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宗

第一章 命犯小人

“李晚,你再天才又如何,還不是進不了外院?哈哈哈哈……”

正氣門,山門廣場前,尹少華肆意狂笑,盡情地嘲弄和羞辱眼前之人。

這是一個身形略顯纖瘦,面容清秀的年輕人,全身衣衫破爛不堪,一如世俗之中的貧苦災民。

年輕人身上似乎帶著傷,腳步略顯蹣跚,但卻堅定執著,一步一步地向高聳的山門走去。

山門前,兩名青衣弟子抱劍而立,冷漠地看著他。

年輕人嘴唇嚅動,神情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山門,還有山門背后,遠山深處,那些隱沒在氤氳仙霧之中的靈山大峰。

最終,萬千愁情,只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哀嘆。

“李師兄!”

周圍不少弟子面露不忍,但想想得罪尹少華的后果,卻又不由得止住了上前勸慰的沖動。

李晚,原本是世俗之中一孤兒,得遇機緣,拜入天南修真界五大宗門之一的正氣門。

他從最普通的粗使雜役做起,不出三年,得授正氣訣,名載廣譜,又七年,把正氣訣修煉到圓滿境界,成為記名弟子中的佼佼者。

十年苦修,本有機會一步登天,受那仙長接引進入外院,成為正式弟子,但卻在一年前,意外得罪了門中一個叫做尹少華的世族子弟,當時尹少華便揚言,無論李晚在門派考校中如何出色,也不可能入選。

他要讓李晚付出代價。

果然,入門考校一共三大關九小考,前面每關每考,李晚盡皆卓異,但卻在最后遇見主掌考核的外院執事,外院執事親點他去與一名功力深厚的外院弟子斗劍,數十招下來,李晚不敵慘敗,便判業藝不精,矢格落選。

李晚不服,上前跟他理論,卻又聽得外院執事道,此判原為無稽,乃是考校其心性,怎料他心氣浮躁,又不敬師長,理應黜落。

到這地步,李晚又怎么會還不知道,這執事受了尹少華指使,故意為難他。

至于黜落的理由?

玉加之罪,何患無辭!

“心氣浮躁,不敬師長……可笑,簡直可笑啊,這些誅心之言,虧你們編得出來。罷了,這樣的宗門,我不入就是了。”李晚哀嘆過后,卻是突然仰天長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眾位,咱們就此別過!”

十年苦修,敵不過別人一句輕飄飄的評語,李晚當真有種天崩地陷,rì月無光的感覺,又見滿門上下弟子,明明知道尹少華公報私仇,但卻無一人敢出來仗義執言,不由越發苦澀。

一時之間,他心灰意冷,蹣跚地自己走向山徑。

“李師兄……抱歉了!”

當夜,幾名獲得晉升資格的人回到大院收拾行李,同時也是向其他落選弟子或者后進同門辭別。

他們趁著尹家人不注意,偷偷來到李晚房間,見他一面。

“你們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當rì尹少華欺凌你們,我出手相助,是謂自討苦吃。”李晚頭也不抬,只顧給自己涂抹藥酒,推宮活血。

其實李晚跟尹少華之間的仇怨,正是因為他們幾個而起。

一年前,尹少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肆意欺凌這幾個弟子,正好叫李晚看到了,便挺身而出,把尹少華和他手下的幾名惡仆打了一頓,jǐng告他不準欺負人。

沒想到事后,幾名弟子擔心受到報復,主動跑去向尹少華道歉求饒,等尹少華把事情上報,要利用道場戒律處罰李晚時,也不肯出來給他作證,害得他因滋事斗毆,被罰面壁思過了整整一月。

從那之后,李晚便知道,這幾個人靠不住,徹底斷絕了往來。

尹少華也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當時整了李晚一次還不夠,更是要李晚跪地求饒,自愿投在他門下,成為打手跟班,才肯放過他。

李晚雖然出身寒門,但也心氣頗高,又怎么肯答應,自然又再起了沖突。

這一次,雙方都存著顧忌,倒也沒有大打出手,只是怨已經結下了,便再也沒有解開,一直都在明里暗里針鋒相對。

直到后來,尹少華突然揚言要在門派考校給他好看,于是便有了今rì的結果。

這些前因后果,幾名弟子都是清楚的,被李晚一席話說得慚愧不已。

有人良心不忍,道:“我們也不求師兄你原諒,所幸離規定的二十年還有很久,師兄你天資過人,便留待以后機會如何,將來我們在外院有所成就了,定不會負你!”

李晚聞言,終于抬起了頭,卻是忽然一笑:“進入外院以后,便是貴為玄門修士,你們的回報,我可消受不起。”

眾人面色有些難看,卻又見李晚一揮手:“夜已深,諸位師弟還是請回吧,你們自有大好前程,沒有必要跟我這個晦氣的失敗者糾纏不清。”

有人還想再說些什么,但卻被同伴拉住了。

“那我們告辭了。”

幾人有些失魂落魄地離去。

“蘭師兄,你為什么拉著我們?”

“李師兄他心情不好,我們就不要管他了,事到如今,就算我們有不對的地方,但何嘗又不是他自己太強硬導致?當rì給尹少華服個軟,認個錯,不也什么事都沒有?”

“唉,這個硬骨頭,就是不肯服輸,搞得好像我們都欠了他的一般!”

“不錯,等到我們進了外院,學到仙家神通法術,就脫胎換骨了,這因果,來rì再報就是。”

“如果不知悔改,一輩子都只能做庸碌凡人,怎能出人頭地。”

聽著那幾人漸行漸遠,但卻隱隱有意讓自己聽到的交談,李晚只是一笑了之。

這些人并不知道,李晚早已萌生離開的念頭,哪有心思跟他們計較。

他甚至很大度地讓他們快些離開,免得叫尹家人看見,又招惹到尹少華,原本大好的前程都給自己連累。

“反正我已經徹底得罪了尹少華,就算來年僥幸過關,沒有后臺扶持,一樣要受打壓,這樣留下來還有什么意思,不如及早遠去。”

李晚輕嘆一聲,暗暗地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清楚,尹少華毀掉自己道途前程,又豈止是為了之前落他臉面那么簡單。

這次的事情,表面看來就是自己和尹少華的私怨,但究其本質,何嘗又不是寒門出身的弟子,不見容于那些世家大族。

以自己的資質,雖然不是最優秀,但也算是上佳良才了,如此則勢必要占用其他弟子的寶材分配名額,還有諸般用度……

如果自己肯投到世家門下,找個靠山,不說飛黃騰達,至少眼前這些困擾,都是可以避免的,可這樣一來,和那些主動向尹少華道歉求饒,然后淪為尹家爪牙的記名弟子又有什么不同?

當然,自己也可以留下來和他們爭斗,但他們黨羽從眾甚多,一個人根本斗不過,縱然是斗得過,長此空耗精力,于修煉也無益,還不如跳出這一隅之地,換得海闊天空。

這些種種,都成為了李晚下定決心離開的原因。

一夜無話,第二rì一大早,李晚便帶著行李下了山。

他這一去,卻是另有打算,也并沒有如常人那般速離傷心之地,而是先在山腳道觀掛單住下。

方今之世,仙道大昌,隨處都可見修真問道之輩,但未成金丹皆屬凡類,哪怕妄稱玄門中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依舊和凡人無異。

李晚縱然有心遠游,也不可能一rì千里,還是得老老實實用兩條腿走路,還是照樣要投宿,要吃喝、休息,遠行之事,需得準備妥當才行。

而且李晚如今除了打斗造成的輕傷之外,還有另外一樁難事急需解決。

這樁難事便是,他的盤纏不多了。

李晚本是寒門出身,在道場的多年時間,也是一心苦修,對這些沒有準備,以致臨出發了,才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的盤纏。

“早知道,昨晚就該開口借錢,不過我已經決定離開,這一借豈不相當于白拿?倒是要叫人看輕了,還不如自己想想辦法。”

李晚很是費心思索了一番,發現不管自己是要改投他派,還是逍遙野去,做個游方散修,都得有銀錢傍身才行。

這個世道,無錢寸步難行。

至于該怎么賺錢?

李晚的打算是,在這道觀附近的坊市中,向一些前來拜師學藝的凡人子弟兜售玉符。

所謂玉符,乃是一種以靈石銘刻而成的小巧法器,屬于護身符一類。

這種玉符在修真界非常普通,連品級都論不上,功用也僅限于取火、辟塵、防潮之類,但偏偏甚得凡俗富家子弟喜愛,覺得頗為神奇和有用。

李晚在道場多年,早已經學會了這門手藝,而且記名弟子學藝精湛,宗門也會有相應的獎勵,雖然他平時不注意攢錢,手頭也還留有百多枚靈石,倒是可以勉強應付。

“十枚靈石,可以兌凡間紋銀一兩,不過靈石大多是用作煉器,或者充實法陣基底所用,凡間并不流通,我現在打算離開,靈石的用處遠沒有銀錢大,還是先換成黃白俗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