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距離通天炮的第一次發射,耶路撒冷的大騷亂已經有三天時間,回想起當時的險狀,有雪真是覺得九死一生。
“……所以,我告訴你們,別以為有幾手三腳貓功夫就看不起人,真正發生了什么危險,可靠的還是男人。”
死里逃生之后,有雪表現得非常囂張,完全一副大男人的樣子,發表著他的荒唐歪理,泉櫻和楓兒都覺得好笑,不過怎么說也是被他救了一命,欠下一個大人情,所以也就只有忍著笑意,每次他這么說的時候,就用日本式的答應禮儀,深深地把頭低下,回答一聲長長音的“嗨”。
那天,就是一開始被暴風卷到遠處去的有雪,及時趕了回來,這才在能量風暴作最劇烈的爆發之前,搶先一步夾起了楓兒和泉櫻,用他剛剛從卷軸上學會、還沒實際試用過的短距離瞬間移動,把人給帶到地面上去。
從垃圾堆里頭鉆出來,實在不是多風雅的登場方式,但怎樣都比一出現就被敵人的大軍團團包圍要好得多,趁著耶路撒冷兵荒馬亂,有雪一行人成功地離開了耶路撒冷。
至于妮兒就比較簡單,被公瑾震飛的她,直接射穿巖層,落到地面上,剛好掉在有雪等人出現的垃圾堆前方,所以就被有雪收垃圾似的一起抱走。
離開耶路撒冷時,天上那詭異的云色,籠罩著整個千年古城,對應著人們驚惶失措的呼喊,那幕景象,讓泉櫻深深烙進腦里,久久不能忘去。
經過這一戰,不管是敵方、友方或己方,全都是傷上加傷。妮兒和泉櫻的傷本來就沒好,出手作戰,傷口自然又破裂出血,尤其是妮兒,小腹上的破口與失血,讓她甫一墜落垃圾堆中回復清醒,立刻又暈了過去。
楓兒的情形自然是更糟,正面承受天地元氣沖擊的結果,嚴重骨折加上內傷,整個身體傷得亂七八糟,更麻煩的是,受到體內殘余能量的影響,魔化體質的痊愈速度也慢了下來,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絕難痊愈。
人人重傷,這樣已經根本不能算是戰力了,但說要逃跑卻也并不容易,公瑾在那之后,放出了剛剛啟動的戰斗機械人,銜尾追擊,眾人只有拖著重傷的身體,亡命而逃。
直至那天過完,無論是泉櫻和有雪,都累得再也沒有半絲力氣,好不容易搶了兩輛馬車,眾人先往南方而行,在車上調養元氣。
公瑾所釋放出的戰斗機械人“蒼巾力士”,還在搜尋他們的蹤跡,本來如果遇上了,勢必有一場苦戰,但卻因為一個變數,使得這些蒼巾力士找不到人。
通天炮發射之后,巨大的能量沖擊,影響著整個空間的天地元氣,不管是哪個天位武者,都覺得力量凝運不易,沒法像平常那樣,隨意運使天位力量。也因為這樣,那些以天地元氣能量為搜尋目標的蒼巾力士,一時間找不到人,泉櫻一行人得以順利走脫,而對于目前的情形,只有一個少女不甚滿意。
“喂!”
“嗯?”
“滾出去。”
“嗯?”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是不是?你給我滾出車廂去,整天對著你這個蜥蜴女,心情壞透了,你一直坐在我對面,我的傷怎么好得起來?”
“我剛剛摘了一顆蘋果,要不要吃?”
被迫待在車廂里頭養傷,天性好動的妮兒,心情已經很不好,卻又整天看著泉櫻,惡劣情緒可想而知,但是一整天下來,不管她說什么,泉櫻始終微笑以待,車廂外頭也沒有自己的援軍,妮兒只能獨自生著悶氣。
耶路撒冷一戰,少女的傷勢不輕,除了各處內外傷,最令她感到意志消沉的,還是面對公瑾時所聽到的那些話。因為妮兒沒有辦法否認那番話的正當性,所以她對自身的恩怨分外苦惱,而在她能夠厘清頭緒之前,眼前的泉櫻,她真的不知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
而且,從昨天晚上開始,妮兒又發現了一件讓她極度不安的事情……
“我說你啊,別看我現在不能動手……你……你如果真的想表示歉意,表情就別笑得那么討人厭,你就不能看起來愧疚一點嗎?”
“如果只要看起來愧疚一點,就能取得你的諒解,那我可以整天在你面前哭,不過你我都知道,這樣子沒有意義,所以往后我在你面前都會笑著,至少……這樣看起來會讓你心情好一點。”泉櫻微笑地說著。
在離開日本,回白鹿洞向恩師表達立場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決定了如何面對以后的人生,希望能夠揮開陰霾,堅強而開朗地走下去,所以不管怎么樣,自己都將笑著面對過去人生留下的包袱。
“為什么你對著我笑,我的心情就會好?”妮兒叫道。
“因為這是生物的本性,看見美麗的東西,心情都會很好。”泉櫻說。
妮兒就是氣泉櫻這樣的自信,因為盡管她對這女人還有許多舊怨未了,枯耳山的往事,迄今仍讓妮兒輾轉難安,但每次看著泉櫻,她仍會不自主地贊嘆這女人的美麗,這兩天看她坐在對面,有時候睡著了,自己甚至看她恬靜的睡容看到渾然忘我,真是可恥之至。
“誰管你那么多,反正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不然……”
“好好好,我出去吧,蘋果我放在這里,想吃可以吃,你安心養傷,不過因為我背后還很痛,所以不能滾給你看啰!”
“誰理你啊,蜥蜴女的背一定都是尖刺,會痛也是應該的。”
看妮兒又鬧別扭地轉過頭去,臉泛紅暈,泉櫻微微一笑,打開連結的小門,離開這個后車廂,到前頭的車廂去。
而這也是妮兒最討厭看到的畫面,因為每次見著這場面,看著泉櫻蹣跚的動作,她就會意識到,這個一直用笑臉對著自己的女人,其實也是身負重傷,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痛楚。
只不過,等到泉櫻一離開,妮兒立刻一腳把蘋果踢出車外,表情也完全改變。一直勉強維持的高傲與微笑都消失了,憂郁、驚惶、恐懼,全都出現在她的臉上……
到車廂外的泉櫻當然沒有看到這些,而當她進到前一個車廂,躺在里頭休養的楓兒便報以微笑。
“你的身體怎么樣?力量回復幾成了呢?”
這抹微笑其實非常勉強。楓兒此刻蒼白的臉色,正顯示了她的身體狀況,盡管外傷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但內傷卻不可能那么快康復,只不過不希望給其他人增添煩惱的她,仍舊強自裝出笑臉。
“姊姊你應該多關心自己的,你的傷勢比我嚴重得多呢!至于力量,還是沒辦法像平常那樣快速凝運天地元氣,不過只要不遇到強敵,我想自保該沒什么問題。”
看看楓兒,泉櫻實在是很心疼,連忙把手伸過去,與之相握,傳送內力,生怕楓兒說著說著,若是牽動傷勢吐血,那就對痊愈更加不利了。
“那……剛才的情形如何?妮兒小姐的態度沒有軟化嗎?”
“怎么可能?這種事情就像收養小孩子,要講耐心與真心的,姊姊你不也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收養一個好女兒的嗎?”
提起小香香,楓兒蒼白的面孔立刻添上幾分柔和,不過她同時也關心著泉櫻的身體狀況。
“我不要緊的,你先顧好自己吧!”泉櫻道:“我真正擔憂的問題,不是我們現在怎么樣,而是我們該去哪里。”
這句話也是眾人遲疑不定的問題,眼見自由都市變成一個大災區,所經過的地方,到處都是一片末日景象,任誰看了都是心中惻然,楓兒和有雪都在考慮,是不是該照泉櫻之前的考量,先回去雷因斯,與主力會合,再來考慮下一步的行動呢?
“不,現在我反而不贊成這樣。事情演變成今天這個田地,雷因斯不會默不作聲,相信很快就會派出援軍過來,如果我們就這樣回去,反而失去第一時間應變的優勢。”
泉櫻道:“青樓聯盟陷落得如此之快,不但我們始料未及,恐怕他們自己都想不到,現在他們應該也是剛剛鎮定下來,預備要做出反擊,或是要尋找幫手,我們最好去一個能讓他們輕易找到的地方。”
“什么地方他們可以輕易找到?”
“最明顯的地方,最危險的地方……香格里拉。”
有雪和楓兒都能理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老話,可是石崇與周公瑾都不是笨人,思考上未必會有此盲點,而且香格里拉是敵人勢力的大本營,冒險闖過去,有這價值嗎?
泉櫻認為,青樓聯盟在香格里拉數百年經營,就算與石崇同室操戈,一時間石崇也不可能拔除青樓聯盟在香格里拉的所有勢力。青樓聯盟的天位戰力,在耶路撒冷一戰被公瑾全數殲滅,即使想要反擊,也欠缺決定性的高手,正好與徒有天位戰力、卻在自由都市沒有組織掩護的雷因斯,一拍即合。
“而且,有一件事情確實是很奇怪的……就是有關冷夢雪重回風之大陸的傳聞。”
在馬車上養傷聊天的時間,楓兒與泉櫻聊了些往事,其中楓兒就提到了自己在青樓聯盟打工的種種。而當泉櫻知道了冷夢雪的真面目,那近日來不斷掀起傳聞的冷夢雪歸來一事,就顯得很不尋常。
照泉櫻的想法,這很可能是青樓聯盟在找不到楓兒、無計可施的情形下,用這樣的宣傳法引蛇出洞。換言之,青樓聯盟在找尋楓兒,自己這一行人只要設法與青樓聯盟會合就好。
“其余的事情等到抵達香格里拉再說吧!目前只要考慮如何安全抵達就行了。耶路撒冷的大戰,把附近好多個都市的結界都破壞掉了,即使走在主要干道上,天候也沒有保障,所以大可考慮穿越非主要干道的直線捷徑。”
泉櫻說到這里,眼光瞥了車廂一眼,臉上表情轉為慎重,低聲道:“這些之外……我所擔心的,還是妮兒。”
“妮兒小姐?她怎么了嗎?她的傷……”
“我不知道,妮兒小姐雖然受傷,但我們都護在身邊,她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可是……我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總覺得她有些古怪,特別是她與我說話的態度,還有一些不自覺流露的表情,我想我們這位小姑……心里有事。”
楓兒似懂非懂,盡管她并不是非常了解,不過她相信泉櫻的智慧。
而泉櫻所顧慮的事情,正在車廂內發生。當確認周圍已經沒有人在看,妮兒偷偷撕開了猶自沾血的繃帶,確認底下的傷勢。
本來傷勢最嚴重的腹側位置,完全看不見任何傷口與血跡,雪白的肌膚晶瑩柔嫩,充滿青春的彈性,連最小的傷疤都找不到,讓人無法與之前的重傷聯想在一起。
腹側整個撕裂,腑臟迸破出血,這樣嚴重的傷勢,是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痊愈如初……當然,這是就人類的標準而言。
(又……又好了?怎么會這個樣子?為什么會好得這么快?我的身體到底怎么了?)
事實上,這傷勢并非今天才痊愈。早在逃離耶路撒冷、回復清醒的當晚,妮兒駭然發現自己的傷勢已經痊愈,這種超越人類肉體新陳代謝速度的現象,讓她頓感不知所措,而周圍的同伴,都不是她能信得過、傾訴煩惱的人,所以,最后她只有選擇保持沉默,并且日復一日在舊有傷口位置割出血痕,染上繃帶,制造出仍然受傷的假象。
(可惡……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是一個人類啊!為什么我會比那些魔化體質痊愈得更快?我……)
心中充滿惶恐與不安,少女不自覺地咬著帶血腥氣味的指甲,靠在車廂的角落,瑟縮地顫抖著肩膀。
忽然間,她好想回到雷因斯,看看兄長,還有……源五郎,仿佛只要看到這兩個人,就能夠驅走心頭的冰涼,感受到溫暖的親情。
然而,妮兒并不知道,此刻離她最近的關懷,并不是她的兄長,也不是源五郎,而是從昨天夜里就跟在上方,此刻正一手拿著蘋果啃咬,一面從千尺高空俯視馬車行進的絕世兇獸。
“果子摘了不吃,太浪費了,不過……這紅果子真是難吃,明明外表是紅色的,里頭卻一點血味都沒有,還是吃人比較對味道……早知這樣,離開耶路撒冷之前,應該先帶幾個當地口味在路上吃才對。”
就像過去的許多次一樣,人們總是注意著奇雷斯強絕的武功,忽略了他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每當人們以為已經將他甩掉,卻不曉得反被他緊跟在后頭。只要奇雷斯愿意,以他如今的天心意識修為來做掩護,可以成功發現他匿息靠近的人并不多,至少泉櫻和楓兒都做不到。
眼里閃爍著奇異的邪芒,奇雷斯收起背后的蝙蝠羽翼,隱匿氣息,靜靜地在天上隨著白云飄移。在公瑾手上吃了一次暗虧后,他的戰斗玉望也暫時得到了滿足,目前并沒有打算回耶路撒冷找公瑾討回一局,只是凝望著下頭的馬車,一時間也沒有動手的意圖。
這是他回復神智之前不可能做的事,而他將要做什么,目前世上沒人料得中……包括他自己。
原本駐守在耶路撒冷的艾爾鐵諾軍,開始漸漸往外撤離,他們并不是要撤回艾爾鐵諾,只不過單純是打算先移往其他都市駐防而已。
在之前戰爭中所擒獲的俘虜,現在全部釋放,予以驅逐離開,當公瑾已經取得了地下廢墟的秘密后,沒有必要再拘留他們拷問什么了。
之所以這樣的急速撤軍,有著不得不為的理由。公瑾希望讓耶路撒冷變成一個沒有生人棲息的死城,其道理就是避免傷亡。
發生在兩日之前的那場劇烈地震,讓當時在耶路撒冷之內的人們嚇壞了。首次發射通天炮,雖說事前作了一些防護措施,但威力卻比預期中大得太多,造成了些許傷亡,以此作為前車之鑒,公瑾下令所有士兵撤出耶路撒冷。
事實上,即使沒有這個命令,士兵們也會樂于飛奔離開這個鬼地方,因為兩日前的那場莫名地震,情境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有過阿朗巴特魔震的經驗在先,自由都市人民的反應倒還算是鎮定,不過艾爾鐵諾人卻是初次遭逢這等陣仗。絲毫沒有預兆的劇烈山搖地動,天地風云變色,赤、紫、金、青四道巨大光柱破地而出,筆直沖入云霄,恍若末日般的劇變景象,就是再有膽色的強人,也難以禁得住心內的膽怯。
而當這一切過去,趴在地上簌簌發抖的艾爾鐵諾人,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看看四周的情形,卻忍不住駭然失聲地大叫。
周圍的景物并沒有什么改變,發生變化的地方,是頂上的天空。因為公瑾的最后命令,通天炮的威力是對空發射,而挨了這一炮的萬里蒼穹,就如“通天”的字面意義那樣,被貫通了一個直徑三百里的巨大圓洞。
明明應該是朗朗白日青天,但是當人們抬頭仰望,上頭卻是一片浩瀚星河,無窮無盡,就算是平時的黑夜,也沒法看見那么明潔的星空。美麗的景色,卻因為三百里圓洞外的天空,仍是晴朗白日,而顯得妖異莫名。
眾多士兵嚇得臉如土色,忙不迭地跪倒在地上,向蒼天祈禱。面對強大的敵人,從不曾使他們驚怯,但這一刻,他們卻確實感受到了天地之威。
這個景象只維持了短短的半個時辰,便告消散,但公瑾為了避免類似的情形再出現,將駐守城內的艾爾鐵諾軍全部撤離。當然,他本人還是留下來的。
看看蜿蜒出城的漫長隊伍,公瑾發現士兵們的隊伍雖然整齊,但整體卻以無復剛進入自由都市時的銳氣,而在確認這一點之后,他把目光轉向身后的屬下。
手臂吊綁著繃帶,全身多處彌漫著濃厚的藥草味,面色更是蒼白得怕人,郝可蓮實在是難得有這么狼狽的一刻,而她之所以慘敗的理由,也已經完全向公瑾報告過了。
“能將攻擊轉移方向,甚至倍增其力量的異能嗎?天叢云劍不愧是這世上罕有的神兵……不過,值得注意的并不是這把劍,而是這把劍的持有者,不到最緊要關頭,絕對不倚賴神兵異能取勝,杜絕自身墮落的意志,這才是可怕的東西。”
身為當世的最強者之一,公瑾看事物的眼光透徹,假如楓兒是一個拿到神劍就沾沾自喜、靠著神劍之威肆無忌憚的女人,那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公瑾大人,雖然說王五要兩、三年之后才能回復戰力,但您三天之前本來有機會把他給解決掉的,為何您改變主意了呢?我聽說您下了嚴令,除非射擊范圍能縮到直徑一里,否則就取消發射,這是為什么呢?”
郝可蓮不解的疑問,公瑾并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了一句。
“對于一直跟隨著我的部屬,這是我感到虧欠的地方。”
“咦?”
“……也許,我是個只能成為三流壞人的傻瓜吧!”
如果對準王家總堡,那至多是讓王字世家的重要干部與王五陪葬,但如果波及整個云龍閣,死傷就會數以千萬計。同樣都是殺人,數千與數千萬都不過是個數字,但為何自己就是無法這樣想呢……
或許,這就是人的宿命與性格,倘使有一天,自己因為這一步跨不過去而招致失敗,雖然不甘心,但自己卻對這樣的失敗無悔無怨……
正在往香格里拉前進中的泉櫻一行人,并沒有日夜趕路。即使她們的心情急切,但兩個車廂都是重傷病人,沒有充足的休養時間,傷勢根本就不會好,所以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就得停下來休息。
“泉櫻,你別這么在意我,這樣一點奔波顛動,我還不至于受不住。”
“你有傷在身,我多顧慮你一點,也是應該的,難道女人多體恤女人一點,也不可以嗎?”
盡管很擔心耶路撒冷那邊的情形,不過公瑾把殘余能量都用光,在沒有取回動力裝置之前,通天炮不可能再次發射,即使有可能,她們也沒有能力再去阻止了。由于磁場能量紊亂,平常與象牙白塔聯絡的法術與裝備全部失效,沒法將情報傳遞回去,目前除了專心養傷、前往香格里拉外,她們真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沒事可做,那就只有苦中作樂,維持愉快心情,一路上楓兒與泉櫻語笑嫣嫣,彼此都有意與對方打下更親密的關系,相互接納、體諒,常常說著說著,兩個大美人一同笑了起來。
芳靨如花,笑逐顏開,雖然置身于窮山惡水當中,有雪也常常對眼前的美麗景象看傻了眼。
“俊太……不,雪太郎……不,有雪,你在笑什么?”
在日本叫得太習慣了,即使同行數日,泉櫻還是遲遲改不了口,常常叫錯有雪的名字。
“喔,沒什么,看到你們兩個女人交情那么好,簡直快要好到肉麻了,我很替某個男人高興,但也替他傷心,因為沒有他,你們還可以那么好,那豈不是代表他一點存在意義也沒有?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你們兩個就把他甩掉,雙宿雙fei了。”
“胡說,才不會有這種事,你的腦子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東西。”
泉櫻笑罵著把有雪攆開,和楓兒一起竊竊私語,但她為了幫助楓兒療養內傷,一直與她握手說話,暗中傳輸內力的俏麗模樣,卻讓在前頭駕車的有雪,看得心驚膽跳。
“還騙我說沒問題,兩只手整天握在一起,我看你們兩個擺明有奸情……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我替他擔心作什么?嗯,其實這幾天也不錯,被兩個美女夾在中間,好像連呼吸的空氣都香了……”
對于一直抱怨自己孤家寡人的有雪,這幾天的旅程確實很愜意,因為無論是泉櫻或楓兒,都沒有把他當成是外人,能夠和兩名絕色美人近身相處,聞聞香氣,那也是很過癮的,不過想起蘭斯洛的鐵拳,很多地方有雪也不敢過分妄想,自己吞吞口水也就算了。
這幾天,除了趕路,有雪一得空閑,就悄悄躲在一旁,取出那本忍術秘笈,對照著由楓兒那邊借來的日本語字典,仔細研讀。
“我要好好鉆研一下,日本人那么好色,說不定這本秘笈里頭有什么天眼術之類的,可以用來……嗯,可以用來幫老大監視這兩個女人有沒有不軌的行為,對,我絕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才這么做的。”
楓兒和泉櫻雖然聰慧,卻也猜不透雪特人此刻心中的齷齪念頭,同樣的,尚未練成天耳通的有雪,也不可能隔著厚厚的布幕,聽到她們刻意壓低聲音的談話。
“泉櫻,可以了吧?你自己也有傷在身,別太勞累了,而且……你一直握著我的手,感覺好怪啊!”
“呵,我是故意要氣氣雪太郎的,誰教他看我們的眼神那么古怪。”
“為什么你要把兩個名字混在一起,叫他雪太郎?這樣子叫起來,好像、好像……好像是一條狗啊!”
“呵呵,難道不像嗎?”
“哈哈,像,真的好像……”
銀玲般的悅耳笑聲傳來,正在鉆研忍術秘笈的有雪抬起頭來,狐疑地望向身后的車廂,想像兩名美人兒笑得前仰后翻的樣子。
“……去,連笑都笑得那么曖mei,你們兩個女人一定有奸情,下次周公瑾再發射通天炮,老天要是有長眼,第一個就轟飛你們這對狗……女女。”
相較于這邊的兩位,妮兒的存在就顯得比較特異。原本眾人還擔心,以妮兒固執的脾氣,這趟旅程恐怕將風波不斷,每天都會有借故生事的沖突發生,然而,少女卻似乎打定主意,以團隊默契為第一優先,盡管不會和楓兒、泉櫻親匿往來,但也維持著沉默,不讓這個好不容易成形的小團隊破裂。
這么識大體的表現,別說是旁人,就連有雪都大為吃驚,覺得妮兒肯定是吃錯藥了。
沒有什么人知道,公瑾那番話,還有自身肉體的異常狀態,對妮兒所造成的心理沖擊。而泉櫻這方面,本來就一直在擔心妮兒的她,仿佛也察覺到什么,不過最后她仍選擇沉默不語,在一切尚未確定之前,先靜觀事態的發展。
這晚,心里悶悶不樂的妮兒,再次借口找地方沐浴,離營而去,到了溪邊,混濁的溪水顏色,明顯不適合沐浴。
“討厭死了,沒事地震個什么東西,水都變渾了啦!”
妮兒這樣抱怨著,可是她忽然發現,溪水好像不只是變渾,除了黃濁顏色,慢慢又多了幾道紅絲,迅速把溪面染得赤紅。
(血腥味?什么東西死了?)
妮兒的警戒心整個飆升至最高點,小心翼翼地鼓勁護身,原本想要解衣扣的手,催起天魔勁,眼光搜尋四周。
天地元氣的變化,讓妮兒的力量比全盛時期弱上幾成,她小心翼翼凝聚內力于目,視野登時變得清晰,卻發現一個男人趴在溪邊,動也不動。妮兒不敢貿然靠近,怕中了圈套,提一口氣,掌風一掀,把那具軀體翻掀過來,卻發現那具身體少了前半面。
仿佛被一柄巨大的閘刀從頭切到腳,如果只從后面背影來看,感覺就很正常,但一翻面,血肉糢糊的凄慘景象,讓妮兒在震驚之后,忍不住捧腹大吐起來。
“啊,抱歉,我忘記這里是人類世界,吃剩東西隨手就丟,好像不太禮貌。”
冰冷的聲音,仿佛嘲諷,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悠悠傳來,但聽在耳里,這聲音仿佛有某種邪異魔力,讓人覺得……很有魅力。
“不過,明明知道敵人中有毒皇門人,你這個反應實在很糟糕,嘔吐之后,你又大口吸氣,雖然是生物本能,但如果敵人在尸體上放毒,你不就中招了嗎?這是我當初的慘痛經驗,你別明知故犯啊!”
要強好勝的個性,讓妮兒迅速鎮定下來,抬頭一看,在身前不遠處的空中,一頭有著黑色蝠翼的兇邪惡魔,沐浴著滿月的銀色光華,靜靜與自己相視對看。
“你……奇雷斯!”
“嘿,現在的人間界真是奇怪,女孩子看到陌生異性,連先生兩個字都不會叫一下,一點禮貌都沒有。”
出現得突如其來,奇雷斯漂浮在離地三尺的半空,距離妮兒不會很近,卻又不遠,雙目似閉非閉,兩臂平舉,好像睡著一樣,整個人成了一個十字形。
除了溪水潺流,周圍靜寂得一點聲音都沒有,銀月清輝,照在奇雷斯的黑色皮膚上,顯得既神秘又詭異。妮兒屏著氣息,不理解這頭黑色惡魔為何不動手,還擺了這么一個奇怪的姿勢,難道是某種魔法嗎?
忽然,奇雷斯的頭軟軟地垂向一邊,扭曲的程度像是折斷了頸骨,跟著舌頭也吐了出來,兩眼翻白,將前頭的妮兒嚇了一跳,才剛以為他大概是走火入魔了,就聽到他的脖子“喀啦”一聲,又回復正常,邪邪笑道:“剛剛那個樣子,是我在耶路撒冷拆房子的時候,看到好多個石像都擺同樣的姿勢,我學一下,像不像?”
“你……你在耍我?”
奇雷斯搖搖指頭,道:“不是耍你,只是一點魔界紳士的小玩笑,你不是來這里洗澡的嗎?別因為我的出現而打擾興致,繼續啊,我可以當作什么都沒看到。”
以妮兒的俏麗美貌,當然不會沒有遇過心懷不軌的好色之徒,但實力懸殊,全都無一例外地被她狠狠教訓。后來盡管在天位戰中,遭逢許多無法戰勝的強敵,但對方都還有著起碼的武道精神,不會對她身為女性這點作出攻擊,現在聽奇雷斯這么說,又體察到雙方的實力差,妮兒忽然有一種難言的恐懼。
“怎么了?你開始害怕了嗎?這是正確的,因為你眼前的這頭東西確實很可怕。恐懼會引導力量,所以你接下來會發現自己握緊了拳頭……”
妮兒正要反唇相譏,卻發現自己的手已下意識地緊握成拳,心中一驚,連忙把手放下。
將這反應看在眼底,奇雷斯面露微笑,道:“這樣就對了,你想要阻止我,可是你又忽然發現,應該還在重傷狀態的自己,如果出手作戰就不合理,會被人發現原來你的傷已經好了。為什么你的傷會好得那么快?為什么人類的身體會痊愈得這么快?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連續而急促的問話,仿佛一聲聲無形的魔咒,敲擊上妮兒的心房,在腦海里掀起風浪。
奇雷斯平舉左臂,右手利爪在左臂上一劃,皮開血濺,一點、一點的黑綠色黏稠液體,由傷口流淌滴下,濺在地上,發出“滋滋”的刺耳聲音,地面迅速被腐蝕出一個凹洞。
割破手臂,奇雷斯似乎不感到疼痛,反而相當快意,臉上的笑容,幾乎就像天上月亮一樣圓。
“你在害怕什么東西?是不是害怕如果再次被弄傷了,流出來的血不是紅色,而是和我一樣,會把碰到的東西弄得滋滋響的純黑腐血?”
“住口!閉上你的鳥嘴,我一直不說話,結果你好像越說越爽了。”
妮兒瞪大的目光,很快就回復斗志與殺意,喝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單槍匹馬闖過來,你是完全不把我們三個強天位放在眼里嗎?”
少女似乎沒有察覺到,她憤怒喝問出來的話語本身,卻正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由于她說的太過理直氣壯,連奇雷斯都給她問得一呆,微微抬眼稍稍望天,思索應該怎么回答。
臨敵陣前,卻做出眼光亂瞥的分心舉動,如果是泉櫻在此,會將這判斷當作是對方輕視的表現,不敢趁機妄動;但在妮兒看來,這就是千載難逢的破敵良機,如果錯過而戰敗了,自己作夢都會哭出來,更何況這人好像已經窺破了自己最擔心的隱私,就算是自暴自棄也無所謂,今天要和他拼了。
心念一動,妮兒的身形消失,閃電繞到奇雷斯側面,一發魔龍皇拳就轟了出去。
不同的思考模式:務實的泉櫻,穩扎穩打,視情勢做出調整;可是妮兒卻屬于“打了再說”的那一型,她不是不知道奇雷斯強過自己太多,但如果要思考這種東西,那這一仗根本就打不下去,直接投降或是自殺就好了,既然要求生,那就別想一些讓自己戰不下去的東西。
這個看似太過樂天的想法,卻能夠屢屢喚來幸運女神,給予妮兒庇祐,讓她的武運一向都不錯,甚至在困難的逆境中,制造奇跡。不過,奇跡這種東西畢竟不是天天都有的……
“沒喊出聲、沒從正面進攻,這是起碼的戰術思考,不壞,但是……魔龍皇拳?美女你用天魔功想對付誰?除了我的人偶堂妹,人間界沒人夠資格和我斗天魔功的。”
過去,天魔功是妮兒對敵的利器,無論對戰朱炎的火勁、郝可蓮的毒力,都有超乎本身實力的戰果,然而,當兩股同質的天魔勁對撼,情形就不同了。
同源同質,奇雷斯的天魔勁可比妮兒強上太多,只是隨意舉起手,墨黑色的魔氣繚繞于臂,仿佛一群交雜盤旋的黑蛇,妮兒的魔龍皇拳才攻到一半,拳頭上所附著的天魔勁,就受到壓制,后來更控御不住地源源流失,全給奇雷斯吸蝕過去。
“怎會……”
“美女,你好像沒到過魔界,不明白魔界弱肉強食的生物鏈,即使是皇族也不例外。天魔功的修練者互斗,能量差距一下子就見分曉,你這毫無殺性的魔氣,能傷到什么東西?”
奇雷斯的天魔勁再一催,妮兒更是不堪,險些就全身癱軟,被他一爪擊下,危急中猛咬下唇,藉著痛楚一醒,怒道:“管他什么,能傷到你這頭東西就行!”
之前源五郎幫妮兒特訓,要她苦練白鹿洞三十六絕技與其他門派絕學的效果出現了,妮兒猛一提氣,赫然竟能倒逆行氣,將運轉中的天魔功完全散去,轉換成另一種不同的內力。
正要出手攻擊的奇雷斯,清楚感應到妮兒魔氣的消長,當魔氣整個消失,她的內力突然急遽減弱,跟著在短短的一瞬間,仿佛被什么特異功法給迫增催動,已弱的內力忽然逾倍增強,像是山洪爆發一樣,怒轟過來。
“這是……金剛壓元功?”
“對,還有白家最正宗的核融拳!”
妮兒的金剛壓元功,并不是單純用天心意識模擬,而是確實得到白家秘笈修練的正宗,只不過在核融拳方面,她修練時間不足,只練了那最直接強勁的導彈勢,配合兩倍增壓的金剛壓元功,剎那間迫增內力,朝敵人重轟過去。
奇雷斯是個為武而癡的狂人,遠比妮兒更能理解她手上絕學的價值,望著這拳由遠而近,眼中迸射出一道激賞神采。
自從回復清醒,就一直想找個真正的高手來戰一場,可是那個李瘋子不知跑去了哪里;與公瑾的奇特交戰,雖然讓心中戰欲有了短暫的抒發,但和一個重傷斷臂的人打起來總是不過癮;環顧當世,只剩一些隨手可以撕殺的豬狗,找不到什么真正可以論武的強者。
現在這長腿美人兒揮出的一拳,雖是連搔癢都不行,毫無威脅性可言,但自己仿佛在這一拳之后,看到了另一個身影,一個表情沉靜、閉目揮拳的少年,盡管拳勢簡單而直接,但爆發出來的力量,卻像是匯集了天地間的至剛之力。
“好!”
妮兒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這么說,但顯然不是在夸獎自己,因為這聲灌注著“天魔怒震”勁道的喝采,轟得自己腦里嗡嗡作響,氣血翻涌,拳勢出現破綻,被奇雷斯伸爪一撥,整個人就像是被打出去的陀螺般,急速旋轉著滾飛后退。
“哈哈哈,這個表演有趣得很啊!不介意的話,再多轉個幾圈吧!很好看啊!”
奇雷斯哈哈大笑,完全把戰局掌控在手中,只是,他也實在得意忘形了點,因為他這時的腦中,完全忘記了妮兒曾連續兩次讓公瑾突然受創的事。
被敵人一面倒地玩弄在掌上,妮兒并沒有就此放棄。如果說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武功都不能起作用,那么自己僅剩的籌碼,就只好賭在一招不熟悉、高度風險、但曾數度為自己招來幸運女神的武技。
利用旋轉的沖勢,妮兒腳下一點,竟然不停止轉勢,整個人筆直沖飛,激射向天。
飛在半空中,身體還在激烈地旋轉,妮兒一臂平舉,另一臂劃個半圓,在這動作里,全身的精氣交流薈萃,同時吸納外部能量,可是當月光照在身上,妮兒驀地覺得耳邊陰風狂嘯,好像有無數生靈怨魂一起哭吼,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她瞬間就失去意識。
“唔……”
奇雷斯收起輕視,抬起頭來,空中急速飆升的兇戾殺氣,已經大到讓他不能等閑看待的地步,但數日前他附魂在妮兒身上與公瑾一戰時,已經將妮兒的力量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盡管眼前聲勢非凡,他卻并不緊張。
“哼,天崩嗎?初學者的玩意而已,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之前,當妮兒在耶路撒冷與公瑾對戰,使用這式武技,扯動風云卷繞,恍若天為之崩,這次再把神技重現,當她終于將兩臂交砸轟下,同樣是有若天崩之威,但出現在奇雷斯眼中的,卻是閃電。
就像一道閃電由天劃下,在那短短的剎那間,妮兒的身法超越物理極速,超越風、穿越光,奇雷斯明明看見她還在空中,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風動,但心內卻突然升起警兆,尚未來得及采取任何動作,頸項驟地一麻,跟著就是一道血柱噴了出去。
無比豐富的戰斗經驗告訴奇雷斯,盡管剛剛妮兒的殘影還在空中,但人卻已經攻擊下來,這種視覺上的假像,以前在魔界也遇過,只不過那時的敵人是靠魔法幻技,這名少女卻是以純速度推動,出奇不意,一招便創傷了自己,更叫奇雷斯驚訝的是,這樣的打法,正與他數日前高速折回創傷公瑾的一式天崩,如出一轍。
(奇怪,附身的經過,她應該沒有記憶啊,到底是怎么學會……嘿!這樣的資質……)
這樣子超越極限的表現,固然是讓人吃驚,不過也難以為繼,當妮兒發動第二次攻擊,雖然仍是聽不見風聲,但一股濃烈的血腥魔氣,卻曝露了她的位置。
“你以為同樣的事情,會有第二次嗎?”
連看也不看,奇雷斯振肘往后重重一轟,將嘗試從后頭襲擊的妮兒打個正著,整個身體遭受巨力轟擊,骨骼異響聲中,身體一癱,軟軟地倒了下去,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