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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姚相公到了。”小廝邊稟報邊掀起簾子,姚相公垂手站在簾外,等四皇子發了話,這才抬腳進屋。四皇子微微欠身讓姚相公坐了,也不寒暄,直截了當問道:“昨天晚上,離宮遣小內侍把老五召過去了,這事你怎么想?”
“我正要為這個事來尋四爺,這事有些不尋常。”姚相公神情凝重:“昨晚上聽說這事,我趕緊讓人去了趟錢太醫府上,四爺也知道,官家的病,一直是錢太醫攬總,昨天晚上,錢太醫府上派了心腹老成的管事去給錢太醫送大毛衣服,剛剛我接到信兒,說等了一夜也沒等到錢太醫回到住處。”
“會不會是輪值?”
“其它兩位太醫昨天夜里也沒回下處。”姚相公沉聲補了一句,四皇子輕輕打了個寒噤,姚相公雙眼灼灼生光:“四爺,官家久病多年,這事……我的意思,明日官家車駕進禁中前,四爺無論如何也要見官家一面!”姚相公想著那預想中最令他激動的原因,緊攥住拳頭,興奮的幾乎要站起來:“四爺,若真是……若是……四爺要當機立斷才好!”
“嗯。”四皇子雙手扶著長案站立著,微微有些炫目般閉了閉眼睛,理了理心緒,雙手重重拍了下長案,背到背后走到屋子正中吩咐道:“你這邊該做的準備也不用我多說,北邊,”四皇子頓了頓,心里一陣煩亂:“我已經讓人盯緊壽王行蹤。錢太醫那邊,今天再送一趟衣服,務必打聽清楚。”姚相公忙站起躬身長諾,兩人站著又細細商議了一會兒,姚相公告退出去,急如星火大步而回,離明天官家返京只有十二個時辰了,要安排的事千頭萬緒、要見的人多如牛毛。
臨近傍晚,五皇子進離宮不出已經差不多十二個時辰了,四皇子沒回府里,站在衙門里自己那座小院里,也沒穿斗蓬,背著手站在院子里,仰頭看著已經暈暗不清的天色,心里五味雜陳,卻沒有多少喜悅和興奮,阿爹真的病重要大行了嗎?四皇子心里堵的幾乎透不過氣,恬恬的身體剛有好轉,昨天夜里一場驚嚇,病又轉重,四皇子指甲掐進掌手,心里痛的幾乎連這一呼一吸都不能承受,恬恬病情轉重,阿爹又……四皇子痛楚的閉上了眼,心里一幕幕都是過往,都說阿爹最疼大哥,可他沒看到阿爹怎么疼大哥,他一直覺得,阿爹最疼的人是他,阿爹抱過他,只給他講過書,阿爹從來沒對他說過重話,阿爹幾乎答應他每一個請求,阿爹……四皇子淚眼模糊,阿爹真要大行了么?不會,一定不是這樣,阿爹若病重臨行,他一定會召見自己,而不是老五,阿爹的心目中,最能承他大業的,到底是自己還是大哥?
今日不祥!四皇子低低念了一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今天都病重,他卻一個也無法親近親看,他從沒如此渴望的想見一面她和他,只要遠遠看一眼,看一眼就夠了……
同樣的傍晚,太陽只差一線就落進地平線下,離京城千里之外的上京道,一處孤懸城外的驛站里,驛卒們急急的奔進奔出,推開驛站大門,掃地灑水,堆出草料豆餅,還沒等忙完,遠遠的,高高騰起的煙塵被飛速掠過的騎隊拋在后面,整個騎隊帶著濃烈的森然殺氣,疾馳到驛站前,眼看要沖到大門上了,這才猛的勒馬停住,沒等馬停穩,沖在最前面的青年將士縱身跳下,將韁繩拋給離他最近的那個半張著嘴、傻了一樣的驛卒吩咐道:“趕緊喂馬,爺只能停兩刻鐘,趕快!”驛卒被青年將士身上的殺氣沖的氣都透不過來,抖著腿摟住扔到懷里的韁繩,趕緊撲上去牽馬、喂馬。
一匹匹飛奔而來的騎士在青年將士兩邊勒停,極利落的跳下馬,牽著馬迅速散開,或交給驛卒、或親自牽著去飲馬喂馬,青年將士昂然而立等在路中間,迎著被眾騎士團團簇在中間的、滿身塵土的錦衣男子,伸手拉住錦衣男子騎下的馬韁繩道:“我扶王爺下來。”
“我沒事,你趕緊扶姜先生下馬,扶先生進去上藥。”青年將士,也就是武思慎答應一聲,忙退后半步轉身半扶半抱下早已經半癱的馬上的姜先生,姜先生渾身早已脫力,由著武思慎抱下,一只手搭在武思慎肩上,一只手扶著腰苦笑不已:“歲月不饒人啊,當年我隨官家四處征戰,比這還急的急行軍多得很,何曾這樣沒出息過?唉!老了,老了!”
“先生這不是歲月不饒人,這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先生這十來年過的太舒服了!”
武思慎神彩奕奕的和姜先生玩笑道,姜先生一邊笑一邊點頭稱是,由著武思慎扶進了離驛站大門最近的耳屋。
壽王身后,蔣鴻強忍著大腿上血肉模糊的徹骨之痛,下了馬,岔著兩條腿跟在壽王身后往驛站大門過去。悅娘輕松的跳下馬,腳步輕俏的跟在后面,撇著嘴、臉上又是不忍又是不屑的斜瞄著蔣鴻,不時嘖兩聲搖幾下頭,臨行前壽王就說過,讓他跟在后面慢慢回京,他非說自己能行,非要跟著,嘖嘖,看看這兩條腿,好好的一個溫潤君子,這么岔著腿走路,哪還有一點君子相?這么岔著腿走路,還真是難看!他可正經是活該!真想不通這些為了當官讀書的讀書人,難道能跟在上峰身邊就這么要緊?一個姜先生,都那樣了還拼命緊跟一步不落,眼前這個也是,這不是活受罪么?犯得著么?要是我們姑娘,絕對不會干這樣的傻事!
悅娘腹誹不已的跟在壽王和蔣鴻后面,見兩人在大門洞里站住了,就甩著胳膊,在大門前來回走動活絡經脈筋骨。
壽王站在驛站大門洞內,背著手,臉色冷峻的看著井井有條忙著喂馬、忙著就著熱湯吃干糧的士卒。蔣鴻一只手悄悄扶在腰間,眉頭緊擰,順著壽王的目光看了看忙碌的士卒,又抬頭看了眼天色,心里暗暗盤算著行程,離京城還有不到一千里,照這個速度,后天下午就能趕到京城了,幸虧王爺接的官家身體不妥的信時,他們已經在路上了,這會兒京城到底怎么樣了?五爺能不能穩得住?若是……他們這樣輕兵簡裝趕回京城簡直就是送死!蔣鴻心亂如麻,手握緊又松開,忍不住暗暗祈禱,皇天后土,保佑官家無論如何撐到王爺回去……
“徐思海該到京城了吧?”壽王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蔣鴻開口道,蔣鴻急忙打點起全幅精神帶笑回道:“算著日子,也就是今明兩天,怎么著也都能進京城了。”
“嗯,徐思海這趟差使辦的好,唉,可憐了寧乾府折損的百姓。”壽王滿臉憐惜,蔣鴻也跟著嘆了口氣道:“是啊,這不是天災,是人禍,王爺一定不能輕饒了這丁金經,得讓寧乾府枉死的百姓瞑目。”壽王微挑眉梢看了蔣鴻一眼,停了停才‘嗯’了一聲,蔣鴻閑話般接著道:“靜之這一趟收獲極多,說沒想到地方經濟庶務中學問之大,絲毫不亞于圣賢學問,屢次感慨感嘆不已,看樣子對地方經濟庶務學問興趣極濃,真是沒想到。”壽王掃了蔣鴻一眼笑道:“徐思海性子勇猛直進,在地方是比在中樞更合適,就是,”壽王頓了頓:“你妹妹可就辛苦了。”
“王爺關愛,舍妹也是個愛動的脾氣,若真能隨靜之四處走動,倒合了她自小的志向,家母從前常說,人生下來頭上都頂著顆露水珠,各人的命都是注定的,現在看起來,古話還真沒有說錯的……”兩人面容輕松、話題輕松的說著閑話,仿佛那迫在眉睫的危機并不存在。
悅娘左腳換右腳,右腳換左腳,極其無聊的聽聽兩人的閑話,聽了兩句就不耐煩,都是廢話!又轉頭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幾眼也覺得沒意思,目光又落回兩人身上,又聽了一句兩句,還是覺得沒意思,忍不住抱拳胸前,張著嘴巴長長打了個呵欠。
沒等悅娘打第三個呵欠,短暫的休息就結束了,悅娘雙眉高抬,一臉同情的看著蔣鴻一臉若無其事,強咬牙上了馬,一行人如同來時一般風馳電掣而去。
夜幕垂落,探報半刻鐘一趟的往來于離宮和京城各處,五皇子還是沒出離宮,錢太醫府上又派人送了趟大毛衣服,依舊沒見到錢太醫,這次,錢太醫府上的管事沒能在離宮過夜,天一落黑就被人驅出離宮,官家明天一早就要啟程返京,諸般儀仗得忙上這一整夜,離宮戒嚴,這是常理。
姚相公從衙門出來,闊大的轎子在一處僻靜處停下,姚相公下來上了等候一邊的青布小轎直奔建安郡王府,闊大轎子晃晃悠悠回了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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