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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常樂所言震驚了的顧太平,到底仗著在宮里多年的經驗,壓住了心里的驚濤駭浪。
“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第一句便是先問原因。
這樣重大的事情,當事人必定是千方百計地遮掩,又怎會輕易泄露出痕跡。
常樂早猜到有此一問,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今日奴婢奉皇上之命,去給嘉期公主送步搖,回來路上,因奴婢有些私事處理,所以先打發重芳回來。誰知,卻叫奴婢意外撞見了給林賢妃安胎的那位王太醫,跟御膳房的一個小太監,鬼鬼祟祟地私語。那位王太醫竟然說出林賢妃腹中胎兒超過五個月,絕非龍種。”
顧太平頓時蹙眉:“王太醫既然知道林賢妃懷的不是龍種,為什么一早不說,要拖到現在,這事又跟御膳房有什么關系?”
“正是呢,奴婢也覺得蹊蹺,所以才繼續聽他們的對話。那王太醫把這件事告訴給那御膳房的小太監,讓他去通知宮外的一位王爺。宮闈大事跟宮外的王爺又有什么關系,奴婢自然不得其解,可是那兩人談話之中諱莫如深,只說王爺,卻絕不提那王爺的姓名和封號。”
常樂一面說,一面注意顧太平的神色,果然見他眉頭愈發地深鎖起來。宮闈內的丑聞,居然牽扯到宮外的某位王爺,顧太平自然察覺到,這件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了。
“后來,奴婢才聽明白,原來那王太醫先是受了林賢妃的收買,要替她掩蓋丑事,可王太醫不知怎么的,又跟宮外的某位王爺搭上了關系,現在竟是出賣了林賢妃。要把這件事情捅出來。奴婢雖然愚笨,可也知道這種事情,會讓皇家蒙羞,如果牽扯到某位王爺,說不得還可能牽扯到倫理丑聞。事關重大,奴婢不敢擅自稟報皇上,所以才先告訴公公。”
常樂做出小心翼翼的樣子。她這樣無根無基的宮女,突然遭遇這樣驚天大事,惶恐不安都是正常的,她越是小心。顧太平才會越覺得正常。
“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顧太平伺候皇帝這么久,遇到事情首先就已經不會慌張。分得清輕重緩急,這種大丑聞,不管嚴重到什么程度,最要緊的就是捂蓋子,必須盡量地縮小事情的影響范圍。知道的人越少,皇家的名譽便越能保得住。
常樂自然也深知這一點,所以立刻回答:“除了公公,奴婢沒有告訴任何人!”
顧太平點頭:“你做得很好。”
說完這一句,他便蹙眉沉吟,半晌沒有說話。
常樂在旁邊靜靜站著。直到腿都站酸了,才忍不住道:“公公,這事。咱們是不是該告訴皇上?”
顧太平冷哼一聲道:“這等大事,當然要稟告給皇上。奸妃懷上孽障,竟敢冒充龍種,企圖瞞天過海,顛倒乾坤。這不僅僅是欺君大罪,更是禍國殃民。”
他對趙晟忠心耿耿。知道林賢妃所懷不是龍種,當然也就知道她給趙晟戴了綠帽子,心中恨她至極,語氣中自然透出凌厲狠辣之意。
常樂似乎是被他的神情給嚇到了,身子縮了一下。
顧太平這才看著她道:“這件事情,林賢妃自然是萬死莫贖了,王太醫也是當事人,不可能擺脫干系。我問你,那個跟王太醫接頭的小太監,你可認得?”
常樂搖頭道:“奴婢跟御膳房并無交情,那小太監似乎只是不入流的雜役,也不認得。不過,奴婢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泔水味,猜測應該是御膳房負責處理泔水廢料的。”
“泔水……”顧太平眼睛微微一瞇,自然也是猜到了其中的關竅,“哼!想借出宮倒泔水之際,往外面通風報信。咱家豈能讓這些奸臣賊子壞了皇家聲譽,讓天子蒙羞!”
地位不同,氣勢便不同,顧太平一發怒,往日的親和也全都化作了剛毅和冷酷。
他稍一思索,便已經理清了這件事情造成的影響,以及處理的方法,當下便道:“當務之急,須先拿下御膳房的那個太監,阻止他向外通風報信。這個時辰,恐怕他們正要出宮,必須立刻去阻攔。”
常樂十分認同地點頭。
顧太平心中已經有了人選,道:“童小言身上有功夫,讓他帶著人,先去把那小太監捆了,秘密囚禁起來。”
常樂道:“對,不能打草驚蛇。”
那小太監是宮外“某位王爺”的眼線,自然要順藤摸瓜,從他身上查出是哪個王爺膽大包天,敢參與宮闈丑聞。
常樂曾經想過直接供出恪郡王,但那小太監雖然是恪郡王的人,可并沒有證據證明林賢妃懷的孩子跟恪郡王有關。
其實這一點也很好推測,恪郡王的野望,是自己做皇帝,如果林賢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最多也就是孩子繼承皇位,而且頂的名義肯定是皇家正統,跟他沒有半分的關系,孩子登基后也絕不會承認自己是恪郡王的兒子。那對恪郡王來說,又有什么好處。
所以照常樂看來,恪郡王不會這么傻,走這樣的歪棋。
最大的可能,是林賢妃以腹中孽障冒充龍種,企圖魚目混珠李代桃僵,博自己的寵愛和將來的富貴。只不過她賴以依仗的王太醫靠不住,將她出賣給了恪郡王。
只要林賢妃的孩子跟恪郡王沒關系,那么就算查出御膳房小太監和王太醫背后的人是恪郡王,就算常樂把自己曾聽到過的恪郡王的野望之詞都告訴皇上,她也沒有任何的證據,況且那天在天水一碧外,她只是聽見了聲音,真的追究起來,連是不是恪郡王都無法證明,說不定反會被恪郡王反咬一口,說她攀誣。恪郡王可以有很多理由來解釋自己跟王太醫、跟小太監的關系,他是宗室子弟,一沒有穢亂宮闈,二沒有謀反作亂,三無法證明他在覬覦皇位,那么這件丑聞對他就不會造成多重大的打擊。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恪郡王無罪,供出他的常樂就一定會遭到報復。
她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所以經過慎重的思考,她還是沒有向顧太平說出恪郡王。
這樣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在顧太平稟告皇帝之后,如果通過御膳房的小太監查到了恪郡王的身上,揭露了恪郡王的野心和罪責,那么皇上自然會處置了恪郡王;而如果最終恪郡王并不受牽連,那么事后追究的時候,也就追究不到常樂的頭上。
在宮中待久了,人的確會變得聰明。常樂現在不僅學會了保護自己,更學會了借力使力。
商議一定,顧太平便開始雷厲風行地安排,先是叫了童小言,命他帶幾個好手,去抓御膳房的那個小太監。
作為唯一一個認識那小太監相貌的人,常樂自然也得同去。
顧太平并沒有告訴童小言太多,只說御膳房的那個小太監犯了禁忌大罪,為維護皇家顏面,需先暗中拿下,然后再追究發落。
童小言自然不敢多問,依命行事,帶了大慶宮中的幾個好手以及常樂,一起去埋伏。
御膳房送泔水出宮的路線是固定的。
常樂在決定向顧太平高密的時候就已經算好了時間,必須趕在那小太監尚未出宮的時候,所以才留下了埋伏的時間。
天色已然黑下來,宮里各處都掌了燈,因為御膳房的泔水廢料都是穢物,所以不會白天運輸,一定是等天黑了才運出去。
童小言等人埋伏在必經之路上,不多時,果然兩輛運載泔水桶的木板車粼粼而來,每輛車兩個小太監,一個推車,一個旁護。
常樂看得清楚,后面那輛車旁護的那個小太監,就是與王太醫接頭之人。
顧太平交代過不能驚動旁人,所以童小言很沉得住氣,沒有輕舉妄動。
直到兩輛班車轉過拐角的時候,前面一輛板車已然拐過去,后面一輛車拐的時候,推車的人自然是注意路面,那小太監走在外圍,便落后了一步。
就在此時,黑暗中一個人影竄出來,貍貓一般地貼上這小太監的后背,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在他腰眼處按下,這小太監便渾身癱軟,一絲兒聲息也沒發出,就被這人影給拖入了黑暗之中。
其余的三個太監根本就沒有察覺到,直到走完了拐角,才發現少了一個人,自然少不了嘀咕,便有人叫起他的名字來。
“同福!同福!”
常樂和童小言也是到此時,才知道這個太監名叫同福。
同福已然被童小言堵了嘴,自然不能回答同伴的呼喚,而童小言按在他腰眼上的手又不知施了什么法術,讓他又酸又痛,一絲兒力氣也沒有,連掙扎都掙扎不了。
那三人豈能料到是有人抓了他們的同伴去,見無人應答,只當同福偷懶溜走了,罵了兩句,也就不再等了,繼續往宮外行去。
等他們走遠了,童小言才拖了同福到埋伏處,其他幾人便立刻上來幫忙,將同福堵住嘴捆起來裝入麻袋之中,然后扛著麻袋,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整個過程消無聲息,滴水不漏,做得那叫一個干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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