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常樂的是丁貴妃。
丁貴妃剛從長春殿出來,一肚子的火,正巧常樂一頭撞上來,她火大之下便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的力道極大,常樂半邊臉都腫了,說不憤怒是假的,可是一見打了自己的是丁貴妃,她也只得含羞忍氣,給對方行禮,道一聲“貴妃娘娘”。
丁貴妃哼了一聲。
旁邊的羅姑姑道:“起來吧。”
常樂悻悻地站起來。
羅姑姑道:“娘娘心情不好,你沖撞了娘娘,這一巴掌挨得不冤。”
常樂只好低頭道:“是,奴婢不敢有怨言。”
丁貴妃看起來似乎的確是火氣不小,打了人猶自不能瀉火,對常樂連正眼都懶得瞧,徑直往前走。
羅姑姑等人趕忙跟上。
常樂留在原地,還能聽到羅姑姑勸說丁貴妃的聲音。
“娘娘何苦發火。”
“不過是個奴才,打了就打了!”
“是。可那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萬一皇上覺得娘娘是怨懟于圣上……”
“哼!我還敢怨懟嗎,保不齊哪天人家就爬我頭上去了!”
“娘娘……”
丁貴妃一行人遠去。
常樂卻摸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真是招誰惹誰了,莫名其妙挨一巴掌。
她轉過臉來,卻見長春殿中又走出一行人,是流芳殿的林昭儀。
“奴婢見過昭儀。”
林昭儀在她面前站住,看著她的臉,道:“怎么,被貴妃娘娘打了?”
常樂無奈道:“是,奴婢不小心沖撞了貴妃娘娘。”
林昭儀輕笑一聲道:“算你倒霉,這會兒撞上去。罷了,你也算是池魚之災。洛水!”
“奴婢在。”
洛水是林昭儀宮里的主管宮女。
“回頭給她拿盒子藥膏,這么嫩的一張臉,可別落下疤痕才好。”
“是。”
常樂便又行禮道:“奴婢謝過昭儀。”
林昭儀看了洛水一眼。
洛水便道:“以后得改稱呼了,我們娘娘剛剛晉升為賢妃。”
“啊!”常樂吃驚不小,賢妃可是四妃之一,地位僅次于丁貴妃和尹淑妃,怪不得丁貴妃發火了,原來是因為林昭儀晉封而不爽。
“恭喜賢妃娘娘。”她趕忙給林賢妃道喜。
林賢妃擺擺手。
等到這一行人也離去,常樂才皺起了眉頭。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皇上好端端地會晉封林昭儀為賢妃呢?
一面想著,一面她便走入長春殿去。
皇帝趙晟剛剛用完午膳,正在漱口擦手。顧太平和岫巖、輕云在旁邊伺候。
常樂進去的時候,正聽到顧太平說:“真是好事成雙啊!前有昆馬使者來遞其國主手書,求與咱們大庸恢復友邦之交;今日便有林賢妃娘娘懷孕之喜。”
趙晟哈哈笑起來,滿臉都是紅光。
林賢妃有孕?!
常樂頓時恍然,怪不得晉封了,皇帝一直未皇嗣發愁,自從那日氣暈他的一封奏折之后,朝廷中對于過繼一事像是開閘的洪水一般,洶涌澎湃起來,經常有人向皇帝委婉地諫言或暗示,皇嗣單薄,儲君空缺,乃國之不祥征兆,建議皇帝趕快從宗室中挑選一個優秀子弟過繼。
趙晟經常為此煩惱,消渴癥不僅沒有緩解的趨勢,反而越來越嚴重。
今天林賢妃卻傳出懷孕的消息,他不高興得發瘋才怪,晉封她為賢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常樂已經走到了顧太平旁邊,嘟囔道:“林賢妃懷孕,皇上是高興了,奴婢卻無緣無故挨了一耳光。”
“嗯?”
趙晟這才注意到她的臉,道:“怎么回事?誰打了你?”
常樂委屈道:“是奴婢不小心沖撞了貴妃娘娘,所以挨打。”
趙晟的臉頓時就是一沉。
旁邊顧太平、岫巖、輕云等人也都沉默下來。
宮里面的爭風吃醋、爭寵奪利都是常有的事,丁貴妃一直以來都是內宮霸主,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唯一在地位上能與她抗衡的尹淑妃又是個老好人,素來低調。而如今,林昭儀突然晉升為賢妃,成為跟她齊名的四妃之一,雖然貴妃仍為四妃之首,但畢竟還是多一個勁敵了。
“丁貴妃的氣度,還是小了些。”
趙晟將擦手的手巾扔在桌上。
顧太平道:“皇上別生氣,丁貴妃不過是吃醋罷了。到底還是林賢妃有孕,才是大喜事。”
常樂見趙晟不高興,也覺得自己孟浪,忙道:“都是奴婢不好,說這種煩心事給皇上聽。奴婢還沒向皇上道喜呢。”
她轉到趙晟面前,蹲下去道:“奴婢恭喜皇上。”
趙晟這才露出一點笑容,抬手示意她起來。
“對啦,奴婢剛才還聽到昆馬使者,不知可是那日在神仙樓中遇見的昆馬人?”
趙晟呵呵笑道:“是了,這也是一樁大喜事,昆馬新皇圖喀什登基,欲與咱們大庸恢復邦交。”
原來,昆馬自葉克楚屠殺先皇阿布納子嗣,霸占國君之位,便大興戰事,與大庸數番交戰,弄得兩國關系降至冰點。然而沒想到阿布納的正牌兒子們雖然被殺得干干凈凈,卻還有一個私生子流落在民間。這個私生子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深恨葉克楚的殺父之仇,暗中聯絡老臣,蓄積力量。因為葉克楚暴戾荒淫,對治下的人民十分嚴苛,朝臣們經常懷念先皇阿布納的賢德,得知阿布納還有子嗣存留后,都開始支持這個私生子。
這個私生子花了二十年的時間,終于讓自己強大到可以跟葉克楚正面為戰的程度,這才向天下人公布了自己的身份,結合自己在朝臣中的支持,以及在野的軍事力量,終于推翻了葉克楚的暴政,坐上了昆馬皇帝的位子。
這個人,就是昆馬新帝圖喀什。
而圖喀什雖然登基,但因為他是私生子的身份,昆馬國內還是有一些質疑的聲音,認為他的皇位也不正統。圖喀什便想到,當年大庸和昆馬乃是兄弟之邦,昆馬對大庸一直非常敬仰,如果能夠得到大庸皇帝的承認,恢復兩國邦交,那么國內質疑他的聲音就一定可以消失了。
然而,由于葉克楚的原因,大庸邊境的人民對于昆馬是只有仇恨,全無友誼的。圖喀什擔心大庸國內也是這樣,不敢輕舉妄動,便想了個辦法,讓皇商普鹿和南迪隆來大庸經商,借他們之手向大庸皇帝遞送手書。
由于普鹿和南迪隆的特殊身份,如果大庸皇帝不肯與昆馬恢復邦交,那么圖喀什便可以將這次行動定性為非官方的性質,這樣便可不影響他在國內的威信;而如果結果良好,大庸愿意與昆馬恢復友誼,那么普鹿和南迪隆的皇商身份也同樣可以說成是官方代表。圖喀什這是走了一步進退皆可的好棋。
而趙晟接到圖喀什的手書,卻是非常開心的,朝堂上,也對能夠恢復跟昆馬的邦交十分熱忱。
由于常樂前幾天都在武臨王府養病,所以倒不知道這件喜事。
她想到了那天神仙樓中遇見兩個昆馬人時,恪郡王趙容止也在場,想到這位郡王的野望,她便刻意多說了一句道:“那兩位昆馬皇商既然是奉了他們新皇帝的命令而來,按慣例,應該是直接找鴻臚寺吧。怎么咱們頭一次見到他們,卻是跟恪郡王在一起呢?”
趙晟道:“這正是他們的顧慮所在,如果通過鴻臚寺,這就是兩國的正式對話,萬一咱們不愿意跟昆馬恢復邦交,那圖喀什這個新皇帝的威信就要受到打擊了。”
常樂長長地哦了一聲,像是恍然大悟道:“所以他們就避開了鴻臚寺,找到一個可以幫他們向皇上遞送國書的人。”
“嗯,這件事上,容止倒是立了個大功。”趙晟贊許地點頭。
常樂暗暗腹誹,您如果知道恪郡王是為了在你面前表現,才這么積極地接洽昆馬人,恐怕就不會這么簡單地嘉許了。
外有昆馬遞送國書、內有林賢妃懷上皇嗣,這雙喜臨門,趙晟的確是心懷大暢,所以決定三日后舉行國宴,一來宴請昆馬使者,正式將兩國要恢復邦交的消息公告全國;二來也借此機會,向天下公布內宮有喜,以便堵住那些說皇帝生不出兒子、要從宗室里過繼的議論。
趙晟陛下,是很有作為男人的自尊心的!
國宴舉辦地點在太極宮承天門內的太極殿。
大庸皇宮的格局一向寬大,各處的宮殿也都具有寬敞的特色。但是因為這兩件喜事都是全國范圍的大事,為了凸顯這兩件事的隆重性,這次的國宴不僅有昆馬使者、朝臣、宗室、內宮全部參加,而且趙晟還特別允許民間士紳也可以參加,所以宴會規模空前之大,表演團隊也是人數眾多,光是樂隊便有六百人之眾。在現有的建筑之中,唯有太極殿可以容納下這么多人,
而且趙晟還宣布,國宴當日,會在承天門的門樓上拋灑金錢,允許所有人去撿拾爭搶。當然,這種事情,百官、內妃、宗室等是不會自降身份去做的,但對于宮中的太監、宮女、侍衛來說,卻是最有吸引力的熱鬧。
到了國宴當天,常樂臉上的紅腫已經消失了,林賢妃送來的藥膏的確很好用。
宴會被安排在晚上,未時的時候,負責宴會服務侍奉、樂隊演奏、舞臺表演的人等便已經全部到齊了,進行演練彩排。
而到了傍晚酉時,太極殿中燈火通明、輝煌璀璨,承天門門樓上懸掛的一口大銅鐘被撞響,悠揚曠遠的三聲長鐘,傳遍了整個庸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