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四百三十一章 川中亂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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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激烈的戰鼓聲中,曹cāo的心腹將領楊承祖部下的一千兵馬各執刀槍沖了上去。

在他們沖鋒隊列的不遠處,弓箭和火銃射不到的一座小丘之上,張獻忠、羅汝才、張可旺、張定國、王龍等兩家的將帥各自勒馬觀戰。

兩家的主帥都親臨前敵督戰,自然曹營的兵馬不敢怠慢,拼命揮動手中刀槍與白桿兵殺在一處。

那白桿兵的槍術也是多少年來在戰場上和山林之中狩獵積累錘煉出來的,雖然不像戚家軍槍術那樣要在二十步外擂鼓瞬間刺中對手目、喉、心、腰、足五孔才算合格,但是數十桿喪門槍猬集在一處,群槍刺來刺去,在這狹窄、陡峭的山地作戰,著實令曹營兵馬很是吃了些虧。

鋒利的喪門槍頭不停的飽飲著滾燙的鮮血,將一滴滴的血珠摔得四面八方都是。當rì在秦淮河邊的馬游擊,此時已經是升為參將,督率著這三四千人在山道上堵截曹營的沖擊。

曹營從早上開始連續兩次的千人規模沖鋒,都以丟下了上百具死尸和百余人掛彩而收場,卻無形之中助長了白桿兵的士氣。

那些斬殺了農民軍將士的白桿兵們,很有上古美德的平分了死在自己陣前的農民軍士兵身上的財物、衣服和盔甲兵器,并且分了殺賊的賞銀。一個個抱著手中的白蠟桿子長槍咧著嘴巴只管笑。

“龜兒子們!都高興吧?好生的打!再大干一天,都督大人說了,咱們的友軍就都到了。到那個時候,只怕你們腰包不夠寬大,裝不了那么多的銀子!”

“參將大人!咱不打算要銀子行不行?咱聽說流賊營里好東西不少,咱們只要那些好東西行不行?”

“老子rì你個先人嘞!你拿著銀子,什么不能弄來?田老四!你不是一直想給家里添一套鐵質犁頭?打完這一仗,我姓馬的替你去找賀大掌柜,無論如何也給你弄一套回來!”

滿是川東口音的叫罵聲中。楊承祖灰頭土臉的敗下陣來,胳膊上被喪門槍的槍頭挑去了臂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住的向下淌血。

山道上,千余名曹營士兵被從山坡上沖下來的兩路白桿兵和正面山道上的白桿兵三路夾攻。打得又一次丟下了百余具尸體幾十名傷號和一地的刀槍器械狼狽的逃了回來。

“末將無能!請大帥責罰!”

楊承祖垂頭喪氣的跪倒在曹cāo馬前低聲請罪。

“我們都看到了。這事怨不得你!下去包裹傷口!吃點東西。”

曹cāo倒是和顏悅色的勸慰了楊承祖幾句,命自己的親兵把楊承祖架下去看傷口,包扎上藥不提。

“老曹,秦良玉這個老太太,這個招數雖然不錯,但是咱老張看來,也是簡單的很。”透過手中的黃銅單筒望遠鏡,張獻忠將山頭上和山道上白桿兵亂糟糟更換駐防部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很是敏銳的發現了白桿兵的一個破綻之處。

“敬軒,如今可不能開玩笑,后面左良玉和猛如虎兩個狗賊和吃了春藥一樣瘋了也似的往咱們這邊趕。后哨邊馬的兄弟說他們可是離咱們不到兩天的路程了。這要是咱們這里還不能解決了這群攔路的白桿兵,那咱們西營和曹營,可就有好rì子過了!”

曹cāo眨巴著小眼睛有些著急,不過他也清楚,如果自己不作出這番情勢來。只怕這位八大王是不那么容易將自己的主意拿出來的。

“老曹,如果咱老張和你打賭,我一戰便可以破了白桿兵這個關口,你輸我點什么?”

“敬軒,你是不是被張令老兒營里的瀘州大曲把你喝糊涂了?咱們在這里打了兩天了。你這時候卻說一戰便可以破敵?這樣!你若是一戰便破了這道關口,我老曹把我帳中的六個剛到手的四川妹子給你!知道你八大王的幾個美貌婆娘都在襄陽班房里,你火氣沒處散去!”

“女人還是你老曹自己留著用吧!打敗了秦良玉。咱們沖到重慶府,什么樣的女子沒有?這樣,你輸我一萬銀子,再加五十匹好馬如何?!”

“滾你的!你怎么不去搶?”

“誒!官軍和紳糧大戶眼里咱們可都是賊,本來就是要搶的!”

兩位主帥互相調侃戲謔著,倒是讓眾人的心情緩解了不少。

“文秀、能奇。你們二人各自整頓兵馬,準備接替曹帥的部下攻擊白桿兵的陣營!”

“謹遵父帥將令!”

在張獻忠的一番部署下,西營兵馬開始接替曹營兵馬進入攻擊位置。張能奇、張文秀各自領著數百人在陣前列隊,拴束衣甲,整頓兵器自不必說。

在他們隊列前。更是排列了好幾層的弓箭手,千余張強弓被弓箭手們張弓搭箭,射殺張令的箭頭被從箭壺里抽出,搭在生牛皮絞成的弓弦上。弓箭手后面,又是密集的手持盾牌大刀的肉搏手。

一聲信炮響,一陣戰鼓敲,張獻忠養子,西營四將軍之一的悍將張能奇親自揮刀上前打頭陣,一手持刀,一手擎旗領著一些西營老營兵馬沖擊在前。

“獻賊的兩個兒子都出動了!看來此賊是有些狗急跳墻了!”

同樣在自己陣線后面觀陣的秦良玉,看著呼嘯而來的西營兵馬,人潮之中數十面不停揮舞的大旗上標注著帶隊沖鋒的將領姓名。那旗幟,在旗手們手中不斷揮舞,聲勢煞是驚人。

上千根弓弦幾乎同時發出嘣嘣的響聲,箭雨密集的令人感覺到一剎那間天空變得黑暗了些。

“避箭!”

這一輪箭雨,令正面山道上列隊的白桿兵有百余人當即被鋒利的箭頭射穿,將身體釘在了紅土上,轉眼間,體內流出的鮮血將紅土變得更加猩紅。

“把陣亡和受傷的兄弟抬走!各隊列隊!有敢亂竄者,斬!”

“弓箭手,上前!與流賊對射!”

白桿兵也迅速調整了戰術,令自己的弓箭手上前,與西營的弓箭手展開對射。

幾輪弓箭對射之后。雙方倒下了數百人。

見張獻忠陣中不斷的有騎兵往來奔馳,秦良玉知道,西營的攻擊馬上就要開始了。“傳令過去,兩側山頭上的人馬見獻賊出動之后立刻壓下去!后續人馬馬上登山!”

西營陣中。張能奇和張文秀,揮動著手中的戰旗和長刀,呼喝著督促部下上前,眼看著西營兵馬一步步的壓了過來,正面對敵的白桿兵也不甘示弱,一聲令下,數以千計的長槍立刻被長滿老繭的雙手緊握在手中,人們準備用西營這些流賊的首級和鮮血來博取自己的好rì子。

看看快要沖到近前,張能奇和張文秀突然將手中軍旗向左右一揮,“弟兄們。閃開!”

西營沖鋒的兵馬立刻向左右兩側退去,將身后那數十面不停揮舞的戰旗暴露在了白桿兵的陣型前。

“正好!讓咱們斬將奪旗!。。。。。”馬參將心中正閃過這個念頭,不料,那些一直絢麗奪目的旗幟猛地閃開,露出了隱藏在旗幟背后的東西!

那是十門六磅炮。八門大號佛郎機!

“快回。。。。。。”在遠處山坡上的秦良玉和白桿兵的軍官將領們無不齊聲吆喝,打算將已經沖下山坡,準備再一次用三面夾攻的戰術獲取軍功首級的數千白桿兵們喚回陣地。

但是,已經晚了。

十八顆炮彈,在三面沖來的白桿兵隊列之中,打出了十余道血肉胡同。

被這措不及防的炮火急襲,白桿兵登時便出現了潰敗之勢!

一面是正面對敵的山道。狹窄的地形讓兵力施展不開,只能是加大縱深配備,但是這樣一來,便給了炮彈一個施展的舞臺,縱橫彈跳之下,一顆炮彈便令百余人喪失了戰斗力。更加要命的是,山道上士兵再無戰心,丟下手中的長槍轉身便逃!

而山坡上的兩路人馬更加狼狽。

本來利用居高臨下沖擊的動能,可以將殺傷力提升到最高,但是。面對著斜斜指向山坡的炮口,這樣的沖擊方式無異于將血肉之軀送到炮彈面前。見到幾十個沖在前面的士兵被炮彈打得血肉橫飛,肢體飛濺,自半山腰沖下的白桿兵們頓時停住腳步,但是,從山頂沖下的隊伍卻收不住腳。一時間,山腳下的士兵向山腰逃,山腰的士兵被山頂的士兵向下推,山后又有大隊人馬向上涌準備接管防務,一時間,山上山下,人頭攢動猬集成團。

“對準山上,人最多的地方,給咱老子轟!”

十門大炮對準了山坡上人群最密集,秩序最混亂的所在又發射了一輪炮彈。

山坡上的白桿兵登時崩潰,自相踐踏,轉身便向山后逃走,將正在努力登山的同袍迎面撞下山去,轉眼間,白桿兵便死傷枕藉。

“殺!”

在兩門六磅炮和六門大佛郎機的重點關照之下,山道上的白桿兵軍陣業已崩潰。張能奇和張文秀當即跳上戰馬,指揮所部展開掩殺。

“怎么樣,老曹,咱老子說得不錯吧!小旺,一會去你羅叔營中選五十匹好馬!外加一萬銀子!”張獻忠調皮的朝著羅汝才眨巴著眼睛,調侃自己的老搭檔。

“沒關系!愿賭服輸!茂堂賢侄,回頭到叔父的營中,好馬任憑你選!”

說話間,西營和曹營的兵將已經在白桿兵敗兵的身后大肆砍殺起來,更是加劇了他們的潰敗。

潰兵們沖過山道,將在戰陣后方督戰指揮的秦良玉的督標人馬都沖的七零八落。

“嬸母!請嬸母先上馬!咱們先退回大營固守吧!”

幾員將領顧不得秦良玉揮舞著手中寶劍督戰,七手八腳將她和馬鳳儀架上戰馬,在敗退的人流之中向大營退去,倉促間,秦良玉的帥旗、旗牌儀仗都丟失在戰場上。

這也不能怪她,張獻忠的大炮給白桿兵帶來的沖擊是巨大的,不僅將白桿兵的打敗,而且也把潛藏在他們心里的一塊巨大心理陰影誤打誤撞的給引誘爆發了出來。

這塊陰影就是白桿兵的前輩在渾河之戰中被建奴八旗用大炮殲滅。

“老曹,瞧瞧,這就是崇禎賜給秦老太太的御制詩?”

在秦良玉的大營之中,剛剛踹了這座大營的張獻忠和曹cāo,饒有興趣的端詳著將士們的繳獲。秦良玉的大印、令牌、令箭、還有那幅寫有崇禎皇帝御賜給秦良玉的四首詩的條幅。

擊潰了白桿兵,給張獻忠和羅汝才帶來的收獲是巨大的。光是繳獲的白蠟桿喪門槍就有三四千桿之多,更有兩千多的俘虜,兩座完整的大營被攻破。更為重要的是。往重慶方向的道路被打通。

而在這場戰役中,西營炮隊的功勞無疑是巨大的。十八門六磅炮和大佛郎機被士卒們抬著不停的向前移動,不斷的對潰敗的白桿兵保持炮火壓力。

“敬軒!一萬銀子、五十匹好馬,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你也得給咱老曹交個底,你的這些炮隊是從何而來!官兵的炮肯定沒有這么好!你也別糊弄咱老曹說是你自己鑄造的,你手下人沒有這個技藝!”

曹營將士抬出了一箱銀元,用桑皮紙包裹的銀元不小心破了包裹,叮叮當當的落了一箱子,那清脆的銀元撞擊聲煞是好聽。一旁的張可旺領著自己的親兵牽著五十匹膘肥體壯的戰馬。耀武揚威的在這座不久前還屬于白桿兵的大營之中往來馳騁了一番。

“老曹,是不是也打算弄幾門炮來玩玩?這回知道為啥咱們這次入川,咱老張在前面斬關奪隘,攻城破寨那么容易了吧?再強的軍兵,見了大炮炮彈也得逃!”

“少說廢話!哪里弄來的?”

“和那些南蠻刀槍盔甲一樣。都是南蠻商人賣給咱的。”

“嘶!”仿佛牙疼一樣,曹cāo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營中不是沒有南中出產的刀槍盔甲,甚至還有幾十只張獻忠送給他的火銃用來裝備他的親兵。但是居然火炮這種利器南蠻商人也敢賣!?

“你莫要以為這些商人有多高尚!你以為他們把刀槍盔甲火炮賣給咱們,就不賣給官軍了?笑話!就算是官軍那些狗子,不也照樣把軍糧軍器賣給達子?!”張獻忠撇撇嘴,對羅汝才的純潔善良表示鄙夷。

“知道咱老子為啥一個勁地要往重慶去?”

張獻忠自問自答道:“和咱老張有往來的那個商人。運來了大批的糧草軍器鎧甲刀槍,就在重慶府的碼頭上堆積著!有了這些軍器鎧甲,咱老張就能把楊嗣昌、邵捷春、還有那個把咱老張當做散財童子敲的老狗熊熊文燦,一個個的都送去見朱元璋!”

意得志滿的將心中的想法同搭檔說完,張獻忠點手喚過老營司務,命他將羅汝才送來的這一萬銀子列入曹營和西營的共同賬戶之下。“還有繳獲白桿兵的軍餉、軍糧。那些武器,也是咱們兩家一家一半。老曹,你把銀子準備好,打下重慶府,我替你引薦一下。你曹營也可以用銀子買大炮,那些商人會幫你把炮手訓練出來。”

白桿兵兵敗的消息,立刻以爆炸般的速度向四周傳播。

奉邵捷春巡撫之命,往前線押運三萬白桿兵軍糧軍餉的原任綿州(今綿陽)知州,剛剛卸任的陸遜之,迎面正是撞見敗退下來的白桿兵,急忙一面向重慶告急,稟報這里戰敗的消息,一面將軍餉軍糧悄悄運回家去。

“這個,這個該怎么辦?”已經命幕僚擬好了往京師和督師楊嗣昌處奏捷文稿的邵捷春,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登時便不知所措,牙床紅腫,喉嚨腫痛。

“撫臺大人,秦都督說要盡發石柱溪硐之卒到前線御敵,只是要求撫臺大人給她二萬人的糧餉和甲杖。。。。。。”

“沒有!沒有!本官上哪里去給她找那么多的錢糧兵器?三萬人的糧餉轉眼便丟失的干干凈凈!她還有臉找本官要糧餉?!”

稍稍平定了一下情形,邵捷春便如同溺水的人要急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在巡撫衙門院子里來回亂轉。

“平賊將軍左良玉的軍隊到了哪里?總兵猛如虎的軍隊到了哪里?他們之前不是給本官的文書上都說正在晝夜兼程趕往前線,不rì即可與秦良玉會師全殲獻賊、曹賊嗎?如今他們到了哪里?”

一個幕友有些遲疑的找出兩份公文,卻正是左良玉與猛如虎二人剛剛派人飛馬送來的。

公文上,或是言辭懇切,或是語言傲慢,但是大概意思就是,連rì長途強行軍,士卒疲憊不堪,軍中糧草缺乏。不得已要稍事休息一番,整頓兵馬,才可投入戰斗。

而同樣的,楊嗣昌派在四川的監軍萬元吉所部,和湖廣副將張應元所部,都已天氣連rì陰雨,道路泥濘濕滑,糧草輜重運輸困難為由,向邵捷春發來咨文,告訴他,咱們的部隊不能往前走了,得在原地休息幾天,等天氣晴了再走!

看著外面的大太陽,邵捷春不由得大罵一聲,“一群蠹蟲!”你們編瞎話,編造畏敵怯戰的遮羞布時,拜托你們也稍微的動動腦子,瞎話編的盡可能的有點欺騙性!

“大人!不好了大人!”撫標中軍跌跌撞撞的從轅門直接撲進邵捷春簽押房所在的這個小院。

“混賬東西,什么不好了大人!”

邵捷春一腦門子的邪火頓時便發在了這個中軍頭上,掄起巴掌便要打。

“大人!不好了,模范旅,模范旅!”

卻是吳標的模范旅六千余人,沒有接到軍令,仍舊迎著白桿兵敗退下來的方向逆流而上去了。

“快!快去把他們追回來!”邵捷春嚇得登時便渾身冷汗,動用吳標的模范旅,可是他見白桿兵在前面打得很順手,私自做主,強行令這支楊嗣昌答應三個月內沒有調遣的軍隊出動的。一旦這六千人有了閃失,只怕不僅是楊大督師要翻臉,便是司禮監的幾位公公也會派人將他逮捕拿問進京。

“快!快派人飛馬去通報一下吳將軍!令他就地,不,趕快回重慶設防,防止獻賊、曹賊攻城!”

隨著秦良玉這根四川戰場上最后一根定海神針的倒下,整個四川變得混亂不堪,不但在川東的各路饑民、桿子紛紛投奔到張獻忠、曹cāo麾下,便是遠在川北地區的黃龍、搖天動等所謂的搖黃十三家,被川中稱為“土暴子”的土寇,也開始大肆劫掠州縣。

四川局勢,頓時變得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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