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亞尼茨基以莫大的決心告訴了克雷洛夫,他絕不會放棄郵電和電話總局,也絕不會撤退。
“準備戰斗!”皮亞尼茨基揮舞著手槍惡狠狠的咆哮道,不光是針對克雷洛夫,更是針對那些正在觀望他表情的士兵,“堅守陣地,后退者殺無赦!”
似乎是為了表現出自己破釜沉舟的勇氣,皮亞尼茨基毫不猶豫的對著自己的警衛吩咐道:“把克雷洛夫同志給我請出去!戰場上不需要他這種人存在!”
克雷洛夫灰溜溜的被趕出了郵電和電話總局,說實話,逃離這幢危險的建筑時,他由衷的松了口氣,如果不是革命軍事委員會命令他到這里來,他絕對不會接近這幢即將被敵人攻陷的建筑
。尤其是皮亞尼茨基的態度還是如此的冥頑不靈和惡聲惡氣的時候。
甚至,克雷洛夫心頭還有一絲怨恨,他真心希望白軍能立刻攻陷郵電和電話總局并消滅皮亞尼茨基,好為他出一口惡氣。
當然,克雷洛夫的愿望注定了很難實現,雖然白軍占據有人數上的優勢,但他們既是一群烏合之眾,也缺乏武器彈藥,在堅固的郵電和電話總局面前將碰得滿頭是包。
“你真的這么想,安德烈同志?”米高揚很驚訝某人對皮亞尼茨基的信心,“根據剛剛得到的消息,圍攻郵電和電話總局的敵人足有上千人,而皮亞尼茨基同志只有兩百人,敵我實力太過于懸殊了吧?”
說道這兒。米高揚心頭問候了一遍葉若夫的祖宗八代。他雖然知道那個貨既膽小怕死又沒有節操。但真心沒有想到他的智商竟然也是負數,竟然被莫斯科革命軍事委員會的那么一點兒小把戲給糊弄了,像個白癡一樣自投羅網。
一想到葉若夫的愚蠢,米高揚心頭的火苗子騰騰的往上竄,如果這個蠢貨還留在郵電和電話總局,他就根本不必為皮亞尼茨基擔憂。現在,他覺得唯一能夠挽救皮亞尼茨基,或者說挽救郵電和電話總局的就是去增援皮亞尼茨基。不過這樣又會削弱進攻部隊的實力。真是難辦啊!
“敵我實力確實很懸殊!”
李曉峰似乎是在附和米高揚,這讓后者心頭很是不屑,認為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根本就不用重復一遍。可是馬上李曉峰就讓米高揚知道,他并不是那個意思。
“皮亞尼茨基同志占有絕對的優勢,絕對可以狠狠痛毆敵人一頓。我們不必為他分神,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向敵人的老家發起進攻!”
米高揚傻眼了,或者說他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一千對兩百,怎么也看不出皮亞尼茨基有什么優勢,難道說眼前這個小子腹黑到準備見死不救。直接犧牲皮亞尼茨基嗎?
如果這種猜測是真的,那么米高揚絕對要提醒自己提高十二萬分的警惕。天知道這只小狐貍會不會出賣他。
“你沒有開玩笑?安德烈同志?”米高揚準備做最后的確認,一旦某人翻臉不認人,他立刻就會先下手為強。
“我當然沒有開玩笑,”李曉峰卻不是很在意,他很淡定的說道:“皮亞尼茨基同志雖然人少,但是卻擁有十挺機槍,彈藥更是充足,而我們的敵人看似人多,實際上只不過一群烏合之眾,而且他們還缺少武器彈藥。指望用人海戰術沖破郵電和電話總局的防線,那是癡人說夢!”
“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似乎這個小狐貍確實是對皮亞尼茨基有信心?”米高揚狐疑的想到,“你確定嗎?”他用不信任的口吻問道。
李曉峰哈哈大笑的道:“我十分確定!而且我已經在克林姆林宮證明了這一點。在現代戰爭中,光有人數上的優勢沒有太多的意義,自動武器,尤其是機槍,將告訴我們的敵人,他們錯得是多么的離譜!”
米高揚雖然并不是完全相信李曉峰的話,但是鑒于某人的自信,以及某人在紅場上的戰果,似乎他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既然某人不是故意見死不救,他也不需要不依不饒。
“但是萬一呢?”米高揚做著最后的假設,“萬一皮亞尼茨基寡不敵眾,守不住呢?”
“那也不要緊!”李曉峰隨意的回答道,“郵電和電話總局的意義并不大,我已經吩咐過皮亞尼茨基同志了,萬一守不住,就摧毀一切通信設備!”
說到這,李曉峰頓了頓,嘲笑道:“不過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而且弗拉基米爾斯基同志就在克林姆林宮,關鍵時刻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米高揚緩緩的點點頭,最終認可了李曉峰的說辭,確實不需要太擔憂,弗拉基米爾斯基正在克林姆林宮武裝工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軍隊只會越來越多,就算一時丟掉了郵電和電話總局,也能奪回來!
既然不用再為郵電和電話總局分神,米高揚立刻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接下來的攻擊行動中。按照他的理解,這種重要的軍事行動應該是某人親自指揮,可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真正指揮戰斗的卻是年輕得不得了的羅科索夫斯基。
早晨七點半,當遲來的晨曦照亮天際的時候,由羅科索夫斯基指揮的攻堅戰打響了。操作繳獲來的步兵炮,由第三十六預備炮兵營的士兵打響了反攻的第一槍。
爆炸發生的時候,庫利科夫少尉正在巡視他的部隊守衛的陣地亞歷山大軍校,也就是士官生的大本營和救國救革命委員會的駐地。
第一顆炮彈就在距離他不到一百米遠的地方爆炸,作為上過戰場的老兵,少尉似乎毫不在意。既不害怕。也不緊張。從地面上爬起來之后用頗為隨意的口氣向身邊的士官生發出命令:“別呆在原地不動!立刻找掩護!”
少尉用力推搡著任何一個靠近自己的士官生,甚至用靴子踢他們的屁股,將這些呆頭鵝趕往最接近的一個掩蔽物,“散開!都到圍墻后面去,動作快!”
這些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菜鳥被嚇得屁滾尿流,如果沒有一個清醒的人提醒他們,他們會傻乎乎的趴在原地直至被炸成碎片。
不過,隨后爆炸的那一批炮彈顯示。他們的掩蔽物還不夠堅固。一座水泥砌的崗亭在一聲巨響中被還原成了一大堆破爛不堪的碎片。
“噢,我的上帝!”
“我們不能呆在這里!”一個士官生尖叫了起來,然后發瘋一般的沖出了隱蔽處,庫利科夫少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發炮彈在他身前爆炸,然后這個可憐的孩子先是飛了起來,然后一頭栽倒在堅硬的地面上。
“該死的蠢貨!”
庫利科夫皺了一下眉毛,這樣的犧牲太不值得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把頭轉向自己身后嚇得瑟瑟發抖的可憐蟲們:“如果誰想送死,那他就是你們的榜樣!明白了嗎?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明白。長官!”
一個可憐的士官生下意識的挺直了身體敬禮,就像是為了更加突出戲劇性的效果。這個可憐蟲立刻被一塊彈片削掉了半截腦殼,紅的白的飛得到處都是。
庫利科夫少尉怒氣沖沖而又無可奈何的,只好恨恨的教訓道:“蠢貨們,都看好了。這不是在過家家,這是戰場!如果你們再不把我教導你們的話當一回事,那你就死定了!先生們,做好戰斗準備,炮擊結束后布爾什維克很快就會開始沖鋒。我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緊張兮兮的士官生立即開始執行這個命令,驚慌之中甚至忘記了向庫利科夫敬禮,不過少尉完全不在乎。他平靜的穿過至少三群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四處亂躥躲避炮火的士兵,以及連續近十次猛烈爆炸,跳進一條壕溝里面,對他的傳令兵咆哮起來。
“長官……什么事?”傳令兵哆嗦著,幾乎言不成句。
“鎮靜,士兵。”庫利科夫用兇狠的眼光注視著傳令兵,直到他的身體停止顫抖,然后告訴他:“立刻前往指揮部,告訴亞佐夫少校這里的形勢,并傳達我的請求:我需要增援!”
少尉停下來,因為已經沒有必要派遣一個士兵前往指揮部請求增援了。因為亞佐夫少校已進入陣地。準確的說,他像個驚慌的兔子一樣,時而狂奔,時而躲閃,連滾帶爬的在向他靠近。
當亞佐夫少校剛剛沖進他們藏身的壕溝,正好避開一陣橫掃過來的、炮火掀起的風暴時,庫利科夫丟開傳令兵,向亞佐夫敬禮,并同時直接提出請求:“少校,我迫切的需要增援!”
“小心一點,馬特維,你就像一個活靶子。”亞佐夫喘息著,指揮部與前沿陣地的距離稍微遠了一點,跑過如此長的一段距離,而且還要躲避布爾什維克的炮火,少校急需要喘一口氣才能繼續發言:“我可不想讓你這樣的老兵就這么上天堂!至于你的請求,很遺憾。少尉,沒有增援,你只能依靠現有的士兵。”
“我只有四百名士兵,少校!”
“我知道,但你知道我們有什么麻煩,少尉。”亞佐夫喊到,“韋爾希寧少校將剩余不多的預備隊全部帶走了,我沒有任何可以支援你的力量了!”
就在這說話的當口,一發突然落下來的炮彈將他們前方十幾米處,將躲藏在壕溝的幾名士兵炸成了粉碎。
少校的身體輕輕的哆嗦了一下,恨恨的罵道:“該死的布爾什維克,我遲早會把這筆賬算回來。”
用詛咒和謾罵減輕恐懼是一種常見地做法,并且有些時候也會像期待地那樣產生效果。亞佐夫感到他已可以正常說話,于是接著喊到:“我們的兵力有限。馬特維,如果抽調其他方向的士兵增援你,其他方向就沒辦法防御了。”
“而且你的部隊已經是所有部隊里最完整地一個,裝備也是最好的。”不過亞佐夫沒有把最后這句話說出來。因為他知道,經歷了兩次大規模的抽調之后。防守亞歷山大軍校的只有不到兩個營的士官生。絕大多數缺少武器裝備。其中庫利科夫所在的營只有三挺機槍和一門老掉牙的臼炮。
站在亞佐夫的角度,當然知道四百名士兵、三挺機槍和一門火炮肯定抵擋不住擁有炮火支援的布爾什維克,所以庫利科夫要求指揮部派遣增援是合理的,然而現實注定他的合理要求無法得到滿足。
“我很遺憾,少尉。”亞佐夫只能無奈的攤攤手。
“看上去我只能盡力而為了。”沉默了一會兒,庫利科夫提出另一個問題:“你希望我堅持多久,少校?”
“盡量拖延時間,少尉。”
這是亞佐夫唯一要求庫利科夫做到的。盡管完成它的可能性正在變得越來越微弱。因為就在他與亞佐夫談話地這點時間里。猛烈炮火已經給他的部隊增添了十幾個新傷亡,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官生畏畏縮縮的三五成群的聚成一團,只要有炮彈落在他們周圍,至少都能帶走三條性命。
庫利科夫都能看見他地士兵被煙火吞噬,即使看起來依舊與開始一樣鎮定,從容自若,但實際上,他已經火冒三丈了。
“我會完成這個任務,少校。”庫利科夫向亞佐夫保證,“在我的士兵全部陣亡之前。布爾什維克別想進入亞歷山大軍校。”
亞佐夫點了點頭:“我相信你,馬維特……”
他的話還沒說完。庫利科夫就打斷道:“但是你得給我們堅持下去信心,少校!我想知道你準備怎么應付這沒完沒了的持續炮擊?我們不能這么被動的挨打!”
“他們總會停止炮擊,否則在徹底消滅我們之前,他們已經把炮彈消耗光了。”亞佐夫回答道。
“也許敵人有非常充足的炮彈。”庫利科夫憂心忡忡的說道。
“那么你有什么建議。馬維特?”
庫利科夫確實有一個設想:“我建議收縮防線,把部隊撤到軍校的建筑里面去,這樣應該可以減少我們的傷亡,而且我們可以依托建筑跟敵人打巷戰!除非他們打算將亞歷山大軍校夷為平地,否則他們只能結束炮擊!”
“這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馬維特。”亞佐夫開口了,“你知道救國救革命委員會并不喜歡我們放棄陣地,也不會喜歡巷戰,更不喜歡炮彈落在他們頭上。他們命令我們將敵人遠遠的擋在軍校外面!”
“那意味我們的士兵將面臨極其惡劣的戰斗環境,而且最終我們也無法守住防線!”
庫利科夫的表情和語氣卻透露出一種強烈憤慨,他雖然為救國救革命委員會賣命。但這不意味著他真的想為那些只會高談大論的老爺們送掉性命。
雖然庫利科夫有一點兒打動了亞佐夫少校,但是很快,少校就放棄了接收這個真確的建議。
因為……
“布爾什維克來了,他們正在向這里推進!”有人叫起來。
亞佐夫和庫利科夫同時從藏身的掩體后面探出頭,朝遠方望去。幾百名穿著家居或者工作服的“叛軍”散亂的,慢慢的,逐步向著他們的前沿陣地推進。
兩人一起眨了一下眼睛:布爾什維克“叛軍”的人數有一點驚人,第一次攻擊對方就投入了上千人。然后他們縮回掩體后面,“似乎不是正規軍。”庫利科夫說,“從他們的衣著和凌亂的隊形就能看出,這應該是工人赤衛隊。”
“沒錯,就是工人赤衛隊。”亞佐夫肯定的點點頭,“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好消息,如果來的只是工人赤衛隊,這群烏合之眾沒有什么好怕的!說不定只要我們一開槍,就能將他們嚇得掉頭就逃!”
庫利科夫清楚亞佐夫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是特別贊同這個結論:一方面,就算是工人赤衛隊,敵人的數量也很驚人,另一方面,工人赤衛隊的士氣很高昂,這些傻乎乎的工人為了爭取自己的權力,根本就不畏懼死亡。第三,光是剛才瞟的那一眼,他也能看出對方的武裝似乎比他手下的士官生要好得多,至少每個工人都有一支步槍。而他麾下的小伙子平均三個人才能分到一件武器。
所以,庫利科夫完全不像他的上司那么興奮,那么有底氣,他一點兒都不看好自己能守住陣地。
“少校,”庫利科夫再一次呼喚他的上司,準備再提一次自己的建議,可惜,那位興致勃勃的少校已經轉身離開了,從他松快的步伐看,他似乎非常的樂觀!
“哎!”庫利科夫長嘆了一口,他知道再說什么也沒用了,亞佐夫不會接受他的建議的。
搖了搖頭,庫利科夫慢慢的爬回到他的士兵中間,向他們發出命令:“準備戰斗!瞄準你們的目標,打垮他們!”
盡管布爾什維克的炮兵仍在開火,但士官生們還是迅速進入他們的陣地,按照庫利科夫的命令,有槍的舉起步槍,沒槍的傻傻注視著緩緩靠近的敵人。
庫利科夫目不轉睛一動不動,高聲下達著一連串的命令:“全體都有,標尺三百,瞄準,預備……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