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劫的說話讓牧毅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住:
“唐兄這話何意?”
唐劫嘆了口氣:“雖然七絕門從來都不知道這秘境的價值到底有多少,但能夠讓天神宮大費周章追尋的秘境,想來總不會價值太低,如今天賜的機會就在眼前,七絕門要嘗試一下我也是能理解的……他們不是在我們離開學的時候就已經跟在身后了嗎?”
牧毅怔怔地看唐劫,好一會兒終于道:“對不起,師門有命,不得不從。<”
隨著他的說話,遠處已現出三道人影。
那三人都是身著青衫,一人頭系水云絳,膚如冠玉,手中還拿著一支筆,一人滿面虬髯,背上背著一把大劍,還一人則是個老頭子,坐在一只小矮驢上,手里還捧著個大葫蘆。
這三人都是從地面走來,只是看似簡單的邁步,卻是幾個眨眼便已來到唐劫他們身前。
那持筆美男對著唐劫笑道:“在下梅畫屏,見過唐公子。”
“原來是梅真人。”唐劫對著那持筆美男子躬身行禮,然后看向另兩人:“既然是畫屏真人到了,那么這兩位相比就是孟狂劍與秋老了。”
七絕門的架構與洗月派有所不同,共分七大,外事就是專門負責處理對外事務的,正因此也較易為人所熟悉,梅畫屏,孟狂劍等人就是外事中比較出名的人物。
其中梅畫屏實力最強,天心境靈環期,目前任外事司奉,孟狂劍與秋長生則同為脫凡巔峰,目前任外事行走。其中孟狂劍名氣最大,此人專精于劍,以劍為道的劍修,戰力強絕,在同輩中也難遇對手。
這三人雖然不象石門派三天心聽起來嚇人,但如果把他們三個和梁興邦石凈齋玉婉娘放一起對戰,唐劫敢肯定,死的一定是石門三老。
六大派出來的人,從來都是見人高半階。
百煉對九轉,九轉對開識那是半點都不稀奇,開識到是打不過天心境,但是兩個開識絕對能戰一個小門派出來的普通天心。
正因此,對六大派的弟子而言,打贏比自己高一階的散修不叫越階挑戰,叫平階,只有六大派弟子間的戰斗,才叫越階。
所以面對七絕門的脫凡巔峰,唐劫也是沒多大勝利把握的。
不過唐劫對此到不在意,事實上他感興趣的是另一件事:“秘境之事關聯重大,我還以為七絕門要想出手,怎么著也得派個紫府過來。”
這話一出,孟狂劍與那秋老同時面色一沉,怒哼一聲。
也難怪他們生氣,聽唐劫這口氣,竟是還嫌來的人不夠分量。
梅畫屏到未在意,笑道:“若以秘境價值而言,就派我三人來的確是有些輕忽了,不過凡事也需因敵制宜才是。若動不動就真君出手,那再多的真君怕也要忙不過來。”
他這話說的客氣,暗地里卻是在指唐劫自身實力低微,還不夠資格讓真君出動。
唐劫笑道:“我到是覺得還應該加一個理由,就是:若是由真君親自出手,那只怕洗月派和七絕門之間就再無轉圜余地了。”
這話到是沒錯,七絕門和洗月派并非死敵,如果七絕門的真君跑上洗月派的地頭殺人,很可能會讓事情無法收拾,可不知為什么,梅畫屏聽這話卻有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原本挺正常的一件事,從唐劫口中說來,聽起來到象是讓梅畫屏他們做了棄子一般。好象如此重大的事,真君不出手就是為了將來讓他們三人做替死鬼好對洗月派交代。
這念頭從心中升起,立時讓梅畫屏也感到不快,他的臉微微一沉,道:“豎子無狀,交出山河社稷圖,看在你為本派做出貢獻的份上,讓你離去。”
“讓我離去?”聽到這話,唐劫歪了歪頭,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然后他說:“只怕不是你讓我離去,而是貴派讓我離去,不許殺我吧?讓我再猜猜,這話一定是派你們來的人,要你們在動手之前就說的,我猜的對不對?”
梅畫屏三人立時滯住。
唐劫說的沒錯,梅畫屏剛才說的話,正是臨行前七絕門真君親自交代的,要他們在動手之前無論如何一定要說的,只是唐劫是怎么猜到的?
唐劫已用同情的眼神看梅畫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一件事?你們從我手里搶走山河社稷圖,搶走秘境,如果不殺我滅口,那么日后別人不是就會知道秘境落入你七絕門手里了嗎?”
這話一出,三人同時色變。
其實之前他們不是沒想過這點,只是當時覺得上面的人可能是心存仁善,不欲多造殺孽,但這刻從唐劫口中說出,感覺上卻已完全變了味。
孟狂劍再按捺不住,一指唐劫:“小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唐劫悠悠道:“沒什么,就是貴派對你們此行其實也不抱太多信心,正因此先借爾等之口,說什么交寶放人之言,為的也不過是萬一不成,好有個臺階下,可以繼續和我合作。”
“你放屁!”孟狂劍氣的肺都要炸了。
唐劫竟然敢說他們一天心二巔峰會拿他們沒辦法。
就連梅畫屏臉上都氤氳出怒色。
唐劫卻一指身后空中的山河社稷圖笑道:“何必動怒,我也不過是隨便猜猜。你們不是想要秘境嗎?它就在那兒,你們要是覺得自己能拿走,就盡管拿去。對了,這里是布置返回傳送陣的材料。”
說著他手一扔,一個芥子袋落在地上,人竟自向后退開了。
梅畫屏等三人互相看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的任務是帶走山河社稷圖,拿下秘境,卻不許殺唐劫,以免內中有問題,殺了唐劫后無法彌補,再者唐劫身為舉薦學子,殺了他只怕會激怒洗月派。
因此三人本已做好準備,由孟秋二人纏住唐劫,梅畫屏帶走山河社稷圖。
兩名脫凡巔峰對付他唐劫一個剛入九轉的,已經是太看得起他了。
只是唐劫的反應卻大出他們的預料,竟然完全不攔。
三人互相看看,還是孟狂劍道:“怕他個球,讓灑家先去!”
說著他抓起芥子袋,抽出背后大劍已向空中躍去。
天空中瀑布長掛,萬象依舊,孟狂劍大吼一聲,大劍前指刺出一道犀利劍氣,如長虹貫日般刺開瀑布,現出那通往未知秘境的洞口,黑洞洞看不清后方是何處。
只這一劍就可看出他的真實水平,強大而兇悍,絕對是百戰猛將。
就在孟狂劍要沖入洞內時,一只手卻抓住他的后頸將他扯了回來。
正是梅畫屏。
唐劫甚至沒發現他是怎么出現在孟狂劍身后的,就那么隨意地一揮手,就將孟狂劍拉了回來,單是這輕描淡寫的一手就看得唐劫眼神一緊。
這個梅畫屏,實力絕對遠在邱舒予梁興邦等人之上,估計他一人就抵得上石門三老的聯手。
這刻抓回孟狂劍,梅畫屏道:“莫急,先看看再說。”
說著他已打出幾道印法,對著那黑色洞內一指,一道光芒射入。
隨著那光芒射入,梅畫屏雙目已泛起一片銀光,他輕喝一聲:“我見即我畫!”
下一刻他手中大筆一揮,一片山谷景象竟然在他身前自動顯現而出,呈于眾人眼前。
這個人竟然能夠看到傳送陣后的世界,甚至還把它以如此詭異的方式畫出,單憑這一手,就是最好的偵察高手,輕易不會上誰的當,難怪七絕門會派他來了。
畢竟對付唐劫,差的不是武力,而是要小心他的陰謀詭計。
當山谷景象映現時,抱著大葫蘆的秋老已首率先叫了起來:“玉還珠……黃還果……紫檀木……天機石,竟然還有鳳鸞草,這傳送陣通的果然是秘境,真正的秘境。”
秋老已激動的叫了起來,梅畫屏放出的山谷影象還在繼續,于是越來越多的珍稀靈植出現在眾人眼前。
長于藥草辨析的秋老那一刻激動的幾乎要瘋過去了,聲音也一次比次一提的高。
當景象擴展至那幾具巨人尸骸上時,秋老的聲音再度硬生生提高八度:“巨神血果,竟然還巨神血果……蒼天啊,世間竟真的還有此珍罕之物。”
隨后又看到另一側的物體,秋老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妖化白蓮……真的是妖化白蓮……竟然有十五株!”
他眼中暴現出貪婪的神光,放聲喝了起來:“拿下它,一定要拿下這個秘境!”
就連一旁的牧毅都為之心動,口中喃喃:“十五株……那不就是說,這是個萬年秘境,怕是上古時期就流傳到現在的?怪不得天神宮要為它如此緊張了。”
他猛回頭看向唐劫,只見唐劫的面色依舊平靜,心中微動,叫道:“小心有陷阱!”
以他對唐劫的了解,既然唐劫如此鎮定,多半是留有后手的。
梅畫屏雙目神光一收,道:“秘境已看過,無任何陷阱,狂劍,秋老,我們再來檢查一下山河圖中的大陣。”
三人已一起對著整個法陣檢查起來。
他們做的也算謹慎,唐劫卻是完全無所謂,只是向一邊退開,來到牧毅身邊,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七絕門派了他們來,卻不把事做絕,這是為自己留退路。我也一樣,牧兄弟,雖然你坑了我,我卻不怪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我能理解。不過你得記著,是你欠了我,將來你得還我。”
牧毅的臉抽了抽,點點頭:“我明白。”
唐劫這才繼續道:“既然明白,那就趕快離開這兒吧。”
“離開這兒?”牧毅驚訝地看看唐劫。
“是啊。”唐劫很認真的回答:“戰斗將起,你不適合留在這里。雖然七絕門派來的這三人不打算殺我,我卻不能不殺他們……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就必須死。”
牧毅脫口道:“我也看到了秘境。”
“不是秘境。”唐劫神秘一笑:“是他們的死亡之法。”
牧毅的瞳孔不斷放大著。
原來,對唐劫來說,秘境不是需要保密的,殺死他們的方法才是嗎?
望著唐劫,牧毅終于向后退去。
這一刻,他選擇了相信唐劫。
留在這里,必死!
看著牧毅漸退漸遠,唐劫大聲道:“記住回去打聲招呼,就說由于七絕門背信棄諾,作為懲罰,欠著的那那株千年妖化白蓮我就不給七絕門了。”
牧毅一個踉蹌險些沒摔倒。
這邊的三人還在檢查,只是任他們查來查去,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偏偏唐劫的表情又是如此淡定,簡直是在臉上寫著我有陰謀四個字,弄得三人不得不謹慎。
只是再怎么檢查也查不出來,孟狂劍第一個按捺不住,叫道:“再查也沒有,這里根本就沒有任何陷阱。我看那小子就是虛張聲勢嚇唬我們,想讓我們放棄山河社稷圖,不敢入秘境。”
秋老連連點頭:“我看也多半是虛言恫嚇,我就不信以他的手段還能有什么布置讓我們看不出來。”
唐劫突然道:“也未必一定要有什么陷阱,更可能是某個強大的存在呢?比如在山谷那邊有某只強大的妖物,位在分神,誰要是敢進入那山谷,誰就是自尋死路。正因此,我才好整以暇的在這里等著你們進去。”
“位在分神?那豈不是堪比紫府了?”秋老孟狂劍等三人如聽笑話一般,不屑一顧地看唐劫。
秋老更是道:“無知小輩,你可知分神妖獸何其稀少。這類存在實力通天,視天涯如比鄰,豈可能甘守山谷一隅之地,可能它們的真身都比山谷大上不知多少倍。若真有分神妖獸鎮守此地,那便是紫府真君來了也拿不走那些寶貝。無它,大戰一起,整個山谷皆化齏粉!”
孟狂劍也大笑道:“再說你小子又未去過那山谷,又怎可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唐劫聳聳肩:“你們不信就算了,既然這樣你們自己進去便是,莫怪我沒提醒你們就成。”
秋老已陰聲笑道:“既如此,就由老夫先進去試探一番吧!”
說著他從孟狂劍手中接過那布置返回傳送陣的芥子袋,走向那傳送陣口。
看到此景,梅畫屏的眉頭微皺了皺。照理象這樣的事,應該由他這個天心真人帶頭行事。但是看著唐劫那自信的微笑,不知為何梅畫屏就有種莫名的心悸,仿佛那山谷之中有什么大恐怖,千萬進去不得一般。
正因此,他破天荒地沒再阻止,而是由秋老去了。
這刻隨著秋老一步踏入,他整個人已然消失眼前。
而在梅畫屏放出山谷映象中,卻現出了秋老的身影。
他先是在谷中相互張望著,隨后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大聲呼喊著什么,可惜梅畫屏雖能再現遠方圖景,卻是沒法將聲音也傳過來了。
但是可以看出,他此時此刻的確非常興奮,只有在進入谷中后才會發現這里的一切遠比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還要多。
這刻秋老更是游走于各種仙草間,到處查看,看到此景孟狂劍也哈哈大笑起來:“如何?小子,你的虛言恫嚇終是無用,這片秘境歸我七絕門了!”
就在孟狂劍放聲大喝的同時,山谷中景象突變。
天空中一只巨大的火鳥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居高臨下正怒視著下方不請自來的闖入者。
“那是……”梅畫屏先是楞了一下,隨后驚呼出聲:“不好,秋老快走!”
只是他在這里喊,那秋老又如何聽得見,就算聽見了又能跑到哪里去?
下一刻天空中火云狂卷,化成無數火焰箭對著下方飛射而來。
秋老終于察覺到一絲不對,他抬頭看去,正看到那片火箭如雨射下。
“不!”秋老喃喃吐出一個字。
火焰箭無情地穿過他的身體,頃刻間將他炸裂成無數碎片。
“秋老!”梅畫屏與孟狂劍一起哀呼出聲。
天空中的火鳥這才收回火焰,它似是察覺到了什么,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穿透無數時空,與梅畫屏遙遙相對。
梅畫屏只覺得好象有什么東西刺了過來,正刺入他的雙眼。
“啊!”他大叫一聲,慘呼著跌飛而出。
畫面如水泡,砰然破裂,山谷秘境再不可見,惟有梅畫屏的雙眼滲出血水。
這位堂堂天心真人竟是捂眼痛呼:“分神!真的是分神!”
分神一念,洞破幽冥!
惟有分神期的妖獸才能做到此步。
連何沖都未能確認的那只火鳥,終于在梅畫屏付出慘重代價下確認了。
“真人!”孟狂劍已沖過去扶住梅畫屏:“你的眼睛!”
“看不見了。”梅畫屏松開手,只見他雙眼中火紅一片,仿佛有火焰在燃燒,血水連著他的雙頰向下滲出,染紅了他的臉。
孟狂劍心中顫栗,只是隔著千山萬水無盡空間的遙遙一瞪,就有如此威力?就連紫府也沒聽說過能達到這步啊。
不過梅畫屏又道:“這是南明離火神炎,專以焚神,好在距離太遠,那妖物發揮不出全部威力,當還能治好,只是我這幽簾一夢破鏡曉怕是保不住了。”
幽簾一夢破鏡曉即梅畫屏先前所用的偵察術法,也是梅畫屏獨門秘法,效能一如唐劫天眼,但是在這南明離火神炎下,能保裝雙眼不徹底完蛋已是幸事,再想施展秘法卻無可能,心中自是痛恨無比。
這刻他強睜燃火雙眸,怒視不遠處唐劫那隱約如火焰跳動的身影:“小子,你是怎么知道那邊有分神妖獸的?你不可能事先去過那里!”
一直以來,梅畫屏他們有個最大的誤區,就是以為唐劫和他們一樣都沒去過秘境,只是知道秘境在哪兒而已,但現在他們知道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唐劫悠悠道:“這個簡單,等你們死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死?”梅畫屏和孟狂劍互相看看,同時大笑起來。
梅畫屏表情一狠,原本俊美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你以為憑借秘境中的妖獸,還能幫到這里的你嗎?只要殺了你,再帶走山河社稷圖,集我七絕門紫府仙臺之力,還怕對付不了一只分神妖獸?”
唐劫嘆了口氣:“只憑我當然不夠,可若加上他呢?”
距離唐劫不遠處,伊伊騎著石凈齋出現。
看到石凈齋出現,孟狂劍先是楞了楞,隨即大笑道:“唐劫你不會以為憑這么個瘋傻的天心就能和我們打吧?老子一人就能收拾他!”
唐劫搖搖頭:“你看錯方向了,我說的不是他。”
他指指天空。
天空處,傳送陣洞口驟然光芒大放。
這是啟動傳送的效果。
孟狂劍眼神急劇收縮:“這不可能!”
唐劫建立的分明是一個單向傳送陣,這樣的傳送陣只能指向固定的坐標,根本不可能往返,正因此孟狂劍和秋老進去之前都要先帶齊布置另一個傳送陣的材料,重新和這個傳送陣結合,如此才能形成往返。
可現在那芥子袋里的材料已經隨著秋老的死化灰,怎么可能還有另一個傳松陣在這個時候與這邊對接?
問題是他們不知道,秋老帶去的芥子袋根本不是傳送陣材料。
真正的傳送陣材料早在三人出現之前就已被唐劫送入陣中,也就是唐劫丟出的那顆石子。
通過復制術的迷惑作用,唐劫成功騙過了三人。
他之所以要在這里和他們說這么長時間的話,其目的就是為了給本體足夠的布置時間。當秋老帶著假材料進入山谷的時候,本體已經布置好傳送陣,就等著傳送過來了。
不過有些事情,注定他們永遠也無法知道。
“死人,只需要看到結果就可以了。”唐劫冷酷道。
下一刻,傳送陣洞口射出一道光柱,一個巨人已借著這光柱飛出,重重砸落地面,掀起漫天風沙!
“吼!”
嘹亮的吼聲震徹四方。
本體唐劫,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