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大戰結束之后,薛紹在帥帳之中擺起慶功大宴,專為李大酺和孫萬榮慶功。
李大酺欣然前來,樂可不吱的好一陣痛飲。孫萬榮則是強顏歡笑,好不郁悶。薛紹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心說孫萬榮確實老道精明,對契丹來說這是他們的福份。但是站在大唐的立場上來說,他這是心懷異志鼠首兩端,不可深信之。反觀李大酺,率直耿直英勇無畏,這可能會給奚族帶來一些災難。但這樣的好盟友,我不會讓他倒大霉的,我罩定他了!
唐軍的陣營里,難免還有一些將軍因為錯失了黑沙的功勞而郁郁不樂,甚至對薛紹有了一些意見。人多了隊伍就會變得難帶一些,這是常情。為了安撫這些心懷不滿的將軍,薛紹叫郭安私下泄了一些口風出去,說黑沙的這點功勞,跟接下來我們將會斬獲的大功勞相比,那是微不足道的。并且這個功勞,還將是人人有份。諸將,就等著回朝之后飛黃騰達便是!
這個口風一漏出去,軍中那點不滿的怨言很快就煙銷云散了。甚至,在薛紹把黑沙城的大部分戰利品都送給了奚族與契丹之時,也沒再有人發表什么不爽的看法。像薛訥和唐休璟這種老道精明的大將,還對薛紹這一舉動表達了極大的贊許。因為軍中向來講究賞罰分明,有賞有罰才有威信。尤其是對待奚族和契丹這樣的外族友軍,更要讓他們覺得不虛此行。不然的話,下次可能就叫不動他們了。
踏平黑沙之后,薛紹將軍隊稍微往前推進了一些。前部薛訥,已經將兵馬駐扎在了磧口,那是突厥大軍跨越沙漠之后的南下必經之路。同時,唐軍想要北伐殺入草原腹地,也必經此地。
任誰看到這個架式,都不會懷疑大唐的北伐大軍,這是要準備殺往漠北了。
但薛紹下令,就地整軍暫時按兵不動,并下令讓薛訥在磧口修筑防御工事并開挖井渠,為長期駐守做準備。
剛剛挪動了幾下的北伐大軍又趴窩不動了,他們像一群螞蟻一樣開始在黑沙就地挖坑筑巢。與此同時,重建單于都護府的工程正式啟動。無數的士兵和民夫爬上了黑山,開始砍樹伐木。黑山附近的好幾處石灰礦與粘土礦,也開始了挖掘工作。
說到石灰礦與粘土礦,薛紹由衷的感激他的老師裴行儉。當年裴行儉臨終之前曾經交給他一份手札,其中詳細記載了很多裴行儉在西域的經歷見聞,另外兩次北伐也記錄得很是詳細。第一次北伐時,裴行儉就曾率軍在黑山大破草原叛軍。戰后,他派人開采了大量的石灰和粘土用來處理尸體。而這兩樣東西,恰是用來制造水泥的基本材料。
薛帥忙起來了,像一個搞化工的建材制造商那樣。他每天天沒亮就帶著一批不那么合格的軍隊里的土木匠人們,開始研究他的大唐版“波特蘭水泥”。這是水泥的一種,制法相對簡單而且性能比較優越。
薛紹曾在部隊里專門學習過爆破課程,這使得他對于水泥不是一般的了解,至少理論知識相當的豐富和扎實。但真要實踐的制作起來,難度還真是不一般的大。畢竟大唐沒有與之配套的現代化工業器材,所有的東西都只能從零開始自己創造。好在身邊的這些幫手對于燒磚燒瓦還是挺在行的,這為薛紹節省了不少的心力。至于煅燒之后的熟料研磨,那就只能是純手工進行了。這效率實在低得感人,但薛紹勝在人手足夠。于是,人海戰術基本上能夠彌補設備上的不足。
看到薛帥整日忙于這些事情,眾將有些看不懂了,但沒什么人發表異議或是疑問。因為這一路上過來,薛紹干的事情他們看不懂的多了,但事后總能帶給他們勝利或是驚喜。甚至有一些將軍都已經漸漸的習慣了這種“無腦作戰”的模式,自己只需要辦好薛紹下達的命令即可。
這天傍晚,薛紹像往常一樣忙完了回營,剛剛洗去一身的灰土,契丹統帥孫萬榮來求見。
薛紹大概猜到了他的來歷,于是請他進來說話。
“薛帥,孫某是來辭行的。”孫萬榮開門見山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孫元帥,何必這么急著走呢?”薛紹說道,“等打完了仗,我還要請你一同去神都面圣。你為大唐立下了大功,我朝必有重賞。”
“不用了。”孫萬榮笑了笑,說道,“大唐待我甚厚,孫某獻上一點綿薄之力是理所應當的,又哪敢奢望賞賜?再說了,薛帥已經賞給了我們大量的戰利品,我們已經知足了。”
“戰利品,那是你們英勇作戰之后應得的。”薛紹微笑道,“至于你個人的賞賜,那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你執意帶兵回家,我不會阻攔。畢竟你們也離家這么久了,將士們會有思鄉之情這是再所難免。但我建議,你本人可以留下。你最好是隨我去一趟洛陽。否則,你可能會后悔的啊!”
孫萬榮的眉頭稍稍一皺,薛紹這話綿里藏針,表面聽來是在許諾賞賜好處,又像是帶著一絲威脅。
“孫元帥,要不再考慮一下?”薛紹仍是笑容可掬,說道,“打下黑沙這么大的功勞,我朝必然重賞。你本人不去洛陽面圣的話,就算我幫你積極爭取,也很難替你撈得太多的好處。畢竟我身邊還有這么多的將軍看著呢,我哪能做得太出格?”
薛紹這話說得入情入理,孫萬榮的表情輕松了許多,但他仍是說道:“多謝薛帥的一番美意。但契丹族內還有很多的軍政事務,急等著我回去親自料理。由此,孫某只能是忍痛辭別薛帥,先行一步了。”
“既然孫元帥執意堅持,那我也就不便強留了。”薛紹抱了一下拳,“明日,為你餞行!”
“多謝薛帥!”
孫萬榮走了。薛紹沉默冷笑。
郭安沏來了一壺茶,看著遠處孫萬榮的背影,說道:“他急著要走?”
薛紹點了點頭。
“看來,終究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啊!”郭安給薛紹倒了一碗涼茶。
薛紹拿起一飲而盡,說道:“站在孫萬榮的角度上設想,這不難理解。誰都不愿意成為他人的附庸,更不愿意頻頻被別人當槍來使。”
郭安點了點頭,說道:“大唐和突厥連年大戰,各有勝負損失嚴重。契丹一直坐壁上觀,兩不相幫。這次礙于薛帥情面,孫萬榮不得不派了兩萬騎來參戰。換作我是孫萬榮,我也不會愿意隨你一同去洛陽面圣領賞。”
“因為那樣一來,契丹就等于是完全的倒向了大唐。至少在突厥人看來,即是如此。”薛紹冷笑了一聲,說道,“剛才我說,他不去洛陽會后悔。我知道他肯定沒怎么當成一回事。但我敢打賭,遲早一天他絕對會后悔,他還會跪著來求我!”
郭安甚感驚奇,“何以見得?”
薛紹說道:“黑沙一戰后突厥人一定會復仇的,或遲或早。但我有三座受降城坐鎮漠南掐住他們南下的咽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們再要入侵大唐那是難上加難。或許他們有能力不惜一切代價的打下三座受降城,但骨咄祿輕易不會干這種得不償失的蠢事。因為他們發動戰爭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掠奪,而軍鎮根本就沒什么油水讓他們可撈。一但前方的受降城燃起戰火,我們后方的城池就會嚴陣以待或是出兵馳援。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用猥瑣的游擊戰術騷擾我們的邊境城鎮、任意的掠奪我們的人口和財富。如此一來,他們很難再用戰爭從大唐這邊撈到什么好處。骨咄祿是一個理智的人,他不會再輕易南下。”
“但是黑沙一戰之后,突厥國內的仇恨與怨氣一定會空前爆漲。”薛紹繼續道,“為了安撫那些憤怒的貴族和子民,骨咄祿必須有所動作。那么,既然打不了大唐,最好的辦法就是找軟柿子去捏,把仇恨的矛頭指向奚族和契丹這兩個幫兇是他最好的選擇。尤其是契丹,他們的牛羊和人口比奚族富足太多了。再者,兩頭巴結都想討好的人往往最遭人恨。換作我是骨咄祿,我現在肯定特別想要痛扁契丹這個兩面派!”
“看來孫萬榮急著要回家,也是有點害怕骨咄祿派兵前來復仇。他更加擔心萬一自己去了神都領賞,會激起骨咄祿更大的憤怒。”郭安呵呵直笑,“他這個兩面派,倒也是做得辛苦呀!”
薛紹笑而不語,心說歷史上這一時期的契丹,曾經給大唐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契丹首領李盡忠和孫萬榮發起的叛亂,差點打下大唐的整個河北。雖然他們的叛亂最后以失敗告終,但契丹一族從此在戰爭中堀起,乃至幾百年后開邦立國,成就了一段“遼國”的歷史。不過現在,只要我薛某人還活著一天,你們就都別再幻想還能掀起什么大的風浪。目前你們最好先想一想,怎么應付來自漠北的憤怒吧!
“薛帥,我們還要在這里等多久?”郭安問道。
薛紹眨了眨眼睛,很少有人知道我一直都在“等”,我甚至從出征的第一天開始就在刻意的拖延時間。否則以我一慣的作戰風格,黑沙南牙早在一兩個月前就已經變成了冰冷的歷史。
看到薛紹沒有回答,郭安連忙道:“屬下多嘴了,薛帥恕罪。”
“不是我不告訴你。”薛紹搖了搖頭,“而是連我也不知道,將要等到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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