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與玄云子遠遠走來,最初可能是沒料到太平公主也會來,但既然已經現了身就不好再轉道回避,于是雙雙上了前來給太平公主見禮。
薛紹在一旁站著,三女一男好像剛好站成了一個“口”字。太平公主仿佛有點忿忿,好幾次眼神示意薛紹——你為何離我這么遠?!
薛紹不由得暗自一笑,小女孩兒就是這樣,喜歡在別人面前秀恩愛,尤其是別的美女面前。
于是他趁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與玄云子閑聊時,很不經意的走近了太平公主與之并肩而立,輕輕的將手搭在了她的腰上,比較親昵。
神奇的是,上官婉兒與玄云子不約而同的像是什么也沒有看到一樣,仍像當初那樣和太平公主言笑生歡。
太平公主卻很是受用,心情都像美麗了幾分,說道:“婉兒,玄云子,兩日后我將與薛郎前往昭陵祭祖。不知你二位可否同行?”
上官婉兒與玄云子略感意外,但都爽快的答應了。
“那便好了。”太平公主挺高興的說道,“婉兒,你文彩飛揚,就請你寫幾份祭文,分別用來祭祀太宗文皇帝與文皇后,以及薛郎的先父先母。玄云子,到時還得勞請你來主持祭禮法事。”
“自當如命。”二女同時應諾。
“別說這種話。”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這完全是我和薛郎的私事,是把你二位當了朋友,請你們來幫忙的。你們可以拒絕的。當然,如果你們肯幫忙,我們也會很高興,很感激。”
上官婉兒與玄云子自然沒有再出口拒絕的理由,紛紛說很榮幸能為公主殿下效勞之類的話。
薛紹在一旁聽得好笑,難道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技派?聽她三人說話,都在努力的裝淡定、扮矜持,好像彼此就是深愛多年的好閨密一樣。但實際上,三人之間隱隱有一種濃濃的醋意和戰意在彌漫。這情形,就像是三只驕傲的開屏孔雀到了一起,雖然彼此沒有生戰斗,但都在努力的張開自己美麗的尾巴,都想要博取更多的眼球贏得更多的贊美。
很自然的,薛紹自己就是這三只斗艷孔雀的唯一觀眾與評委。而他現在和太平公主偎依在一起。所以太平公主感覺很妙,芳心暗喜很有成就感。
三女并未多聊,上官婉兒與玄云子很快就告辭而去,太平公主也沒有挽留。
薛紹猜想,上官婉兒與玄云子往講武院來怕是別有用意,只是不想在這里碰到了太平公主,因此只得借故早早離去。太平公主則是對上官婉兒與玄云子的反應很滿意,眼下,她就像是一只斗艷得勝了的金孔雀,志得意滿的滿臉風光喜氣。
薛紹只能暗自好笑,小女孩兒,都這樣。
“薛郎,我們去游泳吧?”太平公主興致頗高。
“不行。”薛紹一口回絕,說道,“我是專程來找你商量祭祀一事的。稍后,我還要去拜會我們薛氏的族老,中書令薛元。此前我已經與其長子薛曜約好了。”
“……”太平公主的小嘴兒一下就噘起來了,“不嘛,我想游泳!”
“明天。”薛紹笑道,“明天不下雨,就陪你游泳釣魚玩一整天。后天我們啟程去昭陵,來回的路上也有幾日玩耍。何必急于一時呢?”
“那好吧……”太平公主有點悻悻,但仍是乖乖的點了點頭,“還是不要耽誤你的正事了。”
“乖。”薛紹拍了拍太平公主的小手兒,“時辰不早,那我現在就走了。”
“你就這么不愿意陪我?”太平公主皺眉撇嘴的很不情愿,“早知道,我就不來講武院了。那樣,也不會攪擾了你和兩位大美人兒的相會。”
“胡思亂想!”薛紹輕斥了一聲,低聲道,“人多耳雜的,別說這種話。你可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哪能像個小家子氣的民間小女子?”
“公主怎么了?公主也是小女子!”太平公主理直氣壯的揚眉瞪眼,“子曰,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薛紹哈哈的大笑,“安然,你說得這么大聲,當真就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么?”
“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平公主氣乎乎的道,“女子,就是本公主這一類人了!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意思就是,我們這等人脾氣大、不好伺候、千萬不能得罪!”
薛紹再度哈哈的大笑,“孔圣人在天有靈,真會被你氣得七竅生煙!”
“……討厭的人,就知道跟我拽學問、就知道教訓我!”太平公主氣乎乎的道,“你走吧、走吧,我得回去央求母后了。還不知道她老人家準不準我陪你去昭陵呢!”
薛紹笑道:“天后娘娘通情達理,你好好說,她一定會準許的。”
“但愿如此吧!”太平公主悻悻的道,“記住了啊,明天早一點來龍池,我在龍殿等你。我會叫朱八戒駕車去接你,讓御林軍把龍池戒嚴,閑人免入。”
“好吧!”
再又呵哄了太平公主片刻后,薛紹與之分手,騎上馬出了皇宮。
經過玄門甕城北面不遠的樹林轉道邊時,薛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衣如雪手執拂塵,牽著一匹同樣渾身雪白的駿馬立在道旁。
玄云子。
薛紹放慢了馬,玄云子沖薛紹輕揚拂塵稽一禮。
“仙姑,仿佛是在等我?”薛紹問道。
“公子說是,那便是。”玄云子微笑。
薛紹笑了一笑,“有事嗎?”
“無事,就不能與公子結伴一行,閑談絮語了么?”玄云子氣定神閑,微笑嫣然。
薛紹呵呵一笑,“請!”
玄云子微然一笑,拉住馬韁腳踩馬蹬輕身一躍,飄然如柳絮的上了鞍座,“公子,請!”
薛紹不禁有點訝然,看玄云子平常的樣子如弱柳扶風飄逸似塵,剛剛上馬的這兩下子優雅嫻熟之余還顯得異常的干凈利落——莫非,她還身懷武藝?
薛紹心想,佛道中人練武強身的不少,但如果玄云子這樣仙子一般的妙人兒也會武藝,就著實有點令人驚奇了。但是反過來一說,玄云子時常四處云游,她雖是出家人但也是個絕世美人。既然她敢孤身一人四處闖蕩,就必然有她的底氣。會一點武藝,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暖暖夕陽普灑在大明宮厥與禁苑的叢林之上,光華萬千迷離繽紛,如同一片奇幻仙境。二人并馬而行聊些閑話,不約而同的放慢了馬,共同欣賞這一片迷人的夕陽晚景。
“公子,我想問一件小事。不知公子可否如實答復?”玄云子突然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仙姑請講。”
“上次終南一晤話別之后,我曾托請道友李仙緣轉贈公子一物,不知公子妥收了沒有?”玄云子問道。
薛紹眉頭略微一皺,點頭,“收到了。”
“那,公子是否一直將其完全保存著?”玄云子轉頭看向薛紹,眼神之中好像帶有幾分期待的神色。
薛紹苦笑了一聲,“實在抱歉。前不久,我剛剛將它送人了。”
“送人?!”玄云子神色微變,言語之中也突起了一絲高亢之音。
“報歉,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對。”薛紹誠懇的說道,“友人贈禮,我本該珍愛收藏。但事已至此……仙姑若有怨懟,薛某無話可說。如果此物甚是緊要,薛某也愿竭力賠償。”
“賠償?”玄云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薛紹心中略微一緊,看她神情,好似非常的失望,甚至還有那么一絲傷感。
“仙姑可否告訴我,那究竟是一件什么東西?”薛紹問道。
“沒什么,只是一塊普通的玄武法簡。這樣的東西在很多的道觀里都有,無甚緊要。”玄云子微笑的搖了搖頭,“既然公子將它送了出去,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仙姑……似有隱衷?”薛紹越加好奇了。
“沒有。怕是公子想得太多了。”玄云子揚了揚拂塵若無其事的微然一笑,說道,“對了,此前我曾聽聞,家兄無禮冒犯了公子。今日當著公子的面,貧道代家兄向薛公子賠禮了。還請薛公子大人大量,莫要怪罪記恨。”
“不敢當。”薛紹說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公子寬宏大量,貧道感佩。”玄云子淡然說道,禮節性的稽一禮。
薛紹點了點頭沒有答話。從她的話里不難聽出幾許“生疏”的味道。看來,玄云子對于自己送出了那塊法簡,頗為不悅。
“前方有岔路了,公子走哪邊?”玄云子指著前方,突然問道。
“往左。”薛紹說道,“我得應約,前去拜訪一位族人。”
“貧道往右。”玄云子微然一笑,稽拜道,“公子事務繁忙,貧道不敢羈擾,就請別過了。”
“好。有緣再會。”薛紹回了一禮,沒有相留。
玄云子策馬,飄然而去。
薛紹直皺眉頭,那塊玄武法簡究竟是個什么寶貝,為什么太平公主和玄云子都這么重視和惦記它,偏又都不肯說出它的來歷與用處?
無暇多想,薛紹轉道去了薛曜家中。
薛曜如約在家等候,閑言數語之后,二人便結伴前往薛元的家中。
薛紹不禁回想起半年多前自己前去拜訪天下文宗薛元時的情景,那一封“薛子當為天下雄”的狂傲字貼,如今身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