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一一九章 暗算

第一一九章

正南坊中的平靜當然是假象,那是羅芳刻意約束手下的結果;在宋家忙著購房雇人熱火朝天的時候,羅芳一天也沒閑著,他在暗中窺伺宋楠的行蹤和習慣,便于實施對宋楠的報復計劃。

作為眾多東廠番役中的一個,羅芳能脫穎而出,除了他善于揣摩上官的心思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有幾分小精明,無論辦什么差事,羅芳都前思后想,自以為考慮周詳了才會下手。

這也是他從錦衣衛被調入東廠為番役五年中從未受到任何案件牽連的原因,很多跟他同一時期進入東廠的人,如今還在東廠的寥寥無幾,不是錯啃了硬骨頭,便是麻痹大意被人反咬。

羅芳想的很明白,東廠番子這個身份自然可以憑之呼風喚雨,但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朝中官員巴不得抓住他們的痛腳加以壓制,東廠可恨眾人皆知,對百官而言,東廠密探堪比毒蛇,而百官也不是吃素的,抓到痛腳也會往死里整。

很多人便是洋洋自得之際,忽然發現形勢逆轉,事情棘手之時范亨自然會一推了之,將這些人歸咎為自作主張,于是莫名其妙的當了替罪羔羊。

在宋楠一事上,羅芳當然也要好生的考慮好再下手,宋楠是一定要除的,這是羅芳接手正南坊的役長位置時便想好了的,說來說去,打死狗沒什么意思,也顯不出本事;這宋楠打得田規一伙人抱頭鼠竄,又弄得范亨沒脾氣,自己在這個時候來到正南坊正是個好機會,只要斗倒宋楠扳回局面來,自己在范亨心中的地位自然直線飆升。

所謂升官之道,不就是博上官歡心,投其所好,撓其癢處么。

羅芳制訂了好幾套辦法,總結起來無外乎明殺和暗殺兩種,明殺便是利用宋楠的不備,在光天化日之下伺機當街除去,這種方法倒是很解氣,但很快被羅芳否決。

且不說宋楠出門在街上行走都帶著幾名旗校同行,這種明殺的成功率堪憂,就算是能殺死宋楠,這件事也必將鬧得沸沸揚揚;一名堂堂錦衣衛副千戶在大街上被人圍殺,朝廷上下肯定震驚不已;這可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腳下出了這么大的事,皇上那里必瞞不過,有司必會拼了命的查兇;而這種殺人的辦法人手要多,不利于事后保密,最終必會被查的露了馬腳;到那時自己也跟著麻煩,范亨那里可是拍了胸脯以死明志的。

然則只能暗中進行,羅芳想過帶人潛入宋家晚間行刺,可問題是,宋楠身邊的那個女子武藝不知深淺,還有個叫李大牛的錦衣衛小旗住在宋家,這么一來勢必要多帶人手侵入,這豈不是又鬧得跟明殺一樣的麻煩。

思來想去,入宅行刺這一辦法也被暫時排除。

羅芳并不著急,以他的經驗,總有機會下手,宋楠又不是什么一品大員、皇親國戚,不可能身邊永遠都有人手隨行,只是自己沒發現機會罷了。

在暗查十幾日后,羅芳終于發現宋楠一個生活規律,那就是,宋楠每隔幾日便會去正南坊錦衣衛衙門鄰街的貓耳朵胡同的一家小酒樓去吃飯,這家酒樓的糖醋黃河大鯉魚比較有名,宋楠每次去必點一條;而正因為這鯉魚要從數百里外運來,所以并不常備,每有新鮮鯉魚到貨,店家必會派人去錦衣衛衙門知會一聲,宋楠當日中午必會欣然前往。

獲知這個消息之后,羅芳既喜又憂。

喜的是,宋楠每次去吃飯的時候大多是孤身一人,偶爾帶一兩名旗校跟隨,看得出,這個宋楠是在享受這幾天一次的獨處時光;換了便衣獨坐角落,邊吃著美味,邊欣賞街景,頗有些怡然自得的味道。

憂的是,這酒樓離錦衣衛衙門只有一街之隔,一旦動手鬧將起來之后,便很難逃脫錦衣衛的圍捕,殺了人逃不掉,拿自己的命跟宋楠換命,這是絕對不能干的。

思來想去,羅芳突然想到了個絕妙的下手辦法,羅芳自己都佩服自己了,這辦法殺人于無形,事后又可嫁禍酒家之身,自己還可安然逃脫,不是天才,焉能有這般天才般的主意?

十月末的一天,貓耳朵胡同的四海酒樓的兩名跑堂的小伙計直到日上三桿也沒來酒樓上工,酒樓徐掌柜氣的大罵,命人跑去兩人的家中詢問,卻見兩個小伙計都鼻青臉腫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一問方知,兩個伙計昨晚下工回家,一個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被人砸了一磚頭,搶了身上的兩錢銀子不說還被痛打一頓;另一個更離譜,早上起來收拾了剛要出門,便被幾個不相識的漢子給堵在院子里,硬是說他欠錢不還,那伙計爭辯間被打的不能動彈,臨了才聽那些人說認錯人了。

掌柜的接到回信之后啼笑皆非,正南坊最近地痞已經很少了,怎地還會出這種事情,但眼下不是著急這個的時候,馬上就要上客了,少了兩個跑堂伙計,這可如何做生意?

難不成自己端了托盤去上菜不成?跑堂雖不是什么力氣活,可是一天跑下來,小腿肚子也要轉筋,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這一頓折騰。

掌柜的正六神無主的想辦法,門口有兩個布衣百姓探頭朝里邊瞧,邊瞧還邊問道:“掌柜的,有活計干么?我們兄弟兩幾天沒活干了,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

掌柜的眼睛一亮,問道:“你們兩個找活計?”

那兩人道:“是啊,有活計么?”

掌柜的道:“我這正好缺兩個跑堂的零工,干不干?”

兩人連忙點頭道:“干,怎么不干,給工錢就成。”

徐掌柜笑了:“怎么會不給工錢呢,先說好,我這兩個伙計病了,請了你們來打短工,時間可不能長,最多三五日便完事,每天給你們半錢銀子的工錢,管吃喝,如何?”

兩人想了一會,唇上長著一抹黑胡子的那個點頭道:“干了,工錢雖少點,但也是臨工,到三五日,你要留我們干,不漲工錢可不成。”

徐掌柜呵呵笑道:“好說好說,進來換了衣服,洗洗手洗洗臉,馬上便做事吧,跑堂傳菜招呼客人可不用教。”

兩人嬉笑道:“不用,當咱們是傻子么?”

徐掌柜心中石頭落定,美滋滋的哼著小曲兒回身,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對店內的伙計道:“我去隔壁衙門一趟,今兒黃河大鯉魚到貨,隔壁的宋千戶昨兒便派人來問了,趕緊通知他去。”

掌柜哼著小曲兒出了門,兩名新伙計換著伙計衣服,對視一眼,神情頗為玩味。

中午時分,小小的四海酒樓客人幾乎滿座,臨窗的那一桌卻立著個牌子,上寫:此座預定。

好在還有空位,客人們也不糾纏。

人多客滿,兩個跑堂的新伙計忙的腳不沾地,高一點的那個低聲的咒罵,不住的捂著腰捶打,瘦子每見到他這樣,都是眼露兇光,嚇得高個子趕緊喘著氣繼續忙活。

掌柜的對這新來的兩個小伙計很是滿意,兩人手腳麻利的很,招呼客人也很勤力,倒像是見過世面的,正想著,見門口人影一閃,身著棉衫的宋楠出現在門口。

徐掌柜趕緊上前親自招呼,打著躬引著宋楠來到座位前道:“宋千戶,您先做著,魚沒敢給你殺,知道您喜歡新鮮的,這便叫廚下優先幫您弄好,怎么樣,還是老規矩,米酒一碗?”

宋楠笑道:“有勞了,米酒一碗足矣,喝多了誤事。”

徐掌柜笑道:“還是宋千戶心里想著公務,佩服佩服。”

宋楠微微一笑,徐掌柜知趣的退下,招呼后廚燒魚;宋楠坐在那里瞇眼看著街景的時候,兩名小伙計悄悄的躲在后廚和大堂的入口暗角處看著宋楠。

“羅役長,是他么?”高個子問道。

“沒錯,正點子來了,精神點,可別露了相。”羅芳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