娘子卻連血也沒給濺到半滴。當看到這幕光景時,自己動容了,無可置疑地,這青年讓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塵封已久的往事……
也因為這樣,盡避理智不斷地提醒,別要多管閑事,但當兩名東方家高手凌空發掌要截下兩人,千鈞一發之際,自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一道破空劍氣,阻住所有追兵,讓一雙新人成功脫離現場。
自己行事向來如此,快意恩仇,作事前從不深思,事情作了也就絕不後悔,雖然說,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小子,就此開罪東方、石兩家,實在不劃算,但自己孤家寡人行走江湖,從也沒怕過誰來,什麼人想要算帳,盡避放馬過來。
不過,當初沒有料到會給源五郎抓來當話柄,真是一大失策。奇怪,這人那時候不是已經被雪特人抱離現場了嗎?
“嗯,這個嘛……”花次郎反問道:“你又為什麼要出手呢?”
“我想……大概和您一樣吧。”源五郎笑道:“不是嗎?”
“彼此彼此。”
花次郎隨口敷衍,心里卻提防起來。
看這源五郎的外表,應該不是個壞人,不過,世上事難說的緊,他會在那時候出手,而現在又毫沒理由地與蘭斯鬼混在一起,也許便是針對東方家而來,像他這樣的人物,絕不會為那批玉箱珍寶所動,必是有更深的圖謀,說不定便是同時對付東方、石兩家,嗯,那他的真實身份,會不會也是七大宗門之人呢?
不管如何,從現在起還是小心為上,別給他扯進去,成為圖謀的一部份,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出奇地,好像看穿了花次郎的想法,源五郎笑道:“您還真是妄自菲薄啊,我說二哥,您其實可以對您自己有更高一點的評價的。”
“什麼?”
“沒什麼。”
花次郎給他弄得摸不著頭腦,心里又有些發毛,催促道:“你要看的東西看完沒有,兩個雜碎該醒了,小心有你好受的。”
“別那麼心急,還差一個地方沒看。”源五郎笑道:“這趟出來收獲不少,首先,確認了東方家有好手在此,實力是級以上,人數至少有叁名,而聯姻的對象是石家,說不定也有隱藏高手在此,而最後,還有一樣東西要確認的。”
“看什麼東西?”
源五郎步至街角,來到蘭斯前天被震飛時,所立足之地,而地上,僅是一個遭重擊後的裂痕。
“前天,蘭斯大哥在此遇險,而火勁襲身之前,有人出手相救,發招逼退火焰,同時震開蘭斯大哥。”源五郎道:“是什麼人出的手,我很好奇,花二哥有印象嗎?”
“沒有。”花次郎搖頭道。他當時雖有察覺,但蘭斯死活與己無干,自然不會多加留心,而現在想來,只記得出手之人,似乎內力頗強,但要說是什麼門派、什麼招數,那可實在是沒印象了。
端詳地面的痕跡,并沒有多特別,就像是被一把大槌擊中,石地崩裂,裂紋朝八面散去。這痕跡很平常,任何隔空傷人的招數都能做到,雖然說激起的勁風能順勢讓人震飛,顯得發招人功力了得,但也并不足以推斷其身份來歷。
“唔……瞧不太出來,只知道有級以上的實力。”花次郎說道。他是由發招人能逼退火勁來論斷的,能逼退級高手所發的火勁,本身自也應該有級以上的水準。
花次郎自認見多識廣,熟識天下各門各派武術,不過,眼前資料實在不足,無法判定。而這應該還牽涉到另個問題,發招人會出手相救蘭斯,足見與蘭斯有某種關系,說不定,也會和源五郎有關系,這可是一樣有趣的線索。
“花二哥沒有答案麼?讓我來看看吧!”
源五郎彎腰檢視地面裂痕,又繞著裂縫中心走了一圈,微微思索,半晌之後,點頭笑道:“我想我有些線索了。”說罷,用腳跟往地上輕輕一蹬。
轟然一聲響,方圓半尺之內,地面好像內里給抽空了般,忽然下墜,形成一個無底地洞。怪異的是,地面崩落凹下,但周圍的土石并未隨之癱塌,再定睛一看,壁面平滑如鏡,就似刀斧鑿劈而成。
花次郎未等人落下,腳尖一點,已飛身躍出土坑,漂亮著地,而源五郎卻早就讓在一旁,這土坑雖深,卻不寬,臨時踱開不是難事。
花次郎看著土坑的模樣,奇道:“這是……”
源五郎笑道:“花二哥想必已經看出些端倪了。”
花次郎道:“白家的壓元功。這武功怎會出現在這里?”
花次郎著實透著納悶。七大宗門大體上而言,各以獨特的魔武而成家,而其中,有兩家最為獨特,麥第奇家的電功、白家的壓元功。
江湖傳聞,白家先祖原是雷因斯“王立太古魔道研究院”的院長,武功與太古魔道上的修為俱是深不可測,居然給他別走捷徑,將這兩者合而為一,開創白家一脈魔武。
白家以“壓元功”獨步海內,顧名思義,即是壓縮的功夫。修習壓元功者,功力初級,是不斷地將自身的元氣壓縮,擊出時的威力將遠遠倍增,或是甫以螺旋式激進,形成氣彈,往往可以收到一擊必殺的奇效。而當功力修練到級以上,則可以憑本身功力操縱周遭壓力,發出重力彈。
眼前的這個土坑,深度黑黝黝地看不出來,但想必有個幾十丈吧。要一擊擊出個幾十丈的深坑,天下間任何特級以上的高手都可辦到,但勢必會又長又寬,威力波及到周圍房屋,絕不能造成這樣的怪洞,周圍壁面還這等光滑。
能有這種效果的,風之大陸上僅有白家嫡傳的壓元功,可是……
“能使用重力彈,修為至少在級以上。”花次郎疑道:“白家已經式微了,是什麼人用出這樣一招的。”
花次郎是一名好劍客,更是一名不斷尋求挑戰的劍客。七大宗門的魔武,除了白家的壓元功,他幾乎都領教過了。十幾年前,他遠赴東海,想與白家高手一較長短,卻失望地發現,整個白家總壇竟找不出一名級以上的高手,便算有,也是從稷下聘請來的數位護法,那并不是真正的白家人,當然更不會壓元功。
見識白家武學,當然要領教壓元功。可是,領教發不出重力彈的壓元功,有什麼意思?徒令一般俗人驚惶失措,又有什麼意思?為此,花次郎敗興而返。
傳說,兩百五十年前,當時的白家,聲勢如日中天,除了家族內高手如云,更掌握了雷因斯、稷下的九成人脈,威風不可一世,更不甘局限一隅,時有問鼎天下之志。
可是,一場無名惡疾,令白家一日之間死去數十名高手耆宿,便連當家主也於該日暴病身亡,頂級高手為之一空,元氣大傷,事後許多厲害功夫失傳,族中子弟後繼無人,白家從此一蹶不振。
必於此事,直至如今還為人津津樂道。有人說,此事必與五大奇人中的“毒皇”有關;也有人謠傳,是白家與某門派結怨,對方高手大舉而來,登門復仇;還有一種說法,是壓元功中有強烈缺陷,練至後來走火入魔,高手自相殘殺……由於白家的沈默,各種謠言不脛而走,到現在仍是風之大陸的一大謎團。
經此一事後,白家退出大陸勢力爭雄,僅經商而再不過問江湖事,近數十年來更下了禁令,不許後輩子弟在江湖中行走,使得白家在七大宗門的勢力排行居末,壓元功絕跡於江湖。花次郎想見識壓元功,還得千里迢迢行至東海。
所以,花次郎有疑問,以目前已趨式微的白家,到底是誰,有能力發出這一擊壓元功,更不遠千里行至這暹羅城?
疑問的目光移向源五郎,源五郎笑道:“不知道啊,我和白家又不熟,哪知道是什麼人?說不定是白家、東方家兩家當家主,同時降臨暹羅城,那可有意思了。”
花次郎道:“嘿,說的那是什麼廢話。”
現任白家的當家主,白無忌,在風之大陸名頭極響,位列當世四大公子之一,不過,那是指他交朋友的本事,與武功毫不相干。
人人都知道,白無忌是個出了名的浪蕩子,武功低微,風liu好色,游戲人間,最有名的形象,就是他常常在黃昏時分,穿著一襲長衫,拖著板鞋,邊幅不修,瀟灑自在,踢搭踢搭地在稷下學宮踱步。而一言以蔽之,就是說他不是作大事的人才。
他平時流連花叢,與叁教九流的人物縱酒高歌,橫槊賦詩,卻全然不理白家的行政,所有大小事務由叁名長老合議裁定,這叁名長老是白家長輩的少數幸存者,雖然逃過了那一役,卻也武功全失,因此,白家的沒落,執掌者所托非人實在是重要理由。
源五郎道:“白家已然沒落,這是不錯的,但是,有個傳聞不曉得二哥有沒有聽過?”
“什麼傳聞?”
“謠傳,白家當家主白無忌,因為自知不是比武斗勝的料,所以在許多年前,便把白家壓元功的秘笈送給了一位摯友……”
“是誰?”
“雷因斯首席大神官,魏素勇!”
花次郎又皺起了眉頭,不是為了這消息,而是為了這消息的出處。他早就知道這個傳聞,而告訴他這個傳聞的人,是一名非常了不得的女性,她,應該是不輕易露面人前的,源五郎又怎麼會知道這本屬機密的事實?
“這消息你從哪聽來的?”花次郎冷聲道,一手已悄然按放在光劍上。
“臉色不要那麼恐怖嘛!扁劍隨便出鞘,可不是一個一流劍客的作為喔,說過,這只是傳聞,我又怎麼會記得每一個傳聞的出處呢?”源五郎笑得像個沒事人樣,道:“不過,如果是你後面那兩位,也許會知道的清楚些唷!”
“後面……糟!有埋伏。”驚聞背後有人,花次郎不敢貿然回頭,僅是用眼角馀光稍稍一瞄。
後方,正是楠的所在,一群人高聲喧嘩,正要步進店內,而其中為首的兩名男子最為顯眼。一名身材微胖,衣著華麗,油頭粉面,似是某富家的公子,另一名臉有倦容,相貌頗為英俊,但眉宇間有股說不出的陰鷙之氣。
花次郎一見之下,心頭登時一震,顯是想不到會在此處見著這兩人,當下別過面孔,不欲多惹是非。
便在此時,源五郎出聲道:“花二哥,您瞧到哪去了,我不是說你的正後面,是講你後面二樓的那兩個人。”
花次郎給他這一說,忍將不住,回頭朝後方二樓望去。
二樓扶桿旁,兩名儒生打扮的青年,甫覽大街,見到花次郎朝自己這邊望來,都退進樓去。
花次郎看得分明。其中一名少年,眉目如畫,相貌極為俊俏,尤其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與唇邊甜甜的微笑,欲語還休,給人極深刻的印象。他摺扇輕搖,風度翩翩,退去前還遙遙做了一揖,令人很難不對他心生好感。
而另一名男子,則是教花次郎著實吃了一驚。匆匆一瞥,僅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一股無可匹敵的冷冽殺氣,這絕非一般江湖武人所有,更驚人的是,花次郎無法看清他的面目。這并非因為他退去太快,而是自始至終,他的臉部好似給一層黑氣所籠罩,黑烏烏地瞧不真切。
這是級高手的力量象徵。
這兩個人,是誰?
“什麼?人不在,這兩個王八羔子,大清早的也能亂跑。”聽到有雪回報說,前院空無一人,蘭斯火冒叁丈,立即開罵。
“一定是花老二不好,他名字都叫得那麼花,一定是半夜誘拐我們家五郎出去了。”順著蘭斯的怒氣,有雪忙著點頭,同時不忘記拼命進纏言。
“兩個渾球,回來有得他們受的!”少了兩個人吃早餐,蘭斯心底是又怒又喜。怒的是,這兩個人藏了私房錢,可能趁夜撇下自己,偷偷跑去大吃二喝;喜的是,等會兒出去吃飯,可以少負擔兩張嘴,此乃意外之喜。
唔……也不能老想著吃,該開始辦正事了,至少要先弄清楚,東方家禮隊為什麼突然改變行程,停留在暹羅市,背後應該是有什麼原因的,如果掌握到這個秘密,對於未來的行動,想必幫助不少。
蘭斯再回想起那日群眾的混戰,以那時的混亂局面而言,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也說不定真是出了某些事,讓東方家被迫把禮隊停在此地。
可以判斷的資料還太少,要搜集相當的情報,才能有進一步的判斷,既然如此,往事發第一線場跑一趟,大概是難免的了。
“喂,雪特家伙,走吧,咱們吃早飯去。”
“老大,你要去哪吃早飯?”
“去每個人都要去的地方啦,羅唆家伙。”
踩著尚算輕快的腳步,蘭斯出發了。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此刻對於整件事情的推算,是出人意料地接近事實中心的。
另外一邊,在楠之內,花次郎、源五郎挑了張靠里面的桌子,點了壺茶、幾樣點心,進行私人早餐。
會突然出現這種局面,實在不能不說是件怪事。起因是,對於剛剛在楠門口的那群人,源五郎感到好奇,也認為說不定能探到點情報,便興沖沖地拖著花次郎進去喝早茶。
本來不愿多惹是非的花次郎,則是很想看看進楠之後,源五郎要如何對自己的“被綁架”自圓其說,便以一貫的冷笑態度跟進去了。
結果,兩人坐定之後,花次郎立刻有種感覺,自己好像上了大當!
無論是掌柜、伙計、跑堂……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到源五郎的存在,這并不是說他們沒有看到源五郎,而是目光逕自從他面上掃過,沒有特別的停留,就好像看到個普通客人一樣。
花次郎忍不住懷疑,拉過幫忙點菜的伙計,問道:“你不認得這位姑娘了嗎?五娘姑娘啊,前天還在你們店里彈琴的……”
話還沒說完,伙計已經一副狐疑的表情瞪著他,道:“客官,您病的厲害啊,這位公子明明是個男的,您怎把他當成女孩啦,我們做的是飯館買賣,又不是彈琴妓館,哪來的姑娘彈琴?”
說著,又對源五郎道:“客官,您這位朋友病得糊涂啦,盡盡朋友道義,最好帶他去看看大夫,那,西街第二轉角有家不錯的,趕快去看看吧。”
源五郎正色道:“唉,小二哥有所不知,我二哥風liu成性,造孽太多,可偏偏前不久給我二嫂掃地出門,可憐的二哥受不了這個打擊,從此精神失常,性別錯亂,本來英俊瀟灑的他,現在只要看到稍有姿色的男人,就會像是見到我家二嫂一樣,饞沫欲滴,讓我每天晚上都非常頭痛……”
伙計露出同情的表情,連聲道“可憐,可憐”,邊走邊搖頭嘆氣,還特別吩咐道:“柜上,給里面那桌的客人多添一壺茶,積積陰德唷。”
他兩人一搭一唱,旁邊幾桌的客人都在竊竊私語,為這不幸的故事而惋惜,而花次郎則是早氣白了臉,說不出話來。
源五郎為他斟了杯熱茶,笑道:“花二哥,這一局,你怎麼說?”
花次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這一局是我輸了,想不到你居然和這里的人有勾結,小子本事不小啊。”
源五郎漫不經心地玩著茶杯,笑道:“哦,怎麼說?”
“第一,依照你的人妖模樣,所有人如果是第一次見你,都應該把你當成女的,可是這小二卻沒有,可見你和他有勾結。”花次郎道:“你前天明明在這里彈琴,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說認得你,可見你和他們的關系很不尋常。”
源五郎道:“就算是這樣吧,偶爾讓你個一局,省得總是贏你,讓你懷恨在心,又找機會背後捅我一劍。”
不理會源五郎的諷刺,花次郎朝左右瞥了一眼,只見掌柜、伙計都在偷笑,接觸到他目光時急忙低下頭繼續辦事,可見得自己推測非虛。
花次郎肚內暗罵:“死老太婆,當初說什麼朋友間兩肋插刀,現在居然胳膊向外彎,幫這小子來對付我,好啊,下次上香格里拉找人算帳。”
再瞥向源五郎,只見他一派悠閑自得的模樣,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花次郎心中一動,尋思道:“莫非這小子是老太婆的人,那就難怪他的氣質這麼特殊,不像尋常江湖中人,功夫又這等高強,嗯,有道理,除了老太婆那邊,哪家也不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個這樣的少年高手……”
罷想發言,源五郎已放下杯子,道:“別猜了,二哥。你的聰明才智,小弟絕不敢小看,但要猜中我的出身,僅憑目前的資料是不夠的……咦!這個位置很麻煩啊……”
花次郎沒想到他突然岔開話題,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後才恍然大悟。
早他們一步進來的那群人,已與讓伙計給找好了位置,坐上了二樓的雅座,自己二人阮囊羞澀,坐的是一樓最偏僻的位置,如此一來,當然不可能聽見他們有什麼談話。要跟,怕漏了形跡;不跟,又白來了這一趟,真是進退維谷。
源五郎嘆息道:“唉,空跑了一趟,真是劃不來,算了,大家喝茶吧!”
花次郎道:“有茶喝不是挺美的嗎?管那麼多江湖閑事,小心英年早逝啊!”
他這句話是故意說的,剛才的那兩個人,他有過數面之緣,深知惹上他們的麻煩,特別是還在這個區域內。
這兩人會突然出現在暹羅,的確有些蹊蹺,不過,既然江湖事與自己無關,那就別去花這個神了。
“怎麼花二哥很無聊嗎?”
“咦?”
“沒什麼,只是看花二哥好像很無聊的樣子,小弟想來助助興。”源五郎緩緩道:“二哥,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來個賭約如何?”
花次郎神色不變,揚揚眉,道:“賭約?游戲才剛開始而已,小子怎麼這麼沒耐心,掀起底牌啦。”
“不。只是想把彩頭下大些,游戲會更有些意思。”源五郎道:“就看二哥肯不肯奉陪了?”
花次郎沒有馬上答覆,手中把玩著瓷杯,沈吟不語。
此番跟著源五郎瞎混,固然是因為好奇心,卻有大半是為了打發無聊,并不是有什麼非纏著他不可的理由。
從這幾天的觀察看來,源五郎的背景神秘,手底下的功夫雖然不明,但想來也是不弱,而且,從他的眼神、舉止看來,這人應該不是個壞人。
但這人的一舉一動,又處處透著詭異。明明身負絕技,卻又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和兩個雜碎瞎混,其中一個還是雪特人,真惡心……江湖中各家各派的年輕俊彥,自己沒有不識得的,就算沒見過,也聽過名號,可從沒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
可他偏偏又對江湖事如此了解!培養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好手容易,培養一個見識廣博的老江湖那可難,他今天早上的談吐,所顯露的優秀眼力、判斷力,甚至超越許多名門大派的長老級人物,這顯示他出來走江湖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這麼好的功夫,這麼俊的人品,若說在江湖上打滾多年,卻無半點名頭,那就代表他長期以來都在隱匿自己的鋒芒,如此苦心孤詣,必有重大圖謀。
從早上交談的字里行間聽來,源五郎似乎對此次東方家招親,有若干圖謀。以他這等人才,不鳴則已,若有圖謀,必是驚天動地,自己有必要跟著他淌這趟江湖渾水嗎?
“唔……惹上東方家和石家,後果很麻煩啊?”花次郎心中喃喃私語。
他花次郎在風之大陸上是響當當的人物,一向獨來獨往,面對十倍、二十倍強大的敵手,從來也不畏懼。即使對方是七大宗門也一樣,他不怕得罪東方家或是石家,只是覺得惹上他們很麻煩而已。
再說,本來也就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理由,涉入江湖恩怨,自己的人生走了太多冤枉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察覺到花次郎的反應,源五郎道:“怎麼,花二哥不愿意聽麼?”
“你這小子刁鉆古怪到了極點,你說的話,應該連聽也不聽,直接扔掉,這才是上上之策。”花次郎微笑道:“不過,如果我真這麼做,你一定認為我不夠資格陪你玩下去吧!”
源五郎兩道形狀極為姣好的眉毛,稍稍一揚,只是微笑,顯是認可了花次郎的話。
花次郎一拍桌子,沈聲道:“好,小子你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賭約,就說出來,看看你家二爺敢不敢跟。”
“賭約很簡單。”源五郎道:“以叁個月為限,只要花二哥能猜出我的出身,那麼小弟便算輸了,之後,便任由花二哥差遣一件事。”
花次郎道:“倘若花老二猜不出,便要輸你一次差遣,是也不是?”
源五郎道:“不錯,但教不違天地良心,不違俠義本分,一切差遣,有求必應。”
花次郎暗自尋思,賭的這一個心愿,可大可小,一個弄不好,實是後患無窮,不過既然有言在先,不作違反良心之事,那後果當然輕得多,而源五郎這人似乎也信得過,賭一賭無妨。
嘿嘿,再說,憑著自己的見識,怎麼可能猜不出他的來歷,莫要說是叁個月,只要現下對源五郎發出全力一擊,看他接招時的反應,什麼秘密都給抖得一乾二凈了。
彷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源五郎道:“為了讓賭局更加有趣,我另外再補個附加條約。”
“附加條約?”
“不錯。”源五郎笑道:“從這一刻起,任何時間、地點,只要花二哥覺得妥當,便盡避對小弟出手,倘若小弟還以一招半式,賭局立刻算輸。”
斑手過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倘若其中一方只守不攻,另一方自是穩勝不賠,只見花次郎冷哼一聲,目光遙遙瞥向窗外,態度傲慢已極,竟是不愿意占這個便宜。
他素來心高氣傲,甚至不愿與低自己一級的對手過招,更何況去攻擊一個絕不還手的後輩,再說,他也看透了這項提議隱藏的另一層意義……
“小子好大的膽子啊。”花次郎道:“讓我占了那麼大的便宜,不怕自己吃虧嗎?”
源五郎搖搖頭,笑道:“不會,因為您也有相對的責任。”
“什麼責任?幫你收尸嗎?”
“不是!”源五郎一字一字地道:“這叁個月內,請代我保護蘭斯大哥,受傷倒無所謂,只要別讓他缺胳臂少腿斷氣就可以了。”
“什麼!”
花次郎真的很驚訝。這幾天以來,他不斷地琢磨,源五郎為何要在那兩個雜碎身上下功夫,以他這樣的杰出人物,會整天纏著兩個雜碎胡混,背後一定有一個理由,只要能想通這一點,要猜出他的出身就不難了。
依照判斷,雪特人沒什麼可疑之處,問題的中心必定是在蘭斯身上,而源五郎現在的要求,更證實了這個想法。可是,從這要求看來,源五郎又不像是在利用蘭斯,反而有點……
“為什麼要我保護那雜碎?他有這個價值嗎?”
“你過界了喔,這個答案屬於謎底的一部份,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候。”源五郎想了想,最後悠悠道:“其實,我也只是受人之托,來了卻當年的一份人情債而已。”
“哦,人情債啊?”花次郎看似漫不經心,卻慢慢地將身子移近源五郎,悄聲問道:“受誰之托啊?”
源五郎朝四周望了望,也貼近花次郎的耳朵,小聲小聲的說:“秘密!”
“什麼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你想我會上這種當嗎?”
“當你是早上了,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長笑聲中,花次郎趁著兩人坐的貼近,袖底光劍掣開,揚手便是一劍,直指源五郎眉心,要叫他在如此距離之下,避無可避。
扁劍刺出!
花次郎已暗伏七八記後著,無論源五郎是後仰,亦或是左右偏閃,都會引發更猛烈的第二波攻擊。他沒有打算真的殺了源五郎,也不認為源五郎會接不了這一招,只要看他接招時的反應,就可以算出這小子出身的門派了。
眼見劍光臨頭,源五郎沒有任何反應,眼光呆呆地穿過花次郎,看著他身後的東西,喃喃道:“糟糕!”
“糟糕?什麼糟糕?”還來不及弄懂源五郎的話意,劍光已及眉間,也便在這一刻,後方傳來怒罵聲。
“他媽的,這兩個王八羔子定是偷偷甩下我們,自己去風liu快活了。”
“是那兩個雜碎!”花次郎心神稍分,下手便慢了一慢,便是這一慢,花次郎只見眼前一花,源五郎已經不見蹤影。左右環視一遍沒瞧見人,原來是鉆進了桌底。
“嘿!好家伙。”花次郎暗贊一聲,收起了光劍。
以剛剛那劍的位置之近,乍然暴起,便是一流高手都難逃中劍身亡的厄運,源五郎能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開,足見修為不凡。
不過,這不是花次郎夸贊他的原因,正如先前所想的,花次郎壓根兒就不相信這劍能傷到源五郎,只是,任他修為再高,在接招之時也會露出形跡,由此便可推算出他的來歷了。
然而,源五郎的狡猾卻大大地出乎意料,他居然有辦法引得自己分心,當注意力出現破綻時,一溜煙地跑掉,這才真的是了不起的手段。
蘭斯、有雪步進店來,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呼來伙計,點了兩碗熱粥。在暹羅城,類似粥、湯、燴……這一類的料理方法,可以說是大宗,而一般百姓在早上,也往往以粥類做食物。
兩人入境隨俗,點了兩碗白粥,心中卻沒有品美食的雅致,理由很簡單,因為直至此刻,他們還不知道付帳的錢在那里。
“我說大哥,我們兩個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店,這樣好嗎?這里的伙計會不會認出咱們?”
“你擔什麼心啊,你不是戴了墨鏡了嗎?那些人認不出你是雪特人的,就算認出了也不怕,他們能告我們什麼?拐帶人口嗎?我們還告他們逼良為娼咧。”
有雪道:“話是這麼說啦,不過大哥啊,我戴上了墨鏡,你是不是也應該戴戴假胡子,省得給人認出來,說你上次吃飯不付帳。”
“才不要,你是不是很想我再給人當成柳一刀。”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壓低了聲音,看在旁桌客人的眼里,卻是加倍詭異。早晨的客人雖不多,但蘭斯坐的位置剛好靠在門邊,看不見在角落的源五郎二人。
一會兒,伙計端上白粥,依舊招呼,似乎沒發現兩人就是前天的不法惡徒。有雪長長吁了口氣,他根本就不想來這家店,只是蘭斯堅持,這才不得已跟來,現在能夠不被認出,自是上上大吉。
有雪喝了口粥,遲疑道:“大哥,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啊?”
“不多,七八枚銅幣是有的。”
“七八枚!那連喝一碗粥都不夠啊。”
“你那麼大聲是要死啊。”蘭斯怒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用怕,我自有辦法的嗎?”
“真的不怕,那你還坐門邊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說您真偉大,喝粥、喝粥吧。”有雪嘟嚷道,咕嚕咕嚕地喝下白粥。
“不過是吃飯賴帳而已,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蘭斯開始了長篇大論:“一個人要成功,腦子就要靈光,想要吃飯不付錢呢,也是有很多方法的,你看,那邊不就有兩個嗎?他們的方法雖然傳統了些,但是也不錯啊……”
有雪定睛看去,只見墻角處那一桌,有兩道身影蹲低身子,蒙著頭,鬼鬼祟祟地往後頭溜,看那樣子似乎是在找後門。
“這就較無獨有偶,人家的方法不錯啊,趁伙計不注意,從後頭開溜,這是最基本的一種賴帳法啦!”蘭斯低聲道。兩道身影已經爬到了門邊,一溜煙地鉆進去了。
“喔,你放心吧,大哥。”有雪道:“這麼土的伎倆,那兩個家伙不會成功的。”
“為什麼?”
“因為那個門不是後門,是廚房。”
話聲方落,門內就傳來一陣雞飛狗跳之聲,喝叫怒罵、金鐵齊奏、雞鳴豬啼、乒乒乓乓……各種奇怪聲響不絕於耳,聽得外面客人是目瞪口呆。
蘭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呃……因為太傳統了,就比較容易出問題,所以說作一個人要成功,絕不能拘泥傳統,要求新求變才行。”
“是啊,求新求變沒錯,老大你還是快點變出錢來吧,我覺得柜臺上那夥記的眼神有點不對了。”
“別急,錢是不會憑空變出來的,要嘛,只能從天上掉下來。”蘭斯道:“我問你,咱們兄弟現在是做什麼的?”
“賊!”
“王八蛋,一點志氣都沒有。”蘭斯敲了雪特人一下腦袋,道:“我們是強盜,而且立志要干天下第一號大強盜,怎麼可以把自己的身價看成小小毛賊呢。”
“喔,是強盜啊。”有雪摸摸被敲痛的頭,不解道:“那和付不付帳有什麼關系,是不是當大盜就可以吃飯不付錢啊。”
“錯,那樣你只能當個被毒殺的強盜。”蘭斯悄聲道:“我的意思是,你看過當強盜的還要帶錢包嗎?”
“你的意思莫非是……”
蘭斯獰笑道:“嘿嘿,不錯,本大爺現在要干下入城後的第一樁買賣。你瞪大眼睛,等著看第一位受害者的慘狀吧!”
有雪給他笑得全身直發毛,好半晌,這才戰戰兢兢地開口道:“敢問大哥,不知道您想挑什麼人下手啊。”
“嗯,問的好,要挑什麼人動手,這可是關系成功與否的重要學問,待我想想……”蘭斯沈吟道:“唔,最好是挑那種腦滿腸肥、身材笨重的胖子,這類人大概都不會有什麼武功,嚇他一嚇就尿褲子了,接著要衣著華麗,這樣才夠本,而且,又胖又有錢,那就飽暖思淫欲,十之八九都是軟腳蝦,這種人最好不過了……”
有雪環視一遭,苦笑道:“這里都是平民百姓,哪來的有錢胖子,您還是換個法子吧。”
蘭斯還沒開口,左後方柜臺突然傳出一聲吆喝。
“伙計!”
只見一名肥胖男子,身著華服,後方跟了兩個從人,從樓上雅座踱下,走向柜臺。華貴的衣服,穿在他臃腫的身上,只顯得俗氣,不過,就算再怎麼俗不可耐,衣服造價還是很貴的,再加上他從二樓雅座而來,這百分之百顯示,這是一頭大肥羊。
包有甚者,油亮的皮膚下,隱隱泛起兩道黑眼圈,這是長期縱情酒色的現象,幾個條件一綜合,他立刻成了蘭斯虎視眈眈地第一號肥羊。
“不會真的那麼巧吧!”目標物能突然出現,蘭斯大喜過望,更相信這是老天給的最佳發財良機。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今天被你家蘭斯大爺看中,你插翅難飛啦。”蘭斯越想越是興奮,只差沒直接拔刀沖出去。
聽得明白,那胖子質疑酒菜不乾凈,吃壞了他的肚子,要去上個茅廁,回來再找伙計算帳。蘭斯計上心來,找了有雪吩咐幾句,便也藉口肚子疼,偷偷地溜到後頭去了。
苞著那胖子的腳步,蘭斯算準時間,悄悄走近茅廁。他一手拔出腰間長刀,正要出聲,忽然看見旁邊有一個屎桶。
“唔,安全起見,還是多準備點東西。”半年歷練,蘭斯多少有了些憂患意識,為防茅廁中人暴起傷人,蘭斯提起屎桶,只要對方一有異動,便先淋個他一頭一臉,遮蔽視線,比石灰管用得多。
準備妥當,蘭斯叫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里面的,如果你想好好地上完廁所,就把全身金銀財寶給本大爺獻出來。”
蘭斯去那邊搶劫,另一邊,有雪卻被賦予了其他任務。蘭斯看那兩個隨從高頭大馬,說不定有幾斤蠻力,所以吩咐有雪,在後頭傳出慘叫聲時,設法絆住這兩人,以便大家從容逃逸。
有雪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偷偷走近兩人,先搶個有利位置,等會兒逃跑方便些。離對方身後數尺,有雪躲在一張門板後,恰巧聽見這兩人無聊地相互低語。
“這暹羅城是什麼鬼天氣,真是熱出他娘的了。”
“甭叫啦,咱們這趟出來是有事在身,你當是游山玩水麼,就算你現在還在南海老家,這天氣還不是一樣熱。”
第一個說話的男子,似乎有滿腹的牢騷,咕噥幾句後,道:“我說六哥,咱們這趟不是受石家公子之邀,去東方家總堡觀禮的嗎?怎麼莫名其妙跑到暹羅城來,這方向可不對啊!”
“對與不對還用得著你說。”六哥道:“有道是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石家公子請咱們喝的這杯喜酒,你道好喝嗎?嘿!他是怕失了地利之便,在自由都市孤掌難鳴,請咱們來助拳的。”
“助拳?助什麼拳?他這趟是成親,可不是動刀子啊!”
“嘿!所以說你少年人沒見識,這趟喜宴,我看大大的不單純啊!”六哥道:“你看,東方家與石家聯姻,這是大陸上何等大事,怎地如此低調?再說,東方家那邊只怕也很有問題,不然怎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生在聘禮入他勢力范圍後,鬧說新娘跑了呢?”
“什麼?新娘跑了……那咱們……”
“禁聲,別忘了這是哪里……你想害死我們嗎!”
這兩人一陣交談,只聽得背後的有雪冷汗直冒,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讓人知道,準給殺人滅口,當下便想舉步逃跑,他也算細心,還事先看看腳底,免得像自己說書故事中的笨蛋,每次逃跑時都踢到東西給人發現。
腳下跑出兩步,忽然一陣微風吹來,有雪瞥見那兩人的左肩,用金絲繡上了一頭狐貍,用以識別出身門派,登時心慌意亂,碰倒了旁邊的盆景。
“磅!”一聲脆響。
“誰?”“有人!”那兩人立刻驚覺,反手抽出光劍,就往有雪這邊跑來。有雪待要跑開,已給這兩人截住。那兩人眼色一對,都露出同樣的眼神,殺!
“哇!千萬別殺我,我家還有八十老母,四十孩兒,我……”光劍還沒砍到,可憐的雪特人已給嚇得屁滾尿流,連逃跑的念頭都沒有,跪地求饒。
出乎意料地,光劍沒有斬下,非旦如此,那兩人白眼一翻,口吐白沫,一齊昏了過去。
“咦!沒斬下來,怎麼這招這次這麼靈?”
“是啊!真靈,我們再晚來一步,你就真的要到陰間去天靈靈、地靈靈了。”
“咦!這個如此賤賤的聲音……”
有雪睜開眼睛,那兩人已給敲昏,而在他們背後,是滿臉不耐煩的花次郎,和依然在微笑的源五郎。
“你們……”
“你怎麼會在這里,老大呢?”源五郎問道。
有雪這才想起來,叫道:“哎呀!糟了,快點去阻止老大,他惹大麻煩了。”
話沒來得及說完,後院方向已經傳來一聲慘叫!
“我數一二叁,快快滾出來……不對,是把錢交出來。”蘭斯自認穩占優勢,得意洋洋。這招攔廁打劫,是他苦思多時的妙計,本擬以此法在暹羅城大大發財,哪知道第一單生意,便碰上了雪特人的賠本買賣,現在終於有機會故計重施了。
“一!”
想到自己居然在人家茅坑外數數,蘭斯覺得自己實在很呆,而廁所里的胖子始終不出聲,也讓他感到自討沒趣,更有幾分不對勁。
“嘩啦!”
木門炸裂,白練似的劍光,在木屑紛飛中,畫出長虹,直指蘭斯胸腹要害,取的角度甚是刁鉆,剖腹後上挑咽喉,顯然是恨透了蘭斯。
“不好。”蘭斯這半年來,武學上的見識增長不少,卻從沒看過有那麼快的劍,劍光一閃,便直指過來,慌忙之下,手腳亂揮,壓根兒就忘了該怎麼防御。
奇怪地,千鈞一發之際,他腦中忽然有個念頭,廁所打劫唯一的長處,就是出乎意料,攻敵不備,在對方還沒回過神之前,把錢乖乖奉上,而自己卻笨到去數一二叁,給人可趁之機,真是愚不可及。
長劍疾刺,卻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變化,因為蘭斯雙手亂揮,長劍刺破了蘭斯手中的糞桶,這麼一來,立刻屎尿紛飛,往外四濺,但就這麼一耽擱,蘭斯手中鋼刀上揚,恰好封住咽喉要害,擋著了這一劍。
“叮!”的一聲,金鐵相鳴,對方似乎為了沒刺死蘭斯而有些意外,但在發出第二劍之前,迎面飛來的屎尿,嚇得他立刻施展輕功,瞬息間後退十丈,跌撞進後方花圃里,動作之快,怕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到。
蘭斯才沒那麼有格調,顧不得屎尿濺滿身,掉頭就跑,自己這次踢到鐵板,再不跑,小命休矣。
勉強擋住這奪命一劍,他已嚇出一身冷汗,再想起剛剛胖子用的兵器,更是連叫不妙。
胖子用的是實劍。在大陸上,會用實劍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連騎士資格都沒有的初習武者;另一種則是具有級以上實力,不屑使用光劍的正統劍術高手。這胖子,該不會是後面那一種吧……
“小賊,不要走,把命留下!”
後方傳來一陣怒喝,胖子氣白了臉,青筋根根暴現,他雖然閃的快,但衣服上還是沾著了一些,思之欲嘔,而剛剛跌倒進花圃,身上爛泥狗屎之物,在所難免,差沒當場七孔流血。
他在南海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平時個性粗暴,頤指氣使,誰也不敢不看他的臉色行事,哪想到今日會撞上這等不名譽之事,倘若傳了出去,自己豈非臉上無光。故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這無恥賊人碎尸萬段。
在蘭斯快要逃進門時,後方劈風聲響起,胖子揮劍削來,蘭斯無奈,只得回身招架。
“鏘!”鋼刀與敵劍交了一記,但對手變招奇速,立刻反挑眉間,總算蘭斯反應不慢,側頭避開,肩頭剎時見血。
蘭斯吃痛,叫嚷道:“裝什麼高手,有啥了不起的,連出兩劍,還不是都給本大爺擋下。”這是他在百忙中想到的主意,對手的劍實在太快,既然自己的武功接不下,那就只能用腦袋去接,試著與敵人瞎扯,看看有沒有機會逃命。
胖子給這一激,想起自己對一個無名雜碎連出兩劍,卻仍取不了他的性命,這事傳出去確實惹人訕笑,心頭怒火又添叁分,怒道:“一劍斃命太便宜你了,老子今天不殺你一千刀,從今以後便不姓辟。”
蘭斯心中一喜,暗道:“胖豬上當了。”對方既然要殺自己一千刀,而不是一劍了結,那便又多了逃命時間,反正自己皮粗肉厚,大有本錢,只要設法不讓他斬斷筋骨,一點皮肉傷根本沒影響。
暴雨般的快劍,籠罩住蘭斯全身,每一下劍光,都伴隨著一道血絲濺開,沒多久,蘭斯身上就多了幾十道傷痕。這胖子出劍的確很快,眼前盡是一片光網,待得看到劍光,身上早已中劍。
蘭斯自知沒有招架的本事,索性把刀亂舞,護住要害,一面慢慢往後退去,十劍之中居然也給他接下了一兩劍。
而胖子的氣就更厲害了,他說要凌遲對方一千刀,卻想不到這賊子如此命長,每一下斬中他身體,都好像斬中什麼柔韌之物似的,滑去大半力道,沒法斬斷筋骨,這才令蘭斯拖延至今。
而另外一個失算點,就是蘭斯現在一身屎尿,胖子自高身份,豈肯往屎污之處落劍,這麼一來,攻擊范圍被限定,劍上威力也小得多,反而給蘭斯占了大大便宜。
“可惡,跟這種人拆上幾十招,要是傳了出去,我的臉往哪擱啊?”
但是,當他刺出至第十四劍,驀地想起了一件奇事。這賊人用的是刀,而且不是光束武器。賊人武功平常,換言之,這柄刀也該只是普通的鋼刀。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的刀,能擋著自己的挺刺而無損。
胖子的級數已達級,配合上家傳劍法的威力,一劍斬落,甚至可以將尋常光劍震爆,至於普通的鋼鐵,那更是勢如破竹,不值一提。但這人手中的長刀,卻結結實實地接了自己十幾劍,非但沒有折斷,連一個缺口都沒有,這可能象徵了一個事實。
這柄長刀是極罕見的神兵利器……每個練武者都知道,擁有一柄好兵器的重要性,如果能得到流傳久遠的史上神兵,那所獲得的助益,更是難以想像的大。而今,如此一柄利器,居然落在村野凡夫之手,只要一想到這點,胖子就全身發燙,恨不得立刻將刀搶來。
雙方這一陣瞎纏,趁著胖子分神,蘭斯已後退了一段距離,只要溜進大廳去,到時候有桌椅和其他客人做掩護,逃生的機會就多了。
“該死,有雪跑到那里去了,真用得到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都看不見人,真可惡……”
機會稍縱即逝,蘭斯猛地連退數步,一轉身,就要沖進門里。胖子驚覺過來,知道若讓他這麼跑進去,勢必就要多費上一番功夫,當下哪管其他,一劍直刺蘭斯背心,要置他死命。至於一千刀還沒砍完,他老兄以後姓不姓辟,那就先忘光了。
蘭斯往前急沖,忽覺腳底一絆,整個人往前倒去。
“是門檻,糟糕……”
在這當口跌倒,蘭斯大叫不妙,而在滿廳客人的驚訝叫聲中,胖子的長劍已當頭斬下。
一劍斬下,蘭斯連閉眼的時間都沒有,只有睜眼等死。
只聽得一聲脆響,跟著一股大力由後傳來,有人抓住蘭斯衣領,間不容發之際,將整個人飛快地猛往後拖,當蘭斯回過神,自己已脫離劍光范圍,而一臉淡然的源五郎,則是在旁邊微笑。
胖子滿以為這一劍,定將賊人斬至身首分離,故而一劍斬下,左手跟著探出,要將蘭斯的兵器搶到手,來個捷足先登。
哪知道,一物打橫里伸出,抵著劍勢,跟著便是道強力反震上來,胖子虎口吃痛,劍更是險些脫手,只好把探出的左手收回,兩手一齊握住劍柄,這才免得當場出丑。
“什麼高手這麼厲害!”胖子吃了一驚,定睛瞧去,只見一名黑發騎士,長衣輕揚,意態悠閑,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自家花園散步,而不是與人動手,他右手中光劍劍柄,恰恰好抵住自己下擊的劍。
見著這等架勢,胖子知道來人功力非同一般,沒等劍被鎖緊,手腕一抖,“刷刷刷”連環五劍,連刺來人眉心、胸口、小骯,劍光似電,迅若流星,旁邊人方自看得眼花撩亂,五記奪命劍式已於瞬間遞出。
胖子擋得快,對手擋得更快,也不見他怎麼作勢,便只是手腕、手肘輕抬,光劍劍柄便恰恰好封死對方劍鋒,每一記均是妙到顛峰,姿勢揮灑自如,一派閑適,看得旁觀眾人喝采連連。
胖子心中卻更是吃驚,這連環五劍,名作“怒蛟翻江”,取其五爪飛騰之勢,乃是他生平得意之作,曾以此在南海連挫許多成名劍手,揚名立萬。剛剛料想對手不是尋常之輩,故而一出招便是這殺手,哪想到會被對方輕易接下。
而令他吃驚的尚不止如此,對方的接劍手法,這才是恐怖。
這人居然在和他比快!
比快的方法不外乎兩種,一是廣識敵招,料敵機先;一是出手迅捷,敵未動而我先至。剛才自己連發五劍,劍還沒刺到,這人的目光已經移到劍尖將中之處,很顯然地,他識得自己的劍招。但他卻故意等到劍尖將及的瞬間,這才動手攔截,不占料敵機先的便宜,這等劍法、神速、膽識,無一不是可畏可布。
再者,他光劍并未掣開,僅用劍柄便隨手接了自己古劍五擊,顯示內力亦非泛泛,至少遠在己之上。
一念及此,胖子不敢再行近身,連退開五丈,拉遠距離,出口問道:“閣下何人,為何橫加出手?”
騎士看著手中光劍柄,微微一笑,對他卻是看也不看,道:“你也算知名人物,在大庭廣眾下追打這麼個小小毛賊,又屢殺不死,難道不嫌丟臉麼?”
飯廳里的食客見著有人拔劍動手,紛紛付賬逃開,卻還有不少好事之徒,想起剛才的精采畫面,舍不得跑遠,便半趴在欄桿外,想多看個一招半式。
“知名人物?”胖子持劍護身,道:“你知道我是誰?”
“南海一字快劍門,辟氏雙雄,劍若驚鴻。您辟仙岳辟大劍客的威名,自由都市中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啊!”他說得客氣,但嘴邊那抹傲然冷笑,卻讓人清楚地明白,這些話全是反諷。
趴在欄桿旁觀的十數人,聽到一字快劍門、辟氏雙雄的名字,個個臉色大變,怕偷看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惹禍上身,就此一哄而散。
“既知我一字快劍門威名,為何還敢阻我行事!”胖子辟仙岳口中極硬,心下卻已經怯了,他不提自己名字,而是用整個門派的聲威來壓迫對方。
可惜眼前的這名劍手從不吃這一套,更對他的心理了然於胸,當下只是淡淡道:“久聞一字快劍門的快劍,又是斬蛟射月,又是什麼破浪驚虹,令人擋無可擋,我早想有朝一日要領教一番,但你剛才的怒蛟翻江,徒具形式,毫無半分劍威可言,看來什麼一字快劍也不外如是,這趟不走也罷。”
“大膽狂徒,竟敢口出不遜,快快準備受死吧!”這一輪大鬧,登時驚動了貴賓廳,原本尚在其中飲酒作樂的二十多人紛紛跑出,發現兩名同伴昏倒在走廊,都吃了一驚。趕到前廳,剛好見著少爺與敵人對峙,趕忙搶到少爺身後護衛,既不刺激他的自尊心,又可擺出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
辟仙岳伸手一指,道:“那邊的叁個也是同黨,圍起來,別讓他們跑了。”他僅命令手下包圍,卻不敢輕舉妄動,怕就是怕這些人的武功也和眼前劍客相若,雖然說他們既是與蘭斯為伍,武功應該不可能強到哪去,但總是小心為妙。話說回來,這大便賊子武功低微,怎麼他的同夥中竟有如此高手,此事真是奇哉怪也。
辟仙岳奇怪,猶自喘氣不休的蘭斯則更加奇怪。原來這花小子一直深藏不露,平時整天看他醉後與源五郎打打鬧鬧、摟摟抱抱,用的又是水貨光劍,便以為他級數再高也不過是級上下,哪想到這醉貓竟有如此功力。
蘭斯曾經聽人提過,一字快劍門是南海極富盛名的大派,勢力甚強,而“辟氏雙雄”什麼的,則是近年來的後起之秀,在南海享有好大的萬兒,想不到自己今日惹上這等辣手人物,還能僥幸逃生,真是運氣。
眼光輕輕掃過辟仙岳,花次郎冷笑道:“聽說一字快劍門稱雄南海,呼風喚雨,可惜這是陸上,不曉得倚多為勝的拿手本事,還剩個幾成?”
一群門眾聽了這話,俱是大怒,只待少主一聲令下,便要將這無禮小子斬成肉醬。
辟仙岳心下另有計較,眼前人武功甚高,倘若真是高自己一階的級高手,那麼縱使己方人多也討不了好。他本來也非善男信女,但想起此行目的,實不愿多生枝節,一拱手,道:“尊駕劍法之高,辟某甚是佩服,未敢請教尊姓大名?”
花次郎抬眼向天,擺明了“就憑你也配問我姓名”的倨傲態度。
辟仙岳一股氣直往上沖,想不到自己生平罕有地低聲下氣,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半分面子也不給,心中打定主意,一待此間事了,必要聯合平時與己相好的師兄弟,聯手宰了這混帳東西。
“我輩行走江湖,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尊駕武功再高,也不能偏理而行。”辟仙岳強忍怒氣,道:“貴友適才的行為,已有辱我一字快劍門的威名,今日不留下個交代,休怪我等得罪了。”
“早知道你狗屁雙熊不是什麼人物,你辟仙岳更加不是個東西,平時自命風liu,在南海專用下流手段壞人女兒家名節,這等龜字輩,也想來和我講理,放什麼狗屁。”
花次郎大笑道:“照我平常個性,你們這票無膽鼠輩,今天一個也休想生離此地,不過本公子現下心情不壞,又不值為這家伙惹什麼是非上身,好吧!你倒說說,你要我給你什麼交代?”
丑事當眾被揭,辟仙岳只給氣得手腳冰冷,決定再也不管什麼生事不生事,只要一逮到機會,便要發動所有力量,將這人生吞活剝。他不欲露出心意,強聲道:“也不難,只要貴友手中的那柄長刀,今日之事,一筆勾消。”嘴上這麼說,心里的主意卻是人也要,刀也要。
花次郎聽到這要求,頗出意外,辟仙岳別的不要,卻要蘭斯手中那口破刀,難道自己這幾天沒留心,走了眼,竟看錯了柄利器不成,心下狐疑,便回頭向蘭斯望去。
蘭斯見他回頭,又是這副表情,以為他同意辟仙岳要求,要自己交出刀來,不禁怒火中燒,怒道:“好啊!花老二,你小子胳臂向外彎,出賣兄弟,以後本大爺和你沒完沒了……”
一句話沒喊完,旁邊的有雪已驚道:“小心!”
辟仙岳一見花次郎轉頭,暗叫天賜良機,哪還有半分遲疑,運起畢生功力,猛地一劍刺向花次郎後腦,他取劍角度刁鉆,狠辣無比,算好了一擊中的之後,立刻抽身,免得遭受對方瀕死一擊。
這一劍之激速,甚至隱隱在空氣中擦出火花,說是他拼命之擊,實不為過,而劍將及腦,花次郎仍動也不動,恍若未覺,辟仙岳正自大喜,忽聽見一絲冷笑:“鼠輩總喜歡偷偷摸摸。”
伴隨這話的,是一點寒星。
是的,在辟仙岳的眼中,只看到一點寒星。
在長劍將要破腦而入之前,花次郎頭也不回,反手掣開光劍,乍開的藍白色光虹,幻作森然冷氣,直向辟仙岳腦門點去,花次郎知道,自己這劍,絕對會比辟仙岳要快,後發先至,逼得他收劍後退;就算後發齊至,他也必然會收劍,因為既然是鼠輩,便萬萬沒那個膽。
後發又後至?這可能花次郎連想都沒想過。
要破解這一招,方法不勝枚舉,只要自己高興,甚至一回手便可宰掉這頭老鼠,之所以用那麼笨的方法,只因為這頭老鼠出身一字快劍門,要徹底贏他,就要比他還快,這樣才贏得過癮。
丙然,辟仙岳一驚覺冷氣撲面,便知不妙,大叫一聲,向後飛退,他一字快劍門的身法別具一功,而辟仙岳也確實有幾分真功夫,竟給他在疾進中硬生生止住去勢,朝後方退去。
一退便是五丈,中途難免撞倒幾個手下,踩斷些骨頭手腳之類的,不過保命當兒,這些都不是重點,五丈還嫌不夠,辟仙岳又是一點,反正大廳寬得很,他瞬息間便退至十丈開外,直至狠狠地撞到墻邊。
一口氣猛退十丈,真氣消耗甚鉅,辟仙岳不禁白了臉,大口喘氣。第一口氣才吸進去,森寒無比的劍光,已抵在他眉心,冷冽的劍氣,將他全身血液,化作冷汗,大量地從各處毛孔流出。
黑發騎士一臉狂態,冷笑道:“近叁個月內,敢向我主動出手的,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