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少年人,瞧著不比安嵐大多少,身材偏瘦,不過五官挺端正,就是那神情,不時斜著眼睛看人,說話時嘴角習慣性的往上揚,簡直是渾然天成的一臉痞相。
唐正!
他長大了,但那張臉并沒有變多少,就是少了稚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機靈勁。安嵐怎么都想不到會在這里看到兒時的伙伴,看到唐正,她即想起唐慧,那個一直跟在唐正后面的小女孩。唐正特別疼他妹子,父母離世后,他外出找食時,無論去哪都盡量帶著唐慧。而有時要給人幫工,實在不能帶個小丫頭在身邊,他才將唐慧交給安嵐幫忙看一下。
她那饑一頓飽一頓的童年,他們相扶相依,物質極度匱乏,但回想起來,并不缺少歡樂,如果沒有出那件事的話。唐慧是因為她的失誤才死的,死的時候還不滿六歲,就死在她面前,她的小妹妹。
回憶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那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唐正,白廣寒察覺到安嵐的不對勁,轉頭看了她一眼。
唐正也察覺到安嵐的目光,便將放在白廣寒身上的目光轉向安嵐。
安嵐今日是前來赴宴的,雖沒有滿身珠光寶氣,但衣著打扮也不見一絲馬虎,特別是自她進了天樞殿,似因為在白廣寒身邊伺候的時間長了,也沾了點仙氣,如今凡夫俗子的富貴在她面前,也不免遜色幾分。加上她越發出落得楚楚動人,小時候的黃毛丫頭已經完全蛻變,所以唐正第一眼看到她時,眼睛當即一亮:噢,朱門大戶家里養的妞就是不一般!
只是當他多看幾眼后,忽然覺得那姑娘似有些眼熟,并且,莫名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張小姑娘的臉。其實那張臉在他心里早已經模糊了,留下的只是一個依稀的輪廓,如同他那遠去的童年。可是,這一刻,那張臉卻突然間清晰起來,并且慢慢同眼前那天仙一樣的姑娘融合在一起!
唐正面色一變,眉毛跟著緊緊一皺,他緊緊盯著安嵐,剛剛揚起的嘴角落了下去,唇抿得緊緊的,像是想要說什么,但在拼命忍住一般。
“認識?”白廣寒先開口,問的卻是安嵐。
安嵐知道,唐正也認出她來了,可此時,她卻忽然間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
那個時候,唐慧死后,她就失去了全部記憶。如今,她都想起來了,人世這樣無常,能再遇兒時的伙伴,是件多么幸運的事情,可是,此時心里的喜悅卻參雜了太多的東西,以至于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這些年他去了哪?今日為何會在這里?
終究,安嵐還是點了點頭,開口道:“是小時候的鄰居,叫唐正。”
唐正有些意外,不過隨即他嘴巴就咧開一個嘿嘿的笑,就從馬車上跳下來:“安嵐,還真是你,你這是……成了薛家的姑娘了?什么時候的事?是不是改姓薛了?嘿嘿,難得你還能記得我。”
這回輪到安嵐一怔,唐正這話,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那他又怎么會來接先生?
“我不是薛家的姑娘,我今日是來做客的。”安嵐走過去,看著他問,“你……既然是來接我先生,怎么會不清楚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你先生?”唐正也是一怔,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安嵐,然后又打量了白廣寒一眼,“是他?”
安嵐點頭,唐正有些面上莫名,便好奇道:“你們什么身份?”
安嵐沉默,一旁的許管事便問:“是誰派你來的?”
唐正斜著眼睛瞟了許管事一眼:“我是在車行幫工的,今日人手不夠,我家老大便將這趟差事便給了我。”他說著就將手里那張畫像抖開,遞給安嵐,“喏,還給了我一張畫像,畫中的人是那位公子爺沒錯吧,這模樣太好辨認了。客人交代了,將這位公子爺送到落雁湖那,還特意囑咐,只能帶這位公子一人。”
佟氏忍不住上前,急切地問道:“是什么樣的客人?你可有見到那人,他長,長的什么模樣?”
唐正來回瞅了他們幾個一眼:“我就是個當差的,你們要想知道多的,去車行問一問興許能問出什么來。”隨后他就看向白廣寒,然后伸手往車廂上拍了拍,“公子爺,走不走?”只是說著,他又問了安嵐一句,“對了,你既然不是薛家姑娘,那如今你住哪?還叫安嵐嗎?”
安嵐點頭:“我從長安來的,暫住在平安口的蒙府。”
唐正問:“這些年,你一直在長安?”
安嵐點頭,唐正卻皺了皺眉,只是打量了一眼安嵐身上的穿戴后,又揚了揚眉毛,微微歪了一下腦袋,有些痞痞地笑了一下:“我回去找過你,沒找著。”
安嵐一怔,可唐正卻已看向白廣寒,同時從車里拿出小杌放在地上:“公子爺,我先送你過去,走吧,上車。”
白廣寒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們,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唐正不喜歡這樣的人,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不過對方是客人,所以他表現得很識相,面上總帶著笑。
“先生!”白廣寒走過來時,安嵐有些擔憂地叫了一聲。
白廣寒看了她一眼,微頓,然后開口:“別忘了我的話,任何事都有可能改變,但最終的目的不會變。”
唐正在一旁等著白廣寒上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安嵐兩手握在一起,微微點頭,白廣寒轉身上車,唐正將小杌收好,放下車簾后,就跳上馬上,甩開韁繩前對安嵐道了一句:“是平安口吧,回頭我找你。”
安嵐點頭,往后退了幾步,唐正手里的韁繩啪的甩了一下,馬車即跑開。
“安嵐姑娘,廣寒先生會將三爺給帶回來的吧。”馬車駛遠后,佟氏才收回目光,看向安嵐,“三爺一定會回來的,是不是!”
一旁的許管事卻面帶慮色,他將目光從馬車那收回來后,看了看一直候在不遠處的幾位侍衛。他知道他們是白廣寒帶來的殿侍,據聞個個身手了得,白廣寒當真全都留下了,只身一人前往赴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