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五七六章 昨日重現

張慶嚇得臉色慘白,跪倒磕頭道:“皇上明鑒,臣沒說那句話,臣發誓。”

正德冷冷道:“你是說朕的耳朵聾了?”

“不不不,臣豈敢有此意,這當中一定有誤會。”

楊廷和緊皺眉頭沉聲奏道:“皇上,剛才諸位大人言語嘈雜,也許真是聽錯了也未可知。”

宋楠笑道:“皇上可能聽錯了,可是為何那么巧,我和張公公張提督都全部聽錯了?”

楊廷和道:“那也說不準。”

宋楠挑指贊道:“首輔大人好樣的,你的意思是,本人串通張公公張提督還有皇上一起來誣陷諸位工部侍郎張大人了?”

楊廷和淡淡道:“我可沒這么說,這里邊或許有誤會吧。”

宋楠冷笑一聲道:“一句誤會便完了么?大殿之上,群臣面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詆毀當今圣上,你楊首輔一句誤會便了結了?”

楊廷和一時語塞,心中終于明白,今日殿上宋楠是有備而來,定要行這指鹿為馬之事了。

“張慶,你膽敢詆毀皇上,這是大不敬之罪,還不老老實實認罪么?”張永尖聲喝道。

張慶拱手叫道:“諸位大人,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我是冤枉的,我沒說那句話啊,你們倒是給我證明清白啊。”

群臣一片默然,本來將這件事當做鬧劇來看,但皇上一發聲,事情的性質立刻便發生了變化,皇上自稱親耳聽到,那便是篤定要追究此事了。

宋楠微笑附在張慶耳邊輕聲道:“張大人,或許我們真的聽錯了,也許這句話真的不是你說的。”

張慶道:“宋大人明鑒,確實不下官所言。”

宋楠輕聲道:“但皇上和我,以及張公公張提督都聽到了有人說這句話,若非你所言,定是別人所言,只是我們都沒聽到是誰;如果你覺得冤枉,便需自證清白,莫如你指出是誰說的那句話的,你便可以脫身了。”

“無恥!”宋楠話音雖輕,但站在一旁的楊廷和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楊廷和氣的發抖,宋楠不僅指鹿為馬,還教唆他人公然攀誣他人,這是變相的動搖外廷的團結,天下間竟有如此無恥之人,當真匪夷所思。

張慶囁嚅道:“下官……沒聽到誰說的,下官只知道自己沒說。”

宋楠笑而不語,朝張永遞了個眼色,張永奏道:“皇上,張慶公然在大殿上對皇上大不敬,必須嚴懲,否則皇家威嚴何在?”

正德冷聲道:“宋楠,將張慶拿入北鎮撫司詔獄,嚴加審訊其目的,盤查其幕后是否有主使之人,對朕如此惡意攻擊,也許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必須要查出來,一網打盡。”

宋楠拱手道:“遵旨。”

張慶面如土色,大聲哭叫道:“冤枉啊,臣冤枉啊。”

錦衣衛大漢將軍上前來叉起張慶取下官帽便要往外拖,楊廷和見狀趕緊上前奏道:“皇上,張慶此人為官清廉辦事勤勉,對皇上忠心耿耿,請皇上務必慎重行事。”

內閣幾位新進大學士也趕緊上前跪倒求情,其他文官緊跟著呼啦啦跪倒一片上奏求情。正德面色陰沉道:“朕意已決,楊廷和,你竟要庇護大不敬之人么?朕對你很失望。”

楊廷和嘆息一聲,心知今日是難以讓正德收回成命了,于是道:“皇上,臣非替張慶求情,也許張慶確實在激憤之下說出什么不當之語,但臣請皇上看在張慶兢兢業業忠心耿耿的份上,饒恕他這一次;臣想張慶經過此事,必也知道約束自己的言行。臣可擔保張慶絕非故意犯上,更非有什么暗中的圖謀。”

正德看了看宋楠,見宋楠微微點頭,于是道:“張慶,看在楊首輔和諸位大臣為你擔保的份上,今日饒了你一遭。”

張慶死里逃生,臉上大汗淋漓,磕頭哭道:“謝皇上恩典。”

正德又道:“但需的給你些懲戒,否則你必不知教訓二字,來人,當殿廷杖二十,以示懲戒。”

正德話音落下,大漢將軍統領萬志便高聲下令,一張長凳搬上殿來,兩名錦衣衛大漢將軍將張慶拖到長凳上,一左一右控制住身體,另兩名大漢將軍持著紅黑桑木棍上前,伸手捋下張慶的下衣,露出白花花的肥屁股,舉起桑木棍便輪番抽打起來。

“啪啪啪,啪啪啪。”清脆的擊打之聲響徹大殿內外,張慶殺豬般的嚎叫著,哭喊著,大叫著冤枉,七八杖之后,屁股上已經是鮮血淋漓,血肉橫飛,高亢的叫喊聲也成了嘶啞無力的呻吟。

此情此景在目,群臣面如死灰,很多經歷過當年乾清宮前廷杖一幕的文官們心中不知何種滋味。幾年了,外廷廷杖之辱猶在眼前,如今又在眼前重演,一切仿佛又回到一個原點。

眾文官心中交織著憤怒、恐懼、無奈等諸般情緒,庭杖聲聲打在張慶的屁股上,卻像是打在眾人的臉上,火辣辣的將眾官打回現實之中。楊廷和終于有所悟:劉瑾雖死了,但若以為從此之后外廷便可主宰一切那可太天真了,今日皇上和宋楠等人演的這場雙簧,便是給外廷一個警告。自己要做的事情更多,任重而道遠。

乾清宮御書房中,正德和宋楠笑的前仰后合。

“殿上那些家伙們的表情讓朕差點在龍座上忍不住笑噴了,廷杖過后,再無一人提及什么日講早晚朝之事了,一個個乖覺多了。宋楠,這個辦法真是好玩。”

張永賠笑道:“是啊,簡直精彩絕倫,以后他們若是不聽話,皇上便和大宋侯爺再玩一回,正如宋侯爺所言,他們的屁股作癢,打一打便好了。”

宋楠皺眉道:“張公公不該說這種話,這一回只是無奈之舉,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是借以警告外廷的手段罷了;大明朝靠文武百官治理國家,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可不是什么生死大敵,真的沒了外廷的官員替皇上治理國家,大明朝便亂成一團了。希望張公公今后莫要說這樣的話,這種辦法以后也不宜再用。”

張永尷尬笑道:“是是,咱家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總之有宋侯爺替皇上分憂,咱家在一旁跑腿就成。”

正德笑道:“宋楠,你莫這樣,朕知道這一次定會讓你名聲受損,外廷官員也必對你心存不滿,朕記著你這份人情便是。”

宋楠道:“站在大局著想,臣建議皇上下旨寬慰楊廷和等人,表明依舊信任依賴他們的態度,讓他們能夠安心為國效力,免得弄得人心惶惶。至于臣在外廷心目中的印象嘛,臣一直以來也沒什么好的形象,也不必費心思去考慮他們如何看我了。只是這一次楊廷和他們肯定氣的夠嗆,壞人臣來做,臣一點也不介意。”

正德感動道:“教你受委屈了,朕知道怎么做了,明日張永去內閣六部傳旨,表彰外廷在這段時間為穩定局勢所做的功勞,相關人等賞賜些銀兩布匹,寬慰他們一番。還有,命太醫院派人去給張慶瞧瞧傷處,讓他們明白朕其實是原諒了張慶的作為的。”

宋楠高挑大指道:“皇上越來越有明君之風了。”

正德故意板著臉道:“你的意思是朕之前是昏君么?”

張永嚇了一跳緊張的看著正德和宋楠兩人,就聽宋楠笑道:“皇上想打臣的屁股么?臣的屁股可不癢。”

正德哈哈大笑起來道:“打誰也打不到你宋楠的屁股,收好你的屁股,朕對男人的屁股不感興趣。”

出宮的路上,宋楠思緒如潮,今日殿上的鬧劇自己一手導演的,但宋楠并不以此為榮。客觀來說,楊廷和提出對正德有所約束也是為了大明朝著想。只是他們這么做的主觀目的卻是以伸張外廷權力為出發點,這便是最不能讓人容忍的地方,這些高傲的家伙們必須受到打擊。對宋楠而言,孰對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想達到朝廷權力的一種平衡,不讓外廷權力膨脹的太厲害,發展到威脅自己的生存空間,這才是需要宋楠考慮的。

在宋楠看來,大明朝的繁榮昌盛可不能寄希望于正德搖身一變便為千古明君,在宋楠心目中,正德基本上是屬于沒有救的一類皇帝,但無論如何他還不是個糟糕透頂的皇帝,更重要的是,自己需要正德。

宋楠心中清楚,經過今日之事,自己無疑會成為外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但他不得不這么做,為了正德也為了自己,他必須不擇手段;這一出指鹿為馬的鬧劇并不厚道,但只要能讓楊廷和明白,局勢并非他想象的那么樂觀,一切并非在他掌控之下,從而能讓楊廷和主持的外廷更加務實和收斂,還朝廷一個平靜的生息期,這一切便都值了。

但即便如此,宋楠不愿這么快便成為眾矢之的,他決定在辦完手頭幾件事后便低調一段時間,起碼在政務上不要多發表意見,慢慢緩和外廷對自己的敵意,給自己以發展的空間。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