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筆吏

第152章 禪房里的隱秘

通云無力地靠在墻壁上,呆了半天,似乎在積聚說出這件事情的勇氣。看見通惠那已經撞出了血痕的額頭,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冤屈,希望這可以讓通惠得到寬慰,接受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

她慢慢說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我是我姑姑撫養長大的。受我姑姑出家的影響,我后來也出了家。她是青風庵的主持,害怕別人說她閑話,所以沒有讓我在青風庵出家,而是安排我在白鶴寺出了家。我經常去青風庵看她。最后一次,過年了,我去看她,就當是給她拜年。可是到了之后,姑姑很忙,因為蜀王爺的盧王妃來寺廟里上香,并在寺廟里頌經祈福,姑姑是主持,得一直陪著。那天早上,天快亮了,我很想去見姑姑,想著這大清早的姑姑應該在睡覺,不會有什么差事,所以就偷偷的去了,沒有想到……”

說到這里,通云身子輕輕的顫抖起來,通惠隱隱覺得后面會發生不好的事,而后面發生的事情,肯定就是讓她的這一生發生劇變的事情。沒有插話,靜靜地聽著。

半晌,通云才接著說下去:“我姑姑是庵里的主持,有一個單獨的小院落。院門從里面閂上了。姑姑待我很好,我們又像母女又像姐妹。以前在一起經常開玩笑。來了之后姑姑一直在忙,就沒怎么跟姑姑說上話,我想見她,也想作弄她一下,這院落圍墻外面有一棵槐樹,爬上樹就能上到圍墻,沿著圍墻走一段就是茅房,茅房只有圍墻一半高。先跳到茅房頂上,再就能跳到院子里去。我就這樣進了院子。我從小跟姑姑長大的,知道她的習慣,她經常有事情要出去。又不想讓人知道。便把靠近大門左邊第三扇窗戶的靠近窗栓處的窗戶紙不貼死,掀開后剛好可以伸手進去把窗栓拔掉或者拴上。這樣可以從里面把房門閂上。然后從窗戶出去再把窗戶閂上,不細心是不會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屋里睡覺。我找到了她習慣不貼死窗戶紙的窗戶,扒掉了窗栓。打開了窗戶。——因為天很冷,我又故意把手放在雪里冰了一會,涼涼,我只是想象小時候一樣,作弄一下姑姑,把冰涼的手伸進她的被窩里冰她。這是我們小時候喜歡作的事情,可是。當我打開窗戶之后,我一下子就驚呆了……”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姑姑的禪床下面的地上,有一雙……男人的靴子……。還有一把……金晃晃的……男人的……折扇……”

說完這句話,通云幾乎要虛脫了。

通惠目瞪口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姑姑她……,她床上有個……,有個男人……?她……,她在偷人……?”

通云不想對這個結論作出任何表示。她只是無力地靠在墻壁上,緊緊地閉著雙眼,半晌,才繼續說道:“我嚇壞了,轉身跑到院門口,拉開院門跑了出去,一直跑回我的住處。因為天才開始亮,差不多都還沒有起床,所以庵里也沒有什么人,也就沒有人看見我。我跑回屋里,心里怦怦亂跳,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想了半天,我馬上收拾了包裹,出來見到一位小師妹正在打掃院子,我就跟她說我回去了,讓她跟我姑姑說一聲。然后我就走了。我剛出庵門不遠,姑姑就追出來了,拉著我問我為什么這么著急著要走?留我多住幾天,我沒有答應。她見我有心事,就問我,我也不說。她沒有辦法,就說她送我出城。我們一直走到城外,她見我臉色不好,一直在問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我沒有說話,一句話都沒有說。送出十多里之后,她說她要回去了,王妃還要誦經,她要陪著。讓我自己路上要小心。就這樣,我一個人回到了縣城。過了三天,我就聽說我姑姑被人殺了。就在益州城外。應該是那天她送我出城之后被人殺死的。可是衙門的人卻懷疑是我殺了我姑姑,把我抓了起來,我便承認了……”

通惠瞪大了眼睛:“你有病啊?明明不是你干的,你卻要承認,你這不是包庇兇手嗎……?”剛說到這里,通惠若有所悟,瞧著通云:“你……,知道誰是兇手?”

通云搖搖頭。

“那你為什么要幫兇手頂罪?”

通云黯然垂下雙目,緩緩道:“我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我有一種預感,殺死姑姑的,應該是姑姑禪房里那個男人!至少跟我看見的事情有關,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萬一把他抓到了,一定會說出跟我姑姑的事情來的。姑姑把我從小養大,便跟我親生母親一樣。我怎么能讓她的清譽受到玷污呢?”

通惠愕然,這個小尼姑,竟然為了保全自己姑姑的清譽,而甘愿自己頂罪,以免自己懷疑的姑姑的奸夫被抓住,供認出跟姑姑的私通,從而壞了姑姑的聲譽。為了這一點,她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一條性命!

通惠驚愕之余,腦袋還是有些轉不過彎,想了想,道:“要是你猜想錯誤了,殺你姑姑的兇手,根本不是你姑姑床上的那個男人,那怎么辦?”

通云又搖搖頭:“不會錯的。我姑姑是出家人,與事無爭,從來沒有什么仇人。又沒有什么家財,一個小小青風庵沒有多少油水,也不會有人為了這個職位就殺死她一條性命。所以,想來想去,便只是情殺了。既然是情殺,只要揭露出來,我姑姑的聲譽就要遭到玷污。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寧可我去死,我也不要姑姑被人恥笑辱罵!——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只是讓你知道還有更大的冤屈,還是認命的好。這件事情關系到我姑姑的聲譽,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泄露出去!好嗎?”

“好!”通惠心中感動,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想了想,到底還是低聲道:“師妹,你這樣,太委屈你自己了!”

“無妨,只要能維護我姑姑的清譽,我死又何妨……”

說完這件事情,通云仿佛要虛脫了一般,歪在墻壁上,不再說話了。

通惠知道了通云的這件天大的冤枉,心中原先的苦悶傷心果然好了很多,她那么大的冤枉都忍受了,自己只不過是判得重一點,說到底還是自己先犯了奸罪的,跟人家的冤屈相比,自己這事簡直不值一提。

通惠沮喪地坐在囚牢地。過了好一會,聽到鐵門當啷響,進來了幾個獄卒,大聲道:“通惠,出來!提審!”

通惠知道,改判自己流刑的時刻終于要來了,這是蜀王的決定,沒有人可以推翻的。所以,這就是自己最后的宿命。

她垂頭喪氣跟著獄卒出來,到了一個班房,這里坐著一個人,卻正是錄囚的那個書吏,也就是蕭家鼎。

蕭家鼎瞧著她,冷冷道:“你的案子,想明白了沒有?”

要是這之前,通惠一定會馬上跪下大喊冤枉,可是先前她已經把心中的怨氣的痛苦害怕發泄的差不多了,人已經冷靜了下來,又聽了通云的冤屈,知道這個世界上被冤枉的人多了去了,并不在自己一個,更何況自己這還算不上冤枉,只是處罰太重了一點而已。而且,這個案子既然是蜀王爺定下的要加重處罰,那自己求情不求情都是沒有用的。所以,通惠只是低著頭,簡簡單單說了一句:“我有罪,但是我希望衙門能看著我一家老小的份上,不要流放我……”

說到這里,她的話語到底還是哽咽了。眼圈也濕潤了。

蕭家鼎道:“不流放你也行,不過,你得有立功的表現,你要是能立功,蜀王爺便會考慮不加重處罰,甚至還可能會考慮從輕或者免除對你的處罰。當然,那要看的立功的情況。”

立功?

通惠愣了一下,她現在沒有想到這樣的問題,道:“我……,我沒有什么可以立功的啊……”

蕭家鼎壓低了聲音,道:“你只要把剛才通云告訴你的事情說出來,就算你立功了!”

原來,所謂的打掃囚室衛生云云,都只不過是一個借口,以便把通云轉移到通惠的囚室。而蕭家鼎故意說蜀王爺要將通惠判處流刑,目的就是讓她感到崩潰,大喊冤枉,從而引起真正有冤屈的通云的感慨。而兩人又都是一個寺廟的師姐妹,蕭家鼎沒有把目的告訴通惠,她的表現也就非常的真實,從而喚起了通云的同情,把自己的冤屈告訴她,讓她能面對現實。

為了避免通云有任何警惕,因為蕭家鼎沒有安排任何耳目在暗中偷聽,只是在囚牢的大門外面通過觀察窗注意她們的動靜。這觀察窗距離她們的囚室很遠,只能看見人的動靜,聽不到聲音。當暗中觀察兩人一起說話之后,蕭家鼎很希望她們說的就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估計她們說完了,便又提審了通惠,從通惠的反應蕭家鼎便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通惠應該已經知道了一些內情。

可是,通惠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不語。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