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三一章 狡兔三窟

沐浴更衣之后的平安郡主恢復些許往日的光彩,西樓中,宋楠坐在她的對面靜靜的看著平安郡主秀氣的喝著一碗燕窩粥,心中滿是愧疚。

平安郡主被宋楠灼灼之目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腹中實在饑餓難當,也顧不得什么禮數,將一碗粥吃的干干凈凈。

“郡主,再吃一碗吧。”青鸞在旁輕聲道。

平安郡主搖頭道:“夠了,青鸞你去吃些,這些日子你受的苦比我還多,多謝你了。”

青鸞低聲道:“郡主說的什么話,婢子是應該的。”

平安郡主點頭道:“患難見真情,你很好,你且去,我跟宋大人有話要說。”

青鸞答應一聲,收拾碗碟緩步去了,隨手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案上燭火跳躍,平安郡主起身替宋楠沏了茶水遞過來,坐在宋楠身側嘆息一聲將這幾日的情狀輕聲道來,那日安化王刺殺宋楠不成,反折損葉保仁葉保義兩名得力護衛,將一腔怒火盡數發泄到平安郡主身上;在逼迫平安郡主認錯未果之后,便命人將平安郡主和青鸞趕出西樓,讓兩人住進院子西南角的矮屋之中。

安化王言明,既然郡主吃里爬外幫著外人,她便不配享受郡主的待遇,何時主動認錯,何時才能恢復郡主的身份;郡主須得住在破屋之中做工恕罪,每日必須將院子里的落葉積雪打掃干凈方可獲得飽腹的食物,否則便不準給她們吃食。

就這樣,從那晚開始,平安郡主主仆便白天在院子里干活,晚上睡在小破屋的稻草鋪上,每日的食物也是窩頭和咸菜;嬌聲慣養的王府郡主哪里受過這樣的苦,但平安郡主居然咬牙堅持了下來,堅決不向安化王認錯,也好在身邊婢女青鸞在旁伺候,每日百般呵護郡主,活計也做了大半,主仆二人就這般煎熬著苦度時日。

白天尚且能熬,夜晚寒冷刺骨,主仆二人摟抱著依偎在一起取暖。和青鸞交好的婢女云兒實在看不過,一日夜間偷偷送來衣物和食物,卻被暗中盯著的馬婆子等王爺安排在西樓的仆婦抓個正著,將云兒毒打一頓關在柴房中數日,自此之后,西樓有心暗中救濟郡主的仆婦們再無他念了。

短短十余日的時光,在平安郡主主仆看來仿佛過了十年般的漫長,今日宋楠忽然出現相救,就像是將要溺死之人一下子被人撈起,滿眼陽光燦爛,愈覺絕處逢生之感。

聽著平安郡主低聲的敘述,宋楠長嘆不已,雖然這段時間心中也明白平安郡主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但沒想到竟然如此的艱難;安化王此舉實際上是變相的要她們死,如此嚴寒的地方,那四處

漏風的小屋的夜晚定是寒冷如冰窖,白天這么大的院子須得清掃才能換來窩頭咸菜,這不是逼著她們去死是什么?

宋楠心中激蕩,伸手過去忽然抓住了平安郡主的小手,用手指輕輕刮擦著她的手心,發現手心中皸裂處處,那是寒冷和勞作留下的印記。

“郡主受苦了,這一切宋某脫不了干系,為救宋某一命,郡主受到如此折磨,宋某心中著實不安。”宋楠嘆道。

平安郡主臉色微紅輕輕一掙,將小手掙脫開來,輕聲道:“莫這么想,我這么做也并非完全是為了你,你莫忘了答應過我什么。”

“是,所以今日我來了,聽到王府中的吶喊,看到前門處的火光和兵刃聲了么?那是我的人正在攻打王府大門;我承諾的事今日便要兌現了,今晚我便要活捉了朱寘鐇,讓他跪在你面前求饒。”

平安郡主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也不枉我受了這般苦楚。讓他跪在我面前求饒倒也不必了,他畢竟是我的叔叔,他起兵謀反,皇上和朝廷自會給他懲罰,我只求慶王府能恢復平靜,我和弟弟能夠過安寧的日子便罷。”

“郡主真是心胸開闊之人,也罷,一切由你便是。”

“莫叫我郡主,奴家小字鳳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平安郡主輕聲道。

宋楠笑道:“好,免得生分了。鳳桐小姐,正門處的攻擊雖猛烈,但卻并不十分奏效,所以我才行這聲東擊西之策,帶著人混進王府來,便是想趁亂出其不意攻進朱寘鐇居所來個釜底抽薪,你能否告訴我,朱寘鐇的居所在何處?”

平安郡主皺眉道:“我道你們為何穿著衛士的服飾呢,原來如此。不過那人的居所處防衛森嚴,他警覺的很,無論吃飯睡覺,身邊的護衛都不離半步;特別是手下的十大護衛,葉保仁和葉保義雖然死了,但另外八個人的武功也是厲害的緊,加上他身邊的其他護衛,你們這點人手恐難以奏效啊。”

宋楠道:“這你不用擔心,你只需告訴我位置,其他的事歸我。”

平安郡主想了想道:“罷了,我親自帶你們去便是,他的住所在存心殿之側,但關卡重重,光是告訴你們地方,你們還是尋不到。”

宋楠擺手道:“不成,太危險,你畫個草圖跟我說明便是。”

平安郡主搖頭道:“我必須去,因為我的弟弟慶定王也住在那附近,我必須要救他出來,否則我決不能安心。”

宋楠見她言辭堅決,知道再糾纏下去反而耽誤時間,在這里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時辰了,外邊的

兄弟在拼命,再也不能浪費時間了,于是點頭道:“也好,但你必須扮作衛士跟在我身邊,我要確保你的安全。”

平安郡主一笑道:“那還用說?我不跟著你還跟著誰。”

宋楠微微一笑,平安郡主忽覺話中有歧義,忙道:“我的意思是,跟在你身邊讓你保護我。”

宋楠長身而起道:“事不宜遲,天亮城外援兵回頭之前必須抓到朱寘鐇,否則萬事皆休。”

宋楠命人將院門口倒斃的衛士的衣服扒了下來,撿了一套稍微瘦小的送去樓上,不一會兒,平安郡主身著衛士服飾下樓而來,倒也像模像樣,就是面孔白皙了些,走路扭捏了些。不過宋楠也不是要她裝的如何像,只是要簡單掩飾一下身份,免得被人認出來,察覺西樓有變罷了。

一行人出了西樓往院門口走,路邊跪著一長溜的西樓仆婦,一個個披頭散發被鞭打的血跡斑斑,兩棵相鄰的大樹上,馬婆子和另一名婆子被綁在上邊,身上全部是鮮血,早已七絕身亡。

平安郡主緊緊抿著嘴唇不出聲,宋楠低聲道:“這是她們應得的懲罰,她們身為你的奴仆,卻貪生忘義,那兩人更是為虎作倀,替朱寘鐇折磨你,這便是她們付出的代價。”

平安郡主低聲道:“她們也是無辜的。”

宋楠冷笑道:“這世上沒有無辜之人,每個人都需要為他的行為負責,秩序要維護,必須要有人用生命為代價來證明。”

平安郡主吁了口氣道:“奴家雖心頭不忍,但我知道你是對的。”

在平安郡主的指點下,一行人避開貫穿王府各處的主干道往南疾行,隱約可聞干道上的腳步聲呵斥聲雜沓響亮,似乎都是朝著正門方向而去,宋楠揣測是正門處的壓力巨大,朱寘鐇不得不下令調集其他地方的衛士趕去增援;對正門處進攻的侯大彪而言不是件好事,但對宋楠來說這卻是個好消息。

由于既要避開無處不在的衛士,又要避免被其他人發現,眾人行走的道路極為偏僻,好幾次連平安郡主自己都弄的迷糊了帶人鉆進了死胡同,好在這幫親衛們帶有繩索抓勾,于是一路翻墻入院上樹翻屋,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之后,終于遠遠看到了矗立在夜空之中的王府三大殿之一存心殿。

在存心殿之北有著大片的院落和房舍,這里是王府內眷居住的地方,慶王府的旁系,朱寘鐇從慶陽郡王府帶來的家眷妻妾等都住在這里;一道大圍墻將他們和外邊隔離開來,站在圍墻之外,可清晰聽到院中的房舍中哭叫奔走的聲音。

“在存心殿的旁邊有個不起眼的院子

,別人以為他一定會住在存心殿中,但其實他就住在那個院子里。”平安郡主湊在宋楠耳邊低聲道。

“好的,大伙兒做好準備,越過面前這內宅大院便要到了,都給我精神點,活捉了朱寘鐇大伙兒都是大功一件。”宋楠低喝道。

眾親衛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平安郡主忽道:“宋楠,平日沒人進去過那個院子,但我聽說那院子有些古怪,不可掉以輕心。”

“怎么個古怪法?”

“這個我卻是不知道了,但小心為上最好,這人難以捉摸,既然每日護衛不離身,又怎可能呆在一個普通的院落中而沒有古怪?”

宋楠點頭道:“說的是,小心為上;話說慶定王住在何處?”

平安郡主朝面前的圍墻一指道:“就在這院子里,跟府中家眷都住在一起。”

宋楠道:“好,咱們正好順道救了小王爺。”

王勇探頭來低聲道:“大人,繩索掛好了。”

宋楠揮手道:“上,里邊是王府家眷住處,告訴兄弟們不可濫殺,能避則避,回頭再來清算。”

王勇拱手應諾,下令眾親衛攀繩而上,宋楠轉過頭來對平安郡主張開手臂道:“來吧。”

平安郡主垂首移步,像之前翻越圍墻房舍時一樣,輕車熟路的將小蠻腰移到宋楠臂彎里,雙臂勾住宋楠的脖子,宋楠腳踩繩扣,一手固定,另一手緊緊摟住平安郡主,圍墻上幾名親衛一起用力,將兩人拽上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