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五七章 識破

東廠番子們果然也不是吃素的,蔡仁良死后不久,他們便在京西官道上抓獲了蔡仁良外宅中的婦人李蘭香;這婦人卷了不少蔡仁良外宅中的金銀細軟跑路,打算去山西老家藏匿一段時間,剛出京便被番子們追上了。風云網

在宣北坊東廠的一處秘密據點中,李蘭香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一個俄冠黑氅的矮胖白皙之人像是一尊雕像坐在她對面的大椅上,雙目如隼盯著她看,滿眼的冰冷和兇狠。

“蔡仁良到底是怎么死的,好生交代上來。”椅子上那人淡淡問道。

“奴家……冤枉啊……奴家外出歸來,便見我家老爺掛在門楣上自縊而死,奴家委實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人們開恩,放了奴家吧。”李蘭香苦苦哀求道。

“你這話騙鬼去,蔡仁良雖然年紀不小,但身體卻還硬朗,無病無災,又是內廷有些地位的人物,怎會想不開自殺身亡?來人,給她動刑。”

幾名番子上前來揪住李蘭香的身子,將夾棍套在她手腳之上同時用力攪動,繩索咯吱咯吱的收緊,李蘭香痛的尖叫連聲,口中叫道:“官爺,大老爺們,饒命啊。奴家說的都是實情,我家老爺對我很好,將我從娼寮之中贖身出來,奴家伺候了我家老爺兩年多了,怎會對他下手?哎呦,痛殺奴家也。”

一名番子怒喝道:“我東廠督主劉公公親自來問你話,你還不老實,再用力,絞斷她的手指腳趾。”

李蘭香痛的眼淚流出,殺豬般的嚎叫,隨著夾棍越來越緊,手指腳趾上的骨頭也發出輕微的喀拉聲,似乎很快就要被夾斷,但她始終一口咬定沒有殺害蔡仁良。

劉瑾皺眉擺了擺手,番子們松開夾棍,但見婦人的手腳青紫紅腫,指間不少地方破損,瘀血流出,一片狼藉。

“你說你不是殺害蔡仁良的兇手,為何你要逃走?你這一逃,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么?”劉瑾瞇眼盯著李蘭香低喝道。

李蘭香臉色煞白,臉上全是冷汗,手腳疼的鉆心,咽了口吐沫哭叫道:“大人容稟,事發突然,奴家嚇得沒了主張,尋思著要是報官的話必回被認為是殺害我家老爺的兇手,所以想來想去索性逃走了事。”

劉瑾冷笑道:“笑話,蔡仁良既是自殺,你又何必擔心官府追究你?”

李蘭香道:“如大人所言,我家老爺身子硬朗的很,日子也過得去,又怎會尋死?奴家知道這里邊一定有隱情。”

“哦?這么說你斷定蔡仁良不是自殺?”劉瑾俯身迫近盯著李蘭香的臉。

李蘭香猶豫了半晌,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劉

瑾啞聲喝道:“你可別給自己找不自在,我這里的刑罰你可受不住,夾棍只是最普通的刑罰,別逼得咱家命人給你一條條的用上,到時候你便是招了,人卻也沒救了。你知道些什么事情,乖乖說出來,免得受苦楚。”

李蘭香尚自猶豫,劉瑾一揮手,一名番子啪嗒將桌案上的一只長長的木匣子打開,里邊銀光閃爍,一排粗長的銀針躺在匣子里。

“瞧見沒?這是我東廠專門對付婦人的刑罰,叫做銀針刺乳,那滋味可不好受,半尺長的針頭刺進去,刺上個十幾針;疼痛倒也罷了,中空的針管中有秘制溶血之藥,插在你的上,血液卻不凝固,從針尾處將你身上的血一滴滴的拔出來,只消半日,你就變成干尸了。要不要試試?”劉瑾捻動一根顫顛顛的銀針慢聲細語的說道。

李蘭香抱緊胸口驚慌后縮,連聲叫道:“饒命,饒命。”

“那你還不快說?”劉瑾厲聲喝道。

李蘭香咬咬牙道:“大人,奴家全說了便是。前天晚上有一伙人半夜闖到家里來,尋我家老爺商議事情,奴家被打發出來,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但他們走后,我家老爺便唉聲嘆氣,奴家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說,只呵斥我不要多事……”

劉瑾皺眉道:“那伙人是什么人?什么面貌?”

李蘭香道:“一個好像是叫什么張公公的,另兩個好像是錦衣衛的官員,當中一個叫什么什么侯爺的……奴家當時受了驚嚇,委實沒有記得清楚。”

劉瑾冷聲道:“是叫宋侯爺么?”

李蘭香想了半天,道:“好像是這么稱呼的,不過也不一定。”

劉瑾赫然起身踱了幾步立定道:“繼續說下去,他們走后,蔡仁良的舉止跟平日有何異常沒有?”

李蘭香道:“老爺有些坐立不安,第二日去宮里告了一天的假,回到外宅中悶頭坐了一天,也不讓奴家打攪他。昨天一天他都沒吃飯,到了晚間有些發燒,奴家只得出門去藥鋪給他抓藥回來,打算熬了給他治病;可沒想到奴家一回家門,便見到老爺他……他掛在門上死了……奴家嚇得了不得,知道是和那晚上的事情有關,于是收拾了東西逃了出來,在城中的親戚家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出城打算回山西老家,可卻被你們給抓來了。”

“押下去,將她剛才的話錄了口供畫押。”劉瑾擺手緩緩道。

兩名番子拖了李蘭香下去,劉瑾一動不動的站在屋子里想著剛才李蘭香的話,如果不出意外,那晚上進蔡仁良外宅的三人中的其中兩人便是張永和宋楠,這兩人聯

袂去拜訪一個針工局的小主事太監,事情當真蹊蹺的很。蔡仁良根本就不算個人物,這二人半夜里鬼鬼祟祟的去尋他作甚?更詭異的是,蔡仁良在他們拜訪過后的第三日便死了,是什么樣的事情讓蔡仁良丟了性命?

種種疑問就像是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劉瑾也算是智謀過人的人,但卻始終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有一點他隱約可以肯定,這件事必和近日宋楠和張永鬼祟的行動有密切關聯,也許這一切都是為了對付自己,只是自己還沒弄明白他們的手段罷了。

劉瑾被心頭的這些疑問弄得發瘋,午后時分,劉瑾悄悄找到焦芳,兩人站在內閣公房外的僻靜處探討此事,劉瑾剛剛將事情敘述了一遍,焦芳便悚然變色,,說出一番讓劉瑾冒汗的話來。

“劉公公,你恐怕真的要提防了,張永和宋楠此舉最明顯不過了,這一招可真毒。”

劉瑾愕然道:“此話怎講?”

“公公,你到底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皇上最近對你有些疏遠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宋楠和張永從中搗鬼?壞就壞在你和安化王之間有過交往,若我是宋楠和張永,肯定會由此處大做文章?”

“這還用你說?咱家早就明白他們是想把咱家和叛亂之事扯上干系,但他們不會得逞的,我和安化王之間的交往過程,皇上全部都知道,皇上不會信他們;皇上之所以對我疏遠,確實是因為這兩人暗中搗鬼的緣故,但我根本就和逆王之間沒有勾連,他們能耐我何?”

“公公,我不知怎么說才好,皇上對公公自然是百般信任,但如果宋楠和張永他們真的拿出所謂的證據來,皇上恐怕不信也信了。”

“什么證據?蔡仁良能提供給他們什么證據?難道我若真的勾結逆王謀反的話,還會讓個針工局的主事太監知道不成?真是笑話。”

“公公啊,蔡仁良的針工局自然不算什么,但那可是能制作皇上龍袍冠冕的地方,也許宋楠是想利用這個蔡仁良來栽贓陷害公公,否則完全不能解釋他們去尋蔡仁良的用意。”

劉瑾倒吸一口涼氣,心中豁然開朗,真相就是這么簡單,自己苦思不解,其實就是沒繞過這道彎子來,被焦芳一語道破之后,劉瑾越想越覺得定是如此,否則這蔡仁良有何利用價值?

“你是說,他們想讓蔡仁良指控我替逆王制造龍袍皇冠?這倒是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這兩個狗東西定在皇上面前大肆散播我和安化王之間勾結之事,皇上定是不信他們的話,但如果他們奉上皇上的龍袍冠冕等物,謊稱是咱家替安化王制作之物,再

有蔡仁良的口供,那皇上說不定便真的會信了。這兩條瘋狗,看來是要跟咱家殊死一搏了。”劉瑾怒罵道。

焦芳捻須晃動棗核腦袋道:“公公不必焦躁,不管我們的猜測是否是真,但起碼現在看來他們的這個計劃是失敗了,這蔡仁良定是不愿聽從他們陷害公公,故而被滅了口。”

劉瑾道:“會不會他們已經得手了,這才將蔡仁良滅口?”

焦芳微笑道:“關心則亂,劉公公這是亂了方寸啊,沒有針工局相助,他們如何能弄到偽造的龍袍?即便蔡仁良活著,被他們脅迫來指控公公,無實物為證,他們又如何自圓其說?”

“或許他們可以從其他途徑制作,倒也不必完全依靠針工局。”

“就算星夜派人去蘇州秘密織造又如何,沒有一兩個月也無法完成,這么長的時間間隔,公公難道還想不出反制之策,那我也沒話說了。”

劉瑾負手緩緩踱步,半晌道:“你說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焦芳道:“公公難道不打算沿著這條線查下去么?那婦人只需指認宋楠和張永那夜夜訪蔡仁良的事實;再供認一份宋楠逼迫蔡仁良制造龍袍陷害公公的口供,公公在朝上發難,我等跟進附議,連續彈劾,還怕宋楠不疲于應付焦頭爛額?”

焦芳緊皺雙眉搖頭道:“不,這辦法不妥當,捏造一份那婦人的口供不難,難的是一份口供便想扳倒宋楠是不成的,就算大家一起彈劾他也不成,畢竟證據不足,漏洞也多。況且他朝中也有幫手,鬧將起來多半是不了了之,皇上心里定然對我更加的不悅。”

焦芳點頭道:“原也沒說便能扳倒了他,只是教宋楠死了這份對公公攀誣的心思罷了,被公開此事后,宋楠定然也不敢在這么做了,這樣公公就有更多的時間去謀劃如何除掉他。”

劉瑾擺手道:“不必這么麻煩,眼下便是契機,我們且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宋楠膽敢真的偽制龍袍來栽贓陷害,豈不是正好讓我人贓并獲么?到那時便是他宋楠私制龍袍意圖謀反了,你猜皇上會不會饒了他。”

焦芳撫掌大贊道:“好辦法,針工局行不通,宋楠若是不死心的話,必會尋其他途徑,只需盯緊了他們,來個人贓并獲便可,又或者可以布局引他上鉤。對了,尚衣監中有現成的冠冕,盯緊尚衣監和其首領太監孫進,宋楠也許會打他們的主意,如果公公能讓孫進來個將計就計,也許真的能人贓并獲。”

劉瑾微微點頭道:“說的是,另外需立刻派人手去蘇州,暗中查訪是否有云錦織坊暗中在制作什么物事,總之宋

楠若是不打這個主意便罷,只要他一伸脖子,咱們便給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