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上眾女見宋楠領著一名雍容女子和一個面相怪異的少年進來,都有些詫異,紛紛站起身來,注視著那女子。
那女子秀目掃了一遍宋家妻妾,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似乎在驚訝宋家的妻妾們個個貌美如花,氣質出眾。
“這位便是寧夏慶王府的平安郡主,旁邊的小兄弟便是慶定王。”宋楠介紹道。
宋家眾女恍然大悟,本來莫名其妙的一絲敵意也消褪的干干凈凈,小郡主上前萬福道:“原來這位姐姐便是平安郡主,夫君在家中常提起你,多謝郡主在寧夏鎮對我家夫君的看顧,我們姐妹還說若是有機緣當親自去寧夏鎮道謝呢。”
宋家眾女也隨即紛紛上來行禮。平安郡主斂琚一一還禮道:“不敢不敢,可莫稱呼奴家郡主了,奴家現在已經是一介平民女子,今日貿然造訪貴府,還請淑儀郡主和幾位夫人原諒奴家的唐突。”
宋楠嘆道:“我沒能說服皇上,這件事我很遺憾。”
平安郡主笑道:“沒什么可遺憾的,奴家已經很感謝宋大人的求情了,本來我們姐弟都要被牽連更甚的,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現在我們都是平民百姓,慶王府也不復存在,這樣挺好的,尋常百姓的日子過的也安穩舒服。”
宋楠呵呵笑道:“說的也是,只要人沒事,便比什么都強。”
當下禮讓一番,上了茶水,在廳上坐定;宋楠問道:“郡主……唔……鳳桐姑娘是什么時候來到京城了?”
朱鳳桐輕輕攏了攏發絲道:“四月里便來了,慶王府被查封之后,我本打算帶著弟弟去成都府定居,但后來弟弟說要來京城玩一玩,于是奴家便帶他來此了。”
宋楠驚訝道:“你四月便來了,怎地沒來尋我?”
朱鳳桐看了一眼宋家眾女,臉色有些尷尬,心道:你是有家有室之人,我來尋你作甚?口中卻道:“鳳桐不想麻煩宋大人,今非往昔,我姐弟二人能活命下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畢竟是有罪過之人,也不愿讓宋大人受人言語。”
宋楠搖頭道:“那倒也沒什么,皇上既已赦免了你姐弟二人,你們便是無罪之人;不過你總算是來了,還算當我宋楠是個朋友。”
小郡主問道:“朱姐姐住在京城何處?京城生活可還習慣么?”
朱鳳桐頷首道:“謝郡主關心,我在崇文門內明時坊買了個宅院,帶著弟弟和幾名追隨的仆役婢女便住在那里。京城天氣溫暖,比之寧夏鎮的天氣不知好了多少,吃食也精美可口,倒還習慣。就是沒什么認識的人,也很少出門。”
葉芳姑笑道:“明時坊是個好地方,內城最為清雅的坊間,住的都是京城大戶豪商,宅院可不便宜。”
朱鳳桐微笑道:“也沒多少,三進四開的宅院,里里外外也就花了八千多兩銀子;奴家也不懂行情,是請了掮客幫著說合的。”
宋家眾女暗自咂嘴,朱鳳桐好大的口氣,八千兩銀子對她而言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要知道京城地皮雖貴,一間普通的宅院售價也僅僅在幾百兩罷了,就算在明時坊,三進四開的宅院大概五六千兩便能到手,很明顯朱鳳桐是受了掮客的騙了。
宋楠不便明言,笑道:“那么說來,我們倒是能常常來往了,若是覺得悶的慌,倒是能常來我府上坐坐,和我幾位夫人也多親近親近。”
陸青璃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朱姐姐常來玩玩,跟我們說些寧夏鎮的風物趣事也不錯啊,我還可以當朱姐姐的向導,帶著你玩遍北京城,北京城好玩的地方我可是都知道。”
朱鳳桐微笑道:“多謝妹妹了,妹妹定是青璃妹子吧。”
陸青璃歪頭道:“你怎知道?”
朱鳳桐看了一眼宋楠,笑道:“你家夫君宋大人提起過你,說你心靈手巧,是個女大師呢。”
陸青璃雙眼笑的如新月彎彎,看著宋楠道:“是么?”
眾女見朱鳳桐說話隨和笑容可掬,對她印象很不錯,心中雖對宋楠和她之間的關系有些揣度,卻也不便表露。朱鳳桐三個月來第一次來宋府拜訪,想必是有事要說,當著眾女的面,恐也難以說出口來,于是當沒營養的客套結束,氣氛稍顯靜默之時,宋家眾女知趣的選擇了回避。
朱臺浤坐不住,吵著要出去,宋楠讓忠叔帶著他去院子里逛逛,屏退眾人后,廳上只剩下宋楠和朱鳳桐,兩人的目光不再如眾女在場時那般刻意的回避,不約而同想起西樓上的同床共枕,離別時的長吻。
“你早該來見我了,我曾命寧夏鎮錦衣衛衙門打聽過你的消息,說慶王府被查抄之后,你便攜著小王爺離開寧夏鎮了,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何處,很是擔心。”
朱鳳桐面色微紅道:“多謝你惦記,奴家知道你定是在皇上面前大力求肯,才救下我弟弟的性命;慶王一脈如今只剩弟弟一人了。我怕有人會不放過他,所以不敢輕易的露面。現在劉瑾死了,朝中一切平靜下來,我才放了些心。”
宋楠嘆道:“你對小王爺照顧的很好,小王爺有你這個姐姐也是前世的福分。”
朱鳳桐輕聲道:“弟弟身有殘疾難以成人,他永遠都是個孩子,我不照顧他,他就沒法活下去。我并不怨恨什么,我只希望經過哪些事之后能帶著他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像尋常百姓一樣。”
宋楠點頭道:“那也是不錯的。”
朱鳳桐抬眼看著宋楠道:“我本不打算來見你的,其實有好幾次我都見到過你,但我沒去打攪你,只是遠遠的看著你。”
宋楠微笑道:“你為何躲著我呢?我又不吃人。”
朱鳳桐瞟了宋楠一眼道:“你生活美滿,家中眾夫人貌美知禮,我又何必出來攪亂你的生活。”
宋楠道:“那你今日來見我是為了什么?”
朱鳳桐道:“你遇到了難題是么?”
宋楠愣了愣道:“什么難題?”
朱鳳桐輕笑道:“北京城里流傳著一個笑話,一位當朝重臣雄心勃勃要治理白紙坊,但卻四處碰壁,錢莊不借銀子給他,丈人府上也不贊成,急的團團轉卻無計可施,說的是誰呢?”
宋楠哈哈笑道:“這件事你也知道了?”
朱鳳桐抿嘴笑道:“宋侯爺是北京城的名人,平日一言一行都是京城酒館茶肆中大談資,更何況是這么大的事情。”
宋楠長嘆一聲道:“是啊,無錢難倒英雄漢,確實有此事,不過我會干成這件事的,我可不把這件事當成笑話。”
朱鳳桐歪著頭正色問道:“能否告訴我你為何要做這件誰也不看好的事情呢?這件事有何利益可圖?”
宋楠摸了摸鼻子道:“你也以為我是傻子么?”
“奴家是不懂,你可否分說分說?”
宋楠也是第一次遇到感興趣主動詢問心中大計劃的人,包括宋府上下人等對自己的計劃也是持不贊成的態度的,所以,自己心中的計劃跟她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但心中藍圖憋在胸口無法傾訴總是不開心的事情,有個誠心誠意的聽客,宋楠自然愿意傾訴出來。
宋楠滔滔不絕繪聲繪色的描述著自己的構想,朱鳳桐托著腮靜靜的聽著,偶爾發出些疑問來,宋楠一一給予解答。
“你的意思是將白紙坊全面規劃建造房舍和商鋪出售?”
“對,京城中地皮金貴,我調查了一下,各坊各市都是人滿為患。京城人口百萬,經商商業潛力巨大,外地客商大多想在京城扎根經商,但苦于根本無立錐之地。如果白紙坊能徹底清理開發出來,將在縱橫四條主街道兩旁建成四千多間商鋪出售,商家必云集而至。”
“既如此有利,為何京中勛貴巨商想不到這一點?”
“我想大概是因為眼光的問題,他們或許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我不是要開商鋪做生意,而是開發商鋪房子賣出去;另外,即便他們有的人看出商機來,這白紙坊開發的難度、資金也足以讓他們望而卻步。而且若不是我求的皇上許可,朝廷也不會讓我個人一下子購得如此多的土地,這一點來說我獨一無二,其他任何人恐難讓皇上答應此事。”
“然則,白紙坊中的百姓如何安置?那些造紙作坊,荒墳林地如何安置?私有地皮如何購買?”
“這些都不是問題,主要的問題不是如何運作,而是資金的問題。”宋楠心道,這些經驗我在后世不知道積累了多少,這都搞不定我還開發個毛。
兩人談談說說近一個時辰,宋楠將心目中的藍圖盡數托出,而朱鳳桐也聽得津津有味,問的問題也都在點子上,讓宋楠不禁驚嘆這位王府出身的郡主為何對商業之事上這般的精明,好像是個老練的商人一般。
殊不知朱鳳桐的夫家便是成都府巨商,雖然只在夫家呆了一年時間丈夫便病死了,但夫家公公是成都商會會長,家中常有商賈聚集,飯桌之上也經常說些商道之理,朱鳳桐本就聰慧,耳濡目染之際自然懂了不少,雖不知實際運作之道,但理論知識卻是知道了不少。
“說來說去,還是藍圖一張,無錢憋倒英雄漢,如今倒是成了別人取笑的談資了。這件事想辦成恐怕不易了。”宋楠嘆息道。
“告訴我,你缺多少銀子?”朱鳳桐忽然問道。
宋楠皺眉道:“如再有三百萬兩銀子我便可啟動起來,我手頭已經有一百五十萬兩,尚缺一半呢。我正在考慮賣了城外莊園和京城中的店鋪湊個幾十萬兩;雖然不太夠,但也可勉強啟動了。”
“不用賣,缺多少我給你補上?”朱鳳桐靜靜道。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