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五五章 難題

錦衣衛對尚衣監首領太監孫進的暗查很快有了結果,負責這次調查的是萬志,仗著在宮中當值的便利,萬志花了半天時間便將孫進查了個大概,不過也只是大概而已。

“這孫進為人低調不愛與人結交,從履歷上看,數十年在宮中當差幾乎沒和人翻過臉吵過架,也不像大多數內監首領太監一樣喜歡利用職權撈油水。

孫進拿著每月六兩的月例,住在尚衣監附近的一間小房子里,不喝酒,不賭錢,也不玩那些菜戶配對的勾當,本本分分的守著他的尚衣監,靜靜細細的做著份類的差事,簡直沒什么可提之處。”

錦衣衛大堂之上,萬志向宋楠稟報道。

宋楠眉頭皺起,這尚衣監本來就是個不惹人注意的衙門,再有個像孫進這樣的頭兒統領,更是平淡到無人有興趣提起,若非這次的行動,自己壓根也不會想起宮中還有個尚衣監。

“這家伙干什么不去死?這么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看著調查來的情報,侯大彪一語道破了眾人的心思,這人似乎無欲無求,活著當真無味。

“是啊,咱們錦衣衛最怕的便是這種人,看上去似乎無漏洞可鉆,也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萬志皺眉道。

宋楠搖頭不語,世上或許真的有這種人,但這種人卻一定不可能在宮里當太監,深山老林寺廟道觀中倒是有可能有這種人。

尚衣監大小也是內廷小衙門之一,話說宮中不就那么二十四衙么?首領太監不就那么二十四個么?宮中的太監近三千,有本事有能力的不知有多少,憑什么這個孫進就能獨善其身穩穩坐在尚衣監首領太監的職位上?若他是劉瑾提拔的人倒還可以理解,問題是他是只當過數月過渡時期司禮監掌印的蕭敬提拔的人,能在劉瑾統帥中的內廷占據一衙之首的位置便有些奇怪了。

“再查,其中定有原因,我不信宮中出了個圣人。”宋楠道:“萬志,命手下兄弟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盯梢,記錄此人一天的所有所作所為,哪怕是吃飯睡覺上茅房也要記下來上報給我。”

萬志忙道:“已經在做了,只是在宮中我的人不太方便行事,容易為人察覺,卑職再去想想辦法。”

宋楠明白在宮中行事的困難,這可不像在宮外,錦衣衛緹騎喬裝打扮一番擺個水果攤或者是扮個拉車的車夫便能在某人的府門前盯梢個一兩天,在宮里可沒這么便利。

宋楠咬著下唇頓了頓,忽道:“罷了,為免打草驚蛇,你暫且撤了人手,這件事我親自去辦。”

萬志有些尷尬,但錦衣衛也有觸手碰不到的地

方,皇宮之中便是一處,雖然可以冒險去查,但風險總是不小。

“大人如何去查?要不要卑職調派人手給大人調遣?”

“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們莫管,小心盯著劉瑾和東廠番子們的動靜便是。”宋楠微笑道。

午后,宋楠悄悄離開衙門進宮,宮中道路他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走了一條稍微僻靜的線路,很快便來到壽寧宮外;壽寧宮中一片靜謐,午后陽光和煦,四五名宮女靠在長廊墻根下垂頭打著瞌睡;宋楠不想驚動她們,瞧瞧進院,穿過長廊往后邊的暖閣中走。

步下長廊,暖閣走廊上的幾名宮女便發現了宋楠,為首的那名宮女正是康寧的貼身女官崔紅英。

“宋侯爺!是你么?”崔紅英小跑著上前來。

宋楠拱手行禮道:“崔尚宮好,我見前院無人,便直接走進來了,失禮失禮。”

崔紅英匆匆還禮道:“別說啦,來的正好,公主正在里邊發脾氣呢,快幫我們去勸勸公主。”

宋楠愣道:“怎么了?”

崔紅英嘆了口氣道:“奴婢不能多說,你進去自知。”

宋楠心中有些歉疚,心想多半是因為自己回京十余日都沒來看康寧,若是因為此事,倒也無話可說。

“煩請通報。”宋楠拱手道。

崔紅英忙轉身帶著宋楠來到暖閣前,掀了簾子朝里邊叫道:“公主,有人來看你了。”

“滾,叫他們滾,本宮不想見任何人,誰敢再來勸本宮,命人用棒子打出去。”康寧惱怒的聲音從里邊傳來。

崔紅英看著宋楠苦笑,眼中滿是無奈;宋楠打個手勢示意崔紅英讓開,接手掀了簾子邁步進去,穿過外閣撥開垂懸的珍珠垂簾進入內房,康寧窈窕的身形坐在梅花窗前,手托著腮看著窗外,玲瓏的剪影楚楚可憐。

聽到身后的動靜,康寧猛地轉頭過來,杏眼圓睜叫道:“本宮的話你們沒聽明白么?咦?怎么……是你?”

宋楠微笑張開雙臂道:“你以為是誰?”

康寧臉上的表情由驚愕變成驚喜,起身來一躍而起,一陣香風颯然,身子撲入宋楠懷中;宋楠一把摟住,俯身便親,康寧嚶嚀相就,兩人二話不說熱吻在一起。

唇分后,康寧臉頰酡紅,滿臉都是幸福,卻忽然揮起拳頭朝宋楠的胸口亂捶,口中叫道:“你這個狠心短命的,回京十幾日都不來看我,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宋楠笑著抱起她的身子來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將康寧摟在膝上道:“我的錯,任憑公主處置便是。我每

天都想來你這里,可是我不能啊。”

“呸,有那么忙么?我知道你每天都進宮,打個彎兒來我這里很難么?”

宋楠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康寧佯怒的俏臉道:“不是忙的問題,而是因為別的原因,待會告訴你原因,先讓我仔細看看,我的小寶貝又美了些。”

康寧嗔道:“還不是老樣子,就會說好聽話哄人;倒是你,又瘦了些,瞧,嘴上都有胡子了。”

康寧伸手在宋楠的臉頰上摸索,眼中全是憐愛之意。

“聽了你在寧夏鎮中的遭遇,差點沒嚇死我,你干什么這么拼命?你如今也是朝廷重臣,犯得著去冒那么大的險么?”

宋楠滋兒親了口康寧的紅唇道:“莫說這些,我命人送給你的首飾可還喜歡么?”

康寧白了宋楠一眼道:“你都不認真的看人家。”

宋楠這才注意到一根碧綠的金鑲玉并蒂蓮玉簪正斜斜插在康寧的云鬢之上,這正是自己送的那只名貴的玉簪,雖然是借花獻佛從截留的安化王府搜查出來的財寶中拿來,但這根簪子確實是絕世寶物,據說是太祖時賜予慶靖王王妃的御賜之物。宋楠倒不完全是因為其名貴,而是見這玉簪是并蒂蓮的摸樣,送給康寧恰好表達愛意罷了。

“喜歡么?”宋楠咬著康寧潔白的耳垂問道。

“喜歡。”康寧點頭,旋即神色慢慢暗淡了下來。

宋楠道:“崔尚宮說你心情不好在發脾氣,是否是因為我沒來看你呢?我確實有不得已的原因,現在我解釋給你聽好么?”

康寧臉上笑容退去,籠上一層愁云道:“不是因為你沒來看我,我知道你是有原因的,我生氣是因為另一件事。”

宋楠道:“什么事讓你這憨性子的人也發怒生氣?”

康寧仰頭看著宋楠,大大的眸子里全是哀愁,低聲道:“你自然不知道原因,太后……太后她要替我擇駙馬了……”

“什么?”宋楠嚇了一跳,但很快便明白了,康寧已經十九歲了,在大明朝,女子十五六歲便要擇偶婚嫁,十歲還沒嫁人的便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康寧身在皇家也沒有特例,本來康寧早就該擇駙馬出嫁,但康寧一直不同意,正德和康寧感情甚篤,自然不會去催逼她,但張太后可不能坐視,從去年開始,便頻頻勸說康寧擇婿,被康寧拒絕之后終于惱怒,昨日剛來過壽寧宮發了狠話,無論如何今天春天要提康寧擇駙馬完婚;康寧生氣發怒也正因此事。

“太后說,今年皇上要大婚,我要擇駙馬,這兩件事必須全部辦了。我比皇上年

長一歲,須得在皇上之前擇駙馬完婚。以前我還能以年紀尚小搪塞,現在我都十九歲了,再也沒辦法拿這個理由了。太后雖疼愛我,但這一回我知道她是動真格的了。宋楠,我怎么辦?你說我該怎么辦?”

宋楠無言以對,自己并非沒想過此事,但潛意識里總是不愿去想這件事,兩年時間一晃而過,終于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

“原來如此,確實沒有好的理由搪塞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等不下去了,我不會怪你的。”宋楠輕嘆道。

康寧流出淚來,搖頭道:“你怎能這般說話?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莫非你要違背你的諾言不成?還記得你對我許下的諾言么?我知道你如今官職爵位步步高升,家中妻妾美滿,定是不愿拖上我這個累贅了,你這么想我也不怪你。”

宋楠靜靜摟住康寧道:“你不要說這些傷我心的話,我承諾的事自然是不會更改,但我需要時間啊,你道我為何那么拼命么?那是為了兌現對你的承諾必須要拼搏奮斗,當有一天我可以不拘于人之時,便可光明正大的娶你,你可明白?”

康寧流淚點頭,緊緊抱著宋楠,淚水打濕了宋楠胸前的衣服。

“我會等的,我不怕等。但眼下的事情該怎么辦?太后逼得緊。”

宋楠默然半晌,輕聲道:“你放心,沒有人能做你的駙馬,若我連這些事都擺不平,我可以辭官回去種田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