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千歲

155、傅騰的勸告

清平山一行,常樂成功地說服了太上皇趙晟和太皇太后,這兩位一表態,宗室勛貴們的反對已然不足為慮。

接下來,她要解決的是官員們的態度。

歷來官員才是最能左右朝堂決定和社會輿論的人。

回到宮里,未等屁股坐熱,常樂便問道:“本宮讓你們下的帖子,都發出去了么?”

這事兒是紅璃負責的,便答道:“都已經按名單發出去了。”

常樂點頭:“好,你們且準備起來,明日本宮要群邀京中誥命夫人,游園賞花。”

“是。”

紅璃、喜鵲和小鈴鐺都應了,心中隱隱然有些興奮。

咱們的顧貴妃行動起來當真是雷厲風行,今日才剛剛說服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緊接著就又要進行下一步動作。

丹陽宮中動作頻仍,又未曾遮掩,自然別人都看在眼里,春華宮中的傅月環正在思考她這些動作的意義。

“娘娘,丹陽宮這幾日好生忙碌,貴妃剛從清平山回來,這會兒據說又下了帖子,邀請了許多誥命夫人進宮來游園賞花,您說她這是要做什么?”銀心很是疑惑地問道。

傅月環倚在榻上,面無表情。

她的身形愈發消瘦,圓潤的下巴早已變得尖尖的,跟銀心的幾乎要有得一比,眼神之中也比往日多了一份隱晦的偏執。

“京中流言越來越盛,她自然要坐不住的。”她語氣淡淡,顯得有些冷酷。

說到流言,銀心便有些興奮,道:“到底娘娘的法子好,那日朝臣們不過是請議擴充內宮,被娘娘巧手一安排。竟演變成了攻擊貴妃專寵、狐媚惑主。哼,顧貴妃這般囂張,如今也該常常眾口鑠金的滋味!”

傅月環對常樂的怨恨越來越多,當她的心意一而再地被趙容毅拒絕,多年來的愛意也逐漸變質,如今的她只是一味地想要那個位子,那個趙容毅身邊的位子。她等了這么多年,愛了這么多年,不是為了一樁無感情的婚姻,更不是為了做宮里的一個擺設。

得不到感情。她就要得到地位!

那日太極殿中群臣請以擴充內宮,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只要給顧常樂扣上一個狐媚惑主的帽子,群議洶涌。就算不能影響趙容毅對顧常樂的感情,也必定會影響顧常樂的名聲。

傅月環知道顧常樂有妄圖中宮的野心,她就是要毀掉她的期望。

她已經有了趙容毅的感情,不應該擁有更多!

所以,那日之后。傅月環便暗中聯絡了傅家的世交朋友。傅家到底也是京中土生土長,此前傅騰只是一個御林軍統領,這個職位雖然聽著并不是很顯赫,卻是天子近軍,而到了傅騰投入趙容毅陣營,立下清剿逆黨的功勞。與傅家交好的人就更多了。傅家,雖不比秦國公府地位崇高,在京中卻也有一張龐大的人脈關系網。

傅月環跟顧常樂不同。她從小就生長在京里,出席各種官員勛貴內眷的人情場所,她認識的官員內眷,比常樂可要多得多了。

她的心機原本就深沉,一方面聯絡這些有人情往來的官員內眷。通過不經意的暗示,引導她們對顧常樂產生專寵的印象。從而在上層散播流言;一方面又讓自家母親傅夫人,暗中指派人手,在市井也散播這樣的言論。最終形成了整個庸京城的輿論。

這就是庸京原住民、本地人的優勢所在了。

這樣的輿論,的確是讓顧常樂陷身于滿城風雨之中。

傅月環對此早有所料,對丹陽宮倒霉最喜聞樂見的卻是銀心。這個女孩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甚至比自己的主子更加痛恨丹陽宮的主仆。

不同于銀心的幸災樂禍,心思比較深沉的金珠,卻微微蹙眉道:“娘娘,雖然說流言甚囂塵上,顧貴妃名聲大受打擊,但是咱們也不可掉以輕心。奴婢聽說,貴妃娘娘之所以去了清平山,正是為了說服太上皇和太皇太后,請他們同意皇上不擴充內宮的決定。只要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發話,至少宗室勛貴們,便不會再有異議了。”

傅月環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只能讓宗室勛貴們,不再逼迫皇上擴充內宮,卻不能消除京中寵妃惑主的輿論。真正掌控輿論風向的,還是京中的官員們。”

金珠道:“那丹陽宮遍邀誥命夫人,只怕就是想借這些夫人的枕頭風,來影響官員們的態度。”

傅月環冷笑道:“這就未免天真了,官員們的態度,豈會因為內宅婦人之言而改變!”

銀心也贊同道:“就是,我看顧貴妃是沒法子了,要是真的被扣上狐媚惑主的帽子,不說她會不會遭到貶斥,至少中宮之位,是不會再落到她的頭上了!”她頓了一頓,道,“娘娘,奴婢倒是不明白。咱們既然可以引導流言,抹黑顧貴妃,那為什么不干脆讓他們請立娘娘為中宮皇后呢?這樣豈不是更加干脆?”

傅月環瞥她一眼,搖頭道:“欲速則不達。若是直接請立中宮,顧常樂的反撲必定更加厲害,皇上的態度也會發生變化。這事,要一步一步來,循序漸進方是正途。”

銀心點著頭,若有所思。

但金珠,卻仍然在想著常樂邀請京中許多誥命夫人的事情,她總覺得傅月環和銀心想得都太簡單了,顧常樂這么大動作,應該不會是做無用功。

傅月環當然也不會真的對顧常樂的動作掉以輕心,她還是派了人時刻注意著丹陽宮的動靜。

第二日,果然有許多誥命夫人應邀入宮拜見顧貴妃,而顧常樂則招待她們在宮里玩了半日,在御花園中排宴賞花,議論一些京中的熱事。這些內眷們自然也不會當著她的面提起京里的流言,大家不免便都將話題引導到家長里短上面。女人嘛,不管地位多高。總歸還是八卦的,聊這些話題很有共同語言。

傅月環的人從頭到尾看了這場聚會,最終似乎還真沒發現顧常樂有什么特別動作,宴席散掉之后,這些誥命夫人也就陸續離宮回府,并沒見顧常樂有跟哪一位特別交談。

這仿佛真的只是一場很普通的內宮妃嬪與外官內眷之間聯絡感情的聚會。

傅月環略略放心之余,也存了一些疑惑,不免要跟銀心、金珠這兩個心腹互相議論研究一番。

正說話之間,便有宮人來稟報,說是兵部尚書傅騰奉召入內。經皇上問話之后,特來看望淑妃娘娘。

“父親來了?”

傅月環有些驚訝。她是家中獨女,一向深受父母寵愛。但是相對來說,父親傅騰對她的疼愛卻絕非溺愛,更多時候是對她做人做事的教導,真正知道她心事的,還是母親。

當初傅騰雖然也替她向太上皇請求指婚。但遭到趙容毅的拒絕之后,他就沒有再做別的動作,而且也沒有因此對趙容毅產生記恨或隔閡,反而在政治上成為他的同盟,并在清剿逆黨的行動之中,正式地成為趙容毅的心腹。

正是這一點。讓傅月環感到,父親對她的疼愛是一回事,但卻不會因為對她的疼愛。而影響到他在大是大非上的決定。而后來太上皇賜婚,他也只是順水推舟罷了,不過是因為憐惜女兒的一片癡心,不忍見她不快樂。

傅月環如今心態改變,慢慢的已經不至于癡情這一個目的了。但是她也隱約覺得父親可能不會認同她的一些做法,所以聯絡外官內眷的事情。她一直都是通過母親傅夫人來做的,并沒向傅騰透露。

當下,她立刻命宮人請傅騰進來。

傅騰一進門,便按照禮儀,先向傅月環行禮問安。

“父親!”傅月環不等他拜下去,便搶上前扶住他,“父親何必如此大禮,女兒就算做了皇上的妃子,也仍然是父親的女兒呀。”

傅騰道:“禮不可廢,娘娘若是不讓臣行這個禮,別人要說娘娘不知分寸的。娘娘身處宮中,一舉一動都代表皇室,可不能任性妄為。”

傅月環抿了抿嘴,這才放任他行完禮。

“父親從哪里過來?”

經這樣一折騰,傅月環心中對于見到父親的喜悅似乎就淡了一點。

“皇上召見,剛從大慶宮過來。”傅騰話音落下,看了看左右,道,“臣有話要跟娘娘說,可否屏退左右。”

自家父親,傅月環自然不會多心,便擺手讓銀心、金珠等人都退出去。

一等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傅騰的臉色就變得鄭重嚴肅起來。

“娘娘,臣斗膽問一句話,如今京中流言紛紛,矛頭直指丹陽宮顧貴妃,這其中……是否有娘娘的授意?”

傅月環眉尖一蹙,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不動聲色道:“父親何出此言?”

傅騰皺著眉頭道:“娘娘的心思,臣能體會到。不管娘娘與這些流言有沒有關系,臣只想勸娘娘一句,皇上是位明君,更是有為之君,他從來不曾將內宮當做聯絡朝臣鞏固皇權的工具,與此相對應的,也就不會因為前朝外界的輿論,而改變對內宮的態度。”

傅月環聽出他話里的風向,心中已經有些不高興,按捺著道:“皇上的英明,女兒自然知道,只是父親怎么突然間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傅騰見她不肯說實話,心中有些失望,嘆了一句道:“娘娘,沒有遮不住的蓋子,你母親終歸是我的妻子,難道你們做的事情,我會一點都察覺不到么。”

傅月環心頭一跳,眼神猛地銳利起來。

傅騰卻迎著她的目光,坦坦蕩蕩,沒有一絲一毫的閃避。

在他這樣正直坦蕩的目光之下,傅月環卻鼻頭一酸,啞著聲音道:“父親可知,女兒在宮中,是什么處境。”

傅騰臉色一黯。

他既然做過御林軍統領,如今雖然不再掌控御林軍,但也有許多的老部下,宮中的許多事情,自然也會傳到他耳朵里。皇上獨寵顧常樂,冷落傅月環的事實,他不是不知道。

對于唯一的女兒,他怎會不疼愛,又怎會對她婚姻的不幸福無動于衷。只是他畢竟是正直忠臣,最看重的還是皇帝對傅家的信任,不是對傅家區區一個女人的寵愛。

“環兒。”

傅騰心中嘆息之下,終于改口,叫出了傅月環在家時,他常叫她的小名。

傅月環眼眶里淚意涌動,期盼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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