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發足狂奔,但哪里跑得過四條腿的快馬,距離大明門城門樓還有兩百步左右,便被四下里飛馳而至的快馬團團圍住;人嘶馬叫,蹄聲雜沓,番子們當先趕來的雖然只有四十余人,但能佩上戰馬跟隨兩位擋頭來堵截的自然是番役中的好手,一個個人高馬大筋骨糾結,氣勢頗為懾人。
宋楠大聲下令,十八名旗校團團背靠馬車舉刀呈防守之態,如臨大敵。
大明門城門左近當值的是五軍營叉刀手百余人,外加日間當值的明甲將軍大漢將軍以及一名帶刀官共計五十余人,這些人聽到響動,紛紛從城門上下探頭張望,有人高聲喝道:“大明門重地,何人在此滋事?找死不成?”
番子中一匹快馬跑向大明門城樓下高聲道:“我等乃東廠緹騎,奉命緝拿人犯,攪擾諸位將軍了,回頭請你們喝酒。”
城下一名旗官識得喊話之人正是東廠二檔頭雷彪,忙上去稟報,城樓上的眾軍官已經看到被圍著的一群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手中卻拿著明晃晃的兵刃,心中已經信了九成,普通百姓哪有拿著兵刃的,于是有人回話道:“速速解決了離去,宮門前不準喧嘩。”
雷彪拱手應諾,策馬回來,立在宋楠等人面前,嘿嘿笑道:“宋千戶,好本事啊,騙的我團團轉,現在怎么說?是乖乖就擒,還是要眾兄弟們費一番手腳?動起手來,可就別怪我等不講情面了。”
宋楠咬牙喝道:“多說無益,有本事便來取我性命。”
雷彪怒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動手。”
眾番子翻身下馬,舉著兵刃四下圍上,一時間刀劍交擊之聲大作,四十多名武藝高強的東廠番子可不是吃素的,這可是東廠中所有的好手聚集在一起,宋楠這邊只是普通的錦衣衛旗校,如何是對手。
雖然葉芳姑武藝高強,力敵數人,宋楠也憑著三腳貓的功夫堪堪自保,鄭達也能抵擋住,但其余如李大牛這般只有些蠻力,而錦衣衛旗校中有的蠻力都沒有,戰局瞬間便見勝負。
十幾名旗校在盞茶時間里便全部倒地,當場死了三個,場上只剩下宋楠葉芳姑和鄭達還在苦斗,鄭達大腿上也挨了一刀,一瘸一拐的揮刀猛斗,口中大聲喝罵,而葉芳姑為了護住宋楠小臂也劃開了一道口子。
宋楠無聲長嘆,今日功虧一簣,到了大明門前,卻無法再進一步,城門上下的皇宮親軍侍衛們都伸著頭看,卻無一知道這是番子們在圍攻錦衣衛緹騎。
眾人都已
倒下,再斗下去意義不大,反抗反而會激怒番子們,可能會當場斬殺自己等人,反倒一點機會都沒了。
“住手。”在葉芳姑胳膊上再添一處傷痕之后,宋楠大聲吼道。
“這時候知道認慫了?宋千戶,你還真是個倔強,敢跟我東廠作對,你知道有多人人抱著這樣天真的想法,可是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雷彪冷笑道。
宋楠頭發蓬亂搭在額前,手臂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血,以刀杵地道:“我認輸,人和東西都交給你們,但請放了我這幫受傷的兄弟們,他們是奉我之命行事,不必趕盡殺絕。”
雷彪冷冷道:“放下兵刃,投降就要像個投降的樣子,談什么條件。”
宋楠環視周圍,李大牛大腿胳膊上幾處刀傷,趴在地上無奈的看著自己,再看看鄭達,身上全是血,葉芳姑閉目靠在自己身旁微微喘氣,鮮血浸透臂上的衣衫,宋楠長嘆一聲,事已至此,更待何言。
宋楠伸手將兵刃平舉遞了過去,李大牛和鄭達閉目不忍看,雷彪一擺手,三檔頭譚魯嘿嘿笑著上前伸手抓向刀柄,猛然間眼前銀光一閃,宋楠暴起揮出一刀,譚魯百忙中一個后仰,胸口的衣服刺啦一聲劃開一刀大口子,皮膚也被割破,好在只是深入少許,但也驚破了膽,嚇走了魂。
“狗娘養的,使詐,宰了他。”譚魯紅著眼吼道。
正在這時,就聽廣場東首號角齊鳴,鼓聲震耳,蹄聲踏碎耳鼓,眾人愕然看去,只見一隊兵馬全副武裝飛奔而至,這一隊士兵盔甲鮮明,武器精良,卻是京營士兵的裝備,為首一名青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沖到面前。
鄭達和李大牛高興的差點暈過去,高聲道:“可算是來了。”
來的正是小公爺張侖帶領的十二團營之首奮武營的一百五十名官兵,京營士兵訓練有素,有條不紊的堵住逃逸的路線,將番子連同錦衣衛圍在當中。
張侖坐在馬上,冷冷看了宋楠一眼,轉向雷彪道:“你們是什么人?大明門重地豈容爾等在此行兇械斗。”
雷橫自然認識張侖忙賠笑上前道:“張提督,我等奉督主之命緝拿要犯,這便帶著犯人離去。”
張侖道:“要犯?那人我識得,是正南坊錦衣衛千戶所的宋楠,算什么要犯?來人,宮門前聚眾作亂,全部拿了帶走。”
雷橫叫道:“小公爺,這可是我家督主的命令,你可要負責。”
張侖冷笑道:“我用的著向你家督主負責么?統統抓起來,有擅動的,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
,一聲鳥銃爆響,一名欲上馬奔逃的番子啊呀一聲落于馬下,后背被鐵砂打的血肉模糊。
奮武營士兵一擁而上,將眾番子盡數拿下,錦衣衛這邊已經沒什么好拿的,除了宋楠和葉芳姑鄭達之外,全部躺在地上了。
士兵中一名瘦小黝黑的士卒忽然沖到宋楠面前,抱著宋楠的胳膊連聲問道:“宋楠,你沒事吧。”
宋楠嚇了一跳,待看到那對秋水剪瞳,弊端嗅到淡淡的香氣,這才知道是小郡主假扮所致,忙笑道:“我沒事,小公爺是及時雨啊,再遲那么一會,我便是一具尸體了,小公爺這是要把我嚇得屁滾尿流才肯罷休呢。”
張侖冷笑道:“算你運氣,我本不打算來。”
宋楠心道:你就嘴硬吧,我還不知道你的臭脾氣。
大明門處幾十名皇宮侍衛跑步而至,來詢問到底是什么情況,奮武營的突然到來,抓了東廠的那幫番子,他們個個滿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宋楠也無暇解釋,請小公爺命人將葉芳姑和受傷的眾人趕緊送去醫治。
大明門處的守衛不斷詢問,宋楠只是不答,只出示了身份腰牌,證明自己并非番子口中的人犯;恰在此時,內侍趕到大明門傳旨,傳正南坊錦衣衛千戶宋楠上殿,這幫人這才驚愕著散了開去,但其實還是一頭霧水;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大明門外火拼,這等事絕無僅有,卻不知是誰是誰非了。
奉天殿內,唇槍舌劍不亞于外邊的血肉相博,在李東陽的帶領下,內閣幾位大學士和以戶部尚書韓文為首的六部文官跪在堂下,歷數劉瑾奸佞叵測,教唆皇上嬉游無度,將原太子東宮和如今的皇宮中弄得烏煙瘴氣,請求嚴懲劉瑾等人。
文官們咬牙切實老淚滂沱,力陳先皇如何勤政節儉,如何任用賢臣,如何打擊佞臣小小,說什么皇上如今靈柩尚未下葬,皇上便寵信佞臣,不安政務,皇上九泉之下不得安心云云。
正德真想大喝一聲:閉嘴!老子才是皇上!
但他真的有些害怕,這些家伙們又臭又硬,父皇剛剛駕崩數月,自己還要靠著這幫人替自己管著天下,若此時翻臉,實為不智;但此時,正德也真正意識到內廷不在自己掌握之下的可怕,外廷文臣如此逼迫,勛戚們保持中立,自己身邊居然無一出來辯駁一番,真有些孤家寡人的心寒。
所有的一切,堅定了正德要力挺劉瑾的決心,今日劉瑾若有說話的資格,決不至于讓自己陷入如此窘境之中;但問題是,眼下的局面如何處置?李東陽謝遷劉健韓文等人跪在殿
下,看這樣子不給個交代他們是不肯罷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