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聯盟暹羅
對妮兒來說,今晚的戰役,實在是她一生中少有的恥辱與尷尬。在強敵面前討不了好,這并不算什么,但因為身體狀況不佳,給弄至丑態百出,這點就不可原諒。
在她適才退到一旁的時候,小腹……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肚臍下一吋左右的位置,開始了陣陣顫動,似疼非疼,好像……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與整個肉體起共鳴。
如果此刻人在稷下,那么倒算是一個馬上找醫生看的好時機,可是身在戰場上,當見到王右軍因為氣力不繼,不能完成那一招刀劍合擊的極至威力,妮兒立即判斷出狀況,不待他出聲招呼,就飛身過去,將催運起來的強天位力量聚于拳上,轟往公瑾。
乍看之下,似是絕佳的殺局,但自始至終,公瑾面上的悠閑笑意不變,從他料中王右軍的破招步驟開始,一直到妮兒發出的這一擊,全都在他的計算之內,這樣看來,即使這一拳擊實下去,妮兒也不見得能夠討到好處。
戰事未決而氣已餒,妮兒真是痛恨這樣的自己,偏生這時腹痛的感覺加劇,而且較先前更為明顯,妮兒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與自己肉體產生共鳴的源頭,來自暹羅城地底。
(莫名其妙……地底……有什么東西嗎?)
這念頭在腦里一閃而過,突然間,好像有一個奇怪的聲音,聽似遙遠,卻又異常地清晰,不經由聽覺感官,直接由腦內深處響起。
“汝……是何人?”
繼腹痛之后,是幻聽嗎?妮兒幾乎想要狂笑出來了,明明是這么重要的戰局,自己卻腦袋昏昏,意識好像被某個很強大的磁鐵吸住,覺得周圍的現實環境好不真切,偏生那個戴著面具的死人妖笑得那么討厭。
假如這一戰可以成功回去,妮兒發誓自己會找個醫生好好看看,就算慘遭那個鬼婆華扁鵲ling辱都在所不惜,然而,少女這個小小的心愿,并沒有得到上天的憐惜,幻聽現象持續出現。
“因何而生?”
就在這四個字的問話后,妮兒就失去了意識,但屬于她的戰斗,卻未因此結束。
盡管被王右軍黏住,沒法分出手來防御,露出致命破綻,公瑾卻一點都不顯得焦急。
有許多事,是四師弟不知道的,即使是這個狀態,自己仍能防御,仍能反擊,甚至就算被這不純熟的強天位力量轟上一記,都不會有什么大礙。所以當妮兒凌空揮拳過來,公瑾心中已經有了十六條預備戰術,并且藉著眼神、氣勢,先行打擊敵人的斗志。
一切的發展都在預計中,也都進行得很成功,直至突變的出現。
朝這邊飛來的妮兒,忽然間好像被一層淡淡的霧氣光影所籠罩。前后時間極短,若非公瑾、王右軍這樣的高手,根本就無法以視力捕捉,而在這極短的時間之后,他們都錯疑自己看到了什么。
妮兒仍是往這邊飛掠過來,只是樣子和之前有點不同。為了行動方便,一直綁束在腦后的馬尾長發,迸斷了束繩,披散開來,在月光照射下,顯出一種瑰麗得醉人的藍色。
不僅是秀發,產生同樣變化的,還有妮兒的眼瞳,同樣是變成冰藍,猶如最深層的萬年雪。然而,和這雙眼瞳的美麗顏色相比,任何人都只會先注意到,那眼神中所流露的驚天殺意。
沒有人會錯解這對眼神,因為里頭所釋放出的殺氣,是如此強烈、赤裸、直接而單純,把千思萬念集中為一,變成單一的摧毀訊號。公瑾和王右軍甚至難以想像,為何一個女人能在瞬間把殺意暴增,壓迫感更是十倍激增。
首當其沖的公瑾,感覺特別明顯,隱隱約約,他竟感覺到在敵人的背后,有個更具壓迫感的存在,剎時間為之氣息一滯,發出的勁道沒能震脫王右軍手腕。
抓著這個完美的進攻角度,妮兒卻沒有立刻進攻,反而雙腕交疊碰撞,外繞一圈,長吸了一口氣。這動作看似多余,但公瑾卻察覺到,敵人正藉著這個動作,閃電進行全身能量的凝聚吞吐。
而當妮兒的右腕舉高斬下,那一瞬間的氣勢,給周圍兩人的感覺,就像是浩瀚蒼穹驀地崩破了一個巨縫,洶涌云流在雷電交殛中劈砸下來,崩天末日,無物可擋。
公瑾百忙進行防御,右手爆發力道,震脫王右軍的鎖縛,揮臂擋架,但倉促間蓄力不足,輕易被妮兒一擊砸開,右臂劇痛難當,整個面門都暴露在空檔下。
(不妙!)
腦中閃過這念頭,公瑾卻已避無可避,被妮兒一拳結結實實轟在戴著金屬面具的頭顏上,爆出響亮的金屬碎裂破音,強大力量傳震出去,連與公瑾相對峙的王右軍都虎口劇痛,公瑾更是被這一記崩天之拳打得直飛出去,沖撞向地面。
轟隆巨響,撞在地面的軀體余勢不止,拖地斜飛,只見一長排房屋都在這一擊的余威下變成了斷垣殘壁,漫天煙塵中,下面出現了大面積的廢墟,也不知道公瑾究竟身在何處,受傷多重。
王右軍暗自心驚,如若是換作自己挨了這一擊,中在面門,肯定是重傷,甚至一擊致命。二師兄武功再強,受了這一擊之后,也……
才剛剛這樣一想,王右軍驚覺身旁又傳吸氣聲響,赫然是妮兒鼓起力量,朝地面以天魔刀狂轟亂劈,在她強天位力量恣意肆虐下,霹靂爆響不絕于耳,攻擊范圍內的事物毀得一塌糊涂。
強天位力量,妮兒本來尚不能駕馭自如,更別說這么順暢地連發天魔刀勁,但她現下密集發刀,全然不見窒礙,越斬越見流暢,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現象。
王右軍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在片刻的訝異后,他只驚覺若讓妮兒這樣胡亂殺戮下去,暹羅城不知道會有多少的死傷,而且大多數都是無辜的當地百姓。
“住手!追擊敵人也該有個限度,就算要對付公瑾師兄,你這么做根本就是……”
為了要制止妮兒,王右軍一出手就抓住她左腕,卻沒想到這實在是錯得離譜的一著。瘋狂攻擊中的妮兒,一感覺到被人拿住手腕,立即有了反應,先旋身一扭,用全身帶起來的力量,扯斜王右軍身形,緊接著就是兩腿一齊踹出,正中王右軍腰腹。
雙方聯手作戰,王右軍只以為戰友是打昏了頭,哪想到她會驟然向己發難,給這一記踹中腰腹,內臟立遭重創,大口鮮血噴出。而若非自己撒手得快、若非妮兒沒有反抓過自己的手臂,在自己重傷同時,連手臂都會整條被撕扯下來。
“哇……”
王右軍立刻運功震傷,但內息甫動,又是一口鮮血激噴,情形壞得無以復加,偏生妮兒在空中身形一定,冷哼一聲,又飛撲了過來,人還沒到,銳利的五指爪勁已經先到面門,要不是閃得快,一雙眼睛已經毀了。
這時,王右軍才終于明白,妮兒現在處于一個極度異常的狀態,適才亂轟地面,并不是為了追擊公瑾,而是單純地發泄殺戮玉望,滅盡所接觸的生命,當自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攻擊目標就換成了自己。
從妮兒眼神中的喜悅、溢滿全身的霸道殺念,王右軍知道自己所料無差,只恨自己先斗公瑾師兄,再猝受重擊,現在只剩逃命之力,無力與之相抗了。
“可恨……至少、也要把她引出城外。”
盡著自己認為應盡的責任,王右軍想把妮兒引出城外,減少對暹羅人民的傷害,但內心卻全無把握。
(如果能有援軍就省事多了,可是……還是拼了吧!)
正當他打算全力以赴,掣劍在手,預備與妮兒對戰,異變驟生,援軍終于到了,但卻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種。
“嘶”、“嘶”,像是千百道羽箭同時離弦射出,扯裂大氣破風聲響起,但是在這連串異聲入耳前,王右軍忽然覺得身上一痛,像是被什么大棒子打中一樣,一股巨力將他擊得往后跌去,避免了與妮兒的接觸。
跌飛開時,王右軍見到妮兒的情形與自己一樣,只不過是朝反方向跌飛出去。
(到底是什么東西?怪物?這種感覺好像是什么棍棒……不,是鞭子,對,就是鞭子!)
從身上感到的痛楚,王右軍察覺到對方使用的兵器,腦里也閃電想起當初在白鹿洞修業的一件往事。
那時,五師弟李煜還未展露鋒芒,自己修練三十六絕技有成,自信滿滿,到冰洞中請恩師指點,被恩師評為當前弟子中劍法第二,卻也表示自己習劍資質絕佳,只要用心苦練,五十年后可以在劍術上超越二師兄。
“不過,如果那一天來臨,羲之你切莫自滿,因為和你二師兄的劍相比,他的鞭子更具鬼神之威。”
自從阿朗巴特魔震,王右軍晉身天位后,這件往事就被他遺忘,直至如今,才驀地翻上心頭。
(鞭子在哪里?人在哪里?)
王右軍低頭搜索,既看不到公瑾的身影,也看不見剛才那抹擊中自己的鞭影,究竟由何而來。
另外一頭傳來的聲響,引起了王右軍的注意,抬頭一看,只見妮兒那邊的情形更是不妙,身在半空,竭力朝這邊飛來,但卻好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所阻著,身上連連噴出血痕。
怪異的景象,王右軍卻看得出來,妮兒正被一條肉眼看不見的鞭子痛擊,盡管自己不確定這戰友是否已經回復常態,但總不能任由她這樣子受創下去,當下把劍一橫,就要上前救援。
一步跨出,王右軍悶哼一聲,胸口的疼痛讓他曉得自己又中了一鞭,但這次自己已留心提防,縱使擋架不住,卻為何連看都看不見?
(難道……二師兄的鞭子,是看不見的?)
王右軍察覺到這一點,但是若這想法是真,自己又要如何抵擋這樣一條無形、無影、無聲、無息,甚至可以說是無相的神鞭?
為著這想法苦思,王右軍卻發現鞭子沒有再打在自己身上,只是封鎖著妮兒的行動,剝奪她的戰斗力,而每當自己跨前一步,一道沉重鞭笞就將自己打退回去。這情形說明了某件事,二師兄不讓自己救援,卻不在意自己的離去,只是要把妮兒擒下。
“四師弟,你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們在耶路撒冷再光明正大地決一死戰吧,現在請你離開,至于這名女子,我要把人留下。”
從公瑾的做法里,王右軍讀得出這樣的訊息,然而,公瑾必然知道,王右軍自己也知道,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會把戰友丟下,獨自逃開的人。盡管之前與這名少女并不相識,可是從允諾接應她離開的那刻起,責任與信義就伴隨出現,耶路撒冷的四騎士,絕不會令自己背負的神圣旗幟蒙羞。
提運真氣,強自壓下內傷,王右軍虎吼一聲,掣劍拔刀,揮舞劈斬,剎那間就在身旁組出一道防護網,奮力前沖。
腳步跨邁出去,手腕上立刻就感到強勁壓力,不住撼裂著虎口,十數道鞭勁正試圖擊潰刀劍齊施所架起的防護網,王右軍感到吃力,卻也心中一寬,因為這些無形鞭勁能被自己擋住,就代表二師兄的鞭子還沒有離譜到能穿越次元,無視物理限制地攻擊。
自己所知的陸游六弟子中,只有二師兄周公瑾、三師兄陶潛精于東方仙術。在奇門遁甲的支援下,他們的武術能做到什么地步,普通人根本想像不到,好比妮兒剛才那樣的驚人實力,現下竟也被困在重重亂鞭之中,脫身不出。
(可怕!這就是二師兄的真正實力嗎?無怪能夠和陸師相對抗。他到底是在什么時候練成這么恐怖技巧的?這根本……不能防御啊
王右軍咬著牙前進,一面承受重擊,一面朝妮兒的方向移動。盡管反覆搜尋,卻找不到公瑾的蹤跡,偏生自己與妮兒連續受到重擊,二師兄究竟是在哪里動手的?
如果說抵天三劍是完美守招,那么二師兄的亂鞭同樣是無懈可擊,結合這兩者的公瑾就該是一個完美武者。今晚交手中,他反覆只使用抵天三劍,若非妮兒的突變,給予他不尋常的創傷,恐怕還逼不出他的真正實力,屆時耶路撒冷之戰,己方就會吃上大虧,這樣看來,倒是要感謝妮兒的變化。
假如王右軍在十足狀態下應敵,能支撐多久是未知數,可是重傷之下應敵,連擋七鞭后,終于給沉重鞭擊轟開刀勢,長驅直入。
(糟糕!來不及了。)
鞭勢不但無形無影,連招數都很奇特,明明是柔韌的軟鞭,竟像揮舞長槍一樣用“掃”的方式,卻也因此,讓人對這股怒濤般急涌過來的力量無法招架。
“唔……”
嘴角咳出血沫,王右軍僅來得及將刀劍合架在胸口,跟著便被遠遠地掃了出去。
(太強了!每一鞭的力量都這么沉重,如果找不到二師兄的位置,又看不見鞭子,就根本不能站在平等立場上對戰,那要怎么跟他動手?)
在半空中倒飛著,王右軍壓抑不下內傷,又噴了一口血出來,腦中思緒復雜紛亂,卻想不出破敵之策。
(不過,作到這樣子也就該夠了吧……團長!)
在空中稍稍穩定身形,王右軍卻沒有再試圖往妮兒掠去,反而稍一回氣,立即就朝反方向激飛射出。
同一時間,一道雪白亮光由地面冒起,閃電般射至妮兒附近。重重鞭勁也朝白光轟擊過去,但是被王右軍牽制部分力量,加上白芒來得突然,鞭勁的力道沒有早先強勁,白光來勢奇疾,在受到鞭勁攔截之前,竟還能輕輕巧巧地一下回折,就這樣破入攔截網內,一下抓住妮兒,再一閃現,破出包圍鞭網,說走就走,一下就消失在暹羅城的夜空。
整個過程極其短暫,甚至是白光帶著妮兒消失,王右軍才飛出暹羅城,只留下滿地瘡痍與火災,慌亂的人群,還有漸漸從那殘破廢墟中現身的兩個人。
“公瑾大人,你沒事吧?”奉命不得參戰,一直隱藏在下方民居的朱炎,趕來探視主帥的狀況,只見他搖了搖手,表示沒有大礙。
公瑾的手,放在自己的金屬面具上,好像在做著什么,當他把手放下來,整個面具看不出來有任何的凹損裂痕,完好如新,而王右軍若目睹這一幕,將會對師兄有著更高評價,因為挨了妮兒一記重擊的公瑾,神完氣足,完全沒有受傷的現象。
“我沒有事,這樣一下還傷不到我,不過……”公瑾緩緩道:“有點吃驚就是了。”
吃驚,這件事在公瑾來說,比受傷更為嚴重。面對實力強橫的敵人,失敗是意料中事;當敵我實力差距過大,死亡并不值得奇怪。知己知彼,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公瑾所不能接受的,是突然暴強的敵人,因為無法掌握的失敗,會導致一連串失敗,所以當妮兒有了不尋常的突變,他當下的決定就是把人擒下研究。
“可惜,沒有能夠成功啊……”
“公瑾大人,要不要追出去呢?”
“追出去已經沒有意義,白夜四騎士之首的米迦勒親至,我不想在這里與她動手。”
更重要的是,米迦勒也是一個很懂得深藏不露的武者,剛才她刻意只憑著速度與身法闖入救人,不施展她聞名天下的槍技,就是為了不在開戰前過度暴露實力,自己并不想在這種時候與她對戰。
姑且不論已經離開的三人,暹羅城內還隱藏著不可忽視的高手,自己要避免被人漁翁得利的可能。
“那王右軍呢?這距離我們還追得上,只要配合太古魔道兵器,就算作戰我們也……”
“這一點萬萬不可,在這種時候對四師弟趕盡殺絕,那等于硬把王五給逼出來,這樣對我們的阻礙太大了。”
雖說瑾花之亂后,王五就與王右軍斷了聯絡,彼此形同末路,但從王五秘密傳授武學給王右軍一事看來,這兩兄弟仍有私下聯絡,公瑾不想冒這個風險。
“那么,問題就只剩那個少女了,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那一式的威力好驚人,就連你也被擊下了。”
“……不知道。”驚人的不單是那一式,而是那種狀態,瘋狂的殺,瘋狂的毀滅,無比戰意令實力激增。
“想不到雷因斯有這種怪物,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炎疑惑地問著,而這一次,公瑾沒有馬上回答。
“……不知道,我想……大概不是人吧!”
暹羅城經過這一場戰斗,城內數百戶人家因此家破人亡,住處變成了廢墟,大多數人當場死于非命,損傷之重,猶勝當日艾爾鐵諾軍破城。
上頭忙著撲滅火災,整理廢墟,拯救傷患,但下頭卻有著另外的問題在發生。
正要沿著地穴逃跑的有雪,回頭看見了奇雷斯,身上一根根細針正自往外倒退,心中一驚。
(搞什么東西?變魔術嗎?)
看不順眼,不知道自己將大禍臨頭的有雪,只是本能地覺得討厭,因此,他竟然采取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動作。
“去!死黑鬼,身上會冒出針來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冒出來,我不會再敲回去嗎?老子見高就拜,見低就踩,你這賤人趴得那么低,是不是要老子踩你啊?好!說踩就踩!”
雪特人毫不客氣,提起肥短的腿,就踹在奇雷斯身上,而且不是踹頭,是往他身上的那些針踹下去,好像玩著某種敲擊游戲,看見哪邊的針浮凸起來,就往那里重重踹下去。
“干!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真有成就感,可惜旁邊沒有個畫師,不然就可以把本丞相威猛的樣子全畫下來,流傳后世。”
想到自己將這危險的怪物踩在腳下,有雪得意非凡,就差沒有囂張地大喊“叫我女王”的經典臺詞。
假如再讓他這樣子踩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但在一聲“啷當”脆響后,有雪忽然看到一樣東西在地上滾來滾去。
“咦?這是什么?怪好看的……”
那黑皮怪物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被自己踹昏過去了,有雪心頭一安,走過去看看那物件。只見那是一枚黑色晶體,約莫有人的巴掌大小,呈不規則的多角形,通體漆黑如墨,但卻發著一股幽幽的美麗光澤,恍如水波蕩漾,在晶體表面流動。
“樣子好漂亮,像是什么寶石還是魔珠之類的,搞不好值不少錢啊!”
有雪自言自語,用嘴巴咬一咬,發現這東西甚為堅硬,咬之不動。聽說這頭怪物是魔族的皇族,這東西從他身上滾落,多半也是什么魔族的寶物,假如能像織田香身上的勾玉一樣有價值,那自己就賺到了。
“對了,說到寶物……”
假如每個高手的身上都有寶物,那么霧隱鬼藏的身上,會不會也帶著什么呢?他號稱是當前的忍術第一人,就算身上帶些什么道具或者秘笈,那都不足為奇啊!
念頭一動,有雪付諸實現,湊過去一看,只見到一大灘的血跡。奇雷斯的那一爪強得可怕,當場就把霧隱鬼藏打得血肉粉碎,除了血漬,就只剩一雙腿被掃到一旁去。
“唉!土龜啊土龜,你也算是夠不幸的,居然被那頭黑皮怪物干掉,說來也怪你名字不好,好端端的竟然叫土龜,又整天愛在地下鉆,土龜鉆土,鉆著鉆著,這不就入土為安了嗎?唉,不過我剛才為你報仇,把他當成地鼠一樣在踹,你們兩個地下相見,再好好分個高低吧……”
基于起碼的義氣,有雪覺得自己該幫這個認識不久的朋友埋葬,不讓他暴尸……
地底,好在只要埋一雙腿,不用掘太大的坑。
“咦?日本果然多怪人,有人會變成橡膠女,也有人死了會變成木頭?真不愧是妖怪之國啊!”
找到那雙被奇雷斯掃到一旁去的殘腿,有雪卻只看見褲管與鞋子的殘布中有兩截木頭,同樣是浸在一灘血跡里,一時間還有些想不清楚,為何人死了之后會變成木頭?這是哪門子的特殊體質?
“算了,既然變成木頭,那就不用埋了,木頭本來就該插在土里的……呃!這是什么?”
正當有雪要再次開溜,卻在那些血跡與殘破布片、木屑中,見到一管卷軸,外頭用金黃色的錦帶纏著。有雪也來不及想為何整個身體都被摧毀,竟會留下一管卷軸在此,便顫抖著手,將那管卷軸拾起。
“這是……忍術秘笈嗎?封面的字寫了些什么?我看看……啊!‘霧隱流面條烹治法’!土龜,你死了還要玩我?”
氣憤之下,真想在那殘尸上多踹兩腳,可是就在這時,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聲,從后頭傳來,有雪一驚,連忙把卷軸和那黑色晶石一起收入懷中,回頭探看。
這一看,險些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后頭的奇雷斯已經清醒過來,甚至站了起來,就這么冷冷地瞪過來,而地上則無聲地掉了七、八根針。
“你……”
有雪牙齒打顫,說不出完整話語,想起剛才霧隱鬼藏被打得只剩下一雙腿,換做是自己,別說是雙腿,恐怕全身脂肪連帶肥油,都沒有半點能夠剩下。
不過,這素來殘忍好殺的魔物,卻沒有馬上出手攻擊,而是就這么盯著有雪,不做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有雪才發現那眼神有些呆滯,甚至可以說是兩眼無神。
(該不會……這家伙睜著眼昏過去了吧?)
這個僥幸心理一生,有雪膽氣登壯,雖然不敢說過去再踹兩腳,但是拔腿開溜卻是敢的,卻怎知才一轉身,后頭就響起勁風,奇雷斯撲擊了過來。
“哇!大俠饒命……”
有雪魂飛天外,只懂得跪下求饒,希望能躲過這一擊。以奇雷斯的武功與反應,別說只是簡單一跪,就算是源五郎以九曜極速全力閃躲,也未必能避開他一擊,可是當有雪跪倒趴下,他竟然完全不懂得變招攻擊,就這么直挺挺地沖過去,撞進了旁邊的巖盤。
這一帶的土石堅硬,都是很硬的巖層,但卻又怎堪他這絕頂強人的一撞,只見石壁上留下一個人形空洞,周圍泥沙土石不住灑落,地動壁搖。
“搞什么鬼?最近很流行鉆地嗎?每個人看到土就沖過去?”
死死復生生,有雪的心臟在這天晚上飽受考驗,正當他抱著萬分之一的小小希望,期待那怪物已經被這一撞破頭而死,旁邊的巖壁轟然一聲,裂出一個人形空洞,奇雷斯又鉆了回來。
“哇!大俠……”
還來不及搶著跪地求饒,奇雷斯說話了,這是今天晚上有雪聽他說的第二句話,卻與之前那一句一樣莫名其妙。
“我叫弘歷。”
直到此刻,有雪才知道這個一直被稱作“奇雷斯”的怪物,原來還有另外的名字,不過這怪物為何要對自己報名字呢?他兩眼沒看著自己,而是望向上方的巖壁,那是在對誰說話?
“我是弘歷!我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滿腔熱血的好青年,爺爺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我要去上學了!”
有雪張大了嘴巴,發不出聲音,他這才知道奇雷斯眼神上飄,不是對著巖盤說話,而是根本就已經瘋掉了,特別是他現在一面說話,一面還儼然像個熱血青年一樣,平舉起手臂,最后還像是小孩子似的,跳起來走路。
(不愧是魔族中的魔族,連發起瘋來都比一般病人強烈十倍。)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有雪趁著奇雷斯再度朝著巖壁撞去,就躡手躡腳地想從他身旁不遠的土坑道中鉆出去,可是這次奇雷斯卻沒有撞穿出去,只是把頭碰到巖壁,就此停住了動作。
能夠逃離的唯一出路,就在奇雷斯身旁,有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尷尬地停在原處,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奇雷斯就像是一具死尸般,額頭抵靠著石壁,整個身體斜斜地動也不動,全然看不出半點生機。
“唔……”
過了好一會兒,奇雷斯終于有了動作,他用手掌撐觸著石壁,似乎想要撐住疲憊的身體,卻仍是少了幾分力氣,雙膝一軟,以這樣的姿勢跪倒了下去。
人倒了下去,事情卻未因此結束,相反地,變化由此時才開始發生。當奇雷斯的呼吸由粗重而變為平緩漫長,有雪忽然見到一件皮革裝束,無袖的背心與短褲,在奇雷斯身上出現。
本來魔物在人間界行動,就像獅子老虎那樣的野獸一樣,誰也不會在意野獸穿了些什么,奇雷斯也是一樣,每次眾人與他相遇,光是要在他手底逃生,就已經竭盡全力,誰會有時間去在意他的穿著?所以直到這刻,有雪才驚覺到“哦!他之前沒穿衣服”。
以天心意識的物質變化,要改變物質的成分,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可是要把物質硬化容易,變成絲帛皮革之類的物品,那就很是為難,需要很高的天心意識修為。
這些事有雪當然不會知道,他只看到奇雷斯又站了起來,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單單只是一個眼神交錯,有雪就感覺到,眼前這頭兇獸已經脫離剛才的瘋狂狀態了,那雙眼睛里頭,仍是散發同樣危險的寒氣,但卻已經多了理智的光輝。
“唔……奇怪的波動……”
奇雷斯抬起頭來,斜望向上方的巖層,但與剛才的目光渙散不同,這時的凝望,只讓人覺得他確實是在看著某樣東西。
“大氣里的感覺……是什么人用了天崩?人間界還有什么高手會用天魔神功?”
奇雷斯的字句里,隱藏著不尋常的訊息,這些有雪聽不出來,但卻也感覺得到,和之前幾次遭遇相比,奇雷斯的話語條理清晰,與先前全然不同。
“頭好暈啊……”
似乎還有點頭昏,奇雷斯摸摸額頭,跟著便側瞥過來,望向有雪。
“……我記起來了,哼哼,胖子剛才你好像踹得很過癮是不是?想不想再嘗試一點更痛快的經驗啊!剛才那雜碎沒幾斤肉,還剩下一雙腿,你這么多肉,不知道……”
伴著說話,奇雷斯抬手便將旁邊的巖壁,轟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而在這再明顯也不過的威嚇里,有雪做了最應該做的事。
兩腿一瞪,眼睛一翻,可憐的雪特人當場就暈昏了過去。
暹羅城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故,很快就透過各種管道,傳遍了風之大陸上的各大勢力。
不管對哪一方而言,這都算不上是最好的狀況,特別是公瑾的強悍實力,讓敵對勢力的高手全都皺起眉頭。
負責把這些情報四處傳播的,自然是青樓聯盟,基於維護合夥人的利益,所有報告上只寫著妮兒奮起神威,痛擊了公瑾,逼得公瑾無法隱藏實力,卻對她的突來奇變只字不提。
青樓聯盟這樣的做法,對雷因斯大大有利,因為若要試著解釋妮兒異變的理由,這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不過,各大勢力仍有獨立的情報管道,盡管得到的訊息很模糊,但卻足以從這些訊息中,看出一些與青樓聯盟說詞不同的地方。
「上車吃象。喂,聽說閣下的長腿愛妾在暹羅鬧出了老大亂子,大開殺戒,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炮五平一,吃車。嗯,長腿愛妾……我喜歡這個叫法,不過可千萬不能被妮兒小姐知道啊,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麼,聽說她自從到了暹羅後,水土不服,飲食不順,肚子疼了起來,脾氣暴躁,出手重了一點,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退馬吃炮。可是,我聽說她除了出手重,連眼睛和頭發的顏色都變了,這難道也是水土不服?」
「卒子過河,吃馬。嘿,所以讓你知道暹羅那地方的可怕嘛,我們家陛下當年在那里吃東西,連火都噴出來了,變變頭發顏色有什麼大不了的,花家人就是少見多怪,一點芝麻蒜皮事也大驚小怪,我反倒很好奇,你們這幾天一直按兵不動,到底是想要作什麼?嫌軍糧太多嗎?那乾脆分我們一點好了。」
「移士。閣下有所不知,今年我國農業大豐收,旭烈兀陛下派我等到前線專事消耗糧食,順便為了兩國同樂,預備在這里大興土木,起一座用以紀念貴國白無忌丞相的建筑。」
「上車。紀念白丞相?你們要在北門天關的正對面蓋妓院?」
「跳炮吃車,將軍。不是,陛下讓我們蓋一座游樂園,叫做狄斯耐。」
「上士吃車,我反將你一軍,結束了。花天邪大帥,你還真是滿口的謊言啊!」
「彼此彼此,源五郎先生。」
相互對奕的兩人,把棋盤一堆,哈哈大笑,一起站了起來,向對方拱一拱手,踏著地上剛長出來的青草,朝各自的陣營回去。
把視線拉得遠一點,兩人下棋的地點,便是在雙方大軍之間,一邊是北門天關的城壁與守軍,一邊是數十萬的艾爾鐵諾軍。下棋的雖然只有兩個人,但觀眾數目卻委實令人瞠目結舌。
自從艾爾鐵諾大軍壓境,與雷因斯一方對峙,雙方雖然沒有爆發大規模戰事,但源五郎卻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挑戰。
只不過,明知道戰斗目的只限於搜集情報、拖延,自然也就不會太激烈,時間一長,人也煩了,不得不作戰交差的雙方,便開始不同形式的比斗,從單比指力、掌法、腿功、身法,到進行斗智似的下棋對奕,把這場戰事導向另一個莫名其妙的過程。
「源五郎先生,明天還打不打?」
「打,怎麼不打?」
「棋下完了,燈謎猜完了,靶子前天也打過了,我們明天還挑什麼來打?」
「下完棋,猜完燈謎,打過靶子,還有麻將沒打過,花兄,明日方城之戰,請早啊!」
雙方在大笑聲中各自回到陣地。姑且不論花天邪在回營之後,被師父提醒,才驚覺到「兩個人要怎麼打麻將」的嚴重問題,源五郎卻是立刻與稷下聯絡,告知敵人那邊的動向。
水鏡上出來的是小草,站在她身後的,不是一直與她相依相伴的楓兒,卻是新就任「暗黑魔導研究院」院長的華扁鵲。
這一對各具獨特氣質的美人站在一起,盡管一語不發,但聽聽「背景」隱隱傳來的聲音,源五郎卻覺得自己好像掉進某個大馬戲團的舞臺,周圍全都是變魔術的把戲。
小草表示,楓兒已經趕往香格里拉赴援,現在應該已經快要抵達了,有她隨機應變,事情不會太糟,若是能在耶路撒冷激戰前找到韓特,那麼還可以多得到一個強大戰力。
「華院長制作出來的符印,是我們兩人對封魔針研究後研發完成的,可以暫時壓制封魔針的效果,相信對他能有點幫助。」
「只是壓制?怎麼不幫他直接拔光算了?」
「封魔針是隆。貝多芬的得意作品,我們只能壓制效果,還不能這麼輕易就破除。如果真要破壞,目前有三個方法:除了隆。貝多芬親自解開,如果人到了稷下,我可以消除針上頭的法咒,然後拔除,再不然,就是他的內力夠強大,能趁著符印壓制封魔針效果的時間,自行把封魔針逼出。」
「可是據我所知,韓特目前沒這種本事,他和妮兒小姐不同,可不懂得突然變身啊!」
小草沒有回答,源五郎的這句話,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希望能夠延後面對,但終究是不能逃避的問題。
「終於……這一天快要到了啊!」
水鏡的兩頭,華扁鵲面無表情,小草和源五郎也不怎麼想說話,彼此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由源五郎發言確認了蘭斯洛的狀況。
身為雷因斯之主,蘭斯洛最近并沒有公開露面。對外的說明是偶染風寒,臥病在床;坊間八卦刊物的猜測是,娶了日本公主後夜夜狂歡,不能視事;小草的私下交代是,閉關練功。
除了要知道蘭斯洛的情形,另一方面,源五郎還有一件不曉得該不該說的事。
經過這段時間的對峙、探底,比起不常露面的多爾袞,源五郎更在意每天交手的花天邪,這些時日以來,雖說每日都會碰頭,但花天邪一天一天都在有所變化,無論是氣質還是應對,都與之前判若兩人。
源五郎不知道他是否遭遇什麼奇遇,盡管目前他的武功進步不多,交手時自己仍可將他壓著打,但比起他當下的力量,源五郎更在意他未來的成長性。
(真是……一個麻煩的未爆彈啊!)
而撇開北門天關、稷下這兩邊的情形,處於亂源中央的自由都市局勢更是處於一夕數變的激流中。
公瑾在暹羅城騷動的隔日,就再次興兵出動,鼓勵著麾下士兵,最後一次克服現實條件上的不利,進攻耶路撒冷,只要能夠拿下敵方重鎮,一定可以得到充足的補給。
這份壓力,耶路撒冷感覺得很清楚,也積極開始備戰,只不過經過暹羅城的一場騷動後,耶路撒冷這邊面臨了另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天位戰方面,耶路撒冷的大將王右軍目前受創甚重,能否趕在敵軍進攻前回復應有實力,還是未知之數。
「對不起,我真是太對不起了……」
「不要緊,忍受女性偶爾的無理取鬧,這本來就是紳士的責任,我們武煉人很重視這方面的禮節。」
手腕、脖子都裹著繃帶,額頭上也貼起了傷布,王右軍的樣子很是狼狽,全然沒有身為當代大俠的氣派,但他卻仍悠然地一面與妮兒說話,一面瞥向窗外。
「不過,幸好我們把這件事賴在二師兄的頭上,不然怎麼安置你還是個麻煩呢。」
在耶路撒冷,白夜四騎士聲望崇高,王右軍更是當地人民心中的圣者,如果知道是妮兒將他擊傷,憤怒的群眾必然會制造許多不便。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也不知道該怎樣彌補才好,我……」
「開什麼玩笑,如果我接受你的補償,那我算是什麼圣職者?圣職者的受難,本來就是磨練的過程,請你不用在意,我并沒有任何的怨忿之心。」
王右軍說著,卻嘆了一口氣,道:「只是,實在是挑錯了時候……」
聽到這麼說,妮兒更覺得慚愧。在暹羅城發生的一切,她并非沒有記憶,只是當時就像給一股熱血沖昏了頭,行為全然沒法控制,放手破壞,盡情享受殺戮、毀滅的暢快,在激戰中感到無比快慰,事後冷靜下來,則是全然沒法相信,自己做出了這樣的事。
「不過,山本元帥,若是你真的希望補償,我希望你能為我做到一件事。」
基於罪惡感與補償,妮兒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心中則是忐忑不安,猜不出王右軍會要求自己如何補償。
「人的善心,是造物主賦予人們最大的寶藏,也是我們最重視的東西。不過,有時候無謂的傷感,反而會壞事。」
王右軍正色道:「我們明白暹羅城發生的一切,讓你很不好過,而我們也很高興你是這樣的人。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比起你的懺悔,我們更需要你那時候的力量,即使那是惡魔的力量也無所謂,我們需要這樣的力量,來面對眼前的敵人。」
這番話不僅是王右軍的個人意志,也是耶路撒冷的實際需要。盡管妮兒也在公瑾的鞭擊下受創,但卻未傷及筋骨,傷勢僅止於皮肉,只要好好休養兩天,便可以回復十足戰力,比王右軍的傷勢輕得多。
戰事爆發在即,妮兒是一個相當寶貴的戰力,特別是她若能發揮痛擊公瑾時的力量,那甚至有可能主導這一場戰事的勝負。
「說來很慚愧,但事實證明,我并非我二師兄的對手。」
王右軍心里有數,縱然自己在十足狀態,也無法擊破二師兄的長鞭。這點并不可恥,因為純天位力量較勁是一回事,但是武學與東方仙術的結合,代表著無限的可能性,自己根本不知該從何著手。
要對抗這種無法捉摸的東西,就只能用同樣不可測、不可知的力量。妮兒那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連二師兄都招架不住,假若這力量可以穩定運用,就是最有利的幫助。
「以將對將,我們的米迦勒團長,可以和二師兄拼個勢均力敵,剩下的由我們應付,這一仗的勝算在五成以上,不過……能夠多保險一點,總是好的。」
天位戰打久了,妮兒和王右軍都很有經驗,曉得這種勝算一點都不可靠,內中參雜太多敵我雙方隱藏的變數,就好比這一次的暹羅城之戰,事前不也難以料到會發展成這樣嗎?
「嗯……其實,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
對於如何發出那一拳,妮兒自己印象并不深刻,現在努力回想,也只能隱約記得那種感覺,彷佛是將蒼莽天空一擊轟塌,整個崩墜下來,無比強大的破壞力,蓄於一拳之內……
方自尋思,妮兒看到房門外有一個背影,穿著圣職者的雪白長袍,長長的金發用桂環束住,披垂在背後,影像優美典雅,讓人感覺是一名很高潔的女性。
「那位就是……米迦勒團長嗎?」
妮兒還記得,那天被公瑾的鞭擊給困住,怎樣都脫不了身的時候,忽然有一道光影射入,夾著自己飛掠出去,當時只看到,一名很美、很靜的女性側面,徜徉飛在天空,恍惚間,金發的她……好像是一個生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清醒之後,猜到那位必定是耶路撒冷的米迦勒團長,打從自己未出道前,便聽過她的許多傳說,她在自由都市受到敬仰的程度,莫說超越耶路撒冷的教皇,甚至遠在王右軍之上。
「嗯,那位就是我們團長。」
王右軍的聲音帶著感慨,內中蘊藏著某種情感,是妮兒感到疑惑、卻判斷不出的。
「團長她……個性有些古怪,不太喜歡說話,所以請你不要見怪。」
根本弄不清楚狀況,妮兒又哪來見怪的資格,當下只有唯唯諾諾地答應,強壓著滿腔的好奇心,從王右軍那有些憂愁的表情里,自行編織出與事實不相干的幻想故事。
「這里……這里是什麼地方啊……」
從昏迷狀態中醒來,有雪只記起奇雷斯的猙獰面孔,嚇得坐直身體,跟著才忙著確認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以奇雷斯一貫的辣手,自己應該在見到他的五秒之內,就被他打成一堆碎肉了,所以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冥府,但是感覺上又并非是這樣。
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楚,難道自己仍被埋在地底?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剛才那個地穴,反而有一種牢房特有的霉味。
「清醒了嗎?還滿快的嘛,我還以為要潑水才行呢。」
熟悉的聲音,把有雪整個驚醒過來,只見一道碧油油的綠火燃亮,映照著前方,一個女人平托著手掌,碧綠火光就在她掌上飛耀,她轉過頭時所展露的,是有雪懷念的柔媚笑容。
「有雪老公,又一段時間不見了,你好不好啊?應該沒有偷偷出去玩別的女人吧?」
碧光輝映下,郝可蓮身穿戎裝,輕薄的甲胄恰到好處地裹著全身,特別是高聳的胸部,分外引人注意,她一手叉腰,擺著一個最能盡顯自身凹凸曲線的姿勢,眸光流轉,艷媚動人,單只是這一眼,就讓人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
「別這麼看著奴奴嘛,難道你對我的這個樣子還看不習慣嗎?那我們換一個樣子好了。」
碧火乍滅乍燃,當火光再次趨走黑暗,在有雪眼前的女人已經完全變了樣子。雖然姿勢一樣,但是頭發、肌膚,整個變成一種異樣的乳白色,看上去媚惑人心的魅力依舊,只是更添幾分妖魅的邪異美感,一如她掌心的碧綠鬼火,教人本能地感到危險,卻又不自禁地被吸引靠近。
有雪曉得,這個女人的名字并不叫郝可蓮。雖然不知道她在人間界還有多少名字,但是在魔界,她有一個名字叫做「鳴雷純」,是韓特的妹妹,曾經辣手無情地干掉包括她親生父親在內的一族人,更斬得韓特九死一生,導致兄妹反目,韓特追殺她到人間界來。
源五郎曾經警告,這個女人非常地危險,以後要避免與她再碰頭,這些話雪特人都聽到了,但卻仍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
「喔喔!阿純小親親~~」
不假思索,有雪張開雙臂,狂呼著奔沖了出去,照平常的習慣,這一下應該會成功摟住郝可蓮的纖腰,不過與平時不同的是,這次在雙手接觸到東西之前,有雪的臉先碰到了。
「嗚~~」
一只腳連帶鞋印一起踹上了雪特人的面門,把他踢翻倒地,著臉叫痛,而出腿的一方則雙手叉起了腰,半嗔半怒地說話。
「不準用這稱呼叫我,比那個什麼爆乳大妖姬更難入耳……哼,一見面就這麼親熱,上次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帳呢,居然為了國家出賣我,換做是別的男人,你早就死了十次了。」
「這……這話不對啊,過去有很多男人,從沒出賣過你,不也死上十次了。」
「……說得倒也是,那更正一下,你該死上一百次吧!」
「謝……謝謝……」
看著雪特人可憐兮兮的討饒樣子,郝可蓮「噗嗤」一笑,再難維持嚴肅的表情,伸手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剛才說的話,非常認真,因為自己是絕不允許被人出賣,特別是男人。這些年來一直維持著這樣的信念,如果有哪個男人膽敢背叛自己,一定讓他滿門良賤死得慘不堪言。
不過,為什麼自己這麼容易就原諒了這……這「頭」男人呢?那天受創逃逸,忍著手上的劇痛,到了安全地方後,回想此事,甚至馬上就覺得好笑,一點怨忿情緒都沒有。
一來,早就知道雪特人信不過;二來,彼此的立場是敵,就算他不是個雪特人,從雙方初次接觸起,自己就曉得會有那麼一天,所以當源五郎、妮兒出現,自己的訝異只是因為對方竟拖至此時才發難,并沒有受到背叛的驚愕。
另外,明知道他每次說的這些老實話,并非膽大包天,只是忍不住有話不講,就脫口而出,可是聽在耳里,就覺得和這胖子的對話很是有趣,想想這還真是……奇怪啊!
「我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嘛,所以才拼命弄錢,想買個漂亮禮物給你賠罪啊,誰知道錢沒拿多少,就因為貪污舞弊事發,被趕出來了,不過,我還是幫你買了一個很漂亮的戒指……啊!戒指不見了。」
可不是嗎?才說著,這人就能做出讓自己感到莞爾的有趣舉動。
郝可蓮笑著望向滿地亂找失物的有雪,道:「戒指先擱一邊吧,又不是要求婚,拿戒指出來做什麼?我反倒想問問你,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事,你會怎麼辦?」
「我也……很無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基於雪特人的惡劣名聲,有雪并沒有拿兄弟義氣當藉口,只是囁嚅道:「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配合行動,就要把我給……」
「這樣不行啊,有雪老公,雖然貪生怕死是雪特人的天性,不過如果你每次被人一威脅就退縮,這樣的話……」
郝可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種無意義的話,但在她決定停止前,這些話還是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這樣的話,你是追不到我的。要得到我的男人,至少要有能夠伸出手,把我牢牢掌握住的勇氣和能力才行,有雪老公,現在的你,把手放在哪里呢?而且……」郝可蓮嘆了口氣,在有雪耳邊悄聲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已經有個秘密情人了,你如果不努力一點,我就算想要琵琶別抱,都找不到藉口呢。」
對雪特人來說,這真是無比嚴厲的一擊,有雪剎那間只覺得天搖地轉,險些就一跤跌坐下去。
「我……我也知道沒有那麼好的事……」
「你就先待在這里吧,是奇雷斯閣下把你抓回來的,他沒說要放你,我也不能私自把人放走,不過你真是福大命大,我第一次看到奇雷斯閣下生擒俘虜,而不是當場屠殺。」
郝可蓮好像還說了什麼,不過有雪卻聽不進去,只是在她好像要離去的時候,腦子略為一醒。
「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事嗎?」
有雪摸摸懷里,幸好那樣東西還在。他把那塊從奇雷斯身上拾來的礦石取出,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雖然我弄丟了戒指,不過這個寶石應該也很值錢,你收下吧!」
「這、這禮物是……不行,我不能收。」
「沒關系,你就收下吧,這禮物雖然不便宜,但我還扛得起。」
「不,我真的不可以收,你拿回去吧!」
「阿純小親親,我以前從來沒送過你什麼貴重禮物,現在你收下這個,隨身攜帶,以後你看到這東西,就像是看到我一樣。」
有雪很誠懇地把那塊寶石放在郝可蓮柔嫩的掌心,希望她能收下,無奈對方卻拒絕了這項最後的溫柔,把晶體推了回來。
「不,有雪老公,我還是不能收,因為這寶石……它叫做黑核晶,在我的老家,它雖然昂貴,但卻是最具威力的爆裂物,像這樣大小的一塊,可以把整座暹羅城炸到天上去,奴奴不想把這東西隨身攜帶,然後一面想著有雪老公你的臉,一面死翹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