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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問底,這便是土壤問題,什么樣的土壤,便會誕生什么樣的思維,當你的所見所聞已超脫了你的認知,當你發現從前的所學已經不能解釋現實中所發生的事務時,你就不免會產生懷疑,會產生動搖,繼而會去思考,何以如此。
譬如那蠻荒時代,當人見到了閃電,便不免會有人智者開始尋思,天上為何會出現如此異象,于是腦袋一拍,神祗便出現了,再到后來,隨著人的視野擴大,認知開始進步,隨著社會的進步,各種迎合社會和天象的學說亦是開始出現。
諒山,便是如此。
正因為諒山的不同,正因為這里的一切顛覆了大家的認知,使得許多讀書人開始出現了懷疑,開始動搖,自己所學,已經不能解釋自己的見聞。
而這個時候,讀書人之中的智者便出現了,他開始用一種新的解釋,來理解這種認知,比如陳學,陳學之中,對于商賈開始抱有好感,對于務工的匠人,亦不再貶斥,反而提出所謂有德者為士的理論,這就是說,士人之所以是士人,并非是天生下來就是如此,也并非是你讀了幾本圣賢書就可為士,所謂士,便是有德者,匠人若是有德,則為士,武人有德,也是士,若是商賈,若是有德,那么其又何不可如君子者也呢?
譬如那專諸、聶政、要離、荊軻之輩,不過是武夫而已,可是其仗義之舉。便是圣人。也免不了稱贊他們。再有一諾千金的季布,到底是不是士呢?
陳學的學說,說穿了就是依附于四書五經,對圣人的言論進行重新的解釋,而這些解釋,又與理學背道而馳,這倒有些后世的所謂紅學家的派頭。人人手里拿著一本紅樓夢,可是對這書的看法,卻是迥異,這些靠著紅樓夢吃飯的家伙們,偏生還很認真,很是投入,窮其一生,都在琢磨著曹雪芹他老人家在想些什么,也幸好曹老爺子早已作古。這才給人后世之人,靠著他‘混’飯吃的機會,今日這劉氏紅樓,明日那陳氏紅樓的小講,后日又是解味紅樓夢,都是打著老曹的名目。據說是能解析老曹的思想。宛如自己是老曹肚中的蛔蟲,百般詮釋……
陳老爺子也就是做這營生的,只不過他更高端,他是孔圣人肚子里的蛔蟲,反正孔圣人已經作古,于是便將論語中的話,變著法的按著自己的新意來詮釋,卻又恰好,解釋了諒山此時的現象,讓有了新認知的讀書人。仿佛又開始尋到了真理,自然也就喧囂一時了。
自然,這第二個原因,還是土壤的問題,其實歷朝歷代,突發奇想的大儒不少,什么劉學、王學、楚學之類,不勝枚舉,可是絕大多數,都早已被人淡忘了,因為對于朝廷來說,理學才是正宗,而讀書人們,也都靠著理學來做敲‘門’磚,晉升的階梯,其他的學說,自然屬于異端,一經出來,頓時大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少不得要立即反駁,而后口誅筆伐,千萬張口,罵的連你娘都不認得你,你怕不怕?
便如極西之地一般,教會控制了思想,大家的認知,只需一本圣經便好了,你若是突發奇想,明日就將你烤著玩兒,見一個燒一個,但凡你敢提出異端言論,頓時讓你無處可逃,讓你身敗名裂,教你大火焚身。
假若這里不是諒山,是其他地方,這陳凱之敢提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辭,雖然不至于這兒是文明之地,不至于有那些神棍們如此極端,可是群起攻之卻是避免不了。
可問題在于,這里是諒山,陳凱之的言論出現之后,雖然有人質疑,可是很快,事情并沒有往更壞的方向發展,反而陳凱之頓時躋身入了名流之列,不少的諒山豪族,他們本是商賈人家,可是在這諒山,卻是積攢了足以敵國的財富,雖然富有,可終究是出身‘低賤’,對于這些豪族來說,他們已經開始謀求政治地位了。
而陳學的學說,恰好迎合了他們的胃口,于是乎,大家對這陳凱之,自然而然的‘親昵’起來。
不少的商賈,爭相邀請陳凱之去講學,那一盤盤的金錠子,都往陳家去送,美其名曰,是小小意思,素來敬仰陳先生的為人,得知陳先生手頭不寬泛,于是備下些許小禮,還望笑納,請陳先生萬勿推辭。
陳凱之火了,不但火了,連他的一些學生也開始水漲船高,這諒山的上流,都以能結識陳先生,能與陳先生‘門’下弟子一起吃飯為榮,陳先生所到之處,有大富之家,為其雇傭護衛,提供車馬,他的弟子在外,隨口一句詩詞,立即得到追捧,書局那兒,瘋了一樣的抄錄陳學的言論,四處兜售,大街小巷,都有人議論紛紛,在尋常人看來,陳先生是了不起的人物,否則為何連某某人見了他,都是屈身行禮,對他敬若神明,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見這位陳先生的聲勢,陳先生既然如此厲害,想必這陳學,就更加厲害了。
陳學確實開始流行了,讀書人開始張口先生,閉口陳學,你若是還抱殘守缺,免不了要遭人譏誚,還在玩士農工商那一套,甚至可能有被人掃地出‘門’的危險,比如前些日子,有個外鄉來的讀書人,在詩社之中大肆抨擊陳凱之,說這是離經叛道,說他居心險惡,結果頓時遭人攻擊,便是詩社那兒,也將他趕了出去,此人不服,四處告狀,官司居然打到了諒山衙‘門’。
這諒山縣令,雖是朝廷委派,可是實際上,早已和本地合流,與那郝家,更是沆瀣一氣,說白了,是自己人。每日這位仁兄都被邀去各家豪族那兒吃酒,這吃酒,難免就吃出感情,其實他才不管什么理學、陳學,最大的問題就在于,這個讀書人好不曉事,難道不曉得,自己打‘交’道的那些個巨賈和豪族,都是陳先生的擁躉者么,跑來這諒山大放厥詞,簡直豈有此理。
這位老爺二話不說,直接叫人將這狂生打了出去。
結果次日,那書局印刷出來的官報便說了此事,所謂官報,是郝家委托印刷的,類似于邸報,開放購買,好教大家曉得,眼下郝家如何施政,近日這諒山,發生了什么事。
官報之中,都說這縣老爺實在是圣明無比,狠狠的打擊了一些狂生的囂張氣焰云云。
那狂生哪里知道,這諒山上下,早已鐵板一塊了,陳凱之是工商的鼓吹者,大商賈和大豪‘門’們呢,是諒山的骨干,而郝家,作為這些既得利益者們的保護神,則在政治上給予了支持。
若說在‘交’趾之外,是理學專政,可是在這里,卻是陳學的天下,這事兒其實也有人不滿,比如‘交’趾的布政使,就曾上書一封,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告訴朝廷,這‘交’趾異端學說暢行,不是個好兆頭。而朝廷那邊,并沒有太大的反應,這倒不是朝中地諸公們對這陳學沒有警惕,這一方面,在他們看來,‘交’趾不過是個蠻荒之地,既是蠻荒之地,就實在沒有搭理的必要,沒必要為這不服王化的地方勞神,而另一方面,那‘交’趾畢竟有個郝家,這事兒,肯定是要和郝家‘交’涉著來辦,就如你要理會云南的事,就免不了要和沐家打‘交’道,告訴他此事如何嚴重,少不了請黔國公從旁協助云云,而廟堂上的人,看著郝家的人便討厭,不愿招惹麻煩。
結果禮部的批文下來,卻將那布政使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教化之事,與你布政使和本地提學息息相關,你自己施政不當,教化不成,反倒來朝廷告御狀,這是何意?于是乎,這位布政使大人郁悶了,他的功考簿子上,怕是添了一個尸位素餐的評語,偏偏‘交’趾不同于其他地方,這兒是土司林立,又有個郝家在,三司衙‘門’可謂形同虛設,他一個布政使,沒有朝廷撐腰,能有什么作為?索‘性’,這位老兄便不再憂國憂民了,雖沒有去‘同流合污’,卻也氣的不輕,天天躲在衙‘門’里叫罵廟堂上的那些個同僚,說他們是養虎為患,罵他們見識淺薄。
就在今日,已到了四月,‘交’趾這兒,天氣已經轉暖,許多人已經換上了涼衫,陳凱之先生早已與碌國公府約定,今日前來拜謁。
陳凱之的車馬已抵達了碌國公府,在這氣派的府邸‘門’前,這位面容清瘦,目光卻是炯炯有神的人下了車,他的弟子攙扶著他,畢恭畢敬。
而郝家這邊的管事,已在這兒恭候多時,連忙上前幾步,笑道:“公爺聞知先生要來,已是虛位以待,先生,請吧。”
第二章送到,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