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宅子買下之后,宋家便請了工匠對宅子進行修葺,平整場地,粉刷裝修,補漏除雜,數日之后,宅院煥然一新;那原房主的母子兩人倒也賢良,第二日便尋了住處搬了出去。
門外的大棗樹被連根刨除,外邊院子里的大石磨子也被移到了邊角處,另新添置了全新的家具用具,將原主人留下的大部分物事清除出去賣的賣送的送燒的燒。
那兩株牡丹得以幸存保留,但有心的葉芳姑還是剪了條紅布扎在枝頭上用來辟邪。
有了這座大宅院之后,宋楠跟家中眾人一樣都心情舒暢,在京城有了房子,便覺得有了歸屬感,租住在那四合院中,逼仄不說,每月還有房東來收房租,心中總是有些忐忑不能安心。
但幾下里用度也幾乎用光了宋家的所有積蓄,四個鋪子生意雖好,每日約莫有五六百兩的純利進賬,但開業不過四五個月,賺的又投入了一部分,伙計店面本錢稅金等等全部算下來,也不過積蓄了一萬六千兩銀子,花在這所宅院上便近六千兩,又租了南邊偏僻處的荒廢大院子,添置了十幾臺烤爐,還給小公爺八千兩本金,再送了江彬一千兩的賀禮,平日里宋楠花起錢來也不留手;這一萬多兩銀子就這么如流水般的干干凈凈。
陸青璃拿著空空如也的銀票盒子給宋楠看時,宋楠哈哈大笑不已。
陸青璃道:“宋大哥,你還笑呢,錢都花完了,就剩下幾百兩了,鋪子里還有一千兩又不能動,咱們沒錢花了。”
宋楠笑道:“賺錢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花的痛快么?幾個月花了一萬多兩銀子,咱家這回算不算大戶了?”
陸青璃撅嘴道:“沒錢了,宅子里還有許多地方不滿意呢,馬上大牛哥帶人從蔚州趕來又要安家費,還要雇人手,可怎么辦?”
宋楠笑道:“你擔心什么,那能要幾個錢?鋪子每日進幾百兩,還不夠花么?放心吧,錢有的掙,只要人不趴下便成。”
陸青璃語塞,既然宋大哥都不擔心,自己還擔心什么?只是一下子一萬多兩銀子沒了,心中著實的肉痛。相比以前,自己和姐姐一個月都花不了二兩銀子的日子,真不知道當時是怎么過的;現在自己和姐姐手上的一只玉鐲子都夠以前活一年的了。
眨眼間,十日休假時間過去,宋楠重回錦衣衛衙門做事,眾百戶見到宋楠自然是問東問西,將那日宋楠的無畏行為吹捧的天上少有地下全無。
彭萬里也著意關照了宋楠幾句,不過宋楠對他也沒什么好說的了,這次連其他坊間的千戶都送來了慰問的禮金,身為正南坊千戶,自己的頂頭上司的彭萬里卻一點表示也沒有。
宋楠可不信他拿不出幾十兩銀子來,自己也不缺他這幾十兩銀子的禮金,只是覺得此人心機過于深邃,或者說是謹慎過頭;刻意的跟自己保持距離,便仿佛沾上自己,今后便有什么霉運一般。既然如此,宋楠自然不會強求,這種人明哲保身,自以為左右逢源,殊不知無論是何種沖突之中,最招人恨的反倒是無立場的墻頭草,他這一輩子,千戶之職恐怕就算是到了頭了,再想寸進卻難了。
‘養傷’告假的這幾日里,坊間倒也清閑,宋楠最想知道的是東廠番子們的反應,結果一問之下,卻大跌眼鏡,坊間的東廠番子和密探仿佛銷聲匿跡了一般,也不冒頭,更不惹事,好像乖了許多。
宋楠雖覺奇怪,但也沒多想;重回衙門,每日帶人東逛逛,西跑跑,倒也悠閑自在,時不時的往城管大隊的駐地跑,約束這幫家伙們好生的辦事,畢竟自己每個月可是要掏幾百兩銀子花在這些人身上。
唯一讓宋楠覺得有些尷尬的是,每次去城管大隊駐地,總是能見到小郡主的身影,這妮子也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公爺府不待,偏偏喜歡耗在城管大隊的駐地,每日操練鞭打這些家伙們,弄得怨聲載道,還單獨弄了間房舍,早出晚歸,把這里都當成公爺府了。
頭一回宋楠見到她,還為當日的事情向她說了幾句好話,小郡主也沒說什么,只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當日也沖動了些,雙方都有錯,兩下里扯平了。
小郡主平淡的態度,倒讓宋楠心里頗不是滋味,說不出的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似乎小郡主不再粘著自己,倒好像失去了點什么;不過宋楠很快釋然,嘲笑自己變得太過敏感,遂將此事拋諸腦后。
十月十八,李大牛帶著一大幫子蔚州父老終于到了京城,除了李家老兩口之外,還有原來小石橋的七八家鄰家夫妻,外加沾親帶故的幾名老實后生;宋楠喜出望外,安頓好眾人住下,當晚請了眾鄉親在酒樓大吃一頓,又請眾鄉親參觀自家宅院,頓時將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宋家哥兒,你這是發了大財啊,這么大的宅子,恐怕沒個幾百兩銀子拿不下吧。”鄰人方大叔張著嘴巴問道。
宋楠笑道:“五千兩。”
“我的個天爺啊。”眾人差點暈去,五千兩銀子,這一輩子也賺不到這許多錢呢。
許多人心道:宋家哥兒居然花了這么多銀子買了這個宅子,卻不去放高利貸,當真可惜!若是放利錢,一輩子吃利錢便可頓頓雞鴨魚肉,小哥兒雖有錢這筆帳可算的不精。
眾人議論紛紛,羨慕不已,同時也認為,小哥兒這宅子定是被人蒙了,在蔚州這樣的宅子頂多八百兩,宋小哥兒吃了五倍的虧,今后既然在宋家做事,這方面可要幫宋小哥把把關。
宋母全程笑的合不攏嘴,本就是鄉里鄉親的,在一起住了五六年,各家都熟絡的很,宋母來到京城也思念蔚州的緊,這回一下子來了這么多鄉鄰來家中做事,自然心情大暢。
“楠兒啊,鄉鄰的叔叔嬸嬸伯伯大娘們來到京城,除了吃穿用度要照顧好之外,工錢可不能少了,否則我可不依。”
宋楠忙道:“放心吧娘,怎可虧待他們,不但不虧待,工錢還要比在京城雇的人高呢,別人二兩一個月,咱們蔚州鄉親每月三兩,吃住全包。”
眾鄉鄰先是驚愕,繼而鼓掌歡慶,連稱宋家哥兒仗義,一名婦人笑的流眼淚,拉著宋楠的胳膊道:“好哥兒,不枉嬸子當年還偷偷塞給你雞蛋吃,我家狗兒都吃不到,你小時候瘦的跟小雞子一般,嬸嬸心疼啊。”
另一名婦人也道:“是啊,哥兒記得么,你十歲那年,天天賴在我家炕上,尿濕了幾床被子呢。”
宋楠尷尬欲死,邊答應邊求救般的看著葉芳姑萍兒等人,卻見這幫沒義氣的個個捂嘴偷笑不已,十足的幸災樂禍。
還是大牛看不下去了,上前替宋楠解了圍道:“各位嬸嬸大伯,楠哥兒現在可是京城大官兒,以前的那些事提他作甚?咱們來之前可說好了,吃喝工錢都好說,都是自家人,可大家要上心替楠哥兒在生意上擔當;楠哥兒公務忙,諸位可不要讓楠哥兒分心。”
眾人這才收斂,紛紛道:“那還用說,瞧好吧。”
當下宋楠趁熱打鐵,十幾個男的自然是去烤爐房做事,派了兩個婦人去燒煮飯食,其余的五六名婦人便留在宅中做事,燒煮清掃栽花植樹都是些輕巧活兒,最重要的是,宋母能有原來的鄉鄰作伴,少了許多的空虛苦悶。
眾人被送回住處安歇之后,宋楠才有機會問蔚州的情形,李大牛詳詳細細的將去蔚州的經歷告知宋楠。
宋楠離開蔚州之后,不久便有新來的蔚州衛指揮使到任,這人是個科舉出身的文官,不懂武備,為人雖然有些酸腐,但卻并不愚蠢,軍務上跟江彬也是客客氣氣的商量,江彬實際上便成了蔚州衛的實際掌權者;蔚州北的十幾處寨堡在大捷之后不久便開始了重建,到今年的五月已經全部重建完成,而江彬也被提拔為蔚州指揮使同知,自然是借了牟斌之力。
當初宋楠被牟斌強拉進錦衣衛,江彬想清楚了要攀上牟斌的關系,不僅不反對,反而極力的支持,不得不說這步棋走的高明,也很快得到了回報。
“楠哥兒,江大人給你帶了回信,也帶回了不少禮物,這回鄉鄰們隨我赴京的官府路條還是江大人幫著張羅的呢,對我也是極為客氣。”
李大牛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了回信交給宋楠,還有兩張銀票,宋楠一看,竟然是兩張一千兩的。
“這是怎么回事。”宋楠指著銀票道。
“江大人說了,他升官你送禮,你升了副千戶他自然也要送禮,你送一千兩,他回兩千兩,他說這一招還是在蔚州跟你學的呢。”
宋楠無語了,眼前浮現出江彬黝黑的面龐來,若說之前跟江彬之間還有相互利用的成分,在經歷斗王旦以及共御韃子兵之后,兩人之間已經有了相當真誠的兄弟情分在內了。
宋楠扯開信封拿出江彬的信展開,上邊橫插豎舞的寫著寥寥數行大字,像極了江彬的作風:“宋兄弟,哥哥收到你的信了,聽說你升了副千戶,哥哥心里很是高興,連干了幾碗酒,差點喝醉了。當哥哥的嘴笨,寫不出什么話來,送上兩千兩賀禮,外加一匹繳獲的韃子好馬恭賀兄弟榮升。宋兄弟好好干,咱哥兒倆都要加油,哥哥可記著你臨走的那句話呢,什么時候咱們京城見面,喝個三天三夜。”
宋楠微笑將信放下,吁了口氣看著燭火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