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零七章 陰謀顯現

宋楠將心中所想盡數說出之后,屋內頓時一片寂靜,半晌后楊一清才緩緩開口道:“宋大人是說,今夜的刺殺乃是李增和周東一手策劃?”

宋楠點頭道:“正是,他們正是lìyòng你楊大人急于完成整飭邊備之事的心理,借你之手誆騙我去燈市觀燈,而他們早已安排好了刺客,欲置我于死地。<

楊一清愧恨長嘆道:“早知他們如此膽大包天,我說什么也不會同意的,老夫白活了這么大的年紀,居然相信了這等奸賊的鬼話,老夫羞愧難言。”

宋楠ānèi道:“狼子野心非常人所度,劉瑾欲置我于死地久矣,這種事情遲早要發生,劉瑾在明面上無法扳倒我,終于用了這些下作的手段,這閹賊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既如此我也饒不了他。”

王勇怒道:“對,大人,卑職lìkè帶人去抄了李增的府邸,拿了李增和周東兩個狗賊的nǎodài來。”

宋楠瞪眼道:“住口,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李增和周東的人刺殺我?你抓了活口錄了口供?還是你有其他的人證?這一切雖可tuīduàn,但這等事講究的便是證據確鑿,他們的背后可是劉瑾,稍不留意便會被反咬一口萬劫不復。我警告你們,在沒證據之前,誰也不準表露出分毫,若是打草驚蛇了,便再無機會了。”

侯大彪急道:“難道咱們便干瞪眼看著這兩個狗賊逍遙不成?還有那個安化王,他命手下護衛趁亂擊殺你,這些賬難道不跟他們算?”

宋楠靜靜道:“當然要算,但不是靠蠻力,我們在寧夏鎮幾乎陷于孤立,須得動腦子才成。當下首要之事,不是去尋安化王和李增周東的晦氣,而是要查明另一件事情才是。”

“何事?大人但請吩咐。”王勇拱手道。

“這一次失陷王府之事是我的失誤,不能怪你們,是我過于托大將安化王看輕了,以至于讓他有可乘之機;但這失誤不是該不該進王府的問題,而是我們被朱長順所蒙騙,拿了他畫的假地圖進王府,以至于變成了自投羅網。”

“對對,倒忘了這廝了,這廝定是受安化王指使。”

“那倒也不一定,若他告了密,我們一進府中便會陷入重圍之中,豈容我們在王府里騰挪了幾個時辰,具體的原因倒也不必揣度,王勇,侯大彪,你lìkè帶人將那朱長順抓來問話,從他口中當能得知dáàn,今晚城中很亂,你們要小心從事,可千萬不能出差錯了。”

王勇和侯大彪拱手答應,二話不說便下樓而去。兩人窩了一肚子火,今晚若不找點事做的話,恐怕一夜都難以入眠了。

兩人走后,楊一清起身緩步來到宋楠面前拱手道:“宋大人,老夫實在是沒想到這寧夏鎮中居然如此兇險,都怪老夫太天真了。”

宋楠忙道:“楊大人說的什么話,楊大人是胸襟坦蕩之人,君子之心焉能度出小人之齷蹉。我不是君子,我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所以知道這些家伙不是什么好東西,所以處處提防著他們。朝廷之中的傾軋攻訐之事并非是什么秘密,劉瑾和我之間已經勢成水火,他本執掌內廷權柄,但他的手下羽翼被我剪除了不少,錢寧身死,谷大用發配南京,張永和馬永成他也無法調動,這一切會讓劉瑾對我恨之入骨。我在京城他奈我不得,這回我來到寧夏鎮,他當然要鋌而走險,便是無今日之事,也不知何時會有事端發生,所以大人不必自責。”

楊一清嘆道:“話雖如此,楊某總是覺得愧對于人,差點害了大人的性命不說,還差點害了蔻兒,老夫需的反省反省了。”

宋楠沉聲道:“是需要反思了,我也需要反思此事;說起來救蔻兒小姐一命的乃是我錦衣衛火銃隊總旗杜萬成,若非他替蔻兒小姐擋了弩箭,今晚恐怕楊大人和楊夫人將會悲痛欲絕了,事發突然,我也根本來不及救援;哎,杜萬成是個好胸dì啊。”

楊蔻兒潸然淚下,抽泣道:“蔻兒會一輩子記著杜大哥,無論到了何處也要將杜大哥的靈位供上,早早晚晚給他上香上供,杜大哥替我擋了……擋了幾十支箭,死的真的好慘。嗚嗚嗚。”

楊一清搖頭嘆道:“都是老夫一著不慎,葬送了這大好男兒。”

宋楠心中雖然也很沉重,但也不愿沉浸在這種氣氛之中,今晚死了十幾名胸dì固然心痛難當,但光是悔恨又能改變什么,況且現在也沒時間來自責和悔恨。

“楊大人,有些話到了需要跟你推心置腹的時候了。”宋楠緩緩道。

楊一清愣了愣道:“大人請講。”

宋楠道:“我今晚對你所言事關重大,楊大人千萬要往心里去,不要以為我是杞人憂天。”

楊一清見宋楠的臉色愈發的凝重,心中也自凜然,轉頭對楊蔻兒道:“蔻兒回避吧。”

楊蔻兒斂琚一禮道:“蔻兒去熬點粥湯來給宋公子喝。”

宋楠微笑點頭道:“多謝了。”

楊蔻兒走后,宋楠盯著燭火出了會神,楊一清靜靜的等著宋楠發話,房內寂靜無聲;燈花啪的爆了一下,燭火驟然明亮了起來,便見宋楠轉頭來看著楊一清緩緩開口道。

“楊大人,我懷疑安化王正在進行著極大的陰謀。”

“陰謀?”

“是,是陰謀,而且是大逆不道的陰謀。”

楊一清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問道:“大人是說……安化王有……何種企圖不成?”

宋楠點頭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關于安化王進京會晤劉瑾之事么?他在香山別會晤劉瑾,便是為了增加其王府護衛的兵額,本來我大明藩王一般只允許有數百衛士護衛,他慶陽的郡王府已經有親衛一千,去京城又以慶定王之名義請求擴充慶王府護衛兵額。皇上不懂這些,聽劉瑾之言竟然批準了給慶王府五千護衛的兵額,這么一來,若兵額滿員,安化王手中便足足握有一衛的兵馬了,這可不太尋常。”

楊一清皺眉低聲道:“此事我也知曉,但在寧夏邊鎮,王府兵馬多個幾千人對御敵有利,皇上可能也是基于這一點kǎolǜ,我想安化王提出的理由肯定也是說lìyòng王府的物資養兵為國效力,這一點冠冕堂皇,并無指謫之處啊。”

宋楠道:“正是因為冠冕堂皇,所以這一切朝中官員才并未多加關心,但我這次偷入王府之中,于王府內墻之上看到大批的兵備物資,數量之多令人咂舌;當然光憑此還不能說明什么,真正讓我懷疑的是他這次居然寧愿小心翼翼的借刀殺人,也不愿在王府中揭穿我的身份殺了我,他明明可以以闖入王府意圖不軌之罪直接將我斬殺的,為何這般的小心翼翼?”

楊一清失笑道:“宋大人,你這也太多疑了,難道你還希望他當面揭穿然后將你殺了不成?”

“當然不想,不過,若非他有所顧忌,他又為何這般小心翼翼?”宋楠皺眉道。

“宋大人,你可是欽封侯爺,錦衣衛衙門的指揮使,還是神樞營提督大臣,難道說殺便能殺了?即便是你有私闖王府之行,也只能是上報朝廷審理處置,安化王若敢直接殺了你,他也是要受責罰的,即便是誤殺,朝廷也不會就此罷休。”

宋楠輕聲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殺了我之后朝廷又能拿他如何?最多只是責罰罷了;而他之所以不愿直接對我動手,而選擇lìyòng李增這次行刺之事來借刀殺人,不是因為他怕責罰,我想他是不愿暴露在朝廷的目光之下。你想,朝廷一名重臣死于他的府中,慶王府中的一切不免為朝廷各衙門所窺伺,他也許怕的便是這些。”

“然則你據此便可揣度其有不軌之心么?這未免有些牽強吧。”楊一清緩緩搖頭道:“就算他有數千兵馬在手,寧夏鎮駐扎數倍于他的官兵,他能成什么氣候?如果他要作亂,干什么不去慶陽?慶陽駐軍不足一千,比在此處可容易的多了。”

宋楠搖頭道:“慶陽焉能跟寧夏鎮相比,大人也是帶兵之人,寧夏鎮地勢孤懸于外,北有賀蘭山屏障,南有黃河天塹,寧夏鎮周邊沃野千里,草場萬千,乃是膏腴肥沃之地;若能占據此處,進可攻退可守,便是一百個慶陽也比不上呢。”

楊一清點頭道:“這倒也是,若占據寧夏鎮,倒是可以立足,朝廷若不調集重兵,很難收復。然正因如此,寧夏鎮才會有三衛兵馬駐扎,便是因其戰略èizhì的極為重要,話說回來,安化王又怎有膽量與三倍于己的鎮軍眼皮底下作亂而占據此地呢?”

宋楠道:“長堤潰于蟻穴,再強壯的漢子,若大病纏身肺腑生疾便會怎樣?您難道看不出來,駐守本鎮的軍政官員跟安化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么?那個安惟學,毫不掩飾的甘做安化王馬前卒,替安化王跑前跑后,這難道是朝廷官員所為?本鎮的駐軍將領跟安化王之間有何聯系,楊大人你又能知曉幾分?我dānxīn的是,安化王已經拉攏了軍中的將領,他若起事,鎮軍反水協同,那便是糜爛之局了。”

楊一清額上沁出汗珠來,宋楠所描述的情形讓人心驚肉跳,若當真清楚內里情形倒也罷了,問題是寧夏鎮中的情形他也并不了解,完全不能排除宋楠所說的可能性,這才是最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