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二章 霧隱鬼藏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暹羅

「霧、霧隱鬼藏……呃,很熟,很熟。」

一句話,被有雪說得結結巴巴,怎也想不到當自己舊地重游,來到暹羅之後,居然會碰到這號人物。

當初暹羅事件中,在與東方世家接觸時,源五郎讓有雪冒充耶路撒冷的四騎士之一,就是選擇了霧隱鬼藏。事後,眾人都知道這是假冒,耶路撒冷也派出調查隊,不過在東方玄龍的刻意維護下,調查團沒有查出什麼,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被冒充的對象,現在出現在身旁,難道是來找自己算帳的?

「丞相大人,我想你也知道,因為艾爾鐵諾人入侵的緣故,我們目前和貴國結成聯盟。」

這件事有雪可真是搞不清楚,雖說雷因斯、耶路撒冷都是信奉相同神明,不過兩邊一向沒有往來,怎麼會忽然就結成聯盟了?不過,這也代表旁邊的霧隱鬼藏目前是友方,他好歹是白夜四騎士之一,名頭響亮,對上敵人的厲害角色也有一戰之力,跟在這人旁邊,總是比較安全的吧!

「小心!」

霧隱鬼藏手中的十字鏢射出,正中一條自有雪身側無聲竄出的蟒類巨物,輕輕一響,那東西化為灰燼,什麼也沒有剩下。

「這是周公瑾放出來的式神,一直追著我們,體型雖然大,但只要以術克術,很輕易就可以解決掉。」

有雪以前曾經聽華扁鵲說過,霧隱鬼藏的忍術,與白鹿洞的東方仙術極有淵源,要對抗周公瑾的術法,耶路撒冷倒是打出了一張好牌。自己是誤打誤撞闖入那個地庫的,但霧隱鬼藏應該是憑著一己之力,以忍術潛入遁進,探查情報後順手救了自己一把。

「我們……」

有雪開口說了兩個字,忽然覺得有種讓人發寒的氣息,慢慢朝這邊靠近,速度非常快。

「丞相大人,請屏住氣息,敵人放出的式神找到我們,下一波攻擊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必須立刻移動。」

「呃?什麼式神?我們在哪里啊?」

對方始終只是稱呼丞相大人,而非有雪丞相,從稱呼上來看,顯然也對雪特人沒有好感。有雪甚至來不及多問一句話,就被拖著走了。

本來有雪以為,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個地穴,但現在才弄清楚,那只是遁地行走中途停下的一個凹處。霧隱鬼藏的遁地之術,與東方仙術頗有相通之處,明明是在地底,卻好像兩旁的泥土全不存在,輕易地快速穿梭,只有碰到巖石時需要回避,偶爾還會穿梭過適才鉆出的地道。

(貨真價實的忍術,和那種用卷軸模擬出來的效果,果然是不一樣,這次有救了……)

忍著口中的泥味,有雪在慶幸自己找到安全地帶之余,也暗自在想,有沒有機會從這人手上偷學到一、兩招忍術,以後出生入死時怎樣也保險許多。

而就當他們兩人在暹羅城地底穿梭,上方也有人在進行活動。由於一個特殊理由,暹羅城今日陷入動亂,好多地方都冒出了濃煙與火頭,特別是艾爾鐵諾軍的據點,有幾處甚至成了半廢墟狀態,艾爾鐵諾軍四出搜索可疑份子,令得城內情勢緊繃。

妮兒與王右軍等人同行,正預備闖關離開暹羅,但就在這樣的緊張關頭,暹羅城內還是有著一個人跡不至的角落,讓某個希望能獨自享受這份寧靜的訪客,悠閑地欣賞風景。

暹羅城中的著名廢墟沈家大宅,當初蘭斯洛等人暫居於此時,稍稍添了人氣,可是當他們離去,這里又變成了傳說中的鬼屋。

擁有這所宅院的青樓聯盟,基於這里的特殊性,只是偶爾派人過來打掃宅院,維持一定程度的建筑完整,但對於後頭的大片梅林,則是從來也不敢擅入,一草一木,任其維持著當年的原貌。

對本地人來說,這里只是一間破舊鬼屋,生人勿近;至於外地人,更是不知道這所破舊大宅有什麼特別,誰也不會妄打主意,因此一直到了今日,距離暹羅事件數年後,才終於又有人踏進這座被遺忘的庭園。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十年,呵,這里的一切又何止十年百年了?」

負手在後,長吟低語,海稼軒緩緩在梅林中踱步,目光在花樹間游移。

千載的時光流逝,并沒有為這座庭園帶來什麼改變。除了周遭的溫度變得冰冷凍人,每一株梅樹、每一根蔓生枝葉,都不曾在這數百年內有過變化,就連灑落在地上的梅雪香瓣,都潔白得有若透明冰晶。

海稼軒緩步行走,模樣雖然甚為悠閑,但步子卻算不上優雅,未能行動自如的右腿,成了他的最大負累,一拖一拖,在地上留下了印痕。

整個下午,他都待在這座梅林里,一下起來走走,一下坐在某株梅樹底下,嗅嗅梅花的香氣,閉目休憩,像是在等待什麼,就這樣直至入夜。

「已經來了,為什麼不進來?這里的梅花這麼香,難道不值得敖大小姐一顧嗎?」

寂靜的梅林里,海稼軒突來的一聲,真是有些嚇人,不過聽在泉櫻的耳里,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一整天的時間,她一面隱匿氣息,一面到處追尋海稼軒的蹤跡。由於估算到海稼軒沒可能離開暹羅城,所以就在城內玩起了捉迷藏,起先并不是太困難,因為海稼軒雖然藏起了氣息,但卻仍有淡淡的跡象可尋,而她的龍族血脈則有特別強烈的感應力,在追蹤方面的能力,比一般的天位武者更形強化。

憑著這些,泉櫻跟著追過去,但是在連續誤闖多處地方、險些撞到妮兒與王右軍,甚至還連挑了六處艾爾鐵諾軍營後,終於放棄了靠天心意識、龍血感應追蹤的打算。

海稼軒定是有辦法釋放出錯誤訊息,將自己引導到錯誤地點去,再用這些方法去追蹤,不但找不到人,說不定會和公瑾師兄先打起來。

那麼,該怎麼去找人呢?

泉櫻忽然想起來,當日在海島上眾人相處時,五師兄李煜曾對妮兒、韓特提起,暹羅城的沈園中有一樣事物,日後有機緣到此處,不妨一游。五師兄說這話的時候,旁邊源五郎還笑得噴出了口中的酒,指著他哈哈大笑。

海稼軒同樣是師承白鹿洞,或許他也知道那件事物,而不論他是否前往沈園,既然五師兄這麼推薦了,自己也該往沈園走上一趟。

結果,才一進入沈園,到了後頭的梅林,立刻就遇上了這窮追了一整天的目標,看他悠閑地坐在樹下假寐,想不生氣都難。

不過,泉櫻和妮兒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更懂得禮節與自制,所以聽海稼軒這麼說,也只是微笑著回應一句。

「承蒙邀約,那就不客氣了。」泉櫻走入梅林,到了海稼軒身前,道:「你在等人?」

依照情形來判斷,海稼軒怎樣也是在等待自己,但考慮過自己的身分處境,泉櫻沒有直接問「你在等我」,而是換成這樣的表示法。

假如對方是個粗魯的莽夫,一定察覺不到這些微妙的差別,但海稼軒卻有足夠的敏銳性,去理解這份心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巧妙。

「是在等人,但也不是等人;是在等你,但等的人卻也不是你。」

「為什麼總要把話說得那麼不清不楚?這樣說話并沒有什麼好處。」

「這樣說話,才像是高人。」海稼軒閉目道:「都已經說過,我是個有道之士,既然是有道高人,說話當然不能清清楚楚。」

泉櫻微微一笑,知道如果再和這人論道下去,最後只會讓自己更加暈頭轉向。放棄作無謂的口舌之爭,泉櫻轉頭仔細看看這座梅林。

與當年的蘭斯洛不同,泉櫻在踏足梅林的那一刻,不只察覺到這座林子的異常,她的天心意識更迅速洞悉原因,發現有一股強大的能量影響這座梅林,令此地長年冰寒刺骨,永如嚴冬。

是什麼力量在影響呢?

泉櫻好奇心起,同樣也是將一道天位力量暗輸入地下,滲透出去。這股正宗白鹿洞的內力,與原本蘊藏在地下的力量一接觸,相互震動呼應下,整座梅林登時起了變化。

先是地面輕微地震動了幾下,緊接著,一股水藍色的波光,在地上蕩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漣漪圓環,把原本的稀濕泥地改變、硬化。

「咦?」

泉櫻只覺得肌膚上感受的寒意,較之前百倍增強,腳下的地面瞬間硬化,往上隆起寸許,才只是眨眼功夫,身邊的景觀已經完全不同了。

地面由於千百年來吸收腐葉與落梅,形成肥沃的黑土,但現在卻像是被凍住結冰一樣,變成了六角形的結晶體,塊塊相連,高高低低,半透明的寶藍色澤,像是可以一眼看透,卻又清澈得反映出上方的倒影,乍看之下,像是數千個龜甲形的鏡面,在夜色中輝映著瑰麗的藍光。

不只是地面,這股令物質變化的力量迅速延伸,把整座園中的梅樹都影響。

每一株梅樹從表皮開始,變成晶瑩剔透,像是被一層流冰覆蓋,當整個樹干變成透明,末梢的枝葉也粲然如玉,散著各種不同的光澤,五彩繽紛,朱紅、嫩綠、鵝黃、水藍、雪白,交相錯落,更不時隨著反光變換顏色,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風鈴般的美妙音色。

整座梅園的每一個角落,不住傳來葉片摩擦時,發出的叮當脆響,隨著夜風拂過,一長串柔和脆音,忽高忽低,此起彼落,如流水、如擊玉,令人心神怡。

綻放的梅花,吐著芬芳卻淡雅的香氣,有些雖然從樹上凋落了下來,分解成嫩白花瓣,但卻不曾落地,反而像是被某種莫名力量給凌空托住,繞著梅樹盤旋打轉,重新旋升上枝頭,繞飛成一個個潔白的花圈。

置身於此,一切景象如夢似幻,毫不真切,像是一個夢境中的琉璃世界,就連天邊初升的明月,看來都散發著一種冰藍色彩,好像水中幻影來回蕩漾,但偏生周圍冰寒侵膚,提醒著人們這場夢境的真實。

泉櫻感到一種輕微的醉意。不是因為酒精,而是為著眼前的瑰麗景致,盡管她曉得,以強天位天心意識去改造環境,配合類似物質變換的高等應用,可以做出這樣的效果,但她的情感卻在看見這些的瞬間深深地被觸動,只想在一旁的梅樹底坐下,閉上眼睛,沉浸在這場琉璃之夢中。

「要不要許個愿?以前有人說過一個白楊梅的故事,只要在圓月夜,滿懷誠意為心上人簪上梅花,兩個人的感情就能夠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海稼軒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泉櫻回頭一看,他仍是坐在那里,不曾移動過,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望向自己,自顧自地玩著凝玉劍上的劍穗。

「用這一招來追女孩子嗎?我是有夫之婦,這個方法很好,可是晚用了幾年。」

「呵,我這句話不是對你說的,這麼自鳴得意,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有話不是對我說,那為什麼要說?你這人做事還真是奇怪。」

「有道之士,說話向來都是這個樣子的。」

沒等泉櫻再開口,海稼軒忽然抬眼望天,道:「時間差不多了,入夜以後的暹羅會很熱鬧,你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看?」

下午在追蹤海稼軒時,泉櫻就留意到暹羅城的異常,現在聽他這樣說,心中也擔憂起妮兒的安全,立即點頭,不過,海稼軒卻要她退出梅園,在外稍微等待。

「等?我是有等待的耐心,可是這該不會又是你趁機逃跑的藉口吧?」

「體貼一下瘸子行不行?我動作遲鈍,同行朋友等一下也是應該的。」海稼軒道:「有道之士想要和這林子說聲再見,請你先到外頭等吧!」

泉櫻還是不理解他想做什麼,可是從話意里,依稀明白海稼軒有一點個人的事要做,自己不該涉入,當下掉頭便走。

臨要走出林子前,回頭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海稼軒已經站了起來,踩著蹣跚的步子,朝梅林的深處走去。

確認了泉櫻的背影消失,海稼軒苦笑了起來,在發現自己背後滿是涔涔汗水後,嘆了口氣。

進入這座林子已經一個下午,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到這堵殘壁前看看,但是從進入梅林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膽怯在心頭發酵,饒是自己有信心能面對當世任何高手而無懼,最後卻躊躇良久,只能像個懦夫般,坐在梅樹底下,平穩那紊亂不堪的心跳,嘗試再一次站起來。

好幾次,明明已經站起來了,卻一步都跨不出去,重新又坐了下來,不過,這一次不一樣,泉櫻已經在外面等了,再沒有理由可以推拖,是個男人的話,就該爽爽快快走上前去。

「……但愿年年有今日,好月長圓,好花不謝,人長久,夢嬋娟……」

長吟著這樣似歌非歌的句子,海稼軒踱步到了梅林的深處,那里有著一堵殘壁,上頭刻著清晰的詩句,被人們遺忘於此,歷千年而不曾消褪。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

低聲念著寫在墻壁上的詩句,海稼軒伸出手,在墻上溫柔地撫mo,東看看、西看看,表情非常地溫和,這是連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以為……會比現在更激動、更……」

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海稼軒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激動仍在,只是內斂於心,沒有急切地爆發出來。只是,這抹笑意很快就添上了苦澀,海稼軒的表情轉為黯然,有些落寞地把手放在墻上。

「等了一個下午,該來的人已經來了,可是我期待的人卻沒有來……」

海稼軒低聲說話,盡管梅林里頭只有他一個人,但這些話卻不是自言自語。這座梅林,與其說隨著時間流逝而前進,其實是永遠被封凍停留在「過去」,自己說出的話,也成為「過去」中被紀錄下來的一部份,只要梅林存在、地底的結界法陣存在,終有一日,會有人來聽這些話的。

心情平復下來,海稼軒瞥向墻角,這才發現到那里不知道何時被涂寫上新的字句,凝神一看,兩條眉毛連帶眼角全都斜斜地飛提起來。

「這是哪個渾……哼,彼其娘之,當真是豈有此理,這些話算是什麼東西?寫字也就罷了,居然還有涂鴉?居、居然還是烏龜?」

手緊緊貼在墻壁上,海稼軒臉上陰晴不定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輕輕呼了口氣。

「罷了……千秋功過,剩下來的東西本來就該是頑童涂鴉,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微笑著這麼說道,海稼軒放開手掌,重新踩著蹣跚的步子,慢慢離開這座回憶之林。而當他把手掌離開墻壁,原本深深刻寫在墻上的詩詞,忽然淡化了字跡,等到海稼軒的身影不見,那兩首詞也消失得乾乾凈凈,一堵墻壁平滑如鏡。

……就好像之前什麼也不曾存在過。

「那個……霧隱大俠……」

「丞相,我是忍者,你應該稱呼我為霧隱上忍,這樣才恰當。」

「喔,霧隱上人,請問我們……」

「丞相,我是忍者,不是和尚,雖然蒙著頭套,但還是有頭發的,不該叫我上人,我是上忍。」

由於在土中行動快速,說話聲音聽不清楚,加上霧隱鬼藏的鄉音過重,明明雙方說的是同一種語言,卻搞得有些語言不通,被困在地底穿梭的有雪和霧隱鬼藏,目前處於一個很麻煩的情形。

不愧為耶路撒冷四騎士之一,霧隱鬼藏確實本領高強,連續攻破十多道公瑾設下的攔截陷阱,或是使用十字鏢,或是用一些有雪喊不出名字的神異暗器,一路循行,勢如破竹,沒有哪一種兇猛式神能稍稍攔阻住他們。

然而,由於帶著一個有雪,霧隱鬼藏的忍術雖強,卻沒法再做到無影無蹤。在破去第十八道攔截咒網後,霧隱鬼藏告訴有雪,現在兩人所面對的已經不再是敵方結界法陣的自動攔截,而是周公瑾親自施法主持,專門針對他們兩人所做的種種措施。

最明顯的徵兆是,明明已經連續突破多道防御網,在地底鉆遁了那麼久,照距離來算,早就應該脫離了暹羅城范圍,但兩人卻始終還在地底團團轉,這事豈非怪哉?

土遁術的原理,就是以術數在土里辟出奇異的次元空間,穿梭於其間,這才能有縮地成寸的效果。但周公瑾精曉東方仙術,直接施法引導地脈精氣,弄彎了土遁術的道路,令兩人怎麼穿梭,都只是重復地繞著圈,沒法離開暹羅城。

「這該怎麼辦?難道周公瑾是想要把我們兩個困在地底當烏龜?這可不成。」

「丞相大人,雷因斯的烏龜是不是比較奇怪?烏龜不是應該在水里嗎?困在地底和當烏龜有什麼關系?貴國的生物……」

「呃,將就一點吧,一種米養百樣龜,我國確實有一種喜好潛地的烏龜,學名「霧隱土龜」,特別是每到繁殖期,它的頭就會變成綠色,等我們脫困之後,我請你吃幾頭試試,但現在可不可以先告訴我,該怎麼逃出去?能不能直接浮上去和他們拼了?」

「哦?世界真奇妙。」

國籍、語言上的隔閡,看似個性沉默寡言的霧隱鬼藏,卻屢對有雪的話提出疑問,平添了交涉上的困難。

「直接浮上去是不行的,周公瑾不擅長地底作戰,又不能離開法壇,所以不敢下來,只能遙遙箝制我們,但只要一浮上去,就會被他們的高手圍攻。」

「我一直沒有問,以天位高手的層次來說,霧隱先生的級數是?」

「慚愧,拙者資質魯鈍,七日前才突破地界。」

「哦,這樣啊……那我們在地底多躲一下好了。」

有雪心中暗罵,在目前的天位化時代,居然還有這種上不了臺面的三流戰力,這個「安全地帶」看來實在不保險,難怪落得在地底當霧隱土龜了。

「不用躲太久,這種對峙的情況不久就會被打破,拙者的同伴預定今晚闖關出城,雙方將有一場攻防戰,周公瑾將沒法兼顧到我等,屆時法陣沒人操控,要闖出去就很簡單了。」

計劃聽來好棒,不過有雪長期跟在源五郎身邊,早已經習慣了任何計劃都可能產生變化的最壞狀況,特別是現在這個護身符的武功不強,雖說忍術變化多端,但會耍雜技并沒有什麼意義,看來保命還是得要靠自己。

「我……我有一點東西,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兩人并不能在同一處過久停留,因為周公瑾所施放的符獸仍在追蹤,如若在同一處待過久,成千上百的式神符獸圍攻過來,那就會非常棘手,所以霧隱鬼藏稍稍停留回氣,就要繼續在地脈迷宮中兜圈子,有雪也必須在再次啟程前,看看有沒有什麼道具能讓情形好轉。

愛菱給了不少東西,除了煙霧彈一類的東西,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但卻貼著爆裂物標簽的東西,適用於地面與空中,但用在地底,等若是自己找死。

「丞相,這一卷鐵管是……」

「啊!小心,這個鐵管是我們太研院的技術結晶,可以讓一般人享受到天位高手的快感,只要一不小心啟動,持用人就會自動變成愛國者,筆直飛向空中。」

「愛國者?」

「對,就是愛國者一號。飛向天空之後,完全停不下來,會跟著太陽的移動,自動開始橫越風之大陸,倒楣一點的話,有可能成為史上第一個從空中環游鯤侖世界的人,但是如果幸運的話……」

「幸運的話……如何?」

「就會像我一樣,在飛到稷下上空時,遇到飛毛腿。」

「飛……飛毛腿?」

「對,冒著熊熊火焰,會把你鎖定追蹤,保證命中的飛毛腿,沒多久就會聽見轟的一聲,眼前黑黑的,骨頭也痛痛的,要是沒有因此到那個世界去,那麼大概在病院里躺個半年就行了,康復順利的話,兩周後就可以開始偷摸漂亮女護士的屁股。」

「哦?世界真奇妙。」

霧隱鬼藏摸摸下巴,單從表情來看,他完全想像不到,當日有雪被這個超強力的袖珍個人飛行器纏住,由日本飛回風之大陸,被太研院發射飛毛腿導彈凌空擊落的瞬間,那種以為自己已經看到地獄大門的恐怖感覺。

太研院之外,自也少不了有雪恩師的贈禮。由華扁鵲所制作的神行符、各色忍術卷軸,令霧隱鬼藏大為驚奇,盡管在這位忍術大行家眼中,那些卷軸能使用的咒術并不算什麼,但是能夠將這麼多繁復咒術封入卷軸,讓不曾接受過忍術訓練的普通人隨意使用,這個技術卻讓他嘆為觀止。

「真是高明,這種技術我們已經失傳,是只有我們歷代宗主相傳的那一份,才能作到這種程度,想不到貴國已經開發出來了。」

華扁鵲的成就著實令人贊嘆,但她此刻并不在這里,於事無補,而她所制作的符咒與卷軸,若是在平地遇敵,可以發揮不少效果,但目前卻派不上用場,更何況敵人是道術高手,封鎖型的結界法陣已經啟動,那些卷軸幾乎都不能用了。

「這些是什麼東西?看來不像是與忍術有關,但是拙者在里頭感受到一股很強的能量。」

「這個……不是用在這里的。」

有雪忙亂地把那幾個刻有符文的木牌收好,這些東西是華扁鵲特別交代,如若在自由都市遇見韓特,就把這些木牌交給他。華扁鵲并沒有說這些木牌的詳細用途是什麼,但想來應該也是不允許搞砸的東西。

休息了一會兒,卻沒有什麼進展,有雪身邊的道具派不上用場,而霧隱鬼藏在這之間消滅了四頭逼近過來的符獸。

「丞相,我們要啟程了……」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霧隱鬼藏的話忽然停住,頓了頓,道:「不,我們沒有必要走了。」

「為什麼?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周公瑾已經親自下來殺我們,如果是的話,那我寧愿再當一次愛國者算了。」

「這倒不是。拙者發現法陣有松動的跡象,想必是拙者的同伴發動攻擊,擾亂了暹羅城的布防,周公瑾將要離開,這場追逐戰要結束了。」

霧隱鬼藏道:「不過,也因為如此,他把殘剩在法陣里的力量一次發動,將所有符獸合一,正朝這邊過來,只要能將之擊破,立刻就可以出去。」

「呃,聽起來是很棒,但是請問你有把握嗎?」

戴著頭套,看不清楚面孔,霧隱鬼藏似乎露出了一個職業式的自信笑容,但是在他的眼中,有雪卻看見了不肯定的疑惑。

基於情形特殊,妮兒與王右軍合作,雙方聯手闖陣出城。除了他們兩個人,還有二十余人的耶路撒冷特種部隊,那都是由霧隱鬼藏所訓練,熟悉忍術的好手。

日本的元氣地窟開啟後,風之大陸上的天位武者人人受益匪淺,資質、修為較佳的一群,或遲或早,實力幾乎都往上升了一級,妮兒日前已經初步進入強天位,但天心意識未算優異的她,對於控制自身力量并無把握,還不能連續使用強天位力量。

特別是,最近幾天常常覺得小腹莫名隱痛,也不知道是什麼因由,剛才調息時更覺得不適,如果在作戰時發作,是很影響自身狀態的。

不過,單純就資料來看,闖陣出城是一個很簡單的任務,因為自從天草四郎臨終的曇花一現之後,目前就沒有人擁有齋天位修為,而假若敵我雙方都是強天位級數,就算是遇上十足狀態的多爾袞,妮兒也有信心逃脫。

考慮到彼此的力量差距,要全身而退恐怕不太可能,但只是單純要逃跑,拼著受上一定程度的傷勢,相信沒有高手能將自己留住。

一對一的情形是如此,換作是一對多,情形會更吃力,不過今趟己方也有兩名天位高手,合力一起闖出去,妮兒不相信目前的第二集團軍有能耐將自己留下。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弄不太清楚王右軍的動作。明明早就可以闖出城去,他卻領著自己在城內各處大鬧,高聲喊著要殺人放火,讓所有居民關窗躲在家里,然後用天位力量朝空中發射幾道劍氣,聲音尖銳凄厲,所經之處都掀起了騷動。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我們不是要離城嗎?怎麼你好像在慶祝廟會一樣,到處惹事?」

「我們雙方都還有個同伴沒回來,雖然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會合在一起了,但是多制造一點混亂,說不定就有助於他們脫身。」

王右軍道:「離城自然是我們的目的,但我們進城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探查情報,可是,你不認為我們還缺了一個最重要的訊息嗎?」

「我明白,你是指周公瑾本人的實力吧?」

阿朗巴特魔震後,公瑾的實力,就成為各大勢力相爭探索的謎題。而在目前各勢力的首腦人物中,他無疑是把自身實力隱藏得最好的一個,本來需要出手的事務,公瑾都利用師父、師兄弟的出手來解決,又或是單純以智略處理問題。

王右軍、泉櫻、李煜……等人的資料,都可以整理成厚厚一大疊,就連陸游本人都在北門天關暴露了武功進境,但卻沒有人記錄到公瑾的戰斗。每個人都相信,公瑾一定有著天位力量,但他卻從不曾進行過天位戰,結果他的武學、拿手招數、戰斗應變,全都是個謎。

當其余的武者不斷戰斗、不斷進步,而被整理成一張清楚的優缺列表,對於雷因斯、青樓聯盟的高手而言,公瑾卻是一個完全未知的對手。

自由都市的戰役即將白熱化,激烈的天位戰也會爆發,假如不早點把公瑾的確切實力、招數變化探查出來,就算原本實力相當,也可能被他輕易挫敗。

曾追隨陸游數百年之久,在天位化時代到來前,曾被公認是世上最強的五個人之一,沒有人膽敢小看公瑾的存在。特別是,一個未經證實的說法,在風之大陸上流傳,皇城之戰到最後,親手將陸游一鞭擊斃的,就是周公瑾本人。人們一方面驚於他親手弒師的事實,一面也對公瑾的實力感到畏懼,因為能夠一鞭轟殺陸游,這就是實力的象徵。

「雖然我與周二師兄沒有多少交情,但總是同門師兄弟,如果可能,我希望維持以前的狀況,不要發生武力沖突。」王右軍道:「不過,事情變成這樣,那也沒有辦法,更何況如若陸老師真是為他所殺,為人弟子的我,絕對不能坐視。」

妮兒并不覺得王右軍有多尊敬陸游,以前曾聽人說過,陸游七大弟子多半是為了政治因素而收,像是王右軍,就是為了攏絡武煉王家,因此師徒之間、師兄弟之間,并沒有多少情誼。

不過,王右軍本身是一個相當講義理的人。怎樣也好,既然拜在陸游門下,他就會遵守身為白鹿洞子弟的本分,也對破壞這份義理的公瑾特別不能容忍。

「唔,好像差不多了,不用再跑了。」

王右軍一擺手,扔去原本握著的火把,望向東方;妮兒也作出同樣的反應,扔去手中的火把,望向出現在東方的那一抹人影,還有忽然從各處樓房中冒出來,手持上膛槍械的數百名艾爾鐵諾軍。

而一直跟著妮兒二人行動的特種部隊,這時則四竄散開,漸漸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讓人難以追蹤,只不過在天位武者的意識掃描之下,他們的存在仍是無所遁形。

「四師弟,久違了,別來可好?在一切開始之前,我想先問一問,同為白鹿洞子弟的你我,有沒有避免死戰的可能?」

悄然出現在附近一處民宅的屋檐上,公瑾的姿態相當優雅,元帥軍服的披風不住抖蕩飄揚,冰晶似的冷冽目光,隨意掃過下頭的人,一股不怒而威的壓迫感,就在每個人心頭施加重量。

「二師兄這話豈非好笑?今天又不是有人拿刀迫你興兵犯境,是你主動挑起戰端,要問有沒有避免死戰的可能,這問題應該由你來回答。」

王右軍道:「至於同門情誼……這是多年來我最想問你的一句。二師兄,兩國交兵,戰陣之上無父子,你光明正大興兵來攻,這是大丈夫所為,我不來怪你。但當日唐國破滅,你對五師弟的所作所為,有沒有半點同門情誼?師父新收的小師妹,你怎麼待她的?中都皇城之戰,你做過什麼事?你現在用什麼立場來和我提同門之誼?」

按放在劍柄上的手,慢慢地將配劍抽出,王右軍吸了口氣,道:「不計私怨,我希望事情能以和平途徑解決,不過如若二師兄的交涉,是以拿下自由都市全境作為談判底限,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耶路撒冷無路可退,不惜一戰。」

一番話斬釘截鐵地說完,長劍也遙遙指向公瑾。不僅是手中的劍,從長劍出鞘的那一刻起,王右軍的氣勢都變了,明明周圍無風,但他的衣衫卻如狂風中的旗幟,飄揚摑響,整個人好似一把滿弦的弓,以怒氣、斗志為羽箭,氣浪沖霄,把適才公瑾發出的壓迫感沖得點滴無存。

一旁的妮兒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才像是儒者之怒,不為私利,非關權謀,一怒拔劍的王右軍確實有著俠士氣質。

不過,記得以前聽源五郎說過,陸游七大弟子中,陶潛和王右軍是相當固執的兩個人,認為君子言行溫厚,即使對上強敵,也不應率先拔劍相向。多年來都恪守這項原則的王右軍,今次卻先行拔劍出鞘,這也就代表了他對此戰的重視吧!

想到這里,妮兒也握緊拳頭,暗暗擺好架勢。

「唔,這樣看來,談判確實是破裂了。」公瑾搖搖頭,道:「以我對四師弟的敬重,要就這麼打開城門,讓你們出城,這不是什麼問題,不過想來你們不會同意這樣做,那麼,就算是我對貴客的一點禮儀,給你們一個探測我實力的機會。」

除了公瑾本人,朱炎、郝可蓮這兩個強手都沒有出現,這表示他預備好了一戰。

「不過,還是換個地方吧,如果在這邊開戰,我的士兵、你們的兵丁都會被波及,要不要到城外去戰呢?」

「沒這必要,因為你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

話才說完,下面人影一花,妮兒已經沖了上去。平常這種時候,她懂得什麼是明哲保身,越後面出手越有利,不過剛剛聽了王右軍的言語,她很愿意主動搶攻,把以逸代勞的便宜留給這個世上已所剩不多的好人。

幾個時辰的靜坐,紊亂內息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但考慮到身體狀況不佳,趁著目前沒有發作的時候動手比較好。主意一定,妮兒一出手就是尚不能妥善操控的強天位力量,重重往公瑾轟去。

「錚」的一聲,劍光乍現,公瑾拔出腰間配劍,疾電般反刺敵人,與之動起手來。

妮兒旋身閃過,破入劍影范圍,反腿踢出,橫掃向敵人肩脖,公瑾舉臂擋架,雙方力量相碰,反震之下,一起被撞開,妮兒震塌整座屋頂,墜入下方屋中,公瑾由於位置不佳,被震得往天上飛去。

(哼!果然是強天位,再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妮兒還不至於因為對方與自己一起被撞開,就認為彼此修為相若。目前只能推判敵人至少有強天位修為,天心意識方面還是未知數,但正如自己尚未全力以赴一樣,現在看到的又是敵人幾成實力呢?那個朱炎已是如斯厲害,周公瑾為人主帥,應該不會差到哪里去吧?

攻勢再開,妮兒足下一點,躍身於空,施展天魔功,與公瑾在天上激戰起來。

強天位的能力,能夠影響環境,制造出一個適合自己的環境來作戰,但這樣的應用卻非每個人都會,妮兒雖然有能力去影響,可是卻不曉得什麼環境才有利於自己,與其隨便分心,浪費力量,她仍使用最適合本身的戰法。

「天魔功號稱魔族第一武學,但為何以滅魔衛道為號召的雷因斯,公主本人會使用這樣的魔功邪法?」

「這……哼!就是為了誅滅你這樣的邪魔外道,所以我們才練這種武功的。」

妮兒的攻勢,就如她口中強詞奪理一般強勢,在天魔刀氣勁的劈砍下,公瑾一招反擊都沒有,只是單純地後退,不過從他揮劍時的悠然態度,就可以看出他并沒感受到什麼壓力,只是單純不愿采取攻勢而已。

(好奇怪,他用的劍比平常的要短……)

近距離戰斗,妮兒更看了出來,公瑾的配劍比一般常規尺寸要短上兩寸半,劍刃也更為厚重,攻擊上或許不太方便,但在防守時卻顯得靈動,簡單地橫移推送,就可以恰到好處地封住敵人攻勢。

也因為發現這點,妮兒登時醒悟,白鹿洞的抵天三劍,是天下第一守招,號稱同級力量的對戰間,無人能破,自己與周公瑾同是強天位力量,他將抵天三劍的內勁與招意變化在白鹿洞劍法內使用,一力主守,自己要怎樣才能突破了?

「堂堂艾爾鐵諾的大元帥,居然用這麼烏龜的戰術,夠膽識的話,就痛痛快快打一場啊!」

「確實,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堂堂雷因斯的公主元帥,居然對這樣的小技倆沒辦法,雷因斯的元帥素質是不是低了點?」

任意揮劍,公瑾只是微微地笑著,對方畢竟只是個少女,心戰經驗不足,倘若自己會中這麼膚淺的激將之法,那麼以後都不用出來做人了。

假如持續這樣的攻防,就算戰到天亮都不會有什麼改變,而戰到此刻,妮兒的臉色更變得異常難看,一種沒法形容的寒顫由體內深處開始蔓延,輕微痛楚在小腹出現,令她沒法專心作戰,更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要發生了。

妮兒的不妥,自然沒能逃過公瑾的眼睛,在確認到敵人的力量迅速衰退,招數上也顯得破綻大露,公瑾搖搖頭,微笑道:「山本元帥似乎無意再戰下去了,四師弟作何打算?」

「山本元帥,請先退開,伺機由右面進攻。」

一直觀看這場戰斗的王右軍出手了,長劍迸射出雪白的亮光,斜斜地刺挑向公瑾的劍鋒,在兩柄劍抵觸的瞬間,雙方的劍刃都彎翹了起來。

「也是抵天之劍?!」

縱然戴著面具,眼神中仍能看出公瑾的詫異。抵天之劍的傳人不多,這只怕是首次雙方都以抵天之劍對撞,更何況就劍理而言,兩柄都采取守勢的劍對擊,不啻就是胡砍亂撞,這樣會產生什麼效果,連自己都難以預測。

奇妙的變化發生了,王右軍的抵天之劍,似乎配合著某種綿勁使用,當雙劍碰撞彎曲,迸出火花,它并未如同公瑾的劍刃般反彈,反而繞著一個漂亮的弧度,以圓形角度無鋒回切,再次擊打在公瑾的劍刃上。

而伴隨著這記打擊,一種劇烈震蕩和輕微麻痹感,就開始在公瑾掌心出現。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依照劍理,除非對方的內力數倍……甚至十倍強於己方,才會有這種不穩現象,但現在為何……

公瑾未改守勢,但卻對王右軍的劍刻意端視,只見他運上了抵天三式中的柔柳之勁,劍勢卻走得偏偏斜斜,每一劍以圓而發,以圓而終,環始反覆,其意不重傷敵,只是不斷地撞擊在敵方劍刃上。

與其說是對戰,公瑾更覺得自己是不斷地受到干擾,可是本來無懈可擊的抵天之劍,在對方柔柳勁的不住反激、劍勢連續撞擊之下,公瑾手掌麻痹感越來越重,只覺得劍勢僵滯,出現了一絲不應存在的破綻。

(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手,抵天破抵天,這就是破解無解之劍的法門…

彷佛被一道閃電貫穿身體,公瑾并不覺得驚懼,只感到一陣驚喜與激昂,但同時也有一絲疑惑。

(以四師弟的悟性,能夠想出這個法門嗎?破解掉兩千五百年來無人能解的守招,還有這種太極劍勢……)

當這個想法在腦里閃過,公瑾忽然間醒悟,揮劍出去,長聲笑道:「原來如此,四師弟你確實有一個好兄長。」

「不錯,右軍不敢掠人之美,破解抵天之劍的技巧,是我家五哥在武煉研創出來的,但想不到今日竟是拿來抵御二師兄你。」

「想不到嗎?那你本來是打算用這法門對付誰?若是想從師父手里逃生,師弟你這技巧似乎還嫌不足啊……嗯,朱鳥刀、白鹿劍,齊名於當世,師弟你就使出這技巧的後半式,把這一戰了結吧!」

王右軍心中震驚,這位二師兄的才智委實可畏可怖,短短幾招交手,不但看出這套劍技的來歷,更看出當初五哥把這套技巧傳給自己的用意,是擔心有朝一日自己的利用價值不再,甚至有礙白鹿洞的利益時,師父陸游說不定會對自己出手,只是就連五哥也料不到,最後自己是用這技巧來破二師兄的抵天劍。

「好!」

王右軍低喝一聲,內中潛藏雄渾勁道,近距離爆開,震撼敵人的聽覺,進一步擾亂防御,跟著,就像一頭朱焰鳳凰翩然自天而落,雪亮晶燦的刀光化作流星,拉出長長的光影,重重砍在公瑾的防守劍圈上。

王字世家的神妙刀術,在白鹿洞內功的配合下,威力更顯凌厲,王右軍的左臂霎時變得粗壯,根根青筋暴露,全身內力畢集於這一刀之上,分作六重勁道連接撞擊公瑾的劍刃。

「喀啦」一聲,無數細小裂痕出現在公瑾的劍刃上。饒是以天位力量特別護著,及運使著抵天之劍,這柄厚刃寶劍仍是承受不住如斯砸擊。

先以抵天對抵天,為無瑕劍勢制造微小破綻,再以雷霆萬鈞的朱鳥刀施以重擊,看著自己劍上的裂痕,公瑾心中有數,若今日的對手換做王五,那麼在剛才的一擊中,自己的抵天三劍已經被破,長劍碎裂,而勢如破竹的朱鳥刀則會斬在自己頭顱上,分出勝負。

只可惜……

「好招數,但四師弟你一刀去得太盡,如今未能置我於死命,反而輪到你破綻大露,試問你如何應付我的反擊呢?」

與綿長柔韌的白鹿洞劍術不同,創自武煉獸人的朱鳥刀,首重一刀必殺的決心與氣勢,一刀傾盡全力發出,若是不能一擊得手,那麼在回氣之前便會露出重大空隙,如今,王右軍便是出現了這樣的致命破綻。

「不錯,我修為不足,這一刀只能破去抵天之劍,沒法敗你殺你。」王右軍喘息加劇,顯示體力的耗損之大,不過,這也很成功地探測了敵人的實力。

「可是今天的戰斗,并不是只有你我兩人,所以我可以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

側面勁風響起,公瑾正想回劍防御,卻驚覺王右軍正以全身力量吸黏住自己手中劍,令自己沒法去擋架妮兒的攻擊。

「你!」

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妮兒以強天位力量激起的勁風,已經刮到面上。

暹羅城的上空進行大戰,地底也毫不輕松,有雪看見霧隱鬼藏的手按放在刀柄上,顯然對那一頭迅速噬殺過來的異獸,不敢再以十字鏢對付,而必須使用忍刀。

強敵迫近,霧隱鬼藏一言不發,有雪也緊張得掌心冒汗,盡管他不會武功,但從緊繃的氣氛里,彷佛也能感覺到那種強敵迅速靠近,三百尺、兩百尺、一百尺……越來越強的壓力。

兩個人目不轉睛,屏息瞪著同一個方向,但卻都沒有留意到一件事。

在有雪的包袱中,有一個愛菱特制的儀器,能夠掃描方圓一里之內的能量位置,此刻螢幕上正顯示一個綠點朝這邊迅速移動,然而,忽然間螢幕盡頭出現了另一個綠點,同樣朝這方向而來,速度好快,幾乎只是眨眼間就已經要追上了先前那個綠點。

「來了!」

感受到土中不尋常的劇烈震動,霧隱鬼藏拔刀出鞘,將功力聚於刀上,預備發出雷霆一擊。

「轟」的一聲響,土石炸裂潰散,一個水桶大的巨型蟒首裂土而出,額上有一只雪白犄角,血紅雙眼大如拳頭,甫一見到兩人,便張口噴出腥臭毒氣,毫不客氣地吞噬過來。

霧隱鬼藏覷準時機,一刀重重劈下,怎知他才揮出去,蟒首就整個炸裂,爆成一團血霧,像是被什麼強絕力量打個正著,粉碎得什麼也不剩下。

(怎麼搞的……)

霧隱鬼藏一愣,揮空的刀勢未及收回,仍是斬了出去,怎知就在漫天塵土血霧中,一只鋒銳的手爪冷不防地揮了出來,在霧隱鬼藏全然沒想到要防守的這個空檔,從他身前掠過。

「啊~~」

被塵土所擾,後頭的有雪根本看不見前面事物,只聽見一聲凄厲慘叫嘎然而止,心中劇顫,險些嚇得尿濕了褲子,好不容易揮開塵土看見前頭,就見到霧隱鬼藏兩腳穩穩地站立。

「搞什麼嘛,沒事鬼叫什……」

有雪發不出聲音了,當他爬出兩步,看得清晰一些後,這才發現霧隱鬼藏不是兩腳穩穩地站立,而是整個人只剩下兩只腳,大腿以上的部位整個不見了。

「怎、怎麼會這樣?土龜被蟒蛇吞掉……」

有雪很快就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因為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比巨蟒更危險的生物。

瘦瘦的小個子,漆黑膚色,背後一雙蝙蝠似的羽翼,渾身上下刺著許多根長長的尖針,四肢更被厚重鎖鏈給捆住,另外連接上四個金屬鏈球。這麼獨一無二的打扮,非獨雷因斯,全風之大陸都已經將他列入極度危險生物。

「奇、奇雷斯?」

想起這兇殘魔物一貫的辣手,有雪一跤跌坐在地,差點當場就屁滾尿流了,特別是看到他皺皺眉頭,在舔去手上血跡後,把那殘剩的兩腿一腳給踢倒,跟著就轉過頭朝自己望來。

「喂!胖子,你還有沒有吃的?」

沒有當場昏過去,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奇雷斯的目光注視下,有雪殺豬似的大叫出來。

「哇!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喂!」

「哇~~」

也算人有急智,有雪忽然想起,這頭魔物做事向來瘋瘋癲癲,講話也語無倫次,說不定腦子根本就不正常,自己大可智取。這樣一想,有雪才想到包袱里頭一堆太古魔道器械,正是可以派上用場的時候。

「我……我有乾糧,你先拿去吃。」

有雪慢吞吞地在包袱里掏摸,希望能找到個手榴彈或是超猛毒藥之類的東西,讓這頭白癡吃下去一命嗚呼,自己就立下大功勞了。

手里才抓了一把,沒來得及說話,整個包袱就被奇雷斯一把奪過,要不是縮手得快,就不只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而是整條手臂都沒有了。

說來也讓人很難以置信,有雪總認為天位武者必然有特別不凡之處,才能夠出類拔萃,像源五郎、蘭斯洛、李煜、白起,不是武學天份過人,就是足智多謀,又或者意志無比堅定,但現在看來,難道一個人瘋得特別厲害,這也能進入天位?

因為,奇雷斯扯開包袱後,任里頭東西灑落地上,隨便看看還留在掌中的幾個物件,也不細查,拎起來就往嘴里扔去。

(好、好厲害,這家伙到底是人形兇獸還是人形垃圾桶?魔族的王族都是像他這樣愛吃垃圾嗎?)

目瞪口呆,有雪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希望奇雷斯腸穿肚爛、腹破血流而死。

煙霧彈……似乎沒什麼殺傷力,奇雷斯吞下後只是噴了點煙出來。

震撼爆彈……好像威力不夠強,奇雷斯吞下之後,打一個響嗝就沒什麼事了。

轉移卷軸……有雪真的是很希望,這怪物吞下之後立即消失不見,可是未經正確程序催動,卷軸不過是普通紙片,根本就沒什麼用。

眼看著奇雷斯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有雪覺得自己的命運有如風中殘燭,正在瘋狂地向神明祈禱,奇跡卻發生在雪特人身邊。

「呃!哇……」

在不知道把什麼瑣碎東西給吃下去之後,奇雷斯終於出現了不妥,口中像野獸般「嘎嘎」出聲,全身劇烈顫抖,跟著更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嘔出酸臭綠漿。

「哈哈!死怪物,這下知道你有雪大爺的厲害了吧?什麼魔族中的魔族,吃泥吧!看我為土龜報仇。」

有雪手舞足蹈,全然忘記了眼前的危機,只要想到自己能整垮這頭兇殘魔物,更是難掩得意之情,興高采烈之下,甚至跑到奇雷斯旁邊,一腳踩在他頭上,用力跺幾下。

「不過,他到底吃壞了什麼東西?這麼厲害,是核能火弩嗎?」

倒是記不得自己有帶那麼強的武器,有雪疑惑地轉頭看看,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趁著奇雷斯還在痛苦呻吟,預備從那個土壁破口逃跑。

點數之後,重要東西都還在,就是少了一個東西怎麼都找不到。

「哈,死鬼韓特運氣不好,要給他的東西找不到,多半是給這野獸吞了,是他自己倒楣,這樣他就不能找人報仇了,哈哈。」

無意中說出了真正想法,有雪聳聳肩,正要開溜,卻不由得想到,不曉得華扁鵲到底給了韓特什麼。

那些寫著符咒的符文,如果能夠幫到韓特,是怎麼幫?提升他的力量嗎?還是瞬間移動逃跑?

實在不是故意的,但是在逃跑前,有雪回頭忍不住看了奇雷斯一眼。

……并沒有什麼特別的,仍然是一頭人形兇獸,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顫抖,哀嚎呻吟,只不過,如果眼睛產生沒有錯覺,好像有那麼幾十根針,從他肌肉里慢慢倒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