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北風之嘯
第888章北風之嘯
薛紹很少像這樣大發雷霆,眾將勸了好一陣見他才漸漸消了火,但并沒有馬上答應釋放王昱和郭大封。眾將也都識趣的不再反復嘮叨。反正王昱和郭大封再怎樣也罪不致死,這一點大家心里都是有數的。
當務之急,是如何敵。
就在距離己軍不到百里的北方,有突厥可汗骨咄祿親自率領的主力大軍二十余萬。他們真要了過來,僅憑目前薛紹手下的七八萬人馬將會很難抵。尤其是,在這一片平坦的場之上。
于是眾將都向薛紹建議,要么我們盡快退守城池,據城而守要比野對敵容易得多。再不然,我們就將朔代二州的人馬也拉出來匯集一,集中力量抗擊敵。
支持第一個辦法的將軍,占了多數。畢竟,冬天已經到來了。只等朔風一起大雪下,長城以北就會成一片難以活人的冰天雪地。
但是薛紹并沒有馬上采納這個意見,他說,容我三SI。
另有一件事,從薛紹到眾將都達成了共識,那就是一定要把程務挺的遺體弄回來,舉哀祭奠好生安葬。程務挺生前沒有留下任何的遺囑和心愿,除了給他報仇血恨,這是他的袍澤們唯一能夠為他做的了。
但是現在兩軍的仇恨已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還隨時有可能再次爆發一場你死我活的大血。因此索要程務挺的遺體,恐怕還不是一件容易辦成的事。
薛紹說,我來想辦法。
入之后,北風怒號,氣溫驟降。
薛紹帶了張成和吳遠兩個人走出帥帳,跟在巡邏的士卒后面,來到了監牢附近。
隔著稍遠,薛紹就聽到了王昱的聲音,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于是他放輕了腳步走近一些,終于聽聽了王昱的口齒,“用兵上神,貴其速。簡練士卒,申明號令,曉其目以麾幟,習其耳以鼓,嚴賞罰以戒之,重芻豢以養之……”
他在背書,衛兵法。
薛紹再走近了一些,朝監牢里瞟了一眼。郭大封縮在∵dǐng∵點∵小∵說,.↘.≡os_;風的一角,上蓋了厚厚的一層秸草好像已經睡著了。王昱則是縮在另一角,裹緊了軍袍仍在瑟瑟發抖,臉上青一塊腫一壞,嘴里卻在念個不停。
張成和吳遠都面露不忍之,并用眼神向薛紹示以哀求。
薛紹的臉繃得緊緊的,看不出什么表。站了片刻之后,他走上前去踢了牢門兩腳,王昱和郭大封同時驚起。
“你們兩個,帶郭將軍下去吃飯泡腳,安排下宿。”薛紹下令。
張成和吳遠接了令,連忙叫人開牢門把郭大封放出來帶走了。
王昱站在牢里,低著頭,一動不動。
“書,倒是背得不錯。”薛紹開了腔。
“學生……睡不著,又沒做事,所以……”王昱小聲的答話。
“書呆子。”薛紹不輕不重的斥了一聲,說道:“軍律森嚴,棄帥而走善其,與臨陣脫逃敗軍辱,沒有兩樣。按律嚴判,你該是死罪。”
“學生知道……”王昱輕輕的點了點頭。
“現在,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薛紹說道。
王昱的眼睛微微一亮,抬起頭來,“請老師下令!”
“去把程務挺的遺體,要回來。”
“是!”
深了,薛紹仍然沒有半點睡意。他盯著一盞跳躍的油燈,已經看了足有一個時辰,一動都不動。
帳前的部曲侍衛有點擔心,便悄悄的把郭安請了來,讓他勸勸薛紹。
郭安走了進來,小聲的喚了一聲,“少帥?”
“別再叫我少帥了。”薛紹回過神來,淡然一笑,“我已經老了。”
郭安輕笑了一聲,“少帥還未三十吧?”
“快了。但這跟年齡沒有關系。”薛紹用指頭,點著自己的口,“這兒老了。”
“少帥這么一說,我也覺得自己老了。”郭安放下了拐杖,挨在薛紹邊坐下,說道:“一年仗,至少要老個十歲去。”
“哪里啊!”薛紹長嘆了一聲,“一場仗,就像是已經活完了一輩子。”
郭安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少帥是在為是否遷入城關的事煩惱嗎?”
“真的別再叫我少帥了,聽著刺耳。”薛紹苦笑,“換個叫法,薛帥也行啊!”
“好吧,薛帥。”郭安笑道,“方才屬下所問是否恰當?”
“你猜得沒錯。”薛紹點了點頭,“軍中眾將,大多主張遷軍入城,據城而守。因為冬天來了,風雪難擋。”
“這倒也是,人之常。”郭安說道,“但是,如果我們當真撤入朔州,再要出來,可就難了。”
“對。”薛紹一點頭,“還是只有你懂我的心SI!”
郭安說道:“進了城關,有舍可風雪可烤火閑玩,有熱湯熱飯和溫暖的被窩。不用仗不用提心吊膽,安逸舒適的就能過了這個冬天。這想起來,都讓人感覺舒坦。”
“但是等這個冬天一過完,全軍將士的斗志,也就會隨著暴風雪的離去而煙銷云散。他們再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拳拳意和報仇之心。”薛紹說道,“惰,是我們自己最大的敵人。
郭安點頭,微笑道:“屬下仍舊記得那一年在豐州,漫天的大雪蓋住了整座陰山。但是少帥……薛帥親自帶著我們,光著子在雪地里拳。那一個冬天過完之后,朔方軍從此無懼于天下!”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薛紹笑了一笑,說道,“但是現在這只軍隊,不是以前的那支朔方軍。雖然他們也一樣的對我唯令是從,但是……畢竟不是親生的!”
郭安呵呵直笑。
薛紹說道:“其實往深了想,我們的將士們現在普遍有了這樣一個心。那就是仗到這個份上,已經差不多了。”
“是的。”郭安點頭,“說來慚愧,連我都有這樣的想法。當我們兩百部曲跟隨薛帥離京的時候,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有數萬大軍跟隨隨我們一同來到朔州的長城之外?因此每走出一步,我都有一種意外收獲的感覺。何時停下腳步,我也都不會感覺到奇怪。”
“但我卻感覺,這一場爭才剛剛開始。”薛紹說道,“我們才剛剛第一腳踏上河北的主場,不是嗎?”
“薛帥是想,揮軍北上一而定?”郭安的語氣多少有一點驚訝。
薛紹微笑,“我以為,你不會有這樣的疑問。”
郭安皺眉沉默了片刻,問道:“那薛帥現在算怎么做?”
“不入城關,這是肯定的。”薛紹說道。
郭安點了點頭,“但是眾意難違,又當如何?”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好惡和想法,人因此得固執和叛逆。但是,當一件最不想接受的事已經成為了事實,那也就只能接受。”薛紹皺了皺眉,說道:“我不算跟他們一一的解釋或是說服,我會用我的行動,讓他們看到我的堅決,看到這件事的無可改!”
郭安深呼吸了一口,展顏一笑重重點頭,“贊成!”
薛紹頗感欣的呵呵一笑,瞟了一眼他翹起的傷,說道:“那么現在,有一件非常的特殊的任務,只能交給你這個死瘸子親自去辦。如何是好?”
“死瘸子,必不辱命!”
次日,北風凜冽。
突厥大軍沒有動靜,郭安帶著幾名隨從離營而去,黨毗則從代州來到了營中拜見薛紹。
再一日,突厥大軍仍舊按兵不動。郭大封與黨毗離開薛紹各回朔代,王昱則是去了突厥的大營,擔任唐軍使者。
很多人都替王昱捏了一把冷汗,他不會被突厥人切成碎片了裝在盒子里送回來吧?
當天下午,有四個人遠道而來,拜在了薛紹的麾下。他們都在陰山之南的那一場大之中負了傷,然后被送到豐州養傷。所幸他們傷得并不太重,現在全都傷愈歸隊了。
這四人就是孤諱之和沙咤忠義這兩員朔方大將,還有薛紹早期的隨從唐真和潘奕,二人現在都已經是羽林衛的五品郎將。
四員舊將的歸隊讓薛紹心中甚感欣,但是他總感覺有那么一點開心不起來。直到第二天,黨毗和郭大封將自己的人馬都帶了過來的時侯,薛紹才微微露出了一點笑臉。
因為,他又見到了洛水大軍的五萬兄弟。
當天,薛紹設宴款待黨毗與郭大封。同時,也把全軍諸將都請了來。這時侯將軍們就都已經都明白了薛紹“不入城關野抗敵”的用心。贊成也好失望也罷,這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們不得不開始SI考下一個問題——這一仗,該怎么呢?
郭大封私下問薛紹:“萬一王昱死在了突厥人手上,你回去之后,怎么向她交待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薛紹不自的念出了這么一句。
郭大封愣愣的直眨眼,“啥玩藝兒?”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從離開洛陽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沒想過還能再回去。更沒想過,要向誰交待的問題。”
郭大封再道:“那現在,你總該想上一想了吧?”
“現在,更不會想了。”
北風勁烈,呼嘯之聲響徹天地。
郭大封突然感覺,上有一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