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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有一些人的日子很不好過。
轉眼過了七月,天氣漸漸熱了,金陵城里,便出了諸多的流言。
天子腳下的百姓,往往最津津樂道的就是官場上的各種秘辛,稍有風吹草動,于是便議論紛紛。
人的嘴巴,其實從來都管不住的,越是莫談國事,偏偏這國事更能勾起大家的興致,因而這天下的事,總是如此,你越是禁止,反而越讓人產生刺激之感,越是刺激,各種小道消息,便越教人津津樂道。
金陵的風氣,大抵便是這般。
而如今大家議論的最兇的,就是北官,這北官也不知是什么人先提出來的,總之大家慢慢喊著也就習慣了。
北官之所以叫北官,是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北方來的,不只是和北京有牽連,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北京保衛戰中提拔上來的文武官員。
內閣那兒,似乎有意縱容對這些人的排擠,而且五軍都督府,立場也是如此,其實說穿了,無非是這些北官的出現,打破了現有的格局,政斗、政斗,誰吃飽了沒事做,非要和你為難來著,之所以要爭,要斗,說來說去,即便再冠冕堂皇,其中牽涉的,還是一個利字。
金陵的廟堂,就好似一個大餅,原本大家好生生的吃著餅,利益早已分配好了,偏偏突然出現這么一群家伙,換做是誰,怕也不能接受。
前兩日,那刑部尚書就遇到了麻煩,據說是下文核實一個案子,誰知道河南的提刑并不理睬。卻是將案子送去了大理寺,這就壞了規矩了,提刑的上頭是刑部,大理寺雖然也有權限,可是不經刑部。這是什么意思?
周力帆知道這是挑釁,假若縱容這樣做,他這刑部尚書,就形同虛設了,整個部堂,都在看著他呢。大家若都知道這位尚書大人不能拿出什么有力措施,那就更不會將你這尚書放在眼里。
而且這上頭又有流言傳出來,說是內閣里,似也對這位部堂不滿,周力帆是有苦難言。他雖是想過,巴結一下上官,也曾去拜謁過此時的內閣學士黃淮,結果那位黃學士,倒是見了他,二人客套了好一陣子,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黃學士確實是客氣,可是周力帆的來意很清楚。就是想拉近一些關系,而越是客氣,就越是代表著疏離。客套了一個時辰下來,結果都是空談,沒有半句有用的話。
周力帆這時明白,自己想巴結,人家未必肯收容,這里頭牽涉到的。無非還是趙王,自己是依靠著趙王殿下出頭的。也曾對趙王殿下唱過贊歌,現如今。趙王風頭正勁,黃淮是太子殿下的人,怎么可能收納你,就算你是誠心,可是人家信么
而現如今,又遇到這么一遭事,周力帆進退維谷,只得發了一陣雷霆,下了一道公文,狠狠申飭河南提刑司,偏偏那河南提刑不以為意,反而上文一封,少不得頂撞了這位刑部尚書大人幾句。
周力帆真真是啞口無言,偏偏又奈何不得,這刑部尚書,竟是形同虛設。
不只如此,他還孤掌難鳴,心里很是郁悶。
周力帆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該進這是非圈子,他心里清楚,一個河南提刑,哪里敢得罪他這刑部尚書,若是背后,不是有人故意指使,不是人家壓根就不擔心你對他報復,怎么可能如此膽大妄為。
在這京師里,仿佛有一只只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什么。
其實周力帆還算是好的,他畢竟是文官,而且還是赫赫的刑部尚書,可是其他人,就未必有這好運了。
這一個個苦悶的人,如今變得愈來愈不得志起來。
唯一令他們聊以自慰的是,趙王殿下,偶爾會關照一些,若是真遇到什么難處,趙王殿下也會出面,雖然遠水救不了近火,趙王殿下的手還伸不進這兒來,卻總算,有了點依靠。
周力帆的心態,已然發生了一些變化,事到如今,他和像他一樣的許多人,都在這等苦悶之中度過,趙王殿下,成了他們唯一的一道曙光。
因而,大家不自覺的,朝趙王殿下靠攏了不少。
這幾個月過去,周力帆的心,也漸漸淡定下來,他索性做個泥塑的尚書,也不去攀附什么人,反而將精力,放在了趙王殿下身上。
這一日大清早,他照舊上了公房。本是打算像從前一樣,署理一些無關痛癢的公文,準備好一壺茶,一小碟糕點,便將這一日如囹圄般的日子混過去。
不過卻有一份緊急地公文送來,送來公文的,乃是堂官楊昌,這楊昌對他這尚書,敬而遠之,平時有什么事,也都是打發書吏來稟告,萬不得已,才親自動身,今日是他當值,卻是趕早就跑來,臉色凝重,匆匆忙忙的道:“大人,廣西來的奏報,還請大人過目。”
周力帆倒是不敢大意了,他心里清楚,有好事,肯定輪不到自己,這姓楊的表面恭敬,心里卻從來不曾將自己放在眼里,那么必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周力帆頜首點頭,道:“拿來看看。”
一份奏報,便呈上來了。
周力帆一看,表情果然凝重起來了。
學變……
廣西桂林府,那地方,其實向來不是朝廷關注的重點,戶部、吏部甚至都察院那兒,都沒把那兒當一回事,可是在刑部這兒,這卻不一樣,因為聳人聽聞的所謂大案,絕大多數,都極少出現在江浙一帶,往往都是那種不毛之地的地方。
事情的起因,實在過于離奇。
可是牽涉的事,卻是太大了。
其實假若發生民變,都沒什么,廣西那地方,土地貧瘠,百姓呢,又是桀驁不馴,隔三差五,一群人上了山,落草為寇,運氣好,下得山來,攻陷一座縣城,自稱某某王,卻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可問題偏偏就在于,這是學變。
學變是什么,學變就是生員們發生了沖突,朝廷講究的是,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士大夫,絕大多數,其實就是讀書人,讀書人是不可能鬧事的,因為讀書人本來就享有特權,且絕大多數,都有家業,吃飽了撐著,鬧個什么事?
可是這一次,卻真是鬧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廣西提學梁文豪而起,這位仁兄負責督學,本來按道理來說,被打發去了廣西督學,實在是沒什么前途可言,可是這位提學大人,卻是憂國憂民之士,他聽聞這廣西各府,突然偽學流行,于是便開始關注起來,待他看了‘偽學’的一些書籍,頓時勃然大怒,這還了得,這等壞人心術的書,居然大行其道,許多生員秀才,竟是為之拍手叫好,實在是荒謬。
這位仁兄開始動手了,他直接下了一份公文,指斥陳學,并且狠狠嚴懲了幾個,誤入歧途的讀書人,革了他們的功名,以儆效尤。
本來這事兒,也就這樣完了,可是提學大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廣西人桀驁不馴,即便是讀書人,也絕不是好招惹的,少不得要鬧起來,當時桂林的學官一看,覺得有些不像話,于是便向這位提學大人陳情,說是大人高抬貴手,那些人誤入歧途,何必要將事情做絕,好好申飭一下也就是了。
其實這位學官不明白,這正是提學大人的手段,借此來敲山震虎,狠狠殺一殺眼下的風氣,現在你撞到槍口上來,這不是作死么?提學大人立即反諷一句:“爾可見過漢賊兩立么?”
消息很快傳出去,于是廣西嘩然。
這些廣西的讀書人,舉業無望,勉強有個舉人和秀才的身份,仕途是甭想了,因而心里郁悶,此時陳學開始從諒山傳來,偏偏他們的理學功底,大多數都不扎實,對這理學,多少有幾分怨氣,因而這學習陳學的風氣,自此也就開始彌漫開來,再加上諒山那兒,早已成了廣西等府的神往之地,有不少讀書人,都曾去諒山見識過,所謂授業解惑,這陳學,恰好解開了他們許多的疑惑,因而有人對陳學經典,深信不疑。
他們心里也自知,朝廷并不提倡陳學,因而大多數,都是私下里研究,可是提學大人整人不說,竟還說是漢賊不兩立,讀一些陳學經典,就成了賊了。
第二章送到,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