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家里的第一天,張鐵和他老哥,還有他老爸,就一起到金海城拜會了他家的老爺子,這次拜會,原本是張鐵回到家里第三天的事情,因為第三天張鐵突然被宗人堂的人叫了去,所以也就拖到了今天。
俗話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在張鐵離開家里的這幾年,隨著金烏商社的實力一天比一天強,張鐵他們家和本家之間反而好了很多。
家里興旺發達,兩個兒子都成材成氣,老爸老媽心里少了一些拘謹,多了一些坦然,和老爺子其他幾房的叔伯嬸嬸們之間的交往也就更加從容大度,這一大家子人之間,關系也就更加的融洽了起來。
張鐵失蹤這幾年,老爺子經常在過問張鐵的事情,也曾派人遠赴諾曼帝國打聽張鐵的行蹤,所以張鐵這次回來,無論如何都應該來拜會一下。
這次再到張家的老宅,雖然人沒有上次張鐵來的時候看到得多,但老宅里的氣氛給張鐵的感覺卻好了很多,不要說住在老宅里的張家人,就是老宅內的那些仆役傭人們,看到張鐵父子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真誠的熱度。
就連老爺子的長房老太太,這次見到張鐵也仿佛看到自己的嫡親孫子一樣,拉著張鐵的手說了半天的話,再也沒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態度,還關心起張鐵的婚事來。
用人情冷暖來說的話,或許有點過。因為就算以前張家幾年前剛剛回到懷遠郡落魄之極的時候,張家老宅里的這些人對張鐵他們家還是有幾分照顧的,就算有人有什么想法。也沒有人會表現在臉上,大家面子上都還過得去,維持著一副闔家團圓彬彬有禮的體面。
但那體面終究是體面,少了一些實在的東西,人們都是現實的動物,哪怕是一個大家庭之間,能維持這個大家庭的榮譽。擁有更大能量,在關鍵時會讓更多人感覺可以依靠和有用的人,總是能獲得更多的尊重與笑臉。同樣,這個時候的張鐵一家人也維持著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氣氣的這個體面,有些東西,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沒必要放在心上。真要是家里有什么事,最能讓人放心和感覺還可以依靠一些的人,其實還是老爺子這一家人,畢竟大家的血緣關系擺在那里,有些東西也就是決定了的。
張鐵老爸這邊的兩個大伯家里的人都有人在金烏商社幫著老哥做事,這幾年感覺下來,用老哥的話來說,在有些事情上。的確有血緣關系的人用起來是不一樣的。
懷遠堂這個大家族對張鐵來說真的太大了些,其中的關節糾葛也太復雜了些。所以真正給張鐵一家人感覺的,還是老爺子這邊的眾多親戚。
張鐵他們白天來的,來之前也沒必要通知,所以他們來的時候,能在老宅這邊陪著父子三人說話的,也就只有老爺子和老爺子的幾位夫人。
在張家大宅里吃了一頓飯后,老爺子就把幾個人帶到了后花園中的一處閑靜的涼亭聊天。
這涼亭周圍都種滿了桂花,地方幽靜,倒是一個納涼的好地方。
張鐵的老爸就和老爺子說起了最近幾個月中家里人準備遷移到東方大陸的事情,這也是張鐵他們今天來找老爺子的目的之一,這么大的事情,不能和老爺子這邊招呼都不打一聲。
聽完張鐵老爸的說辭,老爺子微微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后才睜開,“這樣也好,這威夷次大陸究竟是化外之地,不比東方大陸繁榮穩固,家里是應該找一條退路,去年我已經叫交澤生帶著幾個晚輩先到東方大陸了,算是先給家里人鋪鋪路,你們到了東方大陸之后,可以先和澤生聯系,好有人照應,在走的時候我把澤生的地址給你,澤生現在在太夏七十二大洲之一的瀛州,懷遠堂很多年前已經在瀛州經營,現在有一座城池,叫懷遠城,家族中的子孫都可以到懷遠城避禍。”
澤生是老爺子的一個兒子,也是張鐵老爸同父異母的一個兄弟,說起來也算是張鐵的叔叔,上次來的時候見過一面,印象不是太深,聽老爺子說起懷遠堂在東方大陸瀛州的經營,張鐵卻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懷遠堂在東方大陸還有城池。
張陽也非常的驚訝,倒沒掩飾,而是直接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啊,沒想到懷遠天堂在東方大陸居然也有一座城池?”
“懷遠堂原本就是太夏張姓一脈,在東方大陸經營一座城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未免人心浮動,這消息一般不對外宣揚而已,所以一般人不知道,不僅懷遠堂,晉云國其余幾大豪門,在東方大陸也都各自經營著一塊地盤,東方大陸才是各大豪門根基所在,也是我華族的圣土,這里的一切,對懷遠堂來說,不過是那吸收陽光雨露的枝葉罷了,這圣戰到來,秋風乍起,落葉總是要歸根的。”老爺子頗有感嘆的說道,似乎有些一語雙關。
聽老爺子說道落葉歸根之事,張鐵父子都不知道要怎么接口,老爺子卻不以為意,看著張鐵,笑了笑,“生死自有天命,我將來要死了,那是肯定要讓人把我的骨灰帶回東方大陸安葬的,作為華族,也算是落葉歸根了,我這一輩子都在經營船廠,終日為商賈之事奔波,于修煉一途并無建樹,壽元也就百歲左右而已,我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也就只有二三十年的光景了,這些年中能看到你和你堂兄都進入潛龍堂,將來各有一番作為,我們張家也算蒸蒸日上,有了大家族的氣象,將來建祠封堂也未可知,哪里還有什么遺憾。”
聽老爺子說起潛龍堂之事,張鐵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想了想,這事老爺子遲早會知道,與其讓他從別人口中知道這樣的消息。還不如從自己的口中知道最好,“嗯……我昨天已經不是潛龍堂的人了?”
老爺子微微有些動容的問道,“怎么回事?”
張鐵簡單的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他只說了自己又覺醒了一種先祖血脈,但卻沒有把這先祖血脈的具體能力說出來,家族要安排他離開威夷次大陸,他卻因為一些原因無法服從家族的安排。雙方分歧無法調和,最終鬧掰了。
這中間,其實懷遠堂的長老們已經為張鐵考慮得很周到。就算張鐵因為某些原因要留在威夷次大陸也行,家族會派一個高手跟在他的身邊,護衛他的安全,待他事了。那個人會直接護送他再回到東方大陸。但是這個建議最終還是被張鐵咬著牙拒絕了。
一旦家族派遣一個高手跟在自己身邊,張鐵知道,自己就真的要現形了,那有信心把自己在威夷次大陸完全淪陷之后都能帶走的人,毫無疑問,其等級絕對比自己高出太多,有很大可能就是騎士之下戰魔甚至是戰靈一級的猛人,在這樣的猛人面前。自己哪里有玩花樣的余地,估計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會在那人的保護之中。在這樣的狀態下,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消失在那個人面前進入吃果子,這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障礙,簡直是堵死了自己的修煉道路。
而且到了后面,一旦自己回到冰雪荒原的話,自己的眾多秘密都會通過那個人瞬間暴露在懷遠堂中的這些大人物的眼前,自己在冰雪荒原所做的那些事情,自己所展現的那些能力,那所謂的神跡,那些奇異的種子,自己要怎么解釋?那只會讓自己陷入到一個更大的泥潭之中。張鐵并不想在懷遠堂的這眾多人面前把自己的秘密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
所以,張鐵那不可理喻的執拗最后終于把幾個懷遠堂的長老激怒了……
聽完張鐵的話,老爺子表現得并不像張鐵想象中的那樣失望,他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張鐵,良久之后,才似乎有些無所謂的笑了笑,“逐出潛龍堂就逐出潛龍堂吧,反正這懷遠郡中不是潛龍堂的張家人也多了去了,這家族越大,規矩也就越多,但有時候,這大家族也會現實功利得超乎你的想象,只要你有能力,而且你的能力可以大到讓人不得不正視,甚至仰視,那些所謂的家族規矩連幾張草紙都不如,什么規矩,不順眼改了就是了,就算揉成一團扔到馬桶里也行,還會有大把人為你叫好,所以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老爺子反而安慰了張鐵幾句,老爺子這飽含著智慧與洞透世情的話,讓張鐵心中一震,張鐵想到蘭云曦,一下子似乎想明白了,是啊,要是自己現在就有自己師傅煉魔的本事,本身是強大無比的煉金宗師,又成為騎士,掌握了師傅所說的三昧力量,自己要娶蘭云曦,懷遠堂誰敢跳出來說自己不配?
這所謂的問題和障礙,說到底,還只是能力和實力的問題。
張鐵心頭一下子豁然開朗……
和老爺子在涼亭之中聊完天,張鐵一家就離開了,老爺子一個人在涼亭中悠閑的喝起茶來,一臉雍容的長房老太太親自給老爺子端來了一盤水果,然后就坐在老爺子身邊,給老爺子打起了扇子。
從老爺子的眉梢眼角之間,老太太似乎感覺到老爺子今天很高興,那心思也就活絡了起來。
“這張鐵沒事就好了,我看他今天也二十了吧,似乎也該說一門親事了,靚穎這孩子你見過,上次他爸爸還帶著來過一次家里,也算是我的一個外孫女,漂亮賢淑,你看她們兩個湊在一起合不合適,要成的話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老爺子看了長房夫人一眼,笑了笑,“張鐵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你操心不了的!”
老太太也隨著笑了起來,“好啊,那就不操心了,只是今天再看到張鐵,發現這孩子和上次見到的時候比起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你看肅兒和張鐵比起來怎么樣。”
“肅兒即穩重,又有膽識,他在潛龍堂中鍛煉過,人脈能力都有了,作為家里的長子長孫,將來繼承這份家業,或再進一步都不是問題!”老爺子摸著胡須笑著說道。
聽到老爺子對自己親孫兒的評價,老太太滿意的笑了,“那張鐵呢?”
“張鐵……”老爺子頓了一下,臉色轉為嚴肅的看著長房夫人,“此子將來必是我張家的擎天之柱,我百年之后,張家如果有能力建祠封堂的話,那就只有可能著落在他身上了!”
老爺子的話讓老夫人大吃一驚,根本沒有想到老爺子居然會給張鐵如此高的評價和肯定,“啊,怎么會呢?”
“張鐵昨日已經被家族長老逐出潛龍堂了!”老爺子淡然的說道。
“那你還對他有這樣的評價?”老夫人似乎一下子沒有想通,那在潛龍堂中闖出名氣來的自己的嫡孫得到老爺子的評價死不錯,但沒想到一個被逐出潛龍堂的人居然能獲得老爺子這樣的評價。
老爺子沒有解釋,有些事情,家中這些女人的見識未必能理解得了,他只是看著老太太,“具體的就不說了,但你記住,肅兒和張鐵是堂兄弟,將來兩人兄友弟恭,對肅兒和這個張家都是一種福氣,這星河造船廠的這點基業,也就留在老宅這邊了,張平的兩個兒子對這點基業沒有興趣,作為家中的長輩,你要把這個家里的事情兜起來,圓得住,家和萬事興,明白么?”
在老爺子那說一不二的威嚴面前,老夫人也恭順的低下了頭,“老爺這么一說,妾身就明白了。”
“嗯,你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坐一坐!”
老夫人就離開了……
老爺子坐在涼亭之中,喝著茶,看著涼亭周圍那一片在風中抖動著枝葉的高大的桂花樹,陷入沉思,整個懷遠堂,這幾百年來,敢在二十歲就對幾個家族長老說不的年輕人,幾乎沒有一個,他像張鐵那么大年紀的時候不敢,他的兒子那個年紀的時候不敢,他的長孫也不敢,但張鐵敢。
被家族器重自然有被家族器重的理由,而敢拒絕這個器重則要有敢拒絕的底氣和擔當——這理由,底氣和擔當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了,如果還看不出自己的這個孫子將來的格局,那自己也這一輩子也就白活了。
這將來,自己的子孫之中,真有一個人能做出建祠封堂的事業嗎?這張家的庭院之中,到了張鐵這一代,似乎真要長出一顆光宗耀祖的桂樹瓊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