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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披著個斗篷,將頭臉都埋在斗篷里面,攏著手從廊下小跑過來,一路奔進長春殿。
“今天風真大,真冷啊!”
她對迎上來幫她解斗篷的岫巖唏噓道。
岫巖笑道:“是了,今年的冬天來得早。”
常樂搓著手,望了一眼內室,小聲道:“皇上怎么樣?”
岫巖嘆口氣道:“比前幾日略精神些,可還是……”她搖搖頭,露出擔憂之色。
那夜流芳殿中,金太后料理了林賢妃和王太醫,與林賢妃私通的侍衛也已經被秘密處死。但皇帝趙晟卻再次昏厥過去。
這次昏厥的后果比上一次嚴重許多,上次醒來后很快便恢復正常,可以料理國事;可這次醒來,趙晟的身體卻虛弱到了極點,只能臥床休養,已經連續三天了。
這一次的事情,不僅對他的身體造成重大打擊,對他的精神也是一個極大的摧殘。
常樂等身上的寒氣散了一些,才走進內室。
趙晟沒躺在床上,而是歪在榻上,身上已經穿好了要外出的龍袍,帝王冠放在幾上,只等出去的時候再戴。
常樂先行了禮。
趙晟撐著額頭,閉目假寐,聽見她來了,也不睜眼,淡淡道:“昭陽宮那邊如何了?”
常樂便道:“昭陽宮那邊已經都準備好了,鴻臚寺那邊也來稟報,說昆馬迎親的車馬已抵達宮門外。”
今日是嘉期公主出嫁的日子。
趙晟雖然身體不適,但嫁女兒的重要日子,肯定是不愿缺席的。
他睜開眼睛,說了一句:“給朕準備吧。”
岫巖和輕云便一起上來,給他戴好帝王冠,又穿了靴子。
顧太平已然帶著人準備好了車駕,趙晟出來便直接登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太極宮而去。
宮中披紅掛彩。到處都洋溢著喜氣。
距離流芳殿林賢妃之死不過三日,但大家仿佛都已經遺忘了這件事似的,整個宮中沒有一點悲傷肅穆的氛圍。
誰也不是傻子,雖然林賢妃死得莫名,但是那夜的動亂大家都看在眼里,嗅到這里面的不尋常,誰也不敢亂說。
太極宮中一如當日國宴一般,場面盛大,朝臣、宗室、妃嬪,濟濟一堂。帷幕后面奏著喜慶的音樂。
皇帝駕到,萬眾跪拜,少不得又有祝愿他身體康健之語。
很快。金太后也到了。
不多時,昆馬的使臣便進來,他們是迎親來的,代表的是昆馬皇帝,自然也要代表圖喀什向趙晟這個老丈人跪拜行禮。
雖然今天只是送女出嫁的儀式。真正的婚禮要到昆馬舉行,但趙晟命令一切都遵照大庸風俗來。昆馬使臣行過禮,喝過茶,就開始催妝了。
昭陽宮中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例行公事地催了兩遍妝后,盛裝打扮的嘉期公主便被扶上了喜車,一路逶迤而行。路經各宮,都有宮女內侍簇擁觀禮,聲勢浩大。
到了太極宮。公主下車,拜別父母。
“祖母!父皇!”
嘉期公主面對金太后和趙晟,才叫了一聲,眼中便落下淚來。
“好孩子!”
金太后第一個忍不住,一把將她抱在懷里:“我的好孫女。這一去,祖母不是何時還能見到你。”
“祖母!”嘉期哭了起來。
旁邊的妃嬪和宗室便適時地也陪著落淚。
趙晟道:“今天是好日子。不要哭。”話雖這樣說,他自己卻也是眼眶紅紅的。
嘉期從金太后懷里掙出來,對趙晟道:“父皇,女兒遠嫁,今后不能在侍奉膝下,請父皇一定保重身體。女兒遠在昆馬,會日日替父皇祝禱,祝愿父皇平安康健。”
“好。好。”趙晟將她輕輕地攬進了懷里。
這時候,禮部官員便開始唱喏起來:“吉時已到,請公主上轎!”
嘉期公主將坐上花轎,從太極宮一路行到皇宮正門朱雀門,然后在朱雀門外棄轎登車,遠去昆馬。
“兒臣拜別父皇,拜別祖母!”
嘉期眼中含淚,最后一次對趙晟和金太后大禮下拜。
金太后用絲帕捂著臉,不忍心地扭過頭。
趙晟親手將嘉期扶起來:“好孩子,嫁了人不比在家里,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和睦姑嫂,對夫君要敬重。須記住,你是大庸的公主,代表的是大庸的顏面,大庸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倚靠!”
嘉期用力地點頭,離別在即,這個一向有主見的公主,決定在臨別時再囑咐自己的父親一句。
此時父女倆近在咫尺,她低聲道:“父皇,流芳殿一事女兒雖不知詳細,但從今后,皇嗣只怕更加艱難。為天下計,請父皇勿以個人傷心為念,保重身體,天子安,黎民才安。”
趙晟鼻頭一酸,嘉期雖然是他的女兒,年紀又小,可是她繼承了父母的智慧,有主見,堅強果敢。趙晟也曾想過,如果嘉期生為男子,必定是最好的儲位人選,可惜女兒身。
“好孩子,父皇知道你的苦心,你放心吧。”
趙晟最后在嘉期額頭親了一下,才目送著她被宮娥攙扶著走出太極宮,上了花轎。
一路喜樂環繞,鮮花遍地。
金太后執意要一直送到朱雀門去,嬪妃、宗室和朝臣自然也是一路跟隨。嘉期公主的花轎后面,浩浩蕩蕩地跟了一大群人。
而趙晟卻已經撐不住了。
他的身體本來就虛弱,經林賢妃一事的打擊,消渴癥加劇,只在太極宮站了這么一會兒,便腰痛腿酸,口干頭暈。
顧太平立刻吩咐車駕,送趙晟回大慶宮。
今天不只是整個皇宮,整個庸京都在為嘉期公主和親的事情而沸騰。太極宮中雖然熱鬧散去,但朱雀門外的熱鬧才剛剛上演。
昆馬的迎親隊伍從朱雀門出發之后,更是萬人空巷。百姓全都擠在隊伍行進的路線上圍觀。
大庸公主嫁給昆馬皇帝,實在是天大的佳話。
外面喜氣盈天,大慶宮中卻是寂靜消沉,只有一爐清香裊裊。
趙晟回來之后便陷入了昏睡。
顧太平將其他人都打發出去,內室只剩岫巖和輕云照料,外室則只有常樂跟他,相對而坐。
“唉……”
不知是誰先嘆了第一口氣,另一個人也被感染,相繼嘆氣起來。
常樂道:“太醫說,皇上的病。其實不是身體的病,而是心病。如果皇上自己不能開解心緒,太醫們開再多的藥。也是無濟于事。”
顧太平搖頭道:“皇上也是人,不是神,總有過不去的坎兒。林賢妃的事,固然讓他心痛,但真正造成打擊的。卻仍是為了皇嗣。”
常樂又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誰也不會相信,皇帝還能有自己的兒子了。太醫已經暗示過,皇上的身體操勞過度,又連番受打擊,外面看著架子還在。其實已經是外強中干,很難再挽回了。
傳宗接代歷來是一個家族最重要的事情,更何況是關系天下的皇室。
皇帝無子。這不僅是皇帝自己的家事,更是整個國家的國事。按眼下的情形,遲早要因皇嗣生出巨大的變故。
顧太平和常樂再怎么擔憂,也只是兩個奴才,說不上話也起不到作用。
這時。童小言進來,道:“顧公公。太后來了。”
顧太平和常樂趕緊站起來。
金太后在袁松竹的攙扶下,帶著一群人進來了。剛剛送走嘉期公主,金太后的神色略顯疲憊。
“皇上呢?”
顧太平便回答在內室休息。
金太后便往內室走,跟著進去的人自然不會太多,除袁松竹外,也就是顧太平和常樂兩人。
趙晟剛剛醒來,岫巖和輕云正伺候他喝水,見了太后,也趕緊見禮。
岫巖搬了一只春凳過來,放在床邊,金太后坐了。
金太后看著趙晟蒼白的臉,母子兩個相對無言。
算年紀,金太后保養得當,看著雖然還年輕,但其實已經是七十多歲了。而皇帝趙晟,將近五十,看著倒比金太后還年長。這就是勞心勞力不同的差別。
盡管皇家不可能像普通人家那樣,常常天倫聚樂,太后和皇帝并非每天見面。但金太后是趙晟的生母,自然也是真心地心疼兒子。
“皇帝呀……”金太后嘆息著開了口,“有些事情過去了便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但是身為天子,有些事情,即便是再艱難,也得去面對了。”
趙晟垂著眼皮,手里捏著一個玉獅子把玩。
金太后見他不說話,知道他心里還有抵觸,但本著公心,還是說道:“皇嗣一事,現在必須慎重考慮了。否則等朝臣們發動起來,你這個皇帝也只能陷入被動。”
趙晟這才抬起眼皮,幽幽道:“母親,兒子剛剛沒了孩子。”
“那不是你的孩子。”金太后果斷地說。
趙晟自嘲地一笑:“是。但我,曾把他當做全部的希望。”
金太后蠕動了一下嘴唇,沒忍心說下去。
常樂心中難過,仰頭忍了一下眼眶里的濕意。
長春殿中再次陷入沉悶之中。
趙晟像個執拗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不肯說話,而金太后雖沒有說什么,卻也執著地看著他,無言地透露著自己的堅定。
金太后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趙晟子嗣無望,必須真正開始考慮此前朝臣之中冒出的那些聲音,從宗室之中選擇趙姓子弟過繼,備為儲君。
可是要趙晟開這個口,無異于讓他親口承認,自己不能再生育的這個事實,即便身為帝王,心如泰山堅硬,也實在是太過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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