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三日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巨蛋廣場的大舞臺上,那道令眾人屏息以待的倩影,終于再次登上臺了。時間真是拿捏得剛剛好,如果再慢上那么一點時間,逐漸從天空巨島的“特殊效果”中清醒,并且為之焦躁憤怒的群眾,就要演變成不可收拾的暴動了。
用鮮花華麗裝飾的舞臺,突然放射出一道七彩豪光,清燦奪目,讓所有群眾回過頭來,注視著舞臺上的一切。
七色豪光像是有節奏一樣,作著莫名的美麗閃動,幻動的彩光仿佛是一首樂曲,顏色的深淺正代表節奏強弱,由弱至強,再由強返弱,迅速地做過幾次變換后,七色漸漸遞減,最后歸化于淡淡的冷光。
深藍色的冰冷光澤,令人想起了深海的寧靜,悠遠深邃,整個巨大的演唱會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間歇響起的一、兩聲雜音,由演唱會場外模糊不清地傳來。
深海的湛藍、清冷的冰光,營造出一種不屬于人間的瑰幻色彩,迷醉人心,而那聲若有若無、輕輕揚起的絲弦,則恰到好處地將群眾的感官吸引,聆神細聽。
樂曲的聲音不大,也看不見是何人演奏,但旋律卻非常地優美,輕輕地訴說著某個未知的故事,當確定全場九成群眾的目光都集中在冷光躍動的那一點,一道倩影驀地由暗影中出現。
冰綃似的淺藍色,極其適當地呼應著她冰冷的夢幻氣質,在接近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后,再次登場的她,已經戴上面紗,換了一襲新禮服。
上身是一件看起來彈性很好的藍色吊帶裝,露出雪白的香肩、光潤的背部,由于胸口的圓領開得很低,整個上身的線條被清晰地勾畫出來,顯露她纖瘦卻不失高聳性感的完美身段。
一件款式典雅的曳地長裙,潔白素凈,這是冷夢雪平素登臺的風格,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可是在登上舞臺之后,卻發生了一個令人驚喜的小意外,那名戴著面紗的美麗佳人,素手扯著裙擺末端,使勁一撕,在一片驚呼聲中,長裙在右側斜斜撕裂開了一道高叉,直至膝上一吋,露出了驚艷的裙底風光。
及膝的紅色高跟長靴,把小腿線條的弧度修飾得極為平整;性感的黑色網紋絲襪,纏繞著她又修長又勻稱的美腿;高叉裂縫的末端,若隱若現的黑色吊襪帶,引人遐思地連結向豐美的臀部,又圓又翹的性感曲線,看得人心癢難耐,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
無分男女,演唱會場內的所有聽眾都屏息靜氣,深深迷醉在這幕絕世的仙姿夢境中,看著那位佳人輕啟朱唇,流泄出撫慰人心的音樂,渾然沒發現這次她不只是走向舞臺的最前端,甚至還有走下舞臺的意思。
時間拿捏得剛剛好,就在她踏足舞臺最前端的那一刻,舞臺上的瑰麗冷光交錯放射,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魔法,大量的百花花瓣由空中傾泄,隨風四散,遮空蔽日而來,香風襲人,下了一場如夢似幻的花瓣雨。
場內聽眾不自覺地伸手去接,但手指才碰到花瓣,就像碰著初雪一樣,整片花瓣立刻消失,而灑落在身上其他地方、墜落地上的花瓣,也是同樣情形,甫一接觸實物,立即消失無蹤。
花瓣雨持續的時間很短,但整個過程中,音樂與歌聲仍然持續傳來,只是當群眾由花瓣雨中清醒過來,視線回復清晰,卻發現冷夢雪已經不在舞臺上,而是不知何時來到了群眾席的走道,一面輕舞漫步,用她白皙秀嫩的指頭拂過旁邊群眾耳邊;一面昂首高歌,以那繞人心弦的仙音,撩撥每個聽眾心底的情懷。
歌聲中的每一個音符,仿佛在無形中做著某種暗示、指揮,一直到半刻鐘過后,全場十余萬群眾中竟然仍沒有人發現,這首曲子已經反覆唱了三次,只是像被磁石吸引住一樣,自然而然地將目光集中凝視過去,就連演唱會場外群聚的人山人海,都癡癡地盯著懸浮空中的魔法螢幕,忘記了相互推擠,由本來的失神狀態,進入了另一種入迷。
從泉櫻開始演唱的那一刻起,附近的人潮流向就發生改變,雖然還是拼命往演唱會場聚集,但是只要一到了演唱會場附近,進入泉櫻歌聲所直接環繞的范圍,人們就止住腳步,聆聽著歌聲,動也不動,沒有繼續往前推擠,一切暴動也消弭無形。
而當引吭高歌的麗人走到了階梯中段,音樂驀地轉強,連續三下飛揚鼓擊,伴隨著急速拔高的歌聲,形成了一種激化的訊號,場內開始有群眾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隨著那奇異的擊鼓聲,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朝著移動中的她走去,這樣的人潮迅速增加,當擊鼓聲到了第十次以后,全場群眾盡數站起身來,化作一條又一條的人龍,密密麻麻,朝同一目標走去。
如果有人從空中俯覽,必然會對此刻的壯觀景象大為驚嘆,不過若看得仔細一點,就會在人群中發現一些逆流,并沒有順著人群的移動方向,而是逆向活動。那些都是青樓聯盟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塞起了魔法耳塞,阻絕歌聲的影響效果,讓受到影響的群眾順著疏導路線,一一撤離,維持住平靜秩序。
這幕景象的形成,看來就像是千年以前的吹笛者童話再現,但是演唱會場之外的情形,卻把這場童話景象升華成“奇跡”。
在之前那一段令人焦躁不安的休息時間里,青樓人員馬不停蹄,發動了所能發動的一切人手,把傳聲設備放置到香格里拉的每一條大街小巷,務必確保擴音設備的傳送范圍總合,能夠涵蓋住整個香格里拉。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工程,但是靠著青樓聯盟在香格里拉長期經營的結果,他們將這第一個不可能化為可能,接著,當蒙著面紗的冷夢雪出現在舞臺,曼舞高歌,那個聲音、那個畫面,就透過傳播設備出現在香格里拉的大街小巷。
當人群在演唱會場內迅速群聚,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香格里拉城內的每一處,每家每戶的人們都從屋里走出,不自覺地順著導向,像支流匯合主川一樣,朝人最多的主干大道走去。
“甲子區,疏導順暢。”
“庚寅區,疏導順暢。”
“丙庚區,朱雀大道上人潮過多,請加派人手疏散,否則會阻礙主干道上的交通。”
一個個密集傳報,由香格里拉各處回傳至演唱會場,那里正是整個指揮系統的中心,負責調配城內各處的人力。
整體上說來,疏散行動還算是順暢,以歌唱中的泉櫻為導引,抵抗上方傳來的誘導電波,所有人朝她所在的方向慢慢匯集,而泉櫻也會巧妙地把人群在城內主要干道走過一次,然后經由安排好的路線,從南方城門出城。
負責執行輔助工作的青樓人員,一面心驚于這等大規模的人潮移動,暗嘆今生今日恐怕再也看不到這等規模,波及數千萬人的大游行,一面也著實著急,因為這樣子形同是與時間賽跑,這么大的人流量,真的來得及嗎?
“對,就是這個樣子,不要太快……蠢材,我說不要太快,不是要你那么慢啊!連這也不懂?你去死吧,王八!”
所謂的小人得志,就是指這樣的時刻。身為唯一技術指導的雪特人,理所當然地擔起了指揮者的工作,只見他比手畫腳,頤指氣使,指揮著一眾青樓聯盟的苦命雜役,暴躁的態度讓人看了猛搖頭,暗呼無怪雷因斯近幾年國運不順,如果再讓此人為相,長期執政,堂堂大國就要毀于一旦。
可是,有雪自己也有暴躁的理由,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留在這里的。盡管有泉櫻的打賭誘惑,但事情的本質沒有改變,他是被泉櫻、妮兒以性命要脅,強迫在這里進行偉大義舉,要不然以他個人的意愿,現在早就使用卷軸遁地開溜。
(香格里拉的人死不死關我什么事?人又不是我殺的,難道帳要算在我頭上嗎?為什么石崇扯了爛攤子,我就要替他收?天底下每天都那么多事,我哪里管得了這許多?我才不像這兩個女瘋子,這么大年紀了還天真地相信可以救所有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早點開溜還穩當一些……)
許多念頭在有雪腦中成形,此來彼去地交戰。泉櫻已經登臺,妮兒也沒有空來監視他,如果他趁此時用卷軸遁地逃跑,這里的人根本阻止不了,絕對是開溜的最好機會,省得真的地底爆炸開來,自己變成陪葬。
這些道理有雪都知道,但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雖然他沒有把在地底看到的那些景象告訴任何人,可是,在魂靈之源目睹過那一幕幕過去、未來的景象后,他的心情確實已經受到影響,所以盡管開溜的念頭閃過許多次,他卻仍然站在這里,罵聲不絕地呼斥著人們行動。
……這一點,連他自己都非常納悶。
或許是為了給他一點少少的彌補,在這位左大丞相周圍的工作人員,一律是穿著迷你短裙、貼身背心的妙齡少女。和其他同樣忙碌的人相比,有雪周圍堪稱是艷光四射的美妙地點。
相較之下,正在進行演唱的泉櫻,根本沒有休息的機會,相反地,她甚至可以說是作著賭命式的奮斗。
千葉流的獨門秘法,以聲波影響人們的心志,去控制他們的行動。簡單的道理、簡單的做法,但難度卻隨著影響對象的人數,呈倍數遞增,那套術法的基本原理相當簡單,就是要把施術者的力量,藉由聲波傳達至人們的感官,基本上一個過萬人的演唱會場,要把能量廣泛散播,不漏掉任何一個人,沒有天位力量作后盾是絕對做不到。
但即使有天位力量,這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普通武者運使力量的時候,是用天心意識操控著力量流,節制著能量消耗,把自己的每一分力量集中,爆發出最強橫的殺傷力,可是,盡管修練至強天位,每一擊的運使,仍是平均有四成能量完全虛耗,無法集中在殺傷力上;六成的發揮,這已是強天位天心意識的極限。
可是泉櫻現在要做的,卻是完全背道而馳的東西,不用天心意識節制能量釋放,反而將自身能量迅速往外釋放,藉由歌聲與音樂,去影響聽見這些聲音的人,不作半點保留,長時間、廣及整個香格里拉的大范圍釋放能量,這樣的做法說穿了,就是散功,這種損耗所帶來的結果,不是休養十天半個月就能彌補過來的。
泉櫻倒不在乎事后要花多久時間調養,她反而很擔心,自己到底能夠支撐多久?在目前的強天位武者中,自己并不是屬于內力深厚的那一型,這種形同比拼內力的持久賽,絕非自己的強項,那么……能夠撐多久呢?會不會還沒帶人出城門口,自己就已經力量耗竭倒下了呢?
被遼闊的群眾之海給圍在中心,泉櫻努力地歌唱,同時舞出種種曼妙姿態。從登上舞臺的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不想,只把全副精神放在吸引群眾上,每一個音符、每一步舞姿、每一下曼妙的舉手投足,典雅中帶著艷麗,像是一個心靈漩渦一樣,牢牢收住了數千萬對熾熱的目光。
力量正迅速地被消耗,但是卻比預期中的要慢上許多,泉櫻不由得感謝那個鼓聲,如果沒有那個鼓聲輔助引導,自己的消耗將會更為劇烈,引導群眾方向也會更為困難,看來青樓聯盟的十數名魔法師為了此事也豁出去,否則依照計劃,鼓聲在群眾離開演唱會場時,就應該要停了。
當初在確認整個撤退計劃時,有關鼓聲的部分,因為同樣牽涉到能量釋放,所以是由十多名有魔力修為的魔導師,聯合擊鼓,強化歌聲中的引導效果,這個部分如今圓滿成功,但有一件泉櫻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空蕩蕩的演唱會場中發生。
因為所有聽眾都已經撤離出去,本來人聲鼎沸的演唱會場,一下子變得空寂安靜,但一聲接著一聲的激昂擊鼓,仍舊從演唱會場中傳達出去。
“妮、妮兒小姐,你別再勉強了,快點下來吧!”
“閉嘴!難道我下來了,你們這群家伙就能接得上來嗎?”
之前在安排工作的時候,身受重傷的妮兒并沒有說什么,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強烈主張,泉櫻都不會讓自己再加深傷勢,所以一開始她就悶聲不語,只是聽從泉櫻的撤退安排。
但是等泉櫻一離開后臺,登臺演唱,妮兒就立刻站起身來,把那群預備合力擊鼓施法的魔導師趕開,自己占據了鼓座,等到曲調一變,便揚聲擊鼓,配合著泉櫻的歌唱。
“咚!咚!咚!”
以妮兒的沛然力量,三鼓連通打響,通通如似穿天而去,清遠遼亮,直破云霄,那效果自然是遠比余人合力要強得多,也大大減輕了泉櫻的負擔,讓整個人潮隊伍的移動速度大為增快。
問題是,本來就已經受傷的她,不運功調息傷勢,卻一力鼓催,當所有群眾離開演唱會場,與場外人潮在出城的大道上會合,妮兒胸口一痛,就是一口鮮血噴出,灑在粗糙的牛皮鼓面上,開出一朵粲然的朱紅血花,鮮艷奪目。
內傷一下子被引發出來,妮兒眼前一黑,鼓聲驟停,險些就癱軟撲倒在大鼓上。
“妮兒小姐!”
“妮兒小姐!”
驚呼聲連續發出,但是忙著搶上探看的人們,卻被妮兒揮手發出一道氣勁,給攔擋在十尺開外,彼此不禁相顧駭然,想不到這少女傷重萎靡,內力卻仍然雄強渾厚,沛然不可當,實在是匪夷所思之至。
妮兒用手抹去嘴邊的血漬,鼓棒交到另一手,持續快捷地擊鼓。她的手臂纏著厚厚的白布與護甲,沒人能看見護甲下的肌膚,也沒人能看見那些已經變化的部分。
只要運功鼓催過猛,肉體就會慢慢產生異變,事后如果不催勁運功,過一陣子,會慢慢變化回去,然而,這個時間卻越來越慢,之前在地底洞窟戰斗的時候,妮兒已經覺得不妙,到了這里以后,借口裹傷,把手臂整個包裹住,不過她卻不敢肯定,自己這樣子拼命運勁擊鼓,事情結束之后,身體會惡化到什么程度。
(不能多想了,先拼了再說,連她都那么拼命,我不可以丟哥哥的臉……)
很奇異的一件事情是,即使在這么混亂的情形中,蘭斯洛沒有出現,妮兒和泉櫻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方,但她們完全沒有埋怨蘭斯洛躲起來納涼的意思,而是很認真地相信,蘭斯洛此刻必然正做著能讓狀況好轉的事。這樣的信任,實在是很不簡單的默契。
可是,妮兒的努力并沒有招來幸運,當撤離隊伍的最外圍,好不容易接近城門口,預備出城,空中的金鰲島突然發出巨響,耀眼的強光、激烈的地震,搖動著所有人的感官,更造成兩道龍卷風似的能量漩渦,貫通天地,在金鰲島交會。
(這是……什么招數啊?這么恐怖?)
妮兒當然沒有忘記,有幾名同伴正在金鰲島上戰斗,可是這么恐怖的招數實在聞所未聞,所引動的天地元氣之強大,可以說是妮兒生平僅見的。
(啊,不妙,被這股能量一沖,什么電波、聲波都會失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