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六八章 踩上千萬只腳

第五六八章踩上千萬只腳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北京城上,鬧騰了一夜的北京城大街小巷之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團營士兵一隊隊在街道中巡邏,錦衣衛校尉騎著快馬在街道上東奔西走,每一條街道上都有官兵巡邏,給人以如臨大敵之感。章節更新最快

京城三十三坊上百萬百姓早起第一件事便是打聽城中發生了何事,但坊間官府的告示牌上空空如也,并無關于此事的官府通告;他們只是被告知即日起不得出城,不得聚集,不得胡亂奔走。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總有些消息靈通人士知道些事情的端倪,半個時辰之內,京城大街小巷之中便瘋傳劉瑾謀反之事敗露的消息,人人面露竊喜之色,有人竟然開始放起爆竹來。

奉天殿上的早朝剛剛開始,進大殿時,他們不敢交談,相互間只以眼神交流,氣氛顯得很詭異;文武百官叩拜已畢,正德坐在高高的龍座之上,臉上兩個大大的黑眼眶非常的顯眼,但這一回可不是因為縱欲熬夜所致,卻是因為昨晚想著劉瑾一案而徹夜未眠。

楊廷和首先上奏初步提審劉瑾的經過,昨夜押回京城之后楊廷和立刻組織了第一次提審,結果卻甚是不佳,劉瑾自始至終大呼冤枉,要求見皇上說話,楊廷和當然不會如他所愿,反正也不急于一時,楊廷和索性將他丟入刑部天牢之中,自己回家美.美的睡了個好覺。

“劉瑾狡詐詭辯,不愿低頭認罪,昨夜審訊也很倉促,所以暫時沒有進展,臣請今日重新審訊,請三法司會同共審定罪。”

正德道:“劉瑾仍舊大呼冤枉么?”

楊廷和道:“那是必然的,如此重罪他豈肯就此招認,但即便他不認也沒什么,昨日證據確鑿,朝中重臣盡皆在場目睹,他抵賴也是無用。”

正德沉默半晌道:“朕覺得其中或有些隱情,朕昨夜想了一夜,有一個疑問一直不能釋懷,劉瑾為何要謀反?他在朕的身邊備受榮寵,難道他勾結朱寘鐇謀反,朱寘鐇會給他的比朕更多么?”

殿下宋楠張侖楊一清等人相互對視一眼,正德果然是心軟了,這是在替劉瑾找不殺他的理由了。

楊廷和微笑道:“皇上不必困擾,但凡大逆不道之人都是欲壑難平,朱寘鐇承諾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他謀反的事實卻是不可辯駁。”

正德道:“但如果他真的是冤枉的呢?如果真的是有人背地里給他栽贓,看著朕對他寵信而心生不滿呢?”

眾人的眼光齊刷刷的射向宋楠,正德就差點名道姓了,這話有點重,想不到正德居然會在滿朝文武的面前如此的直言不諱。

宋楠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他對正德很是失望,原來自己在正德心目中跟劉瑾完全不能相比,自己替他立了那么多的功勞,甚至救過他的命,在正德心目中還是不如一個替他搜羅美女滿足他享樂心思的太監。

“皇上何出此言?昨日之事眾目睽睽,劉瑾謀反罪證俱在,皇上一力袒護是何道理?臣覺得皇上這么做實在是有些讓人寒心。”宋楠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氣開口道。

這還是宋楠第一次公開對正德如此嚴厲的說話,話語中**裸的責怪毫不掩飾。

“宋楠,朕只是覺得此事或許哪里不太對勁,突然之間便這么多證據出來了,之前怎么沒有一絲一毫的征兆?”

“皇上,不是沒有征兆,而是皇上選擇無視罷了,所有的事都有前因后果,皇上對劉瑾太過信任,所以視而不見。如今罪證俱在,皇上又出言袒護,這可教臣無言以對。”

正德冷聲道:“你是說朕糊涂?”

宋楠道:“臣豈敢,是劉瑾太狡猾,利用皇上的仁厚欺騙了皇上罷了。昨夜臣帶人抄劉瑾南薰坊老宅,又抄出不少鐵證來,若皇上不信,這些證據如何解釋?”

正德愕然道:“什么證據?”

宋楠轉身朝殿外叫道:“呈上來。”

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孫玄帶著兩名錦衣衛校尉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走進殿內,行禮之后退出殿外。群臣的眼睛都落在這大木箱上,宋楠伸手將箱蓋打開,只見箱子里滿滿當當全是巴掌大的物事。

宋楠抓起一只揚了揚道:“皇上,諸位大人,這是出入宮中的腰牌,不管是誰,有了此物便可出入皇宮如無物,這些東西都是從劉瑾的南薰坊老宅密室之中搜查而出。另有宮中侍衛盔甲五百套,兵刃火器弓弩上千件,臣命人盡數搬運進宮,此刻正堆放在殿外廣場之上,劉瑾藏匿偽造這些物事干什么?我想答案不用我來說明了吧。”

文武官員一片抽氣之聲,正德瞠目結舌,臉上怒氣聚集。

宋楠冷笑道:“除了這些,昨夜還有別的收獲,經過一夜核查,劉瑾家產核查完畢,你們恐怕萬萬想不到,短短數年時間,劉瑾斂聚了多少財產。”

宋楠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朗聲念道:“經查,劉瑾京內外房產二十六處,莊園六十余處,良田十萬傾;所藏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堆積如山不計其數。以銀兩計算,這些財產共合計紋銀一千三百萬兩。”

“什么?”殿上群臣差點背過氣去,一千三百萬兩銀子,這快抵得上大明朝一年的財政收入了,劉瑾上位三年時間,竟然斂聚了如此巨大的財富,真是匪夷所思。

正德的怒火終于掩飾不住,咬牙喝道:“這個狗東西,這個狗東西,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息朕的怒火,楊廷和,即刻組織三法司會審,查清劉瑾各項罪行,挖出他的同黨,朕要將他所有的罪行張榜公告天下,朕要將他凌遲處死。”

楊廷和忙道:“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臣即刻去辦。”

不久之后,殿上開始熱鬧起來,如宋楠所料,官員們開始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文官們畢竟是讀過書的人,腦子活泛的很,一個個言辭犀利有理有據的開始彈劾揭發劉瑾罪行,昨日殿上楊一清彈劾劉瑾的十八大罪狀很快便被擴充了一倍有余,經內閣整理之后,形成了以謀反、貪腐、弄權、結黨、陷害忠良等五大罪行為主的十八條大罪。

宋楠靜靜的站在角落里,看著文官們喋喋不休的落井下石,心中沒有因劉瑾的命運已定而感到高興,相反卻很失落;特別是看著面前這些官員墻倒眾人推的嘴臉,宋楠一陣陣的厭惡。

“臣早就察覺劉瑾圖謀不軌了,臣一直暗中盯著劉瑾,劉瑾若有異動,臣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臣不屑與劉瑾為伍,劉瑾曾數次邀請臣赴宴,臣卻根本沒搭理他,臣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臣之所以與劉瑾虛與委蛇,便是想暗中查出劉瑾謀反的陰謀,臣贈予劉瑾一副螃蟹圖,上題‘看爾橫行到幾時’幾個字,便是諷刺劉瑾,可笑劉瑾居然將圖掛在中堂上,真是笑煞我也。”

“臣……”

一群朝臣爭先恐后的攻擊劉瑾之余抬高自己,丑態不忍卒睹,宋楠認出這些人當中有不少人正是劉瑾的爪牙,他不想此時戳破,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欣賞他們的表演。張永宣布退朝之后,這伙人依舊圍攏在一起喋喋不休。

宋楠舉步往殿外走,行到殿門口,耳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宋大人,好膽識好魄力好計謀,老夫佩服了。”宋楠扭頭看去,內閣首輔李東陽杵著拐杖站在自己身邊微笑看著自己。

“李首輔謬贊,這是劉瑾咎由自取,我錦衣衛消息靈通查知后自然不能坐視。”宋楠微笑拱手道。

“事實如何怕是宋大人自己心里明白了,老夫在廟堂數十載,這些事見了不知多少回,倒也不足為怪。劉瑾罪大惡極,為除此人,用些手段倒也不為過,總之老夫給宋大人道賀了。”

宋楠微笑道:“李首輔說的話我聽不大懂。”

李東陽微笑道:“懂不懂都沒什么干系,恭喜宋大人替我大明除去一害;劉瑾一去,皇上最寵信的人便是宋大人了,還請宋大人多多勸勸皇上勵精圖治中興大明。另外老夫有句不中聽的話,劉瑾所為和下場值得很多人引以為戒,身為人臣如果不懂收斂,后果便是如劉瑾這般。”

宋楠呵呵笑道:“李首輔,勸皇上的話你該去說才是;你也無需擔心日后朝堂上會發生什么,該來的總是要來,有些事擋也擋不住。”

李東陽搖頭一嘆道:“宋大人,你智謀本事無人望其項背,假以時日必可成為大明中興名臣,就怕宋大人過于偏激自負,手段過于陰暗,那將會成為我大明之禍。”

宋楠道:“李首輔原是來教訓宋某的,首輔大人何時學會看相算命了?怎會預測到將來如何?如你口中所言,你這么說話便不怕我對你用些陰暗的手段么?”

李東陽呵呵笑道:“老夫快七十了,還怕人對付老夫么?人生七十古來稀,行將就木之人那是什么也不怕。再說了老夫已經決意隱退,宋大人不至于對我這個隱居鄉野的老頭子不能容忍吧。”

“你要歸隱?為什么?”

李東陽指著殿上兀自滔滔不絕的群臣道:“宋大人瞧瞧那些人,這便是我大明朝的文官。想當年先帝在世的時候,朝中正臣熙熙,焉能有這些人立足之地?老臣受先帝所托,輔佐皇上即位,這數年來也算是盡力了。老夫不想與這些人再廝混下去,趁著還能走動,老夫過幾年清凈日子去。”

宋楠愣了愣點頭道:“首輔大人自家之事宋楠也不好說什么,臨行時我去敬一杯水酒便是。”

“老夫先行謝過,唔……老夫和宋大人之間也沒什么恩怨,當年誤以為宋大人和劉瑾乃是同黨,做了些讓宋大人不開心的事,宋大人當不會放在心上吧。”

宋楠笑道:“首輔大人不提,那些事我早就忘記了。”

李東陽沉吟片刻道:“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直言。”

“首輔大人今日的話還不直么?我將成為日后朝廷之禍這樣的話你都能說出口,還有什么話不能說?”

李東陽微笑道:“如此,老夫便直說了,老夫致仕之后,內閣以廷和為首,他性子有些剛烈,也許和宋大人之間會有沖突,如果有水火不容的那一天,宋大人能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饒他性命?”

“李首輔何出此言?這話從何說起?”

“你只說答應不答應老夫?”李東陽滿目期待。

宋楠緩緩搖頭道:“我這一輩子就許過一個承諾,卻還至今沒有實現,所以我我早就告誡自己不要輕言承諾,我不能答應你。”

李東陽滿臉失望,點頭道:“也好也好,老夫知道求了也是白求,但好歹老夫也算是盡了力。”

宋楠道:“我只能說只要人不犯我,我便不會犯人,事實上李首輔不該來求我,而是該去給其他人一個忠告才是。”

李東陽點頭道:“這倒是個好建議。”頓了頓想說什么,卻又發現沒什么好說的了,于是笑道:“這殿上一群水鴨子煩的緊,老夫喜歡清靜,先走一步了。”

宋楠微笑躬身,看著李東陽的背影緩緩出殿下臺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