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三章 炙!烈陽灼天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三日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看著吧!多爾袞老頭,我確實擋不下這一刀,但卻不代表我沒有能力破它。”

當烈火吞卷到身前十尺,蘭斯洛凝聚氣血精元,將功力提升到顛峰,雙掌往前一推,本來環繞在他周身防御的烈陽火球,連續激射出去。

去勢如流星,最前頭的第一顆烈陽球,與多爾袞的烈焰刀相撞,幾乎瞬間就被燎天血焰給吞噬,沒能留下半點痕跡,但是第二顆再趁勢突入,與烈焰刀接觸的剎那,自行爆炸開來,強烈壓縮之后的烈陽真火一次爆發,這便讓烈焰刀的刀勢出現片刻停頓。

而蘭斯洛所要爭取的,就是這極短的一瞬間,因為連王五本人都說,如果用到第三枚烈陽球都還無法令九陽烈焰刀停頓,那么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立刻撒手逃跑,然后祈禱自己在兇惡的九陽刀下能順利逃生。

與第二枚烈陽球相撞的震擊力,令多爾袞手腕一麻,正要再催力量下擊,蘭斯洛的第三枚烈陽球已經擊到,撞在烈焰刀的鋒口上,卻沒有立刻消失,隨之而來的第四枚,則是撞擊在第三枚的上頭。

兩枚烈陽火球的撞擊,轉化為一股強橫之極的大力,狂撼著另一端的烈焰刀,正以全副精神操控烈焰成形的多爾袞雙目一瞪,感受到那股不尋常的大力,激烈反震向自己手腕,而他的戰斗經驗也隱約告訴他,敵人采取的戰術是什么。

但卻已經晚了一步。在多爾袞能夠反應之前,烈陽火球已經連珠射來,如羽箭、如彈丸,每一顆都狠狠地撞擊在前一顆的尾端,高速劃過大氣的沖擊力,在兩顆烈陽球相撞的一瞬間,造成了烈陽球內部的巨大能量再次壓縮,類似核融合的能量反應,當這股力量往外爆發,首當其沖的,就是另一端的烈焰刀。

兩陽爆發一次,三陽爆發一次,每當多一枚烈陽火球撞擊上來,激烈的能量反應就爆發一次,每次的威力都較先前數倍遞增,當爆發的數目累積到第四陽,多爾袞手腕劇痛,虎口濺血,烈焰刀的光華變得黯淡,火焰胡亂吞卷燎燒,已經無法維持固定型態,隱約呈現崩解征兆。

(不妙,這小狗還有兩陽威力未發……)

多爾袞心里叫糟,正想要再次竭力鼓催,嘗試突破自我極限,重振烈焰刀攻勢破敵,但是胸口、丹田卻劇痛攻心,一片空蕩蕩地運不上力氣,頓時明白之前與源五郎、海稼軒激戰所受到的內傷,終于在這氣空力盡、無法鎮壓的當口發作出來。

蘭斯洛的第七陽射至,當那股沛然大力襲來,多爾袞一雙手臂的細微血管整個迸裂,鮮血激噴而出,烈焰刀也不堪巨力沖擊,焰火間出現了明顯的空隙,解體在即。

“第八陽,去吧!”

在蘭斯洛的呼喝聲中,最后的第八枚烈陽火球激射出去,仿佛是來自天外的高速隕石,用最狠惡的勢道,急撞在前頭的五枚烈陽火球上。

六陽連珠,威力層層相遞,把之前累積的力量一次引爆,莫可言喻的沛然大力急涌而去,霹靂巨響聲中,構成烈焰刀的九顆烈陽球炸得支離破碎,化作無數的星火熱流,往四面八方散去,情景直若火山噴發,金黃熾亮的火焰在下墜的過程中,開出朵朵流金火花,耀眼奪目。

“哇……”

全力凝聚的烈焰刀被破,多爾袞內傷無比嚴重,大口鮮血嗆噴而出,一咳出口便化作熊熊烈火,整個人被烈焰刀破碎時的震力拋甩出去,才至中途,化散不了的余力便震碎他腕骨、胸骨。

“多爾袞~~”

一擊得手,追擊心切的蘭斯洛甚至不等回氣,便如猛虎一般飆沖出去,突破前方熊熾燃燒的火焰之壁,鼓蕩的護身真氣將沾身火焰全給逼開,整個人在空中畫出一道璀璨火線,直逼向墜落中的多爾袞。

“你算好狗命,師兄這一擊居然還干不掉你,不過不要緊,能讓我親手收拾善后,就是你的霉運了。”

蘭斯洛怒吼著沖了上去,但有一點卻是盛怒中的他所無法明白。這一式烈陽連珠,是王五專門用來破解烈焰刀的一式,但殺傷力卻還不算強大,這點并非招數的先天缺陷,而是王五有意為之。

王五重視情感、道義,凡事希望留有余地的個性,完全呈現在他的武學里頭。即使這套武學可能用在師徒對決,即使要面對的敵人是多爾袞,王五仍然希望給對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反悔的機會,不要因為一時重手,為往后留下了莫大遺憾,所以在創設武學時存有慈悲之念,特意壓抑了殺傷力,只破招而不傷人命,若非如此,以烈陽連珠的強大殺傷力,若真是不作保留的全面發揮,趁著烈焰刀被破,多爾袞最脆弱的那一瞬間,難道當真殺不了一個疲憊的重傷者?

這份心意,是蘭斯洛無法體會的地方,不過他也無心體會,因為當烈焰刀被破,多爾袞重創飛出,他之前一直勉強壓下的怒意與恨意,終于潰堤而出。

“我的義父,他雖然殘忍、陰險、粗魯、沒人性,但卻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這一拳,是為他而打的。”

正常人大概很難想像,一個殘忍、陰險、粗魯、沒人性的男子漢到底是什么模樣,但盛怒中的蘭斯洛卻不管這些,迫近多爾袞身旁,一記重拳轟在他小腹,令這傷疲不堪的重創者又是一口鮮血激噴。

“在我心里頭,他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人,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取代他,但是因為你這龜蛋的關系,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這一拳,是為我自己打的。”

怒喝聲中又是一拳,震開多爾袞軟弱無力的手刀,正中他的胸口,本來肋骨斷了數根的胸口,脆弱的護身力量根本無力承受,被蘭斯洛一拳打中,兩排肋骨斷了個干干凈凈。

“不只是我而已,在我義父的一生中,他害了很多人,但也讓很多人得到幸福。我師兄,還有我小師妹,他們都很希望能夠再見他一次,全都是因為你這龜蛋,他們見不到了,多爾袞,你知道自己的罪過有多大嗎?這一拳是為我師兄和師妹揍的!”

對多爾袞來說,這是極度屈辱的一刻,因為不管他心里有多么氣惱、不忿,甚至察覺到蘭斯洛也因為一再的極限催運,不回氣就搶著追擊,力量大幅消耗,如今揮出來的拳勁,較剛開始作戰時已大為衰弱,正是反擊制勝的良機,但傷重的身軀卻已經發揮不出那種力量。

英雄與梟雄,走到末路的那一刻,都最是悲慘,曾經燎燒半邊天空的熾熱火焰,如今多爾袞只能令掌心紅光微微一現,便被蘭斯洛震開手臂,又是一拳擊中下巴。

“哇!”

激噴出的鮮血中,帶著細微的碎肉,多爾袞今晚連斗源五郎、多爾袞、蘭斯洛三大高手,在連續經歷這么長時間的激烈戰斗后,就算是再怎么堅強的鋼鐵身軀也禁受不起,在蘭斯洛的重拳之下,漸漸意識迷亂。

“還有這一拳,這一拳是……是為了……”

怒火沖昏了理智,蘭斯洛一時間也想不起還有什么理由可用,但這一拳卻不能不打,遲疑了一下,便繼續揮落下去。

“這一拳是為了聰明的漁翁而打的。”

在蘭斯洛給多爾袞最后一拳的時候,一個陰惻惻的不祥語音,毫無預兆地從多爾袞身后傳來。怒火燃燒中的蘭斯洛驟覺不妙,即使自己力量大幅虛耗、多爾袞重傷,能夠讓自己二人毫不察覺地潛至近處,來人武功肯定非同小可,而這人花偌大心思潛近,絕不會只是單單說兩句話就沒事,當下連忙撤招回防。

可是來人既然敢說話露形,自然有著十拿九穩的把握,在蘭斯洛未及回拳防御前,一個黑黝黝的干瘦拳頭,自多爾袞的胸口破出,正中蘭斯洛的胸膛。

即使力量大幅虛耗,蘭斯洛的護身真氣之強,仍不是普通高手能隨便催破,但來人同樣是當今天位武者中的頂尖人物,一拳擊中,迅速化拳為爪,指爪鋒銳有若神兵利器,第一時間攻破護身真氣,在蘭斯洛胸口留下血痕,而蘭斯洛也從這只手爪認出敵人身分。

“是你這臭蝙蝠──奇雷斯?”

“桀,怎么感覺不對啊?你這臭人類沒血沒肉嗎?啊,我知道是為什么了,桀,幫你靈體脫離的人有沒有警告過你,要是碰到擅使天魔功的高手,會有什么后果?”

梅琳確實是特別警告過的,但是那些東西現在說來卻無濟于事。奇雷斯得手在先,現在一運起天魔功,蘭斯洛便察覺自己渾身精元如同江河外泄,根本凝止不住,飛快被吸蝕散化。

天魔功本就有吸蝕異能,能夠分化血肉,吸納能量,但假如遇到靈體脫離的狀態,本身沒有血肉阻隔,直接就是一個大能量體,只要施功者能夠承受,吸蝕起來說多快就有多快。

蘭斯洛知道厲害,第一時間鼓勁震退奇雷斯,急速往后掠退,可是奇雷斯展動蝠翼,身法奇快無比,反手甩開多爾袞,速度再增,后發先制追上了蘭斯洛,這次連出手擒拿都不用,簡單地一振臂,強大的吸蝕勁道自五爪間源源而發。

“哈哈哈,能跑得了多遠就跑吧,媽的臭女人,怎么說都說不聽,我直接把你干掉,再屠殺掉那個小白臉,斷了她所有的羈絆,就不信她還能繼續留在人類世界。”

奇雷斯高聲狂笑,濃密的玄墨魔氣隨著天魔勁飛散,形成了一個半徑十數尺長的魔氣漩渦,瘋狂吸扯附近的一切。蘭斯洛的退勢雖快,但卻仍避不了魔氣漩渦的卷繞,給魔氣的末端帶到,登時劇痛攻心,眼睜睜看著被天魔勁掃過的軀體化散消失,情知在魂魄受損之下,軀體的創傷必然更重十倍。

(好死不死,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撞上這個瘋子……先天情形太不利了,再打下去,被他把半個身體化掉,就算有乙太不滅體都回天乏術……撐不下去,老三和丫頭只好自求多福了……)

縱使仍舊擔心這里的情形,蘭斯洛也只能選擇退去,不但魂魄離體的時間已經到了極限,而且肉體所受到的創傷,也讓他不能夠再繼續強撐。只不過,奇雷斯并非易與之輩,全力施為下,濃密魔氣鋪天蓋地而來,形成一張天羅地網,根本無處遁逃。

“哼!逼人太甚,如果正面決斗,你以為我真的輸給你嗎?”

左拳往后一縮,拉出一個足夠發揮的間距,蘭斯洛剎那間轉換力量,純正的天魔功重手轟出。如出一轍的玄墨魔氣,兩相碰撞,一時間僵持不下,但是當紫色閃光在魔氣中乍現,強勁的妖雷魔電迸炸開來,奇雷斯的魔氣漩渦就被破出一個缺口,強大反震力之下,這個猖狂不可一世的惡魔便被震飛出去。

“嘿,好家伙,很久沒遇到這么有意思的東西了……”

即使已經驅出敵勁,奇雷斯仍然感覺到手腕上的陣陣酸麻,這還是在天魔勁強力吸蝕,已經大幅減弱敵勁的情形下,仍有如此威力。假如不是只拼上這一記,而是雙方連續重拳對撼,互擊上數百拳,那么誰勝誰負,真是一個未知數,而自己被這樣的猛拳打中身體,能夠支撐到什么程度,這也是一個自己極想知道的問題。

不過現在已經沒機會去尋找答案了,蘭斯洛拼著力量被奇雷斯給吸收,硬出了一擊后,已經趁隙突圍消失,奇雷斯就是想追上去再戰,也已經找不到對手。

“媽的,溜得這么快,還有另外一個呢……”

被短暫交手所撩撥起來的激昂戰意,已經難以按耐下去,奇雷斯跟著就找尋另一名對手,但是身受重創的多爾袞,也不知何時消失了身影,整個天空上就只剩下他獨自一人。

“狗屎東西!這下子沒有搞頭了……”

如果要照之前宣示的辦,那么創傷蘭斯洛之后,應該要先宰掉源五郎,問題是自己來得太晚,到場時只見到那場師徒對決,源五郎與海稼軒已經不知去向,假使要搜尋起來,又得花上偌長時間。

奇雷斯向來就不是一頭很有耐性的生物,要花時間搜尋對手,這件事情讓他感到極度的不耐煩,而這時候,地面的喧鬧聲引起他注意,令他察覺到就在正下方的都市,有大量活物可以供自己宣泄焦躁心情。

“好像數目還不少嘛,天亮以前普普通通殺掉一半,不曉得還剩下多少人口……”

以奇雷斯的辣手,這念頭自然不會只是說說而已,但就在他預備將這主意付諸實現,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是某個全然陌生的危機,刺激著他的天心意識。

這個感覺的源頭,來自東南方……

奇雷斯轉朝東南方望去,將天心意識不住往遠方推伸,去探索那邊的變化,感受到某種超高速逼近的氣息,正推動云氣,滾滾翻涌而來,可是這感覺一閃即逝,奇雷斯明白這是因為對方洞悉到自己的搜索,所以刻意斂去本身氣息。

“哈哈哈,有意思,這實在太有意思了,好,我就姑且再等一會兒,看看老朋友你能玩出什么東西來……”

云聚、云散,適才多爾袞與蘭斯洛激戰,沸騰高熱把附近云層的水氣蒸發殆盡,方圓數十里化為晴朗夜空,但在奇雷斯的狂笑聲中,濃密水氣迅速聚合成云,一波又一波的濃密烏云,像海潮般涌來,遮蔽了整個天空。

星星不見,月亮不見,云層之上的黑色惡魔也消失不見……

迷迷糊糊地趴著,妮兒并沒有失去意識,但明明心里著急,卻怎樣都沒法睜開眼睛,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那一記三名強天位武者聯手的重擊,重創了體內的大小氣脈,如今氣血翻涌,要撥亂反正殊不容易,自己一直想要運功鎮住內創,但越是運功,身體就疼得越是厲害,天魔功在療傷鎮痛方面的能耐,實在是差勁得很。

“不要著急,妮兒小姐你小心走火入魔了,我們起步在先,那些渾蛋沒這么容易追上我們,就是真的追上,我們也還有一拼之力,你只要祈禱我們別撞上那頭蝙蝠臭妖,那就可以平安逃出去。”

聲音很熟,其實剛剛被帶著飛起時,妮兒就知道救援自己的一定是有雪,但卻想不通有雪怎么如此神通廣大,不但及時救了自己一把,還可以驅使洞窟內的那些蟲蟲巨獸。

“哦,不用訝異,什么事情都是要找方法的,找到了方法就沒事,我剛剛進入洞窟的時候,過的真是慘絕人寰的日子,這些生物根本沒有幽默感,說笑話給它們聽一點用都沒有。”

有雪大笑道:“不過我最后發現,原來它們雖然沒有幽默感,但是卻很喜歡聽鬼故事,只要我講鬼故事給它們聽,所有的生物就會停下攻擊,然后我們就有交情了,哈哈哈,怪物喜歡聽鬼故事,你說好笑不好笑?”

這么不合常理的怪事,妮兒可笑不出來,但是,只要聽見有雪這樣子說話,心里就覺得很輕松,一種仿佛與家人同在的溫暖,洗滌著妮兒心里的緊張與疲憊。

“不過我為什么那么喜歡講笑話呢?想想好像還是因為你耶,以前我們和石家的渾蛋打生打死,我們打輸了你不開心,我們打贏了,你殺了一堆石家人也是不開心,結果老大就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講笑話給你聽……我都快嚇得尿褲子了耶,哪有心情講笑話?但是你看到我結結巴巴說笑話的樣子,就會笑出來。”

真的有這樣的事嗎?好像是有的。四十大盜時候的記憶,一點一點浮上心頭,與石家的軍隊對抗、四出掠劫,過著那樣的草莽日子,明明距離現在不過短短幾年而已,為什么好像已經很久了呢?

“結果,在那之后我就慘了,每次遇到你不開心,那些渾蛋就用好幾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講笑話給你聽。所以想想那些渾蛋死了也活該,雪特人也是人啊,居然這樣子逼我搞笑……不過都無所謂了,反正不管活著、死了,生命最終是會回到那個地方去的,那些家伙現在一定是在天上看著我們,說不定日子比我們更舒服愜意咧!”

妮兒沒有有雪的那段經歷,當然不知道那有關天地秘密的種種異象,但是這段話聽來也不至于無法理解,只是心里頭倍覺唏噓。

這時,妮兒運功的情形好轉了些,傷勢略見鎮壓,手指能動,眼睛睜開,只見有雪正盤膝坐在身旁不遠處,黑衣黑眼罩的模樣頗見威武,而他身后放著一臺機械,看那模樣似乎就是通天炮的動力裝置。

機械搶了回來,人也被他給救了,這雪特胖子還真是風風光光地立了大功。原本自己是打算一見到他,就要先痛扁他一頓,責怪他鬼迷心竅,倒戈助敵的,誰知道反而欠了他一個大人情,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肯定是在洞窟中有奇遇,得到了好處,這個胖子……真是好狗運啊!

有雪不是單單坐在那里,還從懷中掏出了一袋不知是什么用途的金屬粉,灑在動力裝置上。粉末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去,轉眼間就蹤影全無,從那奇異的光亮來看,似乎是某種太古魔道的器械,就是不曉得他在弄什么玄虛。

妮兒想出口問話,但一時間卻仍使不上力道,只有睜眼的力氣,于是將目光四面移動,登時發現了一件怪異的事。

周圍都是石壁,顯然自己仍在地窟之中,尚未回到地面,而下方有某種生物馱著自己與有雪飛行。從這個趴著的角度,妮兒無法看見那生物的形象,但是從那種異樣的氣味、咖啡色的甲殼翅膀,卻給妮兒一個非常糟糕的聯想。

(這……這個東西,該不會真的是……)

這個懷疑真是多余,以有雪的品味、物以類聚的必然性,實在沒有第二種可能性了,而即使武功在短期內一再爆發性的增強,少女的膽量與喜好卻沒有多大變化,當意識到自己身下的那頭異獸究竟是什么,妮兒的反應就與之前毫無二異。

“啊~~”

緊急的時候,生物會激發出非同小可的潛力,這點果真是一點也不錯,原本疲軟無力的身體,在這聲尖叫中,居然生出一股力道,讓妮兒穩穩地坐起身體,并且神智一清。

只不過,當她體力稍復,神智也較為清醒,卻發現前頭的有雪似乎有些不妥。

“喂,胖子……你……”

妮兒的體力只是稍稍回復,所以碰在有雪背心的那一指,也是軟弱無力,可是承受了這一按的有雪,居然就這么頹然而倒。

“哇,胖子,你怎么了,你……”

軟軟倒下來的雪特人,雖然沒有口吐白沫,但卻兩眼翻白,口鼻耳朵往外流血,十足像是一只觸電倒閉的胖青蛙。剛剛妮兒在尖叫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人并不是同樣擁有強天位力量護身的泉櫻,而是高興到得意忘形的有雪。

不足一尺的近距離,被那樣蘊含力量的尖叫聲貫腦,等若是硬挨了一記天魔怒震,假如不是妮兒正值重傷乏力,有雪這些時日又大有長進,單是這一下就被聲爆給碎腦了。

“胖子,你別嚇我啊!你如果就這樣掛了,沒人知道怎么控制你的這個同類啊……”

最后的那句話,似乎才是妮兒驚恐的源頭。好在連續挨了兩、三巴掌后,本來昏迷的雪特人慢慢轉醒,一睜眼便立刻翻身坐起,也不管口鼻耳朵的血漬,半昏半醒地看著妮兒,微睜著眼說話。

“妮兒小姐,你剛剛有沒有看到?”

“看到什么東西?”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我那過世的母親,站在一條好清澈的河流對岸,旁邊有很多花瓣飛舞,她很和藹地向我招手,要我過去吃飯……”

“這、這個……這個是……”

這番話聽得妮兒寒毛直豎,幾乎忍不住想要轉過頭去。妮兒對鬼神的恐懼遠沒有昆蟲來得厲害,不過,當心中有著罪惡感的時候,那又另當別論。

“還有,為什么我的臉好痛?剛才我除了見到母親大人之外,好像還有一只頭上長角的女鬼,不停地打著我的臉……”

“不、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兇手……”

不敢承受被害者的目光,妮兒心虛地說不出話來,只有一面轉過頭,一面支支吾吾地回答。

“那個頭上長角的女鬼非常兇殘,不但重重地打我,而且還逼我喝她的尿,還有舔她的……”

“喂!女惡鬼也就算了,逼你喝尿這個太夸張了吧,你胡亂作夢也要有限度一點,不然我就直接送你去和你媽見面了。”

即使身體狀況不佳,發起怒來的威勢還是很強,不過當雪特人冷漠著表情,很無奈地回看過來,妮兒只有訕訕地放開手,向雪特人賠禮道歉,詢問他是否安好。

“還死不掉啦……幸好我這次在這里練得不錯,受傷痊愈的速度比以前快很多,嘿嘿,我差點奪得這里不死之身的稱號咧!”

“你……你真是越來越不像人類了。”

看有雪的得意樣子,妮兒實在很好奇他這幾天在洞窟內的遭遇,因為他看來的確是一副得到某種力量的樣子。這個洞窟號稱“勇者的墓穴”,但本來建立的原意,是藉由嚴苛訓練,給英雄、勇者們足以對抗邪惡的強大力量,所以有雪即使得到什么,那也不足為奇,但他會被自己的一聲尖叫給震傷,顯然在力量方面進展有限。

那么,是得到了什么力量以外的東西嗎……

“喂!好像不太對勁啊!”

有雪的話驚醒妮兒,起初她還不太理解,但是順著有雪的目光往前看,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不太清楚自己剛才到底閉眼了多久,可是算算兩人斗嘴到現在的時間、這頭巨型蟑螂飛行的速度,理應飛出了老長一段距離,至少也該見到往上一層的階梯。

可是,前頭卻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不曉得還要奔馳多久,才會到達盡頭,這件事情委實透著詭異,因為妮兒和有雪都記得,一層階梯到另一層階梯的距離,絕對沒有這么長,尤其是已經跑過幾十次的有雪,更是感覺到古怪。

“胖子,這是洞窟本身的防御功能嗎?你以前闖關的時候,有遇到這樣子的東西嗎?”

聽說這一類的試煉洞窟,除了機關重重之外,很多時候還架設有魔法迷宮,讓人迷路于其內,找不到出路。對于眼前的詭異變化,妮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如此。

“沒有這樣的事,洞窟里的各種機能應該都暫停掉了,這不是洞窟本身的功能啊!”

有雪搖頭否認,并且告訴妮兒,這座洞窟所有的攔截功能,應該都已經被他暫時給關掉了,不然自己二人正在突圍,卻放出一堆障礙物來攔路,那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

妮兒是很懷疑雪特人有這種本事,但是看他能夠驅策洞窟內的蟲蟲巨獸,而前方又確實一片空蕩蕩,沒有任何生物攔阻,全然不似自己闖入時的阻礙重重,顯然他真有控制洞窟內機關的能耐,換言之,自己二人所遭遇到的迷宮,并不是這個洞窟本身所弄的玄機。

(那是誰搞的鬼?敵人……剛剛那三個家伙里頭,記得有一個是魔導師,難道他在尾隨我下去的時候,沿路上做了什么手腳?)

妮兒反應極快,一下子便想到了問題核心,而在兩人對話的這段時間里,底下的“座騎”又飛出老長一段距離,但前方的黑幕仍然無邊無際,遙遙看不見出路,百分百可以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腳。

“不用飛了,我們肯定是被人暗算了,這里藏了某種迷宮或結界,除非我們能夠破法,否則怎么樣都無法離開這里。”

“哇,怎么每次和你在一起,都那么衰啊!”

“和你在一起才是咧!”

兩人相互推卸責任,這時突然聽見后頭傳來一個陰惻惻的冷笑。

“你們兩個死到臨頭,倒還很有心情說笑話。”

突如其來的一聲,有雪并沒有被嚇一跳,因為在震驚程度上來說,這比起妮兒剛剛的那一聲,實在差很多;至于早有準備的妮兒,更是立刻低聲告訴有雪,當敵人發動攻擊時,這個法咒九成九無法維持,通路會出現,那時就是最佳的突圍機會。

這個純屬外行人的看法實在太過樂天,因為當敵人迅速現身,分從左右夾擊過來,而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妮兒才知道自己估計錯誤。

(對了,他們有三個人……這兩個家伙來攻擊,還有一個躲在暗處控制法陣。渾帳,該怎么把人給逼出來……)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妮兒根本沒有時間深思。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高速飛行,底下蟑螂型巨獸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敵人就把握這個機會,一下子飆快了上來,一道陰柔掌勁攻向妮兒,另一個人卻伸手抓向后方動力裝置。

“哼,變態妖怪,別太得寸進尺了。”

妮兒怒斥一聲,舉掌反攻回去。適才與有雪一番說話,體內真氣運行,她回復了一點力量,雖然仍是舉臂乏力,但以她此刻內力之強,心隨意轉,掌力夾帶的勁風刮體如刀,與蛭妖的陰柔掌勁一觸,只聽得對方怪叫一聲,全無招架之力,被震得往后滾跌開去。

可是這一下用力,牽動傷勢,妮兒口中滿是腥味,淡淡血絲溢出嘴角,雖然想出手擊退另一邊的敵人,卻是根本抬不起手來,只能任由敵人奪取動力裝置。

“嘿,動手動腳的,當我雪特大人死了嗎?”

出乎妮兒意料的事發生了,當那名帶發頭陀阿難達恃強攻來,預備一把抓下動力裝置,坐在前頭的有雪突然回身,一揚掌就是耀眼火光轟發。

“啊?干陽大日神功?”

驚見這當世第一的炎系武學,阿難達如何不懼,大驚之下,完全忘了要奪動力裝置的意圖,連忙雙掌交錯身前,全力運勁護體,被有雪噴發的火焰轟個正著,踉蹌后跌出去。

“哈哈,灰頭土臉,知道厲害了吧?下次再敢過來,就賞你一記九陽烈焰刀,讓你到陰間找閻王漂白。”

一擊得手,有雪樂得在巨獸背上手舞足蹈,作出種種足以氣炸敵人的低級挑釁動作,看在妮兒眼里,又是好笑,又是詫異,但有一點是她可以肯定的,就是有雪根本不會什么大日功,只不過剛才那一下事出突然,釋放出的火勁又強又猛,這才讓敵人產生誤會,而看敵人只是滾跌下去,沒有多少實質傷害,就知道那一擊的威嚇意義大于實際。

“殺千刀的雪特人,有種不要跑。”

阿難達摔落后運功內視,發現除了面孔、手臂灰頭土臉外,并沒有受傷,而干陽大日神功威猛凌厲,如果當真中了一擊,怎可能全身而退?定是這雪特人使用詐術弄鬼,讓自己上當。

“居然敢用這種小技倆……”

中計已經夠氣憤的了,但更讓人不悅的,是雪特人的大笑聲音連接傳來,那才真是讓人氣炸了肺。

“哈哈哈,連這種小技倆都能成功,你該自己檢討了,不過連石崇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們這種小嘍啰滾一邊去吧!”

有雪踩在巨獸背上,得意洋洋,指手劃腳地嘲諷著被甩在后頭的敵人,全沒發現妮兒在旁邊的一聲驚呼,直到妮兒拉了他一把,這才從中驚醒過來,發現前方的黑暗空間中,出現大量隕石似的飛石,朝這邊亂擊射來。

“喔!隕石?這里是地下十三層耶!”

“快……快點閃啊,被擊中的話就不得了了。”

“閃?體積這么大的生物,你閃給我看看?這樣子都能閃,下次我用鼻孔吃面給你看!”

雪特人的怒吼并非無因,這些隕石的來勢又快又密,而他們所乘騎的蟑螂巨獸體積碩大,要一面飛行一面閃躲,這點根本不可能。但是有雪也沒有傻傻地坐以待斃,而是從懷中取出卷軸,念念有詞,召喚著某樣東西。

“出來吧!狂雷。”

在雪特人的高喊聲中,兩人前方數尺之處的虛空,突然電光四竄,青色的強勁電流交織組出一張電網,盡擋襲擊過來的每一發隕石,只聽見霹靂爆炸聲連響,數十顆大小隕石都在接觸電網后,隨著青金色的電光竄閃,被殛爆為飛灰。

第一波隕石攻擊被有雪成功防御,但既然落在敵人的法陣之中,攻擊當然不會只有如此而已。一波隕石被消滅,還沒來得及歡呼,前方的黑暗中又再度出現飛行隕石,而且一來就是數波。

“渾帳,隕石怎么就來得這么快?少來幾顆隕石會死嗎?”

叫喊無用,傷重的妮兒也幫不上忙,有雪仍然只能獨力應付,高舉起閃著金黃色光芒的卷軸,大聲叫喊。

“狂雷!狂雷!狂雷~~”

電網的光華亂竄,青色金蛇飛閃至空間中的每個角落,沒有任何隕石能夠突破防御網,只見無數細小爆炸在前方出現,高速飛行所造成的勁風擦過身邊,反映電光的雪特人,看來就像是一座神殿中的雕像,雖不高大,但確實威武,妮兒不禁興奮高叫。

“喔,好本事啊,胖子,你真的是脫胎換骨了!”

然而,對于同伴的喜悅,雪特人卻沒有之前的興高采烈,妮兒只聽見一聲夾雜在電光竄閃中的低語。

“……不,只有看起來是而已,使用這個招數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么?”

想來也有點道理,沒有強大的力量修為,卻能推動這種猛招,確實有可能付出重大代價,問題是,到底是什么代價呢?

“胖子,你千萬別告訴我,這一招一生只能用三次,用完之后就會透支精力而死掉,我……我承擔不起啊!”

“那倒是沒有這么嚴重啦,只不過……這一招釋放出去的電流,有不足一成的份量會回殛使用者自身,雖然沒什么殺傷力,但是被電殛久了,肌肉會松弛、失去控制,尤其是兩條腿……”

“什么意思?胖子你支撐不住了嗎?還是腿軟了?別想用這理由叫我幫你按摩,這招小五以前用過,被我扁成了豬頭。”

“比那個更糟,腿部肌肉失去控制,又被頻繁電擊,大概過了三、五次之后,會發生失禁效果……你手一直按在蟑螂背上,有沒有覺得濕濕的?有沒有被電得麻麻的?”

“喔!我去你冥府媽媽的。”

這個襲擊太過厲害,妮兒在急忙縮手的同時,差點一腳踢向有雪,上演同袍鬩墻的慘劇。而敵人也在有雪電網出現衰竭的此刻,再次發動襲擊,兩名應該被拋甩在后頭的敵人,居然在前方隨著新一波隕石的出現,一起朝這邊攻擊過來。

“擋、擋不住了。”

不用有雪驚叫,妮兒也明白這個事實,而她自己尚未回復戰力,眼見求助無門,腦里頓時閃過一個念頭。

(那個蝙蝠怪物說過,會一直在我附近盯著我,如果他真的那么變態,現在叫他出來的話……可是,該向他求助嗎?)

太過困難的抉擇,妮兒一時間根本拿不定主意,略為一呆,敵人已經雙雙攻到,阿難達在左、蛭妖在右,掌風壓得人呼吸維艱,配合著隕石助威,一下子就將有雪的防御電網摧破。

這次敵人也吸取教訓,不再分力攻擊,兩邊的攻擊重點都在妮兒身上,不管動力裝置的存在,先把人制住再說。

(管不了那么多,先凝聚個一、兩成功力,拼個粉身碎骨。)

想是這樣想,但卻難以實現。別說凝聚一兩成內力,才稍微一運勁,就從胸口疼痛到手臂,根本不可能動手。

(怎么偏偏挑在這種時候動不了手……)

敵人從兩個方向夾擊,勁力又使全了力,完全是硬碰硬的情勢,有雪根本無從施計,兩眼圓睜地看著敵人攻來。

“啊~~”

在有雪的大叫聲中,局面竟然再起變化。所有攻擊過來的隕石,在一瞬之間全部消失,本來無邊無際的虛空,一下子露出了通道,通往上一層的階梯顯現在有雪的側前方。

“喔,得救了!”

法陣被破,就能與外界取得聯系,只要回到了洞窟的正常環境,那么便是有雪所能操控的世界,心念一動,無數的蟲蟲巨獸便由兩側石壁中迅速竄出,飛攻向兩名敵人。

阿難達和蛭妖可以無懼于那些巨獸,但是卻不能無視于那些如同驟雨星火般飛射過來的妖蟲,這些妖蟲不僅體質堅硬,飛行沖撞的速度又快又猛,要是被幾十只連接沖撞,單靠護身真氣絕對招架不住,于是只得放棄攻擊,先行撤招回防。

得到了這個空隙,有雪操控巨獸轉彎,雙翼一振,飛行速度陡然提升,從旁邊斜斜地一下轉彎回翔,猛然沖上了十二層。

到底是什么人在危急時給自己援手呢?照情形看來,那肯定是有人從旁襲擊鳩摩獅,使他無法分力操控法陣,所以迷宮才會被破,但妮兒一時間卻想不出可能的人選。

難道是源五郎嗎?或者是與他一起行動的海稼軒?還是說應該身在稷下的兄長也趕赴這邊戰局援手了?

就在妮兒與有雪一舉沖上十二層的同時,妮兒聽到了那個答案,那是一聲模糊不清的怒吼。

“鳴雷純,你這個又扮巫婆又扮鬼的婊子,膽敢出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