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風之大陸東北外海西西科嘉島
因為島上的境界隧道連通人間界與魔界,不時有魔界生物穿越隧道前來,使得這座海外孤島,成為眾所周知的惡魔島。
白字世家千余年的經營,將這座島嶼建造成舉世無雙的要塞,位於此處的太古魔道研究院本部,技術水平遠遠超越稷下分部。這情形雖然在隆。愛因斯坦就任分部院長後,大幅度拉近了兩邊的距離,不過總體上而言,惡魔島本部的技術與設備,是在分部之上,也理所當然地成為風之大陸上太古魔道的頂峰。
不過,這情形卻在今日產生了變化。
由耶路撒冷方向所傳來的強大能源波動,撼動了整個太研院,所有設備都受到影響,儀表大亂特亂,好不容易經過確認,眾人肯定那是軌道光炮之類的武器,直接轟擊地面所引起。
軌道光炮,這是由白家太研院所獨占的技術,在愛菱入主稷下分部之前,甚至只有西西科嘉本部才能獨力制造。風之大陸上,別個勢力組織的太古魔道水平,都與白字世家有天壤之別,為什麼能夠開發出這種強大兵器?
震驚的事,還不只這一件。當儀器測量出軌道光炮轟擊的能量、輸出功率,整個太研院的人都瞪著那個龐大數值發呆。
……等同強天位出力的光炮!
這已經不只是炮,而是雷,由天轟降的光雷!
太研院雖然能制造軌道光炮,將之送上孤絕高空,但卻沒辦法轟發這樣強大的威力。光是從物理的理論來看,所有研究員甚至無法理解,對方的設備如何能承受這種威力而不解體?
換言之,對方的技術已經超越太研院,到了一個眾研究員所不能理解的層次。
突然遇到了這種問題,眾多研究員在一陣驚惶之後,便想到將此事請示院長,做出應變處理。
自從白無忌逝世,來自異國的小公主織田香,就接掌了白家家主的權位,長居西西科嘉島上,也順便兼任太研院本部的院長之職,一面學習,一面打理事務,眾人忙亂之余,登時想到這位小公主。
然而,盡管廣播加上尋找,眾人卻找不到織田香,更料想不到,這位公主院長現在竟是跑到海邊,觀賞浪潮。
自從那天與師父天草四郎斷絕彼此關系後,織田香就有意無意地開始了觀潮的習慣,不過,今天她并不是獨自一個人在海邊。
盤腿坐在一個機械圓盤座之上,織田香漂浮在離地一尺高的位置。乘坐著這種裝置,可以用按鈕操控方向,是最方便的代步工具。
在織田香身旁同等高度的位置,漂浮著一個蛋形的座椅囊,那同樣是太古魔道的技術結晶,除了漂浮與移動,還兼具保溫、潔凈空氣、強化心肺功能等效果,種種周密的設計,都是為了保護坐在里頭的人,一名已經不堪任何體力耗損的少年。
「耶路撒冷的戰局,已經很明顯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當周公瑾把他數百年深耕的實力拿上臺面,加上奇襲的效果,要速戰速決,并不是什麼難事……」
少年用很微弱的聲音,低低說著。縱然他盡量減少身體活動,來保存元氣,不過他絕世的天心意識,仍自動地掃描著大半個風之大陸的能量流動。自由都市的天位戰,藉由幾股巨大能量的反應,全都被他巨細靡遺地掌握住,耶路撒冷那邊究竟是誰在動手、使用了什麼武器,這些畫面全都出現在他腦里。
強天位出力的軌道光炮,這種武器的出現,少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早就在等待了。
當日雷因斯進入內戰,自己與妹夫蘭斯洛作戰,每次使用太古魔道兵器時,天心意識就告訴自己,有某個人……或是某些人正在窺探自己的作戰,用的也同樣是太古魔道設備。
經過一番反向追蹤,自己掌握到對方的身分,推測出那人就是魔界名匠隆。貝多芬。盡管還不知道他用意為何,不過自己卻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太古魔道在軍事上的研究,白家已經碰到了一個瓶頸。隆。貝多芬是當代鑄造神兵法器的第一人,對太古魔道卻是外行人,不過,外行人往往也能不受到舊有觀念的束縛,如果他把太古魔道與神兵鑄造技術結合,那會制造出什麼樣的東西呢?
基於這個想法,那時自己不惜耗損力量,使用軌道光炮發出強天位力量,這個夸張的技巧,由於己方技術的不成熟,除了聲勢嚇人外,并沒有多大的實用價值,不過,落入隆。貝多芬的眼里,以他的技術予以補完,日後或許能……
當日的決定,就在今日的戰場上出現,在這一點上頭,可以看做是成功的投資。
不過,少年并沒有提到,這個投資該要怎樣去回收……
「小香,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戰勝青樓聯盟……」
使用的動詞是戰勝,而不是攻擊,這個對別人來說看似狹隘化的問題,在織田香眼中卻很自由。
「與她們聯盟,忠實遵守互不侵犯的合約,只要彼此維持互惠原則,就可以得到等同戰勝青樓聯盟的利益。」
回答很明確,但卻也表示,織田香沒信心戰勝青樓聯盟這種盤根錯節的組織。光是想到自己出戰時不知有多少手下會突然叛變,這就足夠令任何名將頭痛到死了。
「數千年的經營,千葉家看似找不到缺點,但青樓聯盟還是有的。世事一物克一物,沒有完美的東西,看來好像是最強的地方,卻也藏著致命弱點。」
少年道:「青樓聯盟有史以來,不斷地利用滲透手段,暗地里影響各國大勢。每個組織勢力里都有他們的人,這是他們最自負的驕傲,但是自信往往也就會成為盲點,青樓聯盟的戰史資料雖然完備,不過大概不曾想像過,他們會有被人滲透進去,所得資訊全是假情報的一天吧?」
「喔,可是,這有可能嗎?青樓聯盟應該會特別提防這一點,況且在長期情報壟斷下,什麼人能反滲透進去呢?」
「就目前的資源差距來說,任何組織要對青樓聯盟反滲透,這當然不可能,不過,如果是內部叛變,那就另當別論了。我記得,千葉家在風之大陸上,由三名管理人執掌大權,其中一名放棄權位,把勢力交給青樓,合并為聯盟,但還有一個人,數百年來沒有聲息,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少年道:「正常情形下,周公瑾應該知道自己不可能征服青樓聯盟,即使他武功蓋世,滅盡香格里拉、耶路撒冷的一切,青樓的人也不會為他所用,即使知道這些,他卻仍然主動對青樓出兵,這不是很奇怪嗎?我猜不透理由,但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這樣了。」
「所以,如果起哥哥的推論正確,艾爾鐵諾人現在應該在進攻香格里拉了?」
這樣子的回答,實在很合少年的心意,因為換做是別人,一定會含怒追問為什麼這句話不早點說。不過,同屬非人者的織田香,不會問這些無意義的問題,所以他只是低低回答一句「誰知道他們是哪里的人」。
「不過,起哥哥,這樣子一來,耶路撒冷的戰場不是成了生存者游戲嗎?最後有誰能夠剩下來呢?」
「問你自己啊,如果你在那里,你會放過誰呢?」
「還是全都殺掉比較安全吧,特別是妮兒姊姊,她的運氣太強了,對上這種敵人很棘手呢。其他的……王右軍要放他逃亡,因為在完全掌握自由都市之前,我不想與他的一堆親戚交手,那里有個很麻煩的大叔呢。」
「嗯……小香,你知道嗎?兵法戰道這種事情,有時候是很難說的。」
「為什麼呀?」
「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勝卷在握,卻要裝出滿盤皆輸的樣子;明明急著要撤退,卻要讓敵人以為你即將發動猛攻。」
彷佛要睡著了一般,少年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已是細若蚊鳴。
「攻是不攻,不守是守,所以……有時候當你已經打算要殺掉某個人,在時機到來以前,卻得要裝出你不敢動手的樣子……」
少年說著,調整機械座椅的方向,朝向西南方的海面,腦內的天心感應告訴他,越過海面、越過千山萬水的迢迢阻隔,有一個男人仍在武煉,不住壓抑著內心澎湃的沖動……
在耶路撒冷,公瑾已經掌握到了戰場上的絕對優勢,在天空中光雷的輔助下,他甚至可以說是輕輕松松地在戰斗。
光雷密集發射,米迦勒將手中長槍舞成一條銀龍,把所有襲擊過來的光雷,全給擋下震潰,饒是光雷的威力強大,卻也只能困住她,一時間無法產生實質傷害。
假如只有這樣程度的封鎖,米迦勒大可好整以暇地專心固守,或者嘗試突圍,但她身邊卻存在著一個實力猶勝一籌的強敵,趁隙出手。
當米迦勒運勁擊潰光雷,自身護體氣勁減弱,公瑾就冷不防地一鞭抽過去。
與之前在暹羅時出鞭的形式不同,公瑾這時的鞭勢,不再是無形無影,而是有實際的形跡可循,每一鞭揮出,形影淡淡的若有若無,像是一尾敏捷而狡獪的毒蛇,「嘶」的一聲電竄出去,在敵人身上制造創傷,立即收回。
配合著米迦勒抵擋光雷轟擊的空隙,公瑾詭奇的鞭勢更加難以防御,在敵人身上留下了確實的傷勢。
短短一刻鐘,米迦勒使盡全力,以耶路撒冷圣教的槍術,硬撼密集發射過來的光雷群,銀槍滴水不透的揮舞,把周身丈余圈護成一個風球,讓光雷不能突破防守圈。
周密的防御,連公瑾也不禁暗自詫異。這樣子的硬拼防守,最是耗損元氣,那等若是與數名強天位武者直接做內力比拼,放棄招數變化,每一記都是以力對力,只要其中一方稍顯弱勢,立刻就會被轟破防御,造成重傷。
女子天生氣力較弱,練武時要靠精妙招數與快速身法補足缺點,當前天位武者中的女性,除了像山本五十六那個特例,其余的莫不是如此。米迦勒是女子之身,竟能在光雷轟擊下支撐這麼久,若非有自己不時趁虛攻入,鞭勢撕肉斷骨,恐怕半個時辰內還不顯劣勢,這點實在不可輕視。
不過,明明已經血染白袍,傷勢開始影響戰力,與光雷對撼時,手臂的顫抖幅度也明顯加大,但米迦勒的眼神卻靜得有如一潭深水,不見怒意,不見波動,像是對自己的傷勢與劣境不為所動,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奇怪,她在想什麼?不放棄,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能無動於衷?這種敵人很危險啊……)
揮舞著長鞭,找尋每一絲可以攻擊的機會,公瑾腦中進行著計算。他是一個要求自己完全獲勝、輕松勝利的人,即使占著上風,比起如何乘勝追擊,他更在意如何搶先摧毀掉敵人的秘密王牌,抹煞掉每一絲被逆轉戰局的可能。
(好強,無怪青樓的資料稱他為西之伏龍,艾爾鐵諾有了一個最強的軍神啊,這樣下去,可撐不久了……)
打從離開暹羅城後,米迦勒就不曾以為自己會戰勝周公瑾。或許在實力上兩人相去不遠,但對方是個精於算計、歷經無數生死斗爭的強人,而自己卻只不過是一個祈求耶路撒冷和平傳承的神職人員,信念與心態的不同,在性命相搏的死斗中,將造成決定性的差別。
有些人確實是很強,但是那種強大……并不適合戰斗。
米迦勒是明白這一點的,但卻已經太遲,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堅持,不允許自己做出改變,所以在戰前她已經知道自己勝算不高,而公瑾所采用的戰術,更證實了她的想法。
不過,縱使公瑾能取勝,那也不代表他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處於劣勢的自己仍在等待。憑著自己對太古魔道武器的膚淺認識,米迦勒在等待某個機會,而在那個機會到來之前,即使受傷,自己也要拼命保留反攻的元氣。
占著上風,公瑾甚至可以說是悠閑地戰斗,看在敵對一方的眼中,這種行為簡直是可恨,卻偏偏自顧不暇,連開口咒罵的空隙都沒有。
撇開給崩城危機鬧得手忙腳亂的圣殿騎士團不談,對這個戰況最感到憤怒的,就是妮兒了。
自從上次花天邪攻打北門天關後,妮兒從沒有打過這麼令她義憤填膺的戰斗。如果僅僅只是因為技不如人所產生的挫敗感,那倒沒有什麼,只要能夠留得性命,發憤苦練,日後把失敗討回來就行了。
可是,妮兒無法理解,這個鐵面人妖明明擁有強大實力,為什麼要使用這麼卑劣的戰術?
妮兒可以接受實力不如人的失敗,卻不能忍受敗在這種無恥戰術之下。用太古魔道兵器困住敵手,讓敵人窮於應付,自己卻在旁邊等待,逮著機會就冷不防地攻擊過去,這樣根本不是戰斗,勉強要比喻的話,那就像是把敵人用繩索牢牢綁住,隨手割上幾刀,緩慢地進行屠宰動作而已。
(該死的鐵面人妖,不要讓我逮到機會,不然我發誓要把你的鼻子打扁,頭發拔光!)
盡管恨意十足,但是被連發的光雷給困住,手臂內血管在連續防御的激烈撞擊中,已經破裂出血,妮兒除了心中咒罵,也沒辦法采取什麼實質報復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令她很不解,就是這場戰斗出奇的……冷。
并不是說真的溫度很冷,而是戰斗的氣氛很怪異。過去的戰斗,不管是占優勢的一方,或是居於劣勢的一方,都是全力以赴,雙方的情緒隨著戰況而激蕩,誓要戰勝、毀滅對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生死關頭上徘徊,彼此將靈魂與意志投入戰斗,爆發出來的迫力,就算是旁觀者都為之震撼。
陸游與天草四郎在北門天關的戰斗、眾人合力對抗八歧大蛇的死斗,妮兒都感覺到那種撼動,明明知道很危險,但在那樣的戰斗中,自己的精神極度昂揚,整個過程充滿著無比的光與熱,彷佛靈魂都熾熱燃燒起來。
但現在的感覺卻不是這樣,雖然這次戰斗的重要性一點都不低於以往,可是,米迦勒也好,鐵面人妖也好,他們的態度都那麼地冰冷。
沒有憤怒,沒有得意,沒有悲傷,就是只單方面地扮演著攻擊、承受攻擊的角色,兩個人各自盡著一己的本分,不是進行戰斗,只是合演一出戰斗武打戲而已。
這種怪異的感覺,妮兒覺得很難受。置身於戰場之上,但卻充滿了不真實感,時間一久,連精神都產生動搖,妮兒一下閃神,防御出現破綻,一名光雷轟破她的天魔刀網,直落向肩頭。
「小心!」
同樣為著光雷群的轟擊而自顧不暇,王右軍卻還勉力注意著同伴的情形,一見妮兒遇險,立即舍著自身處境不顧,反手全力斬出一刀,正中那枚光雷,震天巨爆的聲響中,解了妮兒的危機,自己卻給一記光雷轟中背心,痛澈心肺,險些當場就吐了血。
總算王右軍內功修為精湛,急運護身真氣防御,再以抵天神劍的法門,連擋了轟擊過來的兩記光雷,緩緩回氣,這才化解掉危機。
「喂!你沒事吧?」
妮兒急在心里,但卻給光雷逼住,一時間沒法過去幫手,只能倉皇地喊出關心。
「我……沒事,不用擔心,守好你自己。」
要完全沒事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王右軍在戰前就已負傷,剛才硬挨那一記光雷轟擊,把原本的創傷全都觸動,現在每一下運氣揮劍,就覺得喉間發甜,一股熱血欲噴出口,只是眼下戰得正緊,不管傷勢怎重,都只有運氣強壓下去。
不僅如此,王右軍還向戰友們傳遞著訊息。
「不……不要放棄,團長在等待機會,我們也是,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撐住,不要讓戰線崩潰,要維持住起碼的反擊力量。」
妮兒不是很了解,但聽了王右軍的暗示,她才看了出來。有公瑾在旁虎視眈眈,米迦勒無法做到完全防御,但在被鞭子擊中時,她寧可選擇運氣於背,盡量把傷處集中在背部,造成內傷,也不讓手腳受創,影響行動力,這些都顯示出她正等待反擊機會的事實。
這些情形,不只熟悉她做事風格的王右軍看出來,與她正面對戰的公瑾亦有所覺,加重了攻擊,務求早點把戰局給了結。
米迦勒的防守極其周密,原有的攻擊方式,造成的創傷有限,公瑾運轉天心意識,推算著光雷的落點與時間,在少於一秒的電光時間內,發出了超越視覺捕捉的一鞭。
(不好!這一鞭擋不住了!)
縱使目光看不見,但米迦勒的天心意識卻捕捉到敵人動作,只是給眼前轟來的光雷逼住,無法抽手進行防御。
「喝!」
當米迦勒橫槍運勁,摧毀掉前方轟擊過來的兩發光雷,又反肘沉拳震爆一枚,左側方也同時有一枚光雷轟到。
這一枚,以米迦勒的神功,本可在橫槍防御後,順勢拖移槍尾,一并攔截成功,但是公瑾的一鞭卻於此時擊到。
槍尾所蘊含的強天位力量,與光雷硬撼,兩股力道正要爆開,公瑾閃電一鞭擊在光雷上,三股力道一觸,爆出了耀眼的強光與沖擊波,公瑾的攻擊未止,趁勢直入,帶著這股瞬間誕生的巨大力道,重重鞭在敵人背上。
沛然巨力,米迦勒承受不住,立刻就是一口鮮血噴出。公瑾得勢更不饒人,同樣的攻擊,連續兩鞭,將米迦勒嚴重創傷,背部、肩頭一片鮮血淋漓,正要配合光雷揮出第三鞭,怎知一鞭揮出,卻給米迦勒橫槍封住。
……應該做為主攻,困鎖住米迦勒的光雷,卻沒有再轟發下來。不僅如此,連轟向妮兒三人的光雷也停住了。
「啊!怎會……」
「你的技師沒有告訴過你,所有太古魔道兵器都會有過熱的缺點嗎?這麼強大的能量,機械撐不了多久的……」
聽見這句話,公瑾身軀一震,動作為之一慢,被苦心等待機會,銳意發出一擊的米迦勒迫近,橫槍一掃,閃避不及,胸口給凌厲的強天位槍勁劃破,鮮血迸流。
「哼……」
胸口受創,公瑾第一時間飛身飄退,閃避米迦勒的追擊,怎料他身形甫動,後頭三股來勢洶洶的強天位力量,已經緊貼著攻了過來。
楓兒與郝可蓮展開激戰,雙方都是使用炎系武術的高手,紫焰、碧火交相輝映,照亮了兩張各具風情的美麗臉龐,斗得甚是激烈。
和全心作戰的郝可蓮相比,楓兒的負擔無疑重得多,她沒法只顧自己的戰局,也同時關心著另一邊的戰場,如果可能,她還要盡可能使己方的情勢好一些。
確信主帥的能力,郝可蓮一點都不懷疑己方占著上風,并會得到最終勝利的事實,把精神專注於眼前的對手,忠實執行自己所肩負的任務。
兩邊的精神狀態有著差距,本來相去不遠的實力,就在這樣的情形下,慢慢主導了勝負。
(這女人……她還只是以人類型態應戰,如果變回魔族的樣子,會更難應付,我不能這樣子就敗輸下來。)
楓兒求勝的意志相當堅定,不過,想為妹妹復仇的撕心恨意,讓她無法像平時那樣維持冷靜,而她尚未回復的身體狀態,也拖累了她的武功,運凝火焰時一再感到力不從心,發揮不了應有的威力。
「就只有這點程度?山中老人傳下來的紫炎勁,怎麼會只有這點溫度?你是在幫我烤火取暖嗎?」
郝可蓮身形飄忽,只是與楓兒游斗。自己雖然占了優勢,但如果要取勝,并非一時三刻就能分曉,如果這女人真的發了狠,把仇恨之火內藏,穩扎穩打,自己還可能會吃虧,所以現在必須多擾亂她的情緒,不讓她冷靜下來,才能快速取勝。
除此之外,郝可蓮還很擔憂一件事。根據自己的情報,這女人不久前在日本得到了異寶,是日本的鎮國神劍,盡管還不知道有什麼效果,但自己卻不能不防,然而,這女人手中所持的,仍是與舊日一樣的窄刃細劍,并沒有換用什麼神劍,她為何舍異寶不用?是有什麼圖謀嗎?
楓兒也隱約猜到敵手的用意,斂起三分攻勢,不敢全力主攻,反而飄身斜退,在艾爾鐵諾的軍營中到處竄飛,與郝可蓮游斗,更藉機確認艾爾鐵諾軍的虛實。
這一下飄移,楓兒驚覺艾爾鐵諾的偌大軍營里,所駐扎的人數竟不足外表看來十分之一,大多數的士兵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大營里空蕩蕩的一片,全然不像前幾日看到的喧鬧景象。
這些士兵到了哪去?楓兒大感困惑,再想到不久前火葬場的異象,心念一動,橫劍揮出,熾盛的紫色烈焰掃出數尺外,往經過之處的敵兵斬去。
入耳的慘嚎聲,比應有的少了很多,有些敵兵被火焰帶著,在地上滾倒哀嚎,沒多久就發出焦味;有些卻一觸即燃,整個人化成一團火焰,連哼也不哼,立即化作紙灰,四散無蹤。
(整個大營里頭……超過一半都是式神紙人?周公瑾用他們來隱人耳目,那真正的士兵到底去了哪里?)
未及思索,顧慮她傷人太多的郝可蓮迫近過來,連續幾記重擊震蕩,兩個人都飄上半空,離群交戰。
在被逼離地面之前,楓兒察覺到一點異常,艾爾鐵諾的士兵看到自己襲來,有些逃散,有些撲上來攻擊,雖然被自己一劍焚斬了,但楓兒卻覺得他們的動作很呆滯,別說是與自己交手,就算是在戰場上與一般士兵對擊,都會很快完蛋吧!
之前,自己會以為這是因為他們得了疫病,所以才動作遲緩,不過現在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這些紙人化身根本沒有強大戰力,如果靠他們上陣,很快就會兵敗如山倒了,周公瑾并不是要靠他們來作戰,而是要用這些紙人化身,造成「艾爾鐵諾軍損失慘重」的假像,并且讓敵人不會懷疑到,大批理應陣亡在此處的士兵,已經秘密前往他處了。
紙人化身的數目,算來只怕不會少於十萬,雖然不清楚是否因為操縱這麼大的數量,導致這些紙人化身動作遲緩癡呆,但憑著周公瑾一人之力,同時操縱這麼多的式神,想必也得全力以赴,這就難怪艾爾鐵諾軍圍城之後,周公瑾從不曾公然現身對敵,恐怕是藏起來運使東方仙術吧!
察覺到對手在應戰的同時,不斷細心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尤其是紙人因為焚燒而現出真身時,楓兒眼中閃過的神色,更令郝可憐清楚知道她已經發現周公瑾的布置。
刻意的擾亂對手,郝可憐笑著說:
「猜到了嗎?順便奉送你一點情報吧!耶路撒冷不乏精通數術的高手,單純使用式神,很快就會被識破,所以公瑾大人讓離開的士兵留下頭發,扎藏在紙人里頭,這樣除非是數術高手近距離觀看,不然遠遠用氣息感應掃描,是找不出異狀的。」
郝可蓮在半空中騰身回翔,一記碧火掌勁遙遙拍出,被楓兒反劍砍削,炸成無數火星,兩人在說話中拆招,情形似乎沒有剛才那樣緊張,卻是危機暗伏。
雙方激戰一時分不出明顯勝負,楓兒掛心另一邊的戰場,當郝可蓮一掌拍來,她舉劍反刺,怎知郝可蓮白皙的手掌忽然發生變化,出現了濃密的獸毛,指爪也變得尖銳,竟然不畏劍鋒,猛攻了過來。
楓兒側頭閃避,險些就給她一爪傷在肩頭,自身立即反擊,劍勢變幻,反過來一拖,在敵人手臂上留下一道鮮艷血痕。
「哎呀!好疼啊……」
郝可蓮一受傷,立即斜身飛退,拉遠距離,連發幾道碧火阻斷敵人追擊,面上的笑容卻很詭異。
「聽說你在日本新得了禮物,大家交情不錯,怎麼不拿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急什麼?你總有機會見識到的。」
「不成啊,我怕現在不看,晚一點你沒命把東西亮出來了。」
郝可蓮嬌笑道:「不在乎我多說件事情告訴你,青樓聯盟施放的慢性毒物,我們早就找到了化解方法,能夠短時間內把患病的士兵救回來。」
情勢發展到現在,楓兒已經不會對任何變化感到訝異,當下只是冷冷道:「那又如何?」
「青樓聯盟用的,是來自云夢古澤的毒物,雖然經過了改良加強,但要把毒物解除,終究是需要毒皇一脈的人來對癥下藥。知道這是誰的功勞嗎?不好意思,正是區區小女子我。」
過去交手時,郝可蓮使用毒掌武功,楓兒也隱約想到她與毒皇一脈有淵源,不過看她現下笑得花枝招展,甚至可以說是炫耀似的表情,楓兒忽然感到不安。
「難道你……」
「現在才發現,實在是太晚了。面對毒皇門人,你居然敢讓我的身體與你近距離擦過?你欠缺一個黑暗世界中人應有的警覺啊!」
當郝可蓮在嬌笑聲中發掌攻來,驟然覺得手足無力的楓兒,不敢硬接,無奈的輕嘆聲中,她選擇散去力量,整個身體往下急速墜去,避過郝可蓮的撲擊。
巨響聲中,楓兒筆直地摔墜到地面,沙塵漫天飛揚,遮蔽視線,急速追趕過來的郝可蓮,一時間也看不清楚,但卻知道敵人必是在與地面接觸前,全力運起護身氣勁,所以地面撞擊的聲勢雖大,實際傷害卻小得多。
「哼,讓我血都流了,如果就這樣讓人溜掉,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天心意識稍一掃描,郝可蓮已經掌握到敵人位置,在往下飛掠追去的途中,甚至看到楓兒喘息的身影,但一陣煙塵漫來,遮蔽視線,當郝可蓮趕至那個位置,一爪揮出,卻落了個空,應該在那里的楓兒竟已消失無蹤。
(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郝可蓮運起力量,把周圍彌漫的沙塵迫散消失,讓視野回復清明,但是四周都找不到敵人蹤影,就連運起天心意識掃描,都察覺不出敵人的所在。
十拿九穩的殺局,忽然讓目標跑掉,郝可蓮不由得一愣,直過了好半晌,這才隱然有所領悟,把目光移向腳下的沙地……
位於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因為過熱而停止發射,對耶路撒冷一方來說,簡直是真神所降的福音,也是戰勝敵人的最後機會。
相反來說,在公瑾這邊,情形就非常惡劣,本來他是使用軌道光炮,牽制住四名敵人,自己可以悠閑地趁隙攻擊,把損傷減到最低,但是光炮的攻擊一停,之前一直在等待機會的四個人,立即以全副精神發動反攻,把他包圍起來。
前方的米迦勒來勢洶洶,手中一桿銀槍像是要把所有的怨忿怒意全數向敵人討回般,直直追著公瑾而去,勢如破竹。
如果要硬擋,公瑾自問沒把握壓下此刻的米迦勒,但是當他選擇急速退後,避開米迦勒的這一擊,剛剛解去了光雷轟擊危機的三人,也在這時合圍攻了上來。
胸口受傷,開戰以來,公瑾一直避免出現的場面,終於發生,四名強天位武者對他同時間發出攻擊,槍、拳、刀、劍,各以不同的聲勢,朝位於中心的他擊去。
情勢演變如此,再往後退已經不是好主意,公瑾忽然在半空中止住身形,由高速急退的動作中說停就停,就好像完全不受物理限制,這時,眾人都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彷佛整個空間完全靜了下來。
狂風不吹,游云停頓,就連遠處搖曳的火光與人影,都像是靜止下來,唯一在動的,就只有攻擊中的四個人,還有速度快過他們十倍的一條鞭子。
真的就好像在變魔術一樣,眾人只見眼前一花,一記連風聲都激不起的鞭笞,突然就抽在麥當諾的胸口,鞭梢輕輕一觸,就像奇襲得手的毒蛇,立刻縮了回去。
麥當諾的胸口發出刺耳聲響,整個胸膛都凹陷進去,根本無從判斷給打斷了多少根肋骨,大量的鮮血與泡沫,從他口鼻間噴涌了出來,眼中雖然還閃著難以置信的憤怒,人卻雙膝一軟,跪倒了下去。
整個過程,似緩實疾,絕對不會超過兩眨眼的時間,妮兒直至這時才反應過來。
「你!」
憑著一股義憤,妮兒想要沖上前去,掩護戰友撤退,他受的傷勢雖然嚴重,卻沒有到不能救治的程度,自己有這個責任給予他援護。
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王右軍,當兩名強天位武者奮不顧身地沖上前去,強猛的氣勢,就連天上風云也為之撼動。不過,攔擋在他們之前的,卻是一堵澎湃怒涌的海嘯之壁。
就像之前在暹羅城所體驗到的感覺,眼前彷佛驟然出現百尺巨浪,兇惡渾厚,無可突破,如巨龍般翻涌狂嘯而來,直到氣浪近身,這才化作無數的鞭影,每一點水滴都是一記鞭擊,撲天蓋地,向兩人當頭打下。
兩人與公瑾的距離,不過數尺,短短的距離之內,居然能變化出整個天地的感覺,這是把強天位影響環境的意識能力,運轉到極限的結果,剎那間,兩人彷佛變成滄海怒濤中的一片孤葉,全然不知道怎樣抵擋。
「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緊要關頭,妮兒個性里頭剽悍的一面被激發出來,雙拳一并,就往鞭影氣浪中攻去;王右軍因為傷勢影響,想要全力一刀斬出,但勉強運力之下,一口氣竟然提不上來,刀斬揮至半途便告崩散。
眼看就要被淹沒在滔滔浪潮之下,驀地一道明曜白光閃電射入,搶在兩人之前,連環槍影迅捷而密集地重刺在海嘯潮壁上,爆出震天氣浪,狂掃向周遭的一切事物。
兩聲悶哼響起,米迦勒、公瑾的全力對撼,彼此力量相若,都吃了虧。被這陣暴風侵襲,妮兒和王右軍仍能奮起力量,不致被吹卷到後頭去,但當公瑾的鞭影氣浪被米迦勒擊潰,倒卷而歸,三人才發現已經找不到身受重傷的麥當諾。
「嘩啦」一聲,就像退潮海水偶然的回吐,把東西噴上沙灘,一具染滿鮮血、明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軀體,由消散的鞭影中飛出,在半空中受到體內殘余力道迸散拉扯,炸成一團血霧,緩緩向四周飄散。
「對付白夜四騎士,想要保留實力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我全力以赴,那麼耶路撒冷的歷史就到今天為止了。」
公瑾淡淡地說著,滿天的血霧飄濺四落,將他的白袍染上了一點一點紅印,冰涼的金屬面具,在染血後分外讓人覺得冷酷。
「白夜四騎士……從現在開始又少了一個,不知道站在這里的殘存者,有幾個能看到等一下出來的太陽?」
「鐵面人妖,你這個……」
妮兒仍未從剛才比拼的體力耗損中回復過來,但真正令她感到心悸的,是戰友陣亡的事實。
從出道以來,她經歷過許多實戰,之中也有不少危及生命的死斗。少女一直以為,戰斗中已經沒有什麼能嚇倒自己,不過,她卻忘記一件事,那就是枯耳山一戰中,戰友死亡的經驗。
妮兒與麥當諾并不熟,現在她雖然想說些什麼,但卻找不到話講。過去在戰斗中,與兄長和源五郎并肩作戰的經驗,讓妮兒逐漸累積起一種觀念,就是不管眼前局面怎樣艱苦,戰斗過程再怎麼不利,己方最終仍然能創造奇跡,打倒強敵,迎接勝利。
不過看到麥當諾在眼前陣亡,她的信念忽然從根部開始動搖。枯耳山一戰的悲慘景象,驀地全涌上心頭。原來,勝利女神并不一定是跟著自己的,一起奮斗的戰友,并不見得就能與自己贏取最後勝利,即使得勝,很可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慘勝,甚至是全軍覆沒的慘敗。
當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起來,周遭的一切惡劣環境,忽然變得無比真實,當妮兒把目光移向敵人,看見他有如一個不倒的軍神,持鞭傲立,壓迫感一波又一波地傳來,這時,妮兒只覺得自己再沒有信心去贏得這場戰斗。
「夠了,只是一個武功膚淺的二軍角色,技不如人地戰死沙場而已,本來就沒有理由會生還的人,能夠活著才是怪事,別為著這種理由動搖。」
像是一堵堅實的圍墻,米迦勒橫槍站在妮兒身前,與公瑾對峙,說著不帶一絲情感的冰冷話語。
這些話聽在妮兒耳中,簡直是不可思議,因為蘭斯洛絕不會這樣對待己方的同志,但米迦勒的語氣冷淡,面上找不到表情,親友慘亡的挫敗,對她就像一件手中兵器的毀壞,毫無其他意義,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是戰斗,不可能沒有死傷,該死的人就是會死,多余的傷感,只會拖累剩余的生者,讓還有可能會贏的仗也跟著輸掉。如果你希望未來的人生能繼續戰下去,那麼就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拳頭,到死都不變,這樣就夠了。」
眼睛盯著公瑾,米迦勒說出的話,就像千年玄冰一樣使人發寒,「天位武者中有些人很懂得虛張聲勢,打心理戰,所以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夠了,那就是……即使敵人很強大,我們未必可以取勝,但若我們全力以赴,絕對可以讓他把命留下。」
簡單一句,米迦勒已經點清事實。公瑾雖強,但這里的人如果都用拼命打法,那雙方勢必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只要公瑾一死,內部充滿矛盾的艾爾鐵諾軍等若不攻自破,耶路撒冷的幸存者自然可以重組圣教,這樣即使參戰的四騎士都死光,艾爾鐵諾仍得不到勝利。
冷酷的語句,雖然無法提振士氣,但卻穩定了即將潰散的軍心,與之對峙的公瑾就清楚感覺到,情勢與之前不同,一度消失在敵人身上的斗志,又回來了。
(真是麻煩……有強烈信仰心的武者,果然是最難應付的一種。)
把一切的心情隱藏在面具下,公瑾心中著實慨嘆著,對手遠比預期中更要麻煩。
輕松取勝,這固然是他堅持的戰爭原則,不過之所以一直掛在口中,是想要藉此打擊敵人的戰斗意志,讓他們畏懼於彼此間的實力差,斗志消散。
每一個武者,都有自己所喜好的戰斗風格,蘭斯洛與妮兒都很類似,當自己所守護的人或物遇到危險時,憑著熱血激戰的他們,能夠發揮出比平時更強一倍的實力,扭轉戰果。但在公瑾看來,這樣不穩定的戰斗風格,對常勝是個高風險,所以當初白起孤身一人,就弄得雷因斯高手群無力應對。
從暹羅城的遭遇戰開始,公瑾就很努力制造完全勝利的形象,現在配合強天位光炮、麻醉毒物、一招格殺對手的行動,都在影響敵人的戰斗意志,計劃進行得很順利,甚至可以說是成功了……如果不是米迦勒,自己只需要承擔一點皮肉傷,就可以取得完全勝利。
(不過……現在似乎得要多犧牲一點東西了,希望還來得及吧……)
米迦勒是個很棘手的敵人,除了武功強橫,冷靜的領導風格,更是與自己針鋒相對,令很多戰術無從施展,即使軌道光炮持續發射,自己從旁攻擊,要與一心死守、等待機會的她徹底分出勝負,那也得花上一、兩個時辰,風險太高了。
基於某個理由,公瑾希望能在開戰後的半個時辰內,把戰斗結束,以避免自己所無法控制的一大變因,然而,事情似乎沒有這樣容易,面前的三人不但重燃戰意,還一起攻了過來。
沒法可想,公瑾握緊了鞭把,手臂一振,由他所立之處開始,方圓半里立刻化成了汪洋,而巨大的海嘯濤壁,則由層層鞭影組成,巨浪滔天,朝敵人轟壓過去。
影響環境的天心意識,并非公瑾的專利,當他采用這樣的攻擊方式,把周圍化成與練功地點海牙一樣的環境,米迦勒也飛身騰空,翱翔攻擊,整個人像是天上的一片光云,任驚濤駭浪怎麼掀動,卻無法影響分毫。
戰法有些類似龍族武技,威猛之處雖有不及,但輕翔靈動卻有過之,米迦勒環繞著公瑾旋飛,一槍接著一槍發出,猶如百雷齊下,試圖攻破公瑾的防御鞭網。
沒有了軌道光炮的壓制,米迦勒的武功完全展現出來,公瑾的亂鞭雖然重若千鈞,但每當米迦勒無法正面對攻,又不能回槍卸力,她就乘著氣流,瞬間飄出數十尺,待得壓力減輕,又飄移回來,速度雖然不比九曜極速那般驚世駭俗,卻也是很難得的迅捷。
盡管身上帶傷,拖慢了速度,但是對於這樣的米迦勒,公瑾一時間竟也壓她不下,鞭勢在爆發威力之前,就被她卸開或閃躲,只是米迦勒也欺不近公瑾周身兩尺之地。
兩人原本就勢均力敵,這樣子一番比斗,短時間內還分不出明顯高下,但武功較次一級的妮兒與王右軍,就是另一種情形。
連續兩次地窟開放,風之大陸上的眾多武者都因此得到好處,可是同樣是強天位力量,天心意識的運用差別,可以讓彼此實力相去云泥,舉例來說,全力以赴的陸游,輕易就能瞬殺麥當諾這水準的強天位武者。
妮兒和王右軍,都是有深厚武學根基,堪稱是勇猛善戰的武者,不過對著公瑾的錯綜鞭勢,他們卻都覺得不知該如何抵擋。
在暹羅城之戰,公瑾的長鞭無形無影,令得敵手無法招架,但那樣的無影神鞭,卻不曾出現在耶路撒冷的戰局,個中理由,讓妮兒與王右軍猜測,那種無影神鞭必須要在與敵人保持長距離的間隔下,才能施展,一旦被敵人迫近,神鞭的無影效果就難以發揮,所以米迦勒的疾電搶攻,為眾人制造了機會。
然而,鞭影可以被目視,卻不代表就可以進行防御。兩人必須要把天心意識運轉到極限,才能在海嘯浪濤進入身前一尺范圍時,把波濤還原為鞭影,但卻很難理解,為何單純一條鞭子,竟能繁化為千百條鞭影,像是飛蝗一樣橫空遮天而來,不知該如何防御。
防御不了,就只有硬擋,王右軍還可以施展抵天三劍,分擔承接掉亂擊而來的鞭勁,但妮兒就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擋架。
天魔功外門技巧中的天魔金身,妮兒自知修為未純,在這種時候施展,不但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可能像麥當諾那樣,被敵人趁著自己運功時下盤不穩的機會,倒扯過去,一招瞬殺,所以只能盡量撐過。
每一下力道變化不同,「啪」、「嘶」、「嘩」的異聲連響,妮兒就像是一頭沖進了怒涌巨浪中,肩頭、腹側、手臂、兩腿,熱辣辣的劇痛,一時間也不知道身上中了多少鞭,肌肉撕裂的感覺、熱血流在肌膚上的溫度,妮兒緊咬住下唇,強行忍下。
但令公瑾感到吃驚的,就是這名少女果然有著與其兄一樣的勇悍斗志,非但受創後不叫不退,甚至還承受著鞭笞,向前移動了幾步。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步,但能在這樣的壓力下前進,就是意志力與實力兼備的表現,看在公瑾眼中,這是非常值得忌憚的事,因為在這種情形下,這名少女比四師弟王右軍更具超越實力爆發的威脅性。
米迦勒也是很危險的對手,由她槍尖所放射出來的氣勁,不住切割著皮膚,傳來痛楚的感覺,倘使不是自己的亂鞭將她隔在一定距離外,占了兵器上的大便宜,現在身上的傷一定不只如此。
更讓公瑾覺得為難的地方是,米迦勒的慧心,似乎已經看出自己急於短時間內求勝的目的,開始放慢了步調,轉而采用守多於攻的戰斗方式,這樣對己方很不利。
遙遙望去,耶路撒冷已經被大火彌漫,熊熊烈焰照耀著天空,無數煙塵灰燼筆直往上飛冒,顯然自己針對耶路撒冷的攻擊行動,已經成功,只待天位戰分出勝負,就可以進行占領。
這景象看在敵人眼里,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公瑾心念一動,手中長鞭疾揮轉蕩,朝妮兒、王右軍這兩個較弱的地方,全力攻擊,試圖強行催破。
一時間,妮兒與王右軍迭遇險招,尤其是渾身已經傷痕累累的妮兒,更是好幾下險險受到致命創傷,但米迦勒卻對戰友的危險視而不見,全部精神所集,就只是不惜一切,摧毀眼前的敵人。
這樣的集中度,令公瑾找不到破綻,只能繼續尋找其他的勝機。
面對壓力的妮兒,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公瑾正在和米迦勒全力搏斗,雙方都是全神灌注,為何他掉轉過來,全力攻擊兩人,說打就打,對米迦勒的攻擊卻又力道不減?這樣就好像忽然間又多出兩個周公瑾,各自對一個敵人發動攻擊。
王右軍也看了出來,只是閱歷更為豐富的他,領悟到這就是二師兄的武學特性。
青樓聯盟的資料中,多爾袞的八陽烈焰刀,是一種增壓內力、強烈爆發,專門對付比自己更強敵人的武學,而公瑾的這種分心打法,還有他亂舞飛揚的鞭術,這都說明了,他是用以一對多為目的,刻意鍛鏈出來的群戰武術。
「二師兄,你這樣算是什麼?你想一個人撐起艾爾鐵諾嗎?這和陸師想要一個人撐起人間界有什麼不同?陸師已經用他的生命,證明了他的選擇錯誤,沒有他,你難道以為自己能夠繼續走下去?」
王右軍的呼喝,在層層鞭影激起的浪濤中,顯得很微弱,但與戰的四人都能聽得清楚,只是公瑾充耳不聞,抖鞭鼓勁,持續與米迦勒的銀槍對擊。
聽著這些言語,妮兒明白王右軍的用意,但卻感到很懷疑。幾次交手,公瑾已經完全被證明了,他是一個有著鋼鐵意志與信念的強人,單憑幾句言語,能夠擾亂到他嗎?與其花費這種力氣,還不如認真作戰,更有效果。
靠抵天神劍護身,王右軍雖然無能反攻,卻是三人中最行有余力的一人,他提氣說話,盡管敵人沒有反應,但他確信這些言語能夠產生作用,因此朗聲呼喝,先是說著陸游行事之誤,再慢慢說到艾爾鐵諾的時局。
「……白鹿洞的道統,要求弟子順應天道,輔佐仁君仁政。為君者不施王道,必定自尋滅亡,艾爾鐵諾在曹壽手里國政不修,奸佞橫行,早就已經失去民心,不管是什麼樣的高手當靠山,都無法挽回他敗亡的命運,你這樣逆天行事,到頭來真的有用嗎?」
「……不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來一直維持沉默的公瑾,突然說出了兩個字。從那幾乎是咬著牙吐出的語氣,可以推知他的激動心情。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艾爾鐵諾都能夠再興,一定可以繼續傳承下去的。」
不只是說話的聲音有異,就連公瑾遮天蔽地的亂鞭,都出現了些微的停頓與破綻。
以公瑾的心志堅強,縱使有些許動搖,也能很快回復,所以當看見這個自開戰以來首次露出的破綻,當身上感受到的壓力一輕,本已逐步靠近的妮兒,將力量提運至頂端,腳下一蹬,整個人凌空躍起。
身在半空,妮兒把雙腕交疊碰撞,外繞一圈,長吸了一口氣,當全身能量匯聚到頂峰,她也不管這樣的猛烈運勁扯裂傷口,右腕舉高斬下。
這是妮兒這幾日拼命回想,記憶那晚的模糊感覺,最後整理出來的武技,威力似乎有減弱,但她卻愿意把難得的攻擊機會,賭在這曾經擊倒過公瑾的一招上。
那一瞬間,曾在暹羅城一度出現過的氣勢,再度重現,彷佛末日來到,無數雷電破開浩瀚蒼穹,天幕崩塌,萬頃云流在雷電交殛中劈砸下來。
有過之前在暹羅城的經驗,公瑾早就暗暗提防這一招天崩之拳,看見妮兒冒險使出,他的眼神由狂亂回復清明,長鞭抖振,適才的短暫破綻全部消失,層層鞭影如瘋如魔地狂噬向妮兒。
假如妮兒還維持著平時的清醒,這時的她一定會覺得,自己中了對方的誘敵計策,事情不妙了。然而,從揮出這拳的那一刻起,她整個心神都集中在拳頭上,毫無旁鶩,即使感覺到前頭的氣息流動有異,她心中仍是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摧毀目標。
公瑾看出了這一點,而對於這一拳,他已經想過該如何破解。靠著彼此的力量差距,當妮兒被層層鞭影抵銷大半力道後,強弩之末的她,就會像麥當諾一樣被自己吸至近處,重手瞬殺。
這樣的想法與估計,也出現在米迦勒、王右軍的腦海,偏生兩人的位置都已不及救援,無法做些什麼。
然而,全身的力量、精神,高度集中在同一處位置,當妮兒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卻赫然能夠產生奇跡。
「什麼……」
公瑾確實感到訝異,因為這一次自己明明已經有所防備,做好針對防御,但是當妮兒的天崩之拳擊來,這股高度集中的力量,卻赫然能夠破開層層亂鞭,直攻過來。
堪稱是暹羅城之戰的完美重演,下一刻,妮兒的拳印,重重擊烙在公瑾的金屬面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