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大雪山
屬于校長的辦公桌上,各類文件堆積如山,高高疊起,不但蓋住了辦公桌,更占用了左近地面,堆砌成了一個公文堡壘。這碉堡之所以形成的原因,就是因為主事者離山多日,公文無人批示。
雖然說是校長室,但因為山中老人的旅游癖,一年之中往往有一半以上是由代理校長坐鎮。而此刻,校長出游末歸,代理校長為了追殺一群小輩,人在自由都市一帶,盡管事先安排了各部門的代理,但由于逾期過久,一些超過各部門處理能力的問題,累積呈上,惡性循環,就變成這樣的結果。
此時,幾名干部望著小山般的公文堆興嘆。
“本校今年真是諸事不順啊!”一名干部道:“教務長大人也不知出了什么問題,竟然到現在還拾奪不下那些小輩!”
“可不是嘛!若是照原先計畫,教務長大人十天前就該回山了,怎會拖到現在……唉!
其實這些都是校長大人的責任,若不是他至今音訊杳然,事情又怎會發展成這樣?“
“說得也對,身為一校之長,放著校務不處理,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你們看,待處理的公文堆得那么高,簡直都可以把人埋了……”
“混帳東西!”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抱怨得暢快,忽然一聲熟悉怒罵傳進耳里。起先,還不敢置信地彼此對望,不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這次,他們聽得很清楚,聲音是從公文堆里傳出來的。
“不見人影?混帳!這勞什子堆得那么高,你們這班酒囊飯桶當然看不見我的人影!”
“校……校長大人!”
確認了聲音的主人,干部們驚慌地約集,紛紛朝公文堆躬身下拜。也許嘴上抱怨不斷,但每個人的心底,對這位已成大陸神話的千歲老人,確實有著無比的崇敬與熱愛。
“我今年只不過稍稍離校九個月,回來連杯水都沒得喝,就在這里批了一個時辰,而你們連點感動都沒有,就只會誣賴一個勤勞的老校長不見人影,故意再給我加高這堆東西,然后睜眼瞎子一樣說看不見我。這種心態,如何為人師表?你們簡直是傷透了一個老人的心和眼淚。”
雖然看不見面孔,但聽著聲音,一個充滿活力而風趣的嘮叨老人,清晰地在腦中描出輪廓。而干部們尷尬地彼此互望,聽老人泣訴得興起,一時間誰也不知怎樣答腔。
在過去,敢無視校長反對,直接了當打斷他胡扯的,只有兩人:以鐵板冷面著名的教務長、個性古怪的黑袍女郎,遺憾的是,這兩人現在都不在大雪山。
正當眾人以為這無理取鬧的訓話要持續進行,一陣急促奔跑聲急速逼近,而老人也停住了聲音。
一個表情倉皇的年輕人,隨著腳步聲跑進校長室,一面向各個尊長行禮,一面焦急地說道:“啟稟各位師長,事情不妙了,真正不妙了!”
眾干部皆皺起眉頭,因為這樣的驚惶失措,是大雪山的大忌,他們甚至都可以感到一道嚴厲的責難視線,直射眾人項背。
一名任職首席教官的男子,揮手制止了年輕弟子的焦躁,冷聲道:“不許急!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太過心急只會讓事情更復雜。”
“可是,事情真的……”
“住口!校長大人一再訓示,一名成功的殺手,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像你這樣倉皇如喪家之犬,豈不是丟盡我大雪山顏面,枉費了校長大人的一番指導。”
巧妙的言語,讓公文堆中的某人老懷大慰,眾人登時覺得身上壓迫感大為減輕,紛紛松了口氣。
“是,弟子無能,謹遵師長們教誨。”年輕弟子不明究里,強自壓下焦急心情,緩緩道:“根據埋伏在阿朗巴特山的師兄弟火速傳書,已經在剛剛掌握到目標五人中的少女,正展開行動。”
“哦!這很好啊!有什么不對嗎?”話雖如此,但干部們臉上都有一絲掃興。
以殺手為業,縱使是老弱婦孺,一旦成為目標,他們都會冷血地照殺不誤,但是,尚未摧毀敵人的主要戰力,單挑沒抵抗力的小女孩下手,就算成功,也不是多光榮的事。
“同時傳回來的,還有‘彼方’的警告:大雪山的獨斷獨行,將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眾干部皆哼了一聲,沒想到彼方執意若此,而刻下校長已歸,正好對此事做出處斷。面對這等挑釁,以他老人家一慣的火爆強勢,說不定立刻提劍直奔香格里拉,將彼方殺得片甲不留。
“事情不是單單這樣啊!”發現師長們會錯意,年輕弟子想說話,卻又記起先前訓示,慢慢道:“敢問各位師長,校長大人與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是否互為好友?”
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眾人對望一眼,首席教官點頭稱是。
“那就糟了啊!”終于能把話說完,年輕弟子忙道:“彼方傳言,師兄們正下手刺殺的那名少女,正是隆。貝多芬的獨生愛女……”說著,悄悄抬起頭,想看看師長們有何裁示。
沒有任何動作,他很驚訝地發現,師長們面上一齊露出怪異表情,轉頭回望那高高的公文堆。
把曾訓示過的什么冷靜戒條都拋出了天外,一聲彷佛年老雄獅奮起的高聲怒吼,似萬雪驟崩,瞬間震撼了整座大雪山!
“你~你說什么~!!!”
聽不見遠方吼聲,迷路在樹林里頭的少女,只感到著急,她進來是為了找久久不歸的老爺爺,哪知道這座密林黑暗無光,不辨方向,幾下沒找到人,反而連自己都迷路在里面。
四周響起蟲叫、梟鳴,為黑漆漆的樹林增添恐怖氣氛,若有韓特等人那樣的歷練,或許能將這一切嗤之以鼻,但在連續繞彎、找不到路的少女心中,周圍像是有成千上百頭鬼魅,將她包圍,只待一下撲上就把她生吞下肚。
“不怕,不怕。學習太古魔道的人,要理智,不能被這些幻象迷惑。”
低著聲音,愛菱安慰自己,努力定下心裨。
突然,愛菱發現不遠處的前方,似乎有個人影,定睛一看,果然有個人,靜靜倚靠在一株銀杏樹下。
那是一個讓人看了會屏住呼吸的美麗女郎。雪亮明眸,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中,依然閃閃動人!及腰黑發,隨意梳系在背后,一身穿著僅是普通的粗布衣里,沒有任何刻意打扮,但舉手投足,目光流轉,簡直就像“優雅”調的實體化。
愛菱著實愣了一下。有生以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美女。雖然她自己也算個俏麗少女,但和眼前的美人相比,美感的深度與廣度,都相差太遠,特別是那份獨有的高貴氣質,更令她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請問……”
沒等愛菱發問,女郎似乎明白她的困擾,微微點頭,淺笑著伸出食指,往西指去,眼中的親切笑意,無言地表達了一切。
愛菱紅著臉道謝,心中狂跳不已。和女郎身上的典雅氣質相比,不管做什么事,她都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正在鬧笑話,臉蛋更止不住地飛紅片片,直想打退堂鼓。
“那邊是出去的方向嗎?謝謝,謝謝你。”
正想快步跑開,愛菱瞥見女郎眼睛中,閃過一絲狡獪笑意,這令她疑心大起,想到這種荒山野嶺,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名嬌怯怯的尊貴仕女?莫非早有古怪之處。
“大姊姊,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呢?”
當她這么一喚,女郎眼神里出現了錯愕與遺憾,先幽幽地嘆了口氣,繼而開口回答。也在對方開口的剎那,愛菱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笑話。
“小妹子,你好像弄錯了些東西啊!”
女郎的聲音,比預期中的更悅耳動聽,只是,盡管嗓音柔和平順,愛菱立即就明白,眼前的美貌之人,并不是大姊姊,而是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從震驚中回復,對于這種種的不合常理,愛菱腦中浮現“人妖”這個字眼,警戒心升到極點,后退兩步,伸手摸向腰后新制的的防身武器。
“小妹子,你誤會了!雖然三更半夜站在這里,但我可不是壞人喔!”
男子趕著解釋,雖然慌忙搖手的樣子,有些狼狽,但即使是如此,在愛菱眼中,這俊美男子仍是說不出的優雅好看,不由得再減幾分戒心。
“那,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叫源五郎,天野源五郎,雷因斯人士。”溫雅的微笑,源五郎對第一個問題作了解答,可是,他卻遲遲交代不出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么不回答?”愛菱緊張起來,“你……你很可疑喔!”
“別那么說嘛!被你這樣可愛的小妹子討厭,我純潔的心靈正在大聲哭泣呦……”眼前一花,源五郎忽地貼近愛菱,握住她的手,正經道:“事到如今,我只好說出實話,告訴你一個很大的秘密!”
近距離對著那張秀美而無邪氣的臉龐,愛菱實在提不起半分敵意,喃喃道:“什……什么秘密?”
“其實,我是侍奉仙得法歌大神的神官,因為感受到你虔誠的信仰心,特地來這為你指引方向,代表仙得法歌大神加護于你。”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羅!”源五郎笑著,專注地凝視愛菱雙眼,“你看看我的眼睛,擁有這么誠懇眼神的人,怎么會說謊話呢?可敬的少女啊!相信你自己所定的路吧!前途雖然坎坷,但能走到盡頭的人,必能見到溫暖的陽光,勇敢的少女啊!邁開你的步伐,在仙得法歌的榮光下,往前行進吧……”
彷佛響起了亮的進行曲,令她精神激昂,再聽見一堆鼓勵言詞,背后又好像當兩人目光交觸的剎那,愛菱忽然覺得一陣暈眩,腦子也亂起來,耳邊給什么人一推,糊里糊涂地就邁開大步,昂首向前走去,直直走出樹林。
出去后,她甚至有點迷糊,自己為什么站在這里呢?老爺爺是叫自己站在這里等,不過,好像有什么事被自己忘掉了……是什么事呢……
目送愛菱離開,直到身影消失在樹林盡頭,源五郎搖搖頭,像個惡作劇得逞的狡童,微笑道:“呵!小女孩真是好騙!”
說著,他回過頭,對著身后一片漆黑的樹林,宣告道:“諸君的穴道,一刻鐘后自動解開,那時候,大雪山本部應該做出撤銷格殺令的決定了。如果不想太早到那個世界,就乖乖地出去吧!”
在他面前,草地上、樹干上,幾十名大雪山殺手,其中有些還保持著凌空下擊、破土而出的姿勢,就這么給點了穴道,木頭一樣地待在原地。
“為……為什么您老人家會出現在這里!”
飛行船的尾端,剖面強風中,嚴正凝視眼前的紅袍老者,無法置信地瞪著眼睛。
“沒什么特別的吧!像我們這種年紀的糟老頭,都喜歡在咽氣前多逛點地方,你們山里的那只老猴,不也一樣整天往外跑,相比之下,我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承受疑問的視線,赤先生淡然道:“不說廢話。天快亮了,你追到這里,也可以回去了吧!”
嚴正虎軀一震,在見面那刻的驚訝之后,他也隱約想到對方在這節骨眼駕臨的來意。以此人一貫的剛烈作風,倘若自己不見好就收,那便要訴諸武力了吧!這是九死一生的選擇,但是,事關大雪山整體尊嚴,怎能輕易言退。
“呵,整座大雪山,就是你最不肯變通,西納恩那老猴也很為你頭痛吧!”看穿幽冥王的心思,赤先生微笑道:“要你就此放手,你定然不愿。可是,要比武功,除了西納恩,大雪山有誰堪我一擊,但就算讓西納恩出面,最后他也會賣我的老面子,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不現在就罷手呢?”
“話雖如此,但即使是您,我大雪山也……”
“更何況,這件事情錯在你們,有什么資格喊打喊殺的。”赤先生道:“我問你,大雪山追殺這群小輩的理由是什么?”
嚴正沉默半晌,道:“是因為叛徒華扁鵲盜走黃金像,而韓特一黨人維護于她,并且拒絕交還黃金像,所以我們被迫采取武力,這樣如何有錯?”
“當然有錯。”赤先生撫須道:“唔……我記得,那尊黃金像是當年隆。貝多芬委托西納恩代管,并非贈送,沒錯吧!”
此事發生在九州大戰末期,其時嚴正尚未出生,此刻突然被問起,腦中只依稀有個印象,哪敢肯定。當下只得含糊道:“好像是如此。但華扁鵲為我派叛徒,不管此物來歷如何,既然從我方手中失落,自然有以武力取回的必要。”
“哈哈,你大錯特錯了。”赤先生笑道:“與我們同行的一個小女娃,正是貝多芬老鬼的獨生女,華扁鵲是受她之托,取回寄放之物,只是時間緊急,未及通知,而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居然追殺物主,這樣你說說,錯的是誰啊?”
華扁鵲盜寶時,尚未與愛菱結識,赤先生所言自是胡說八道,但嚴正哪知究竟,被這么一說,頓覺己方師出無名,他是個極重道理之人,一時間大感棘手。
“雖說大雪山也有傷亡,但既是殺手,斃命殺伐,死而無怨……此事就此做罷吧!他們是群值得期待的好孩子,為了維護某些虛名而被犧牲,太沒意義了。”赤先生的聲音轉為冷峻,“或著,你們寧愿先過我這關?”
老人的話,一字字打進嚴正心坎。與此人為敵,是大雪山不能承擔的后果,難得有個臺階下,就此善了,對雙方都是最好。況且,以惜才的想法來看,自己本就不愿對這批少年俊杰下手,雖說此事損及大雪山威望,但正如老人所言,為了某些虛名而犧牲這幾人,是不值得啊!
“不,您說笑了,您是與校長大人齊名的前輩,我怎么敢冒犯于您呢?此事就此了結,我會終止一切的追殺行動,那群晚輩就交給您了。”
衡量過情勢,嚴正做出決定。環顧一身大小傷勢,自己也覺得好笑,居然為了追殺三名后輩,鬧得如此狼狽,然而,既然三人后頭有此靠山,那倒也不算去了幽冥王的顏面。
“十分慚愧對您的失體,我就此告辭了,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有機會再拜見您老人家,我代校長大人致上問候之意。”
嚴正飛身躍離,狂風一吹,已給刮到夜空中。盡管傷疲交煎,但以他地界頂峰的修為,從這高度緩緩落下,并非難事。
嚴正最后的話語順風傳來:“也請代我家校長向另外兩位賢者大人問好。除此之外,十四年前,白鹿洞的劍圣大人曾托我家校長傳話予您:東瀛的事相當俐落。”
當這句話傳入耳里,老人的臉色是一片鐵青。
“流星耶!又可以許愿了,怎么今天那么多流星,是有流星雨嗎?”
“你神經病!哪有流星是從下往上飛的?”
“從船尾飛上去的,說不定就是剛才那一顆。鬼婆,聽說魔法師用起傳送術,都會在空中化成閃光,如果你來用,有沒有這類流星那么亮啊!”
“如果要完成那樣,魔法力的消耗會瞬間就把人吸成干尸。”
在飛行船的另一頭,韓特三人精疲力盡地癱坐著,一方面竭力恢復體能,一方面則留神幽冥王的動向。而對著那顆飛來又飛去的流星,韓特大發謬論。
“我真是敗給你了,怎么你還有那么多力氣可以噴口水!”白飛不敢太過樂觀,雖然剛才那幾下攻擊做得漂亮,但是否能對嚴正造成致命傷害,仍屬天知數;加上流星莫名其妙飛來飛去,說不定等一下嚴正就殺過來了。
“拚命是拼定了,我看得很開,所以逍遙自在。”韓特說得事不關己,橫豎不是致命傷,短短時間,運功再勤效果也有限,干脆喘口氣說風涼話。
乘著夜風,天邊的星辰看來彷佛近了不少,韓、白兩人忽然發現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好好看過天星了。有多久呢?把時光回溯到許多年前的惡魔島上,那時,兩個人都尚未混出名堂,只會要兩三招保命的武功,每天血戰后,在海灘邊淺酌心酒,慶幸彼此茍活至今……
當與友人目光交會,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回憶的色彩,他們胸中徒然升起一股暖流。
直至今日,許多生死險關都是與摯友攜手闖過,如果僅僅自己一人,缺少了那種與好友并肩齊沖的氣勢、為對方不惜犧牲的精神,大概很久以前,就在某場小型戰役中尸骨無存了吧!
對于能與故友重逢,并且共同面對大雪山的連串圍殺,韓特心中確實充滿感謝。
“小白,你的傷還好吧!要不要我分兩顆藥給你吃?”
“還死不掉,別忘了,白家武學是出了名的耐打,要是你真想幫我的話,就出你一點內力,幫我行功吧!”白飛苦笑著,忙著運功催愈。
韓特微微一笑,伸手抵著友人后背,甫一發力,比自己預估更強勁數倍的內力,狂涌入白飛體內。
乙太綿身果有奇效,韓特就看著白飛身上的傷口,慢慢止血、結疤,有些較小的傷口,甚至直接消失無蹤。只是,正當各處傷患慢慢好轉,白飛的左手腕,卻浮現了一抹朱紅色淤傷,令韓特見之皺眉。
“小白,你的手怎么了?”
“咦?這是什么?”白飛運功兩轉,手上淤傷越顯朱艷,消之不去,“唉呀!該不會是什么毒傷吧,剛剛和嚴正碰了幾下,可則是中毒了……糟糕,回復咒文也消不掉……呃!怎么突然不見了……”
在兩人眼前,那道淤傷忽地消失無蹤,這一幕光景,非但看得韓特雙肩深鎖,也讓白飛大惑莫名其妙。
“古怪,這又是大雪山的哪門子武功?”
“愕!兩個大男人,為什么這樣望來望去?”華扁鵲冷冷道,她心無旁驚,最早恢復體力,“莫非你們在那方面也是親密戰友嗎?”
“呃!這確實不是閑聊的時候。”又運氣一遍,未覺身體有異,白飛另想起一事,問道:“韓特,你剛剛是怎么稿的?功力突然暴增那么多?”
“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被那堆怪光亂七八糟的一照,醒來就覺得精力出奇地充沛,內力也三級跳,至于為什么,我又不懂太古魔道,天曉得?”
白飛搖搖頭。所謂的太古魔道,是神話時代某個已滅亡的文明,所傳下來的技術。雖然雷因斯研究太古魔道的成就獨步當代,但比起許多遺跡中技術,仍顯得微不足道。
阿朗巴特山一帶,原本就是這類遺跡的大本營,會出現這樣難以索解的神奇機械,并不為奇,只是,為何赤先生會知道這艘飛行船的位置?一切就只有見了面才能問明白了。
“反正嚴老鬼一直不過來,我們干坐在這里也沒意義,不如大家再回下面,讓那怪光照照,就算不能暴增功力,療療傷也好啊。”
沒有人反對,三人起身,預備覓路回到船腹。
華扁鵲皺眉道:“有點古怪,風吹來的勁道變強,這機械的速度似乎比剛才快了。”
“胡說,機械的東西又沒人去改,速度怎么會變。”韓特嗤笑道:“說來這玩意兒還真堅固,我們在它上頭惡戰連連,還打破了這么大的一個洞,它還是飛得又平又穩,就算我這么多踩幾下都無所謂!”一面笑著,韓特用力跺了兩腳。
或許是太過自滿惹的禍,而太古魔道一向的定律!凡是太過精密的機械,都很不耐用。
“轟!”
適才韓特使用“五雷轟頂”時,在甲板上打出的大洞,忽然噴出大量火花與濃煙,更有電光亂竄,瞧得三人面面相覷。
“連續意外撞擊,已嚴重損及船體,超越本船自我修復范圍……本船即將迫降,請各位旅客預備承受撞擊!”
合成語音在船艙的每個角落響起,與之伴隨的,還有刺耳的警笛聲,充分宣告著大難臨頭的事實。
“別這么看我,看我也是沒用的。”面對同伴苛責的目光,韓特毫不知恥地說著:“這么貴的一艘東西,就這樣毀了,你們以為我不心疼嗎?”
話聲未完,自遠方傳來連串爆響,本是長蛇形連環相扣的船體,自尾端開始脫落,似乎是為了成功迫降,而做出了分解部份船體的判斷。
“好啊!那邊是嚴老鬼的位置,這下可摔得他粉身碎骨了!”
想到頭號仇敵斃命,韓特樂得差沒拍起手來。
“你那么高興做什么?”白飛伸手指向前方,“你看到那個了嗎?”
此刻天色已拂曉,晨曦雖未出,但朦朧中,可以見到一座龐大的山,正是三人此行目的地,阿朗巴特山。
“哦!是阿朗巴特山嗎?嚴老鬼摔死,我們成功抵達,真是雙喜臨門啊!”
“雙喜個鬼,死神都要來敲門了,你還那么得意。”白飛嘆氣道:“華小姐說得沒錯,船的速度確實加快了,光是我們說話的這段時間,又再增加一倍,還繼續往上增加中。”
“什么意思?是說迫降不成功嗎?”
“啟稟韓特老爺,以目前速度來算,不管采用什么方法,在迫降之前,我們都會先撞山!”
“什么?”韓特兩眼瞪得老大,“開什么玩笑,那還不趕快想辦法逃生?我們現在就跳船……啊!這里好高……鬼婆!科學已經不可靠了,現在是魔法師出頭的時候,你能不能學赤老頭一樣,把我們從這里變走?”
“晤……那種高段法術,以我眼下的功力,一次最多只能轉移諸如衣服、刀劍等死物,生死關頭沒什么作用。不過別擔心,比起那招,我還有一招更厲害的。”
“哦!什么魔法那么厲害?”
“唉!大家一起朝東跪下,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禱吧!”
“你不要那么自暴自棄!”
“終點站!阿朗巴特山,阿朗巴特山……到站的旅客請準備,臨走前請別忘了攜帶您的行李。謝謝各位旅客搭乘天國號,謹祝各位旅途愉快!”
“什么?天國?”
阿朗巴特山上,不知重復第幾回踱步的愛菱,正感到厭煩,突然,老人從后頭拍拍它的肩。
“老爺爺!”先是歡喜,愛菱旋即嘟起小嘴,“你為什么大便大那么久啊?”
“去,淑女不可以這么說話。”輕輕敲了少女的腦袋,赤先生將鐵之星還給愛菱,原本瑩亮的光華,此刻已黯淡無光,內中蘊藏的能量,在兩次瞬間移動的魔法中,消耗殆盡。
“老爺爺,天快亮了,韓特先生他們為什么還沒來,會不會出事了?”
“呵呵,別擔心。”老人指向不遠處的天空,“嘿,你瞧,他們這不是來了嗎?”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
一幕驚世駭俗的景象,令阿朗巴特山上的眾多尋寶者,目瞪口呆。
一條蜿蜒數百丈,身軀巨碩無朋的大鐵蟒,噴著濃煙與烈火,通體電光竄射,聲勢駭人,以疾如飆風的高速,狠狠撞向阿朗巴特山的第二峰……地動山搖,巨量砂石如山洪爆發,往周圍傾下,人人哀嚎走避,當然也有跑慢的被當場活埋。撞擊使得第二峰、第三峰攔腰折斷,劇烈地震傳遍了整座阿朗巴特山脈。
當人們好不容易回過神,各式各樣的流言,以等同地震波的高速,傳遍自由都市。
有人說是地底毒龍,有人說是天外惡魔,當然也有人聯想到太古遺跡,然而,就是沒有人談到在飛行船撞山前,落入山中深潭的三道人影。一個半月之后,七個來自雷因斯的考察團抵達事發現場調查,不過那都是更以后的事了。
而當三人從救了他們一命的水潭中探出頭來,所看到的景象,是少女俏立于湖濱的身影,對死里逃生的三人來說,她面上的燦爛笑容,此刻比初升的晨曦更加耀眼。
“老爺爺,找到韓特先生他們了,三個人都還活蹦亂跳喔!”
歷經重重險阻,距離沙爾性的出發,近兩個月后,一行人安然抵達阿朗巴特山,出發時兩人,實到數目五人,全員暫時無恙。
“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才濕淋淋地從潭里爬起來,確認自己四肢健全,韓特精神百倍,大笑道:“唉呀!不過倒楣的嚴老鬼就沒那么好運了,現在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給埋在地底當化石了。”
白飛嘆道:“難怪外頭一堆人追著你砍,你這人真沒有良心,嚴正好歹也是一代名宿,犯不著一脫困就把他咒成這樣吧。”
“你有神經病,因為那嚴老鬼,我們差點就要當華鬼婆的僵尸原料,不咒他死,難道還要祝他得享天年嗎?”
“我只知道,比起他,江湖上有更多人不希望閣下長命百歲。”華扁鵲道:“大家也別太高興,憑幽冥王武功,有八成機會在剛才那種環境逃生,雖然受傷,但也還有六成……”
突然,一道羽箭自數百尺外射來,聲勢急勁,顯是機弩所發,但箭頭折去,華扁鵲毫不費力地接下。箭上纏有紙條,華扁鵲確認過無毒性后,隨手解開。
那是張短函,簡單地寫著“好自為之”四個大字,末了還有一個奇特圖形。
“啊!好丑的字。”韓特笑道。
“這是嚴正親筆。”
“什么?他來了嗎?”韓特大吃一驚,立即拔劍出鞘,緊張望向四方。
“不,他不會來了。”收起字條,華扁鵲淡然道:“這記號是大雪山暗碼,代表一切行動取消,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大雪山的路上了。”
這個消息真是讓韓特張大了嘴巴。
“他回去了?為什么?”
“不知道。”華扁鵲答得干脆,“但他既然那么說了,就不會有錯,大雪山因為某個我們不知道的理由,放棄對我們的追殺行動了。”
“喂!鬼婆,嚴老鬼會不會故意讓我們失去戒心,然后突然再來暗殺我們。”
“不會!何況如果他真有此意,不必用那么幼稚的手法。”華扁鵲冷冷的道:“據我所知,他比你說話算話得多。”
“啊!這真是悲哀啊,一路與我生死與共約同伴,居然懷疑我圣潔的人格。”
“別吵了,面對毒蛇,人類會猜疑是應該的。”白飛道:“如果一切都照華小姐所言,那么,我們現在該留神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繼嚴老前輩之后,你們不覺得,我們該留心一下另一位老前輩嗎?”
被這一點醒,三人開始竊竊私語!在一陣商議與猜拳之后,韓特三人立刻小心地向老人探問,他老人家究竟是何來頭?
“前輩,未敢請教您……”在猜拳中落敗,白飛被迫負起與老人溝通的任務。
“前輩?不,我不是什么前輩。”赤先生指著韓特,道:“他不是說過嗎?我只是個戀童的變態老頭。”
此時韓特的臉色,可不是單用尷尬兩字能形容的,陣青陣白,左顧右盼后,他用乞憐的目光望向友人。
白飛心中暗嘆交友不慎,卻也只能低著頭,恭謹道:“前輩,您是真人不露相,這一路上晚輩們多有得罪,請您包涵。”
“嘿!客套話就省了吧,個把月時間朝夕柑處,現在再裝樣子也太晚了。”赤先生撫須道:“你們這么低聲下氣,無非也就是想問老頭子的來歷。嘿!你們大可放心,老夫對你們毫無他圖,更對你們的寶藏沒有興趣,所以也不必擔心我多分一份。”
“真的啊!老頭,沒想到你還真上道!”乍聽可以多分一份,韓特喜形于色,習慣語氣脫口而出,直到兩雙責難眼神射來,才愧然低頭。
“老夫倘若推得一干二凈,只怕你們也睡不好覺。老實對你們說,老頭子的名字,并不重要,你們只要知道,我和香格里拉大有淵源,這樣就可以了。”
聽見“香格里拉”,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然而,韓特的表情額外有些古怪。
“原來如此,前輩您是青樓聯盟的長老。”點點頭,白飛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自由都市同盟的第一大城,“魔都”香格里拉,是七大宗門中青樓聯盟的總舵,素來便與自由都市內的另一大勢力,東方世家,分庭抗體。
青樓聯盟,顧名思義,就是整個大陸上青樓妓館的聯合組織,總部設于香格里拉,由十八名委員聯合執掌,每年重達一次。
與其余的大大宗門不同,青樓聯盟并非世家體系,不過,由于其勢力廣布全大陸,資金雄厚,廣招各路高手,實力殊不可小覷,只是因為組織架構松散,又從不介入勢力爭霸,故而位居七大宗門之末。
然而,除了各地妓館歌樓的收入,青樓聯盟也是大陸第一情報組織,各類消息的刺探、傳遞,無孔不入,迅捷無比,這使得大陸各勢力不敢與之交惡,都維持著一定程度的友好關系。
此時聽說老人來自香格里拉,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青樓聯盟,這與其說是推測,不如說是常識。
但是,這對于了解老人的身份,并沒有什么幫助。青樓聯盟長年禮聘各類奇人異士為長老、護法,不必武功高強,只要有一技之長,便可成為貴賓。所以,雖然知道老人來自青樓,但要從大陸上各行各業的杰出人才里,推算他的身份,那仍等若大海撈針。
“看你們一個個的表情,莫非以為老頭子胡吹亂講嗎?”赤先生哼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只銀質手觸,上面有一朵殘花浮雕,樣式精巧,而白飛、華扁鵲一眼便認出,那是青樓聯盟的標記。
對江湖勢力所知不多,一旁的愛菱聽得滿頭霧水,也不知老人所言是真是假。不過,看著那只手環,她感到幾分眼熟,更忽然覺得,自己曾經看過類似的東西,而且就在這次旅行中……到底是什么呢?一時想不起來……
信物沒錯,而白飛也知道,這類前輩高人,往往因為昔日恩仇太多,不喜歡說出姓名,強要追問,反而不妥,既然對方沒有惡意,也該就此打住。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里。
“日前幽冥王曾經提過,青樓聯盟為我們向大雪山說情,這么說來,必是托了前輩的鴻福了,晚輩在此謝過。”白飛向老人深深一禮。
赤先生冷哼一聲,通:“這就不清楚了,老夫沒和香格里拉提過這檔事,或許是有人多管閑事吧!不然,就是另有別的因由了。”
白飛再想開口,老人把手一擺,道:“閑話莫提,老夫和你們小夥子走一道,不為別的,只因為和愛菱這娃兒相處得有趣,剩下的一概不管。你們也不必對糟老頭我另眼相看,大夥兒一切照舊,現在大雪山也不會來礙事,就專心尋你們的寶吧。”
交談至此,情知再問不出個什么來,白飛與韓特對望一眼,共同向老人作揖行禮。
成功抵達阿朗巴特山,對韓特一行人來說,是值得萬分慶幸的事。而尋寶的工作,卻是從此刻才開始,為此,五人都顯得忙碌。只是,有些事情似乎在忙碌中被遺忘了,或者說,當事人故意不去想起它。
首先是韓特,當初他曾經和愛菱打賭,十五天內來到阿朗巴特山。現在一切正如賭約,幽冥王已被打退,眾人在期限前安抵,如果依照諾言,此刻的他非但要信奉那勞啥子的狗屎大神,還要成為聽愛菱使喚的小弟。
這種情形真的上演,那韓特下半輩子的前途,就黑得一塌糊涂,再沒半分光明可言。好在,立約的另一方似乎忘了此事,韓特也就樂得健忘,把所有一切拋諸腦后,每天過得快快樂樂。
事實上,愛菱并非忘了自己的賭約,只是,和這件事比起來,另一個約定占據了她整個小腦袋。那是在與韓特打賭前的一個晚上,赤先生對她做出的要求。
“我要你回答我,為什么想當創師?又想要當個什么樣的創師?如果你的第二個答案沒法令我滿意,我就當場把你殺掉,明白嗎?”
這些時間以來,她拚命地想答案,但想出了的回答,卻連自己都覺得欠缺說服力。
要是回答不出,老爺爺真會殺掉自己嗎?從那時候認真的神情來想,或許會吧!但是,以自己與老爺爺一路上的相處,也許那僅是一個老人對愛護晚輩的戲言?不管會不會,倘若自己一開始就抱著“老爺爺只是開玩笑”的撒嬌心態,那么,無論是對往后的人生,還是對認真督促自己的老爺爺,都是種侮辱,而自己也就一直是個長不大的笨女孩了。
(絕對不能像韓特先生一樣……絕對不要……)愛菱偷偷低語著。
有著比外表看來多幾分的智慧,少女完全理解韓特的賴帳心態,盡管沒有責怪的意思,但卻絕對不希望自己地做出同樣的行為。
赤先生那邊,則像壓根就沒說過此話似的,整天悠哉悠哉,四處晃蕩。
愛菱對此稍感惶恐,但在想好答案之前,也不敢隨便提醒老人,免得真的遭殺身之禍。
于是,一種詭異的“假性健忘”,就出現在三人身上,從某方面來看,這也算一種另類的三角關系吧。
當然,日子不可能只花在搞三角關系上。在實際踏上藏寶地后,一些大小麻煩才正式浮現。
首先,是隱藏行蹤的問題。在阿朗巴特山尋寶的各路人馬,由于大雪山的連環追殺,都已經知曉韓特一行人握有找尋寶藏的關鍵物,因此無不留心韓特等人的行蹤,如果被他們找到,恐怕在尋寶的同時,每日血戰不斷,先拼個你死我活。
幸運的是,飛行船撞上所造成的大災難,掩飾了他們入山的行跡。雖然沒釀成巨大死傷,但地裂山崩引發的騷動,打亂了各路人馬的搜查網,錯失正面逮著的良機。
目前,五人一切行事低調,也在華扁鵲協助下,稍微易容改扮,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煩。
第二個問題,則是黃金像。
韓特等人都知道,那是找尋寶藏的關鍵,但當實際踏足阿朗巴特山,眾人才發現,沒有人知道該怎樣運用這關鍵物,也對寶藏所在地一無所知。好在,這問題很快獲得解決。
“藏寶圖?”韓特怪叫一聲,瞪著華扁鵲,“怎么這一路上,我從沒聽你提過有這東西?”
“這是為了安全。”華扁鵲淡淡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手抄地圖,“有貴重東西,當然要保密一點。再說,以你的人格,倘若早讓你知道有這份藏寶圖,你一定會帶著藏寶圖和黃金像偷溜。”
這個顯然已是常識的說法,沒有人反對,僅有韓特還氣憤地叫囂。
“我抗議,這種私下留一手的行為,明顯傷害了我們團隊的默契。”
“抗議無效,你這個整天偷留一手壓箱的大賊,哪有資格指責別人?”
壓住韓特發言的是白飛,在連續抗議被駁回后,韓特也只好悻悻然地隨大家一起研究藏寶圖。
所謂藏寶圖,其實畫得非常簡略,僅僅標明寶藏的入口位置。
據華扁鵲說,那是在她剛拜師不久,有一次山中老人偶然提到阿朗巴特山中,有昔日三賢者之一的修練地,邊說邊比,描述了大概位置,她暗中記下,多年后,專程前往雷因斯,遍查圖書館中相關古籍,兩相配合,這才找出了位置與入門法。
“呃!那如果你的推測錯誤,我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聽完地圖來歷,韓特愣然問。
華扁鵲道:“我反覆想過許多次,有錯也不會差太多,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們仍然可以修正錯誤。”
照她的說法,黃金像是開啟寶藏的鑰匙,但入口機關有時間限制,每十年方可開啟一次,今年的十二月一日,正是開鎖之時,二十五號關閉,除此之外的時間,縱有黃金像,也無法開啟機關。
“還有這一回事啊,怪不得當初,華姊姊一直說,要在十二月之前抵達。”
韓特皺眉道:“耶!怎么你們這些創師,都喜歡做這種一百幾十年開一次的笨鎖,你們就不怕自己要進去的時候開不了嗎?”
“這個……布瑪說過,這一行,笨方法往往就是好方法。”
華扁鵲打斷道:“反正就是這么回事,如果大家沒異議,我們等一下就往山背出發,尋找入口的確切位置。”
華扁鵲轉頭徵詢各人意見,眾人皆表同意,只有韓特,似乎腦里另外有什么事在困擾著他。
眾人繞著山脊,朝山背出發,阿朗巴特山脈面積廣大,久無人煙,許多處是不見五指的密林,無路可尋,又有猛獸埋伏,本是一般旅行者視為畏途的險境,但靠著黑袍巫女的水晶球、引路鬼火,大小問題迎刃而解。
韓特曾經這樣自嘲:“從沒試過這樣的走法,每一步邁出,伴著我們的不是鬼火就是陰風,就差沒有無頭僵尸向我們招手,即使到了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如果是正統的魔法師,會有怎樣的作法呢?老人向愛菱解釋,倘若是雷因斯培育的魔法師,遇到方向不明的環境,通常會向該地的精靈求助,找出方向。無奈,這名無師自通的黑袍女郎,似乎酷愛幽靈多過精靈。
身為向導,華扁鵲領隊領得有些失責,各種稀奇古怪的自改魔法層出不窮,搞得隊友心驚肉跳,更失手釀成些許錯誤。
眾人的行李,本來是由白飛、韓特、愛菱輪流背運,但在走到一半時,華扁鵲突然說,在場的眾人十分幸運,能見到她一項剛剛想出的改良咒語。
于是,她念出咒語,幾團銀白色光輝,出現在眾人身邊,跟著大家的腳步而移動。
本來該是一項背運行李的好工具吧!但是,可能是因為心理因素,加上密林的黑暗讓光線走色,所以,當華扁鵲要求大家把行李扔上銀光,愛菱與韓特不約而同地,將背上行李放到引路鬼火上。
當行李成為熊熊碧火,接下來的一場混亂,就沒什么好說了,總之,那也不過是不知第幾次的輪流掐脖子事件。
當眼前出現斷崖、急澗,華扁鵲眉頭一皺,算故技重施,召喚附近的獸骨、人骨,搭建一座骼體橋出來,卻被散到一邊的同伴們驚惶阻止,寧愿采用平實一點的方法。
“古人的名言,欲速則不達啊!”一面拭汗一面說著。換做平常,很難想像這種話會從韓特口中出來。
鬼火、骼體、幽靈……當然也少不了拿手絕活“五毒宴”。大概在兩天腳程后,眾人來到山背,由于走的路線極端隱密,沒有任何人發現正常人的形跡。
只是,韓白兩人都有個想法,依照連續兩天不停施法,華扁鵲微微亢奮的精神狀態看來,倘若有人出現攔路,她只怕二話不說,就讓僵尸群將人活活拖進地底。
很諷刺地,與大雪山一路追殺的情形相比,這兩天的旅程,顯然更有資格稱為“幽冥之旅”。
“就是這里了。”
拿著地圖反覆思量,華扁鵲在一處滿蓋青苔的巨巖前,佇立良久。最后,她點頭確認。
“好大的一塊東西啊!光用砍的,大概要砍很久吧。”韓特檢視巨巖規模,喃喃自語。
“你以前都是用這種方法尋寶嗎?難怪去年香格里拉公布的盜墓賊名單里,你名聲最壞。”
華扁鵲說著,走到巨巖下,這邊拍拍、那邊敲敲,清出了一個被泥巴塞住的洞孔,跟著,她向韓特取來黃金像,將底座插入洞孔,兩者正好吻合:當基座進到盡頭,轉手一扭,一陣機械運轉的聲音,從巨巖內部隱隱傳來。
隱約機關聲,由遠而近,韓特等人連忙閃開一旁,不多時,只聽得“嘎嘎”聲響,巨巖緩緩往右打開。
當巨巖開始移動,韓特心叫不好。這么小山大的一塊巖壁,若然移動,就算不驚天動地,也是聲如山崩,必會引起山前、山下一堆人的注意,哪知,在整個開門過程中,除了些許機關運轉,巨巖的搬移,竟是完全無聲,可見其機關之巧。
“好高明的手法,這到底是怎么做的啊?”愛菱滿心贊嘆,“這么棒的設計,我根本比不上,這人厲害了。”
赤先生若有所思,喃喃道:“花你老子半月苦思的東西,當然不是你的幾滴口水比得上……”
“咦?老爺爺,你剛剛說了什么?”
“呃!丫頭,你剛剛聽到了什么?”
不理會一老一少在旁口舌夾纏,韓特沒等巨巖開完,逕自走向洞口,只見到一條深深廊道,黑馬馬一片,看不清究竟。
當巨巖停止移動,洞口的寬度約莫可讓四人并肩而行。白飛審視形勢,此地位處偏僻,渺無人蹤,這石壁又厚又堅硬,縱使有人猜想那其中藏有玄機,也無法輕易破石而入,無怪一個寶藏地,就此湮沒千年。
“晤!通道好黑,不好走啊!”華扁鵲看看洞內,頗為猶豫。
“大家不要亂來。”韓特連忙斥退眾人,“照我多年的經驗,像這種烏漆抹黑的走道,一定內藏厲害機關,稍微弄不好,不是千斤頂就是萬箭齊發,我們必須要有周詳計畫,絕不能胡亂闖。”
“韓特先生,你對這種東西也有經驗嗎?”
“那當然。”韓特半拉開衣襟,露出胸腹滿滿傷疤,“這就是我連闖一百九十八處藏寶地、墓穴,其中前九十九處給我留下的成績。看,這里的傷,那是第三十七處的哲雷古墓,真是兇狠,害我身上連插十八支倒勾箭,奪門逃命……啊!往事不堪回首啊!”
白飛嘆道:“唉!你從以前就要錢不要命啊!”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想像自己這等體型,若是給連插十八支箭,穩變成人形豪豬,愛菱臉色為之慘白。
“要不,我們就用歷代尋寶者的老方法。”華扁鵲尋思道:“先去想辦法雇些人來當向導,然后讓他們……或者去引一批人來……”
“荒唐。”韓特叱道:“你這女人怎地如此惡毒,為了一己之私,居然要犧牲毫不相干的外人來當替死鬼,這是俠道中人應有的作為嗎?”
“哦?敢說我的意見有問題,想必閣下是有些高見了?”
“那當然。”韓特哈哈大笑,神色轉冷,長劍出鞘,抵著已面無人色的愛菱后心,冷笑道:“嘿,這丫頭已經沒利用價值了,我們推她走前面,讓什么殺人機關通通中在她身上,砍她八十截,我們趁機平安度過。她本來就是我們的人,所以就不算犧牲不相干的外人,這樣,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華扁鵲露出恍然神情,“嗯!有道理啊,這點我就沒有想到。”
“這個當然,我就是憑這一招,在后九十九次尋寶毫發末傷,佩服我吧!”
“你們兩個也夠了吧,還沒看到寶藏,這么快就想屠殺合夥人了嗎?”
“小白,話不能這樣講,我們干掉小丫頭,你也可以多分一份啊!”
“哦?照順序來說,你干掉了小丫頭之后,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呢?”
“你怎么這么說呢?小白,你要相信我們多年的友誼,友誼啊!”
“我很試著去相信啊,但身為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要用劍尖抵著我胸口哩!”
隊伍間的內訌行為進行方酣,一聲叫喚打斷了夾纏不清的兩人。只見赤先生手持火摺,不知何時已站在廊道盡頭,叫道:“嘿,這里還有一個彎道,你們不跟上來嗎?”
“老頭已經進去了,你們兩個,現在怎么辦?”
“計畫改變,一切從簡。不過,鬼婆,麻煩你走最前面。”
“唔!你很想和僵尸群跳貼面舞嗎?”
似乎與韓特的經驗不同,眾人一路走來,沒碰著什么厲害機關。
從洞口廊道進入,連續幾個轉彎,高高低低走了一大段路,眾人已經深入山腹。
這個洞穴并非自然,而像韓特早先所乘的那般飛行船一般,皆是金屬構成。眾人早知,所謂的藏寶處,便是一處太古魔道的遺跡設施,但實際進入,仍不免驚嘆于其規模。
白飛與愛菱均特別小心,不敢觸碰兩邊墻壁,以免誘發什么機關,韓特則是無所謂,反正要引發機關,地板下面問題的機率更高,要是不能防腳下,盡是看兩邊也沒意義。
好在,除了黑漆一片,視線大壞,并沒有什么危機,眾人憑著赤先生手上一根火摺,在黑暗中緩緩行進。
華扁鵲曾想過點鬼火照明,效果遠比火摺可靠,但念及嚴正,可不要咒語一念,立刻也是一個神圣結界將自己罩住,讓一旁的隊友笑破肚皮!這還不打緊,最怕有人認真起來,利用黑暗中自己功力大損,趁機減少分寶藏的名額。
循著通道,糊里糊涂地又走了小半時辰,最后來到了一處較為寬敞之所。由周圍空氣流動來判斷,似乎是間頗大的廳堂。
“兵”的一聲,當殿后的韓特也走進廳堂,先是幾下細微的機關運轉,跟著,整間廳堂驀地大亮,強烈的光柱,照得眾人一時睜不開眼。
“白飛,這是什么機關?”華扁鵲問道。
“喔!這是太古魔道的基礎產品。”白飛道:“一般俗稱,你可以叫它光明魔焰!或者和我一樣,叫它電燈。”
十數盞強力照明燈,將廳內照得通亮,眾人環顧四周,只見立足處是個頗寬敞的廳堂,沒什么特別的東西,但除卻剛才進來的門,另外還有四道門通往他處。
“吸呀!讓老人家連走那么多路,真是折磨啊!”赤先生找了張像是椅子的東西,倚墻坐下。
愛菱忙道:“老爺爺,小心,說不定有機關啊!”
“機關?”赤先生笑道:“這事我不擔心,這里不會有那種東西的。”
“前輩。”白飛與華扁鵲對望一眼,踏上前道:“您似乎有事沒告訴我們。”
“哦?有什么不對嗎?”
“我這幾天在想,當初您能利用轉移裝置,瞬間移動到阿朗巴特山,這證明您對此地遺跡非常熟悉。”白飛道:“以門外設計機關的精巧,這里沒有半點防衛設施,決不合理。但是,您竟然一馬當先,帶我們走了這一大段路,行若無事……”
“嘿!你就不能把這當作正老頭子藝高人膽大嗎?”
“您說笑了。”白飛道:“我覺得,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遺跡的部路線了呢?”
掃視幾對懷疑目光,赤先生撫須一笑,道:“唉,想多留點壓箱底的也不行。就告訴你們吧!其實,當我知道你們目的地是阿朗巴特山,就往香格里拉發了信……”
老人解釋說,因為知道目的地,所以,他特別以長老身份,同青樓總部調來阿朗巴特山附近的傳聞與資料,在里面包含了飛行船、轉移裝置的位置,其中,也有此地的殘缺地圖。
眾人現在立足之處,也是一所太古魔道遺跡。阿朗巴特山一帶,遠從神話時代末期,許多學者、魔導師在此研究,后來因為九州大戰爆發,此地嚴重受損,人員流散,十幾次大小戰斗連續爆發,幾成廢墟。
戰爭結束,阿朗巴特山景物全非,只有專門的學者,才會造訪此地,考古、挖掘遺跡,盛況大不如前。
現在的這處洞穴,就是阿朗巴特山許多遺跡中的一座,保存得相當完好的山中基地,根據情報,三賢者曾于此地講學、研究,甚至還特別邀請隆。貝多芬來此,共同思索奧秘。
愛菱驚呼道:“真的嗎?老爺爺,我布瑪以前住過這里嗎?”
“是真的。”赤先生道:“至少資料上是這樣寫的,據上面說的,你布瑪是受邀而來,看看能不能將他卓越的鑄造技術,配合太古魔道來量產,可惜,還沒研究完成,他忽有急事,匆忙離去,很多東西未及攜帶,后來也并未再行取走,所以,如果你們的運氣夠好,這洞穴或許真是個寶藏呢。”
愛菱道:“我還以為,這里只是三賢者的研究室,沒想到我布瑪也來過這里……”聲音中滿是熱切,很為了重履父親足跡而興奮。
“前輩,這些情報可信嗎?”白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他早聽說青樓情報靈通,天下無雙,但青樓聯盟崛起不過五百年,這遺跡歷史起碼兩千年,連這樣久遠的情報都能取得,那真是駭人聽聞了。
“當然可信,不然怎么能帶你們走到這里。”赤先生道:“不過,倒也是機緣巧合,就在我要情報的前幾天,總部意外得到一副殘圖,那是當年協助建造這處遺跡的工匠,認為有利可圖,偷偷記下部份地圖,讓后人流傳下去。他后人沒有黃金像,只能望圖興嘆。這代子孫不肖,把家產賭光,其中有這副圖,所以才知道這秘密的。”
事情太過湊巧,白飛、華扁鵲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
“不過呢,這里原本就不是刻意藏寶的地方,所以也沒什么殺人機關,呵!有誰會在自己的研究室裝一堆機關呢?”赤先生笑道:“所以,你們盡可以到處找找,不會有什么問題。反正這里大得很,你們就挑些好東西回去吧!”
講說隨便挑挑,但此地是三賢者、隆。貝多芬這類超凡人物的研究所,任何蛛絲馬跡、微言心得,都可能是傾城異寶,愛菱不覺得有什么,余者三人想到其中意義,都不禁掌心一熱。
白飛卻忽地念及一事。自己一行人尋寶之事,已在江湖中傳開,早先不知老人身份,未覺有異;現在看他胸有成竹,大筆資料早握手中,莫非是另有圖謀,待自己起出寶藏,便集合青樓勢力,來個守株待兔。
“別想歪了,老頭子說過不會與你們分寶藏,就絕對不會打你們半點主意,你們不相信嗎?”彷佛看穿白飛心思,赤先生嘲弄道:“倘若真有心于此,只消讓嚴正收拾了你們,老頭兒撿了黃金像就走,這遺跡秘密全是我一人的了。”
白飛一想不錯,盡管仍有若干疑心,但此時此刻,雙方能如此坦承相待,已是足夠,當下行禮道謝。當他抬起頭來,卻意外的發現,本該熱衷于寶藏存在的韓特,面上一片迷憫之色。
確認寶藏究里,眾人并不急進,橫豎離二十五日還有好長時間,不妨慢慢探查環境。
認清來路后,大家退出洞外,時間已然黃昏,各自分配工作,預備晚餐。赤先生特別以想事情為名,支開愛菱,獨自走往暗處。
確認四周僻靜無人,老人撫須笑道:“年輕人有話就該直說,這般鬼鬼崇祟的,不是好習慣啊!”
在他身后,尾隨而來的韓特走了出來,神色大反常態地冷峻,沉聲道:“為什么對我們說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啊?”
“你很清楚。老頭,別對我裝蒜。”與平時開玩笑的拔劍不同,此時韓特聲音里,有著實質的殺意,那是種感到危機后的第一反應。
“青樓對此地的情報很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而且,在近百年的人員資料里,也未曾聘請過你這樣的人物,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我承認,青樓的情報庫里面,并沒有我剛才說的那些資料,當然也沒有什么后人爛賭的故事。至于我是什么人,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是什么人呢?”
彷佛有意嘲弄韓特的緊繃,老人微微笑著,道:“明知那里靠情報操作混飯吃,都還對所謂的資料深信不疑,這不是很可笑嗎?而既然你提起了,那么也讓我來問一句,你為什么知道我在說謊呢?”
簡單的問題,卻讓韓特語塞,答不出話。
“還是讓我幫你說吧。因為你是半個青樓的人,所以才能用貴賓身份,調來這里的情報,也才會自以為是的懷疑老夫。不過,當年隆。貝多芬的確來過此地,而遺跡里也確實是沒危險機關。這番謊言并沒有危害到你們什么,老頭子只不過想讓大家輕松點而已。”
韓特不語。多年前機緣巧合,他以賓客身份受聘于青樓,此事知者甚少。青樓勢力廣闊,情報能力天下無雙,在漫長的獎金獵人生涯里,受益良多,但也素知青樓中人行事詭異難測,這老頭來得古怪,又知道自己秘密,莫非真是青樓長老人物?
“別想太多了,老頭子說過許多遍,絕無惡意啊!”赤先生說罷從懷中取出一物,遞給韓特,“把此物好好收著,近日內或許會大有用處,你不妨把這當作來自天香苑那女娃娃的勸告。”
一聞“天香苑”之名,韓特再無懷疑,伸手去接。赤先生遞來的是一卷破舊手札,當韓特看清內里的東西,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連續近二十天,探索遺跡、搜尋寶物的任務,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
在辨認各種高價器物、兵器的本領上,愛菱畢竟家學淵源,很快就判斷出一堆不起眼的弧形匕首,是仿羅哥式的絕版量產品,烏金鍛造,又附上隆。貝多芬的簽名徽印,每柄可以在拍賣中叫價五百金幣……
韓特、白飛到處搜索,每開啟一間房門,就讓愛菱進去鑒定物品,然后眾人將高價物品打包整理,預備運走,日后脫手販賣。雖說量產品的價格,還及不上手工版,但也可以賣到高價了,再加上另外發現的幾個金塊窖,平均一分,眾人都發了大財。
華扁鵲也大有所獲。除了隆。貝多芬,三賢者中也曾有人居此參與研究,盡管沒發現什么武功秘本、魔法典籍,但他們在幾面墻上,找到一些隨手記下的片段咒語、神只名。
這種東西對旁人非但無益,還可能有大害,但華扁鵲卻因常常找來一個咒語,改掉里面部份,成為一個類似用途的變種新咒!托這種練習的福,她整合殘缺咒語的能力天下少有,墻上刻的符文,反而成了她研究的新素材。
赤先生果真信守諾言,對尋寶過程毫不參與,當四人在洞內埋首苦干,他使獨自到洞外曬太陽。
對寶藏價值最熱衷的韓特,每每獨自跑得不見人影,搜尋各處可能的密室。如此時日匆匆過去,在十二月二十日時,眾人已經大概探勘過基地各處,也將所得珍寶整理完畢,隨時可以運走。
這些天來,他們行蹤隱密,兼之江湖上流言四起,紛紛謠傳說,由于大雪山追殺太急,韓特等人被迫改向,不朝阿朗巴特山而來,朝西北而去。
這個情報明顯是被操作過的結果,然而,山上的警戒網與人群卻因此大為減少,這對正苦于思索如何悄悄離山的韓特等人,不啻是一項福音。
這天,眾人正自進行最后探勘,愛菱碰巧發現了一睹暗門,她也不以為意,哪知門后漆黑遼闊,竟是別有天地。
愛菱換來眾人,一起進去。內里像是一個大型實驗場,華扁鵲放了幾朵鬼火照明,只見兩旁擺了數十個畸形生物標本,龜兔同體、三眼雄獅、八尺巨猿、鱗甲飛蝠……各種用生體技術組合的怪異軀體,看得人心里發寒。
韓特早知這里原是研究太古魔道的相關技術,但像這種生體改造技術,應該是太古魔道的禁忌科目,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樣本,從各式獸類到人類,最后甚至有魔界生物,可見當年的研究并不單純。
不過,話說回來,這么大的一個基地,倘若從頭到尾都沒什么違禁品,那反倒有違常理了。
“沒什么好看的,我們出去吧!”目睹一件件標本,白飛著實皺眉。
韓特對友人的反應,感到安心,正要附和,另邊愛菱又有發現。
那是在往內走的最深處,開啟一道掩飾用的金屬門后,赫然見到一道厚重的水晶門,不,正確來說,一共四道。每一道的后方,矗立著另一道水晶門,彼此光線映照,看上去模糊朦朧。
最后一道水晶門之后,好像有什么東西,隱約透著彩光,但當眾人運足目力去看,卻又消失無蹤。
水晶門之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韓特一字不識,華扁鵲在約略檢查過后,認為那是種阻隔力場,禁制門內門外的接觸。
白飛沉聲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比較好。”
“咦?小白,怎么你今天這么膽小?”
“我不想冒不必要的風險。可以運出的寶藏,已經整理差不多了,這次尋寶目的已經達成,我不想節外生枝。”白飛道:“這東西給我一種不太安全的感覺,最好還是別碰。”
韓特沉默半晌,點頭道:“也好!”
當天傍晚,眾人在洞外一齊用晚餐。最后清點已經完畢,許多預備運下山的物品,也準備完畢,明日一早,就要下山。
韓特說出計畫:“明天,我們往北走,翻山到撻姆拉,把這些東西秘密托運到香格里拉,然后在香格里拉分批脫手,大家可以在那里拿到各自的份。”
“這主意不壞,現在留意我們的人散得差不多,只要行蹤隱密些,安抵香格里拉不成問題。”白飛一拍韓特,笑道:“韓特也可以輕松了,十幾天來,每次進洞以后就找不到你,找寶找到瘋掉了。”
愛菱沉默不語。經過那么多辛苦,終于到了阿朗巴特山,現在尋寶已至尾聲,回想起這一路上的種種,念及事了后將與眾人分開,不禁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說這些多無聊啊!大家怎么不談談,拿到自己那份后有什么打算?”
赤先生道:“對了,干脆大家就說說,自己有什么夢想好了?”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對這話題感到興趣。白飛特別望向韓特,也不知怎地,自從來到阿朗巴特山之后,韓特便一反常態,顯得憂心忡忡,好像在思索著什么難題,這點白飛很感覺得到。
愛菱喝了老人遞來的酒,膽氣頓生,朗聲道:“我……我決定去雷因斯,在稷下留學,好好充實自己,作為當創師的本錢。”
“這點子不壞啊!這樣看,愛菱你大可能成為我的小學妹啊!”白飛斂起笑意,認真道:“我嘛!還是那一千零一個心愿,看看能不能用這筆錢尋訪名師,購買靈藥,期望在有生之年,進軍武道極峰,修成天位。”
每次白飛提及此事,眾人便有種怪異的感覺。雖然不比韓特,但多日相處,眾人均知,這俊逸青年平日處事淡然,幾近無欲無求,絕非汲汲于武道修為之人,為何在此事上如此執著呢?那想必也有他的理由吧!只是,這就不是隨便可以問的問題了。
“我沒特別打算,當個大富翁已經是我的夢想了。”韓特道:“不過,光發財大概很無聊吧!我會和小白一起修練,朝天位二人組邁進。”
“二人組?你的野心還真大啊!”
“嘿!這有什么了不起,有我和小白,哪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話說得輕松,困難度卻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九州戰后,至今兩千年,天位已經成為一個神話般的境界,大陸上高手成千上萬,卻沒聽說有多少人能突破地界級數,進軍天位,難度之高,可想而知。
不過,也正因如此,韓特的話,分外有一種賣力去尋夢的感覺,聽在旁人耳里,全心頓時激昂起來。
“華姊姊呢?”愛菱道:“你的夢想他和他們一樣嗎?”
“不,我的神智清醒得多,不會醒著說夢話。天位是習武之人的幻夢,與投身魔道之人無關。”一向讓人弄不清身份,但黑袍女郎現在顯然是以魔法師自居,“這筆錢可以成立好多個秘密研究室,如果分設在大陸各處,不管將來大雪山怎么追我,都有地方落腳。”
“咦?為什么魔法師不能修練天位呢?”
“不是不能,是幾乎不可能。”華扁鵲道:“魔法主要是向大自然借力,和吸納天地元氣增長自體的武道高手不同,就算一等一的魔法師,在晉級天位的資格上,也是遠遜于同級數的武者,所以我不做這種無聊事。”
“那,為什么三賢者都是天位呢?他們不都是魔法師嗎?”
“命長死不掉,人總會多才多藝的。”華扁鵲道:“而且,這問題我曾問過老頭子,他說,這是因為那群老頭體質特異。”
她口中的老頭子,自然是大雪山的主人,山中老人,當眾人明了它的話意,不禁莞爾。
“老爺爺,你呢?你還沒說呢?”
“老頭子一腳已進棺材啦!哪還有什么將來。”赤先生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感慨面容,“許多年前,我和我的好兄弟們,也曾經像現在這樣,一起烤著火,說著往后夢想。這么多年來,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都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那些在營火旁陪我一起喝酒、發酒瘋的好兄弟卻也不見了。死的死了,翻臉的翻臉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這么走來的人生,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老人的慨嘆,聽得眾人面面相覷。愛菱突然有種不安,記得當初,赤先生曾說過,自己命不久矣,這趟尋寶,將是他人生最后旅程。這番話后來因為知道赤先生并非常人,而被愛菱拋諸腦后。
但現在,隨著老人話語,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緊緊攫住愛菱。
老爺爺的痛,會再爆發嗎?
“時間不早了,大家去睡吧!”赤先生起身,微笑道:“以我老人家的建言,你們該好好珍惜這一刻。當你們也全變成老頭子,就會發現,再沒有什么,比這一刻你們之間的情誼更寶貴了。嘿!不過如果當時的我聽了,一定會覺得很可笑吧!”
夜里,華扁鵲遠離眾人休憩處,靜靜等候著某人。
“該睡的都睡著了,你準備好了嗎?”
須臾,后方傳來熟悉的語音。那是與她共同策劃這次尋寶計畫的同伴,現在,終于到了取寶的時刻。
“浮上臺面的機會終于來了嗎?”華扁鵲道:“不能不說有些遺憾,我本來還期望,赤老頭子的話能讓我省掉一番麻煩事呢!”
“早已決定的事,不會有任何改變。”回答的聲音,無比絕定。
“出發吧!”
基地密室的盡頭,四堵水晶墻之后,莫名彩光強度逐漸增強,透過厚實的水晶墻壁,繽紛燦爛,奇幻無方,仿似傳說中的冰河極光。
一道人影閃進密室,慢慢朝水晶墻走去。當目光觸及墻后五彩,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難掩心中興奮。而就當他即將接觸到水晶墻,一個聲音在左側響起。
“說老實話,我很迷惑,真的很疑惑……如果照赤老頭子的話,我應該當作什么都沒發生,繼續躺著睡大覺,這樣,對你對我都是好事吧!”隨著說話,黑暗中有人站起身來。
“可是,我還是來這里了,而老天果然不肯給我幾分薄面,你也還是進來這里了。”
一步一步,隱匿在黑暗里的人,在微光中露出面容。那是韓特,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僅余的一只手也早按放在劍柄上。
“說出你有覺不睡來這里的理由吧!而不論你的回答是什么,小白,我不會讓你開啟這道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