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那天晚上老狐貍羅同華和蘇淳風通電話時,玩了一出感情的戲碼,有著醒神心境的蘇淳風當然不會輕易上套,但他卻記住了羅同華在玩兒那兩句感情戲碼要他多些擔當的話之前,說的話——意思是,你沒理由拒絕別人的挑戰。
很有道理。
雖然,蘇淳風仍然覺得很扯淡,不,是操蛋。
因為他很清楚羅同華如果愿意的話,絕對能輕易地阻止科爾·道格拉斯向任何人發起挑戰,也可以阻止曲飛燕去做些什么,羅同華甚至根本沒必要因為這點兒破事,就親自主持召開這場臨時的京大學生術士協會的會議,其意不言自明——他是樂于看到蘇淳風與科爾·道格拉斯進行一場斗法比試的。
但正如蘇淳風自己所言所行所想那般,他不能依著自己的喜好去左右羅同華對待某件事的態度,羅同華也沒有理由非得遷就他的想法。
說白了,誰還沒點兒自我的脾氣?
這根本談不上是非對錯。
所以,蘇淳風覺得自己既然認可羅同華對他說過的那番話,沒理由拒絕科爾·道格拉斯的挑戰,那么自己就更不能按照他人的路數去走——咱可以擔當點兒什么,也可以答應科爾·道格拉斯的挑戰與他斗法,但是……
偏偏就不能完全隨了你們的意。
他看著科爾·道格拉斯那張已然完全拋去紳士風度,換上了狂傲本色的英俊臉頰,微笑道:“我答應你的挑戰,就在這里,如何?”
狂妄的科爾·道格拉斯卻不失謹慎,他幾乎是出于本能的警惕,迅疾向后退了三步,隱在小徑轉彎處的幾株矮樹后,與蘇淳風之間拉開了七八米遠的距離,但他并沒有因為自己謹慎的退避而感到羞愧和氣惱,相反很平靜又有些疑惑地說道:“這好像不符合你們京大學生術士的規矩,這里,是京大校園。”
“沒關系,我是協會會長,你是不遠萬里前來友好交流的外賓,如果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作為東道主,我個人是可以通融的。”蘇淳風神色輕松地說道:“看來,你已經從曲飛燕小姐的口中,對我有了更多的了解。”
“當然。”科爾·道格拉斯表情凝重不敢大意,已然將自己的身心都提升到了緊繃的臨戰狀態,“蘇淳風,術法修為奇高,擅長以武破術,從不拘泥于形式,更注重實際達成目的的效果,習慣在最不可能的時候突然發起迅猛攻擊,令對手防不勝防……蘇會長,我想提醒你一句,我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連續兩屆青年搏擊大賽的冠軍。”
蘇淳風點點頭,道:“上次你說,你斗法的時候很恐怖,自己都會害怕……”
“華夏國有句俗話叫客隨主便,蘇會長不需要在斗法時有什么顧忌,既然是斗法,后果當然是自負。”科爾·道格拉斯再次向后退出半步,道:“出手吧。”
“那就不客氣了。”
沒有絲毫的承讓,一如以往那般,蘇淳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垂在身側的左手掐訣,掌心向下,右手托起掐訣,食指指向隱于樹林間已然快速踏半步向前雙手如虎爪探出,口吟咒語開始攻擊的科爾·道格拉斯。
兩人從平靜無波到氣勢飆升至頂點,幾乎都沒有絲毫的猶豫,且快速到仿若他們早已開始斗法且進入了白熱化的危險僵持狀態。
一場斗法,就這樣開始了!
在一個本不該斗法的地點,一個不該斗法的時間,很突兀地開始。
人文氣息極為厚重,所以極不適宜術士斗法的京大校園考古文博學院大門外,厚重沉穩的天地五行平衡瞬間被打破,急劇紊亂的五行靈氣受到術法的導引,形成如山呼海嘯般狂暴的攻擊波動,分出兩個截然不同的陣形,在不足十米的空間距離內猛撲,猶若兩股從高山上傾瀉而下的洶涌泥石流,在山下迎頭轟然碰撞在一起。
嗡……
咔嚓嚓!
巨大的氣流漩渦驟然間形成,隨即就被平地而起的恐怖悶雷聲震散,無數游蛇般細碎的閃電在有限的空間里不斷閃現并湮滅著。與此同時,附近方圓數十米范圍內的電源全部跳閘,一些老化的電源線路斷裂,部分電燈損毀。
極度的黑暗霎時籠罩了方圓數十米范圍。
考古文博學院那間小小的辦公室內,燈光突然全滅,與會者幾乎全都猛地怔住面露驚懼之色,羅同華和縱萌則是同時起身,在黑暗中沖向門口。
該死的!
他們竟然在校園里斗法!
而且,雙方明顯都傾盡全力了……
外面。
急劇紊亂的天地靈氣中,兩股狂暴的術法力量在高強度的對撞之后,旋即又在漆黑的環境下以極高的頻率不斷發生著碰撞,直至兩股術法波動相互從數十上百個點切入對方,纏繞在一起,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亂絞殺狀態,生死一線的極度兇險放佛在霎那間就降臨到了斗法雙方每個人的身上。
兩人幾乎同時放棄了控制各自施展出的那股狂暴的已然絞殺在一起的術法波動,并再次施術形成鋒利如矢的犀利攻擊!
忽然間,陰暗的樹林中傳出了金鐵的錚鳴聲。
與此同時,蘇淳風脖頸間以妖骨制作而成的法器項鏈上術陣啟動,自發地掙開衣領的束縛,環繞著越過蘇淳風的頭顱升入半空中。蘇淳風右手前指,散發出五彩華光的項鏈在漆黑的環境中拖曳出璀璨流光,瞬間襲至樹林邊緣。
樹林邊緣紅光大盛,猶若地獄中竄出的恐怖火舌。
繼而一條展開巨大肉翅,翼展達到米長的猙獰火龍在黑暗中憑空浮現,仰頭做嘶鳴狀,張口吞噬流光溢彩如流星般飆近的法器項鏈。
幾乎在法器項鏈如流星疾射而出的同時,蘇淳風右手下按,一式乾坤手掀地氣而起,繼而右手抬起張開與身側過肩高,五指微彎,大步前沖,仿若手摯無形大地,巨大的阻力讓他的右手不得不向后拉伸了些許。
僅僅沖出五步,蘇淳風右手猛然前擲!
剛剛如神龍吞神珠般將法器項鏈吞入腹中的火龍,頃刻間就被橫空砸下的恐怖地氣生生壓垮,法器項鏈在火龍體內高速轉動,不斷散發出的那些美麗得令人迷醉的斑斕華光此刻卻成了一道道奪命的利刃,將身形龐大的火龍瞬間撕碎。
蘇淳風踏步前沖。
他剛剛進入林間,前方小徑轉彎處的漆黑中便傳出了撕裂空氣的駭人呼嘯聲。
科爾·道格拉斯一記高劈腿狠狠地砸了下來。
蘇淳風不避不讓,右腳向旁側猛然跨出一步,雙腿彎曲蹲一個標準馬步,雙臂揮起劃圓,右手恰抬起至上方時,掌心碰觸到如鋼筋鐵骨般夾著千鈞之力砸落而下的高劈腿腳腕靠上一些的小腿處,五指順其腿部的弧度貼上,同時左手劃圓從下方跟上貼在了對方的腳腕,蘇淳風身軀后仰,雙手如抱圓般拽住對方的腿借力一推一拉,緊跟著雙臂陡漲,猶若抱住了對方的腿部般,將身材高大健碩的科爾·道格拉斯掄了起來。
科爾·道格拉斯臨危不亂,左腿掀起欲以剪刀式反剪蘇淳風雙手,同時口吟咒語,人在半空失去平衡的狀況下猶自掐訣施術。
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他駭然發現雙腿未能合攏成剪,施展出的術法攻擊波動剛剛以席卷之勢沖向已然貼身肉搏的蘇淳風,隨即就遭遇到了一股根本無法抗衡的術法波動,雖然這股術法波動沒有多么恐怖駭人的強大攻擊力,但卻引導著他自己施展出的術法攻擊波動飛速旋轉,以螺旋狀纏繞至渾身上下。
完了!
科爾·道格拉斯悚然心驚。
嘩啦!
科爾·道格拉斯被蘇淳風拋起三米多高,撞進了本就不怎么高大的樹木枝椏中,在枝椏的彈性下身體倒是沒有受到太大傷害,然后滾落而下,噗通一聲重重地砸到了相對較為松軟的地面上,他掙扎著還未爬起來,呈抬頭半蹲狀態時,蘇淳風單手按在了他的頭頂上,科爾·道格拉斯本能地欲以搏擊術反擊。
但他駭然察覺到,自己的意識深處,一線無可匹敵的術法波動猶若一柄鋒利的利劍般散發著冰冷的寒意和殺機,懸而不落。
利劍刺下,意識就會崩散消亡!
科爾·道格拉斯當即放棄抵抗,徹底拜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蘇淳風竟然施展出了如此神秘駭人的術法,輕而易舉又詭異莫測地突破他的意識防御,進入其意識深處,高高懸起,隨時可以輕易取了他的性命。
“我輸了……”科爾·道格拉斯被動地九十多度低頭,彎腰撅著腚。
幾乎在他道出這句話的同時,蘇淳風右手用力,摁著放棄反抗的科爾·道格拉斯的頭顱重重地砸向了松軟的泥土地面。
科爾·道格拉斯整張臉與地面親密接觸。
蹲下身的蘇淳風遲疑了一下,才松開摁在科爾·道格拉斯腦袋上的右手,站起來揮手如變魔術般將項鏈召回,戴回到脖子上,同時語氣淡然地說道:“抱歉,你認輸的話,說得有些遲。”
幾乎是一頭栽到泥土中的科爾·道格拉斯沒有起身,他翻身躺在地面上四仰八叉著,高挺的鼻梁酸痛難忍,讓他極度擔心自己的鼻梁骨已經斷了,而鼻孔和嘴角,都流出了大片大片的血絲,混著泥土,臟得不像樣子。
幸虧這是夜晚。
否則的話平日里格外注重自己形象的科爾·道格拉斯,即便是在蘇淳風面前,恐怕也會先把臉捂住。
敗了!
敗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凄慘。
科爾·道格拉斯相信自己的敏銳計算力,他知道自己和蘇淳風斗法的時間,總計也沒超過十五秒。
十多秒鐘。
如此短暫!
想及自己在蘇淳風面前的那些自信狂妄話語,還有那傲慢輕松的姿態,科爾·道格拉斯覺得內心里仿若針扎蟻噬,臉上那種羞愧不已的火辣感覺,比之蘇淳風摁著他的頭讓他的臉和地面親密接觸的那一瞬,還要疼痛。
而剛才蘇淳風獲勝之后輕輕淡淡道出的那句話,更是把科爾·道格拉斯氣得差點兒咬舌自盡。
該死!
如此這般猶若電光石火眨眼而逝的斗法過程中,哪兒能來得及去說出那么幾個認輸的單詞再讓你聽到然后理解并作出決定?
你分明就是要那么做了。
換句話說,那一刻,科爾·道格拉斯道認輸與否,其實沒什么用。
也不能說完全沒用,或許……至少避免了蘇淳風十有會繼續暴打他的可能。
蘇淳風輕吟術咒,收回術法,懸在科爾·道格拉斯腦海意識深處的那一線如奪命利劍般的術法能量波動瞬息間消散,他神色冷漠,語氣平靜地說道:“你應該感謝你的上帝,這次與你斗法的是我,如果換做那位你不屑與之斗法的縱萌,他或許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勝你,但你的結局會很凄慘,要么死,要么生死不如。”
“所以,到泱泱華夏來,謙遜地抱著友好心態學習交流可以,但是,千萬別抱有什么其它不友好的陰謀伎倆,不然的話,莫說是你這種修為層級的術士,就算是來幾位歸真鏡的天人,也會死得很難堪。”
這番話說完時,蘇淳風已然邁步走出了小樹林。
斗法造成的局部地區五行急劇紊亂的狀態,在斗法結束的那一瞬間,沒有了術法的引導和毀壞,就被周遭濃厚的人文氣息和無邊的大自然磁場力量吞噬融合,恢復如常。只是損毀的部分路燈,卻無法再亮起。
漆黑的考古文博學院大門內,兩道人影飛快地沖出,而在他們身后,亂糟糟的一片腳步聲緊跟著傳來。
羅同華和縱萌在大門外駐足,并肩而立。
斗法,已經結束了。
如此之快!
羅同華陰沉著臉,眼眸中噴薄出毫不掩飾的怒意,縱萌則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冷冰冰的,只是那雙淡漠的眸子里,卻透出了一閃而逝的些許訝異和開心。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從林間小徑走出的蘇淳風身上。
考古文博學院樓的窗戶和大門里的燈光,再次亮起。
而門外的道路上,也因為有了些微光線的灑落,而不再漆黑。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