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一七章 今夜有暴風雪

正月十九日,寧夏鎮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收到了慶王府的請柬,朱寘鐇在請柬上說明了,正月十九是慶王府年輕的慶定王朱臺浤的十三歲生日,寧夏鎮大小官員若是給臉便來道賀,禮物可免,人必須來,那是慶王府的顏面所在。(頂點小說)

很多中下級官員平日根本沒機會和慶王府結交,收到請柬之后自然受寵若驚,寧夏鎮中的軍政要員們自不必說,慶定王生日,那是無論如何也要去的,不管平素有無交情,場面上總是要應付過去了。

天剛擦黑,慶王府左近街道亮起了燈籠,圍墻上也挑起了風燈,將王府周圍街道照耀如同白晝,大小官員坐轎的坐轎,騎馬的騎馬,絡繹不絕的從城中各處趕赴王府赴宴。

朱寘鐇一身錦袍,滿面笑容的站在府門前親自迎候,這讓赴宴的官員們受寵若驚,王爺可從來沒親自出迎過什么人,看來這一回對慶定王的生日極為重視,畢竟是叔侄親眷,舔犢之情還是發乎真心的。

初更時分,存心殿大殿內滿滿當當的坐滿了寧夏鎮中的頭臉人物,但凡有些地位的均落座其中,眾人相互之間也有很多許久未相聚在一起,宴席未開之時,大伙兒相互作揖問好談笑說話,其樂融融。

總兵姜漢,巡撫安惟學,鎮軍太監李增,大理寺卿周東等坐在首席,身邊圍繞著前來攀談的十幾名本地官員,借著這個機會,大伙兒也想跟寧夏鎮的幾位頭面人物說說話攀攀交情。

從幾位頭臉人物身邊圍繞的人數來看,大致可看出幾人在本鎮的受歡迎程度,姜漢還是一副古板的樣子,他的身邊圍繞的人只寥寥數名,大家都明白姜漢不太上道,這人人緣也不好,所以雖是總兵官,但卻不受人待見;倒是安惟學和李增的身邊人最多,一個是跟王爺關系密切的巡撫大人,另一個是內廷的中官,為人也圓滑,更易于結交一些。

李增一邊跟身邊阿諛拍馬之人說這話,眼睛卻四下里打量著周圍,他發現今日座上居然少了兩個重要的人物,雖然自己很怕見到他們,但這等場合沒見到他們卻有些奇怪。

“宋侯爺和楊一清大人怎地沒見?你們見著了么?”李增問道。

周圍的官員們經他一提醒,才恍然發覺確實沒見到這兩個人,一名官員低聲道:“他們怎么會來?宋楠杖斃史連之后那是跟王爺結了梁子的,今日之宴,恐王爺連請柬也沒送給他,便是送了,他也不敢來啊。”

“是啊,楊一清跟宋楠是一個褲腿出氣,他肯定也是不會來的了。”另一名官員附和道。

李增皺了眉頭,聽起來這些理由倒是不錯,但李增心中卻不認為如此,宋楠既敢跟王爺公然對抗,又豈會懼來此赴宴,安化王又能當眾將他如何?至于說安化王沒送請柬給宋楠和楊一清,那便更是不靠譜了,安化王豈會輕易的因為史連之事便顯露出對宋楠的敵意;安化王是那般沒有機心之人么?

“安巡撫,你是王爺身邊的熟客,當知宋楠和楊一清為何未至吧。”周東問道。

安惟學臉上一紅,他也知道自己跟安化王關系密切頗為引人非議,但他并不在乎,他有他的為官信條,在寧夏鎮為官,就是要跟王府搞好關系,否則寸步難行,正因為洞悉這一點,他才不惜被人背后言語,甘心為安化王鞍前馬后的跑腿,甚至不惜為了史連差點跟宋楠翻臉。

“上午的時候便送了請柬的,但卻不知這兩人因何未至,王爺恐已經派人去催了;這兩人也是真不識抬舉,王爺這么給面子,他們倒是煞風景的很,其實不來也罷,免得大家見面尷尬。李公公周大人你們說是么?”

李增淡淡道:“有什么好尷尬的,尷尬的是你安大人吧,聽說那日差點動了手,安大人被宋楠駁了顏面,見了面確實有些尷尬。”

安惟學冷笑道:“李公公便不尷尬么?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本官倒也不用點出來了。”

李增神色一怔,忙顧左右而言他,心中暗想:看來當日刺殺宋楠之事并非密不透風,安惟學定是知道風聲了,回去后定要將相關人等全部處置了才好,免得留下后患。

殿上一片喧嘩,存心殿偏殿的一間密室內卻是氣氛緊張,朱寘鐇鐵青著臉坐在椅子上,身前垂首站著孫景文、孟彬、周昂、何錦、丁廣等人,八名王府護衛靜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宋楠和楊一清不見了?你們是怎么辦事的?一大幫子人怎地會消失不見?”朱寘鐇厲聲喝問道。

“王爺,剛才派去催促宋楠和楊一清的人回來說,整座觀雪樓人去樓空,連一兵一卒也沒留下,屬下等也覺得奇怪,雖然為了不打草驚蛇,這幾日我們撤去了在左近的暗哨,但中午的時候觀雪樓中的老黨還發來密報說他們一無所覺,怎地忽然便沒影子了。”孫景文咂嘴道。

“老黨呢?這幫狗東西自宋楠入住觀雪樓便毫無建樹,宋楠上次進王府數日他們身在觀雪樓中卻一無所知,當真是廢物。”

“老黨和七名仆役也都不見了,不知去了何處。”孫景文低聲道。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這節骨眼上居然失去了宋楠他們的蹤跡,教本王今后如何倚重你們?氣煞我也!”朱寘鐇拍著大腿怒罵不休。

周昂咳嗽一聲上前一步道:“王爺,三處城門均已封閉,傍晚時分已然宵禁,城門處未有宋楠等人出城的稟報,顯然他們還在城中,不過區區數百人的兵力,何足為慮?倒是眼前的事情最為重要,今晚這場宴會之后,本鎮將被我們控制,之后再慢慢的搜捕他們便是,王爺無需惱怒。”

朱寘鐇想了想點頭道:“對,只要他們沒出城就行,本王要活捉宋楠,親自活剮了他;周昂,錦衣衛衙門左近要派兵馬待命?那里還有數百錦衣衛,不能讓他們也玩失蹤;城門處要派重兵把守。”

“卑職早已做了安排,這里一發動,我的人馬便會將錦衣衛衙門血洗一遭。”

“好,景文,宴會上的事情都準備妥當了么?”

孫景文道:“王爺放心,一切準備就緒。”

“保信,你的人手可準備好了?”

“已然就緒,聽王爺吩咐。”

朱寘鐇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整整衣冠道:“好,今夜將是我大明朝開國以來最重要的一天,你們也將因今夜而名留青史,本王和你們將要讓天下人,諸位跟我來,咱們去給殿上那幫官員一個大大的驚喜。”

寧夏城南的一座大宅院內,數百全副武裝的錦衣衛親衛靜靜的呆在幾間屋子里,自昨日午后起,當觀雪樓的黨姓管家和七名仆役被王勇一舉捉拿之后,錦衣衛便開始行動。

錦衣衛自史連死后的強勢,導致觀雪樓邊上窺伺的密探人數大為減少,前幾日錦衣衛對周邊密探進行了數次大掃蕩,抓住了十幾名窺伺的密探,無一例外被打得皮開肉綻,幸而沒有供出后面的指使者。這也提醒了安化王,在節骨眼上不能節外生枝,于是撤離了大部分的人手,只留精明數人遠遠窺伺。

像前幾日一樣,錦衣衛在寧夏鎮街頭的巡視已成常態,一小隊一小隊的錦衣衛親衛騎馬出去巡視并沒引起他們的注意,但他們完全沒意思到,這一回錦衣衛出動的巡街隊伍似乎人數稍多了一些,十五六隊錦衣衛騎兵派出去,最后連宋楠也帶著十幾個人出去巡街。

宋楠正是用這種方法硬生生將錦衣衛化整為零,二百余親衛在一個時辰之內走的干干凈凈,直到傍晚天黑也再無一人回到觀雪樓中。

楊一清卻是在清晨便出門,他這幾日出城丈量田畝草出晚歸也已經是常態,倒也并不惹人懷疑,只是這一次有所不同,他的大車里連楊夫人楊蔻兒一起帶了出去,此刻恐怕早就渡過黃河抵達靈州地界了。

宋楠并非不想離開,只是自己的目標太大,安化王既然造反在即,肯定不會讓自己輕易出城,硬闖是不現實的,每個城頭都有一千多衛所官兵駐守,硬闖勝算不大,而且會逼得安化王提前對自己下手,實為不智。

仇鉞主動投靠安化王之策正是宋楠當日和仇鉞會面之后提出的計策,既然安化王造反不可避免,自己又無法抓到他造反的證據,也沒辦法對付他。自己總不能一輩子在這里看著安化王;況且時間拖得越久,安化王的準備便越充分,所以宋楠才提出了干脆促使安化王早些造反之策。

不破不立,一旦既成事實,便也不需要什么證據了,楊一清脫身后會立刻加強靈州北黃河防御,自己和楊一清早已聯名寫好的奏折也會送往京城之中,朝廷剿滅的圣旨一下,便可調動大軍進行圍剿了。宋楠并不擔心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因為有仇鉞為內應,事情將會很輕松的解決。唯一擔心的便是自己如何熬過事發時安化王對自己的追捕。

仇鉞提供的這所宅院地處偏僻,是臨時藏身的好所在,但絕對撐不了多久,最遲到明日上午,全城搜捕之下便會暴露行蹤,不過到那時卻另有脫身之策,宋楠倒也不擔心。

眼下宋楠心中擔心的倒是今晚去赴宴的寧夏鎮眾官員的命運,今晚王府的宴會是一場鴻門宴無疑,但不知這些一無所知的官員們會作何取舍;在大義和性命面前,任誰也難做出合適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